一隻貓咪喵喵喵

【雙煞前傳】第十二回 血夢

黃澄的月牙枕著夜空，除了閃爍的星子外，萬里無雲的天空看起來寂靜固定。

但那只限於夜空。

茂密的樹林中，刀劍相擊的聲音不斷響起，偶爾還夾雜了些樹枝落地的頓聲、落葉間的磨擦聲。

「可惡！」黎諳書憤恨的罵出口，在兩人開始動手後，他就一直沒和詭太師〝本人〞交過手，而是被四個小殭屍合力圍殺的萬分吃力。

急急的冷風倏然撲上黎諳書的後頸，他反手以劍身彈去重重劈下的鐵傘，接著再迅速的側身躲過銅棍，低頭閃開金刀。

在使種種攻擊落空後，黎諳書這才找到機會，飛身刺向坐在大石上的詭太師，但就在兩人的距離猛然拉近的瞬間，詭太師以扇半掩的嘴角微微一挑，黎諳書的肩膀也跟著噴出血花，他回劍掃向中劍的左肩旁，和染血的銀劍相撞後各自躍開。

經過了幾十回合的交鋒，黎諳書始終無法使兩人的距離縮小到一丈以內，他憤怒的壓著肩膀上的傷口，詭太師彷彿是玩弄老鼠的貓，好幾次兵刃都已經劃到自己身上，但也僅止於此，那群小殭屍從未趁機取他性命。

「你到底想怎樣？」黎諳書喘著氣，一身整齊典雅的藍衫上破了好幾個口子，頭冠也顯的有些鬆落，不過這些狼狽卻只會加深他欲置眼前人於死地的決心。

「你說呢？」詭太師手中的檀香扇依然擱在臉前，他俊秀的面容上掛著惑人微笑，在薄薄月光的照射下，看似清閒，但這笑卻是詭太師極力壓抑翻湧的血氣的成果，事實上，前幾次黎諳書的死裡逃生並不是他手下留情，而是無力追擊。

「你在玩弄我…」黎諳書咬牙切齒的說出自己的推測。

「是嗎？」詭太師輕聲問，濃密的樹影掩飾了欠缺血色的臉龐，他懶洋洋的扇了下扇子，四個小殭屍立刻聚集到身旁，他的力氣幾乎都在追蹤黎諳書時耗盡了，現在根本沒有餘力移動，所以一切的攻擊才會由傀儡殭屍代勞，但黎諳書卻沒發現這件事。

－光靠小殭屍恐怕沒辦法收拾他…只能用那招了…

詭太師收起扇子，小殭屍立刻隨著動作徹下，他以極具挑釁的語氣和淺笑道：「我玩膩了，一招定生死吧！」

黎諳書沒有答話，但已默默的將氣勁運至劍身上，白鐵色的劍刃逐漸泛起藍暈，臉上的表情也由盛怒轉為陰寒。

「過來吧…」

詭太師緩緩的輕喚，展開香扇遮掩著臉，遍佈神經的劇痛讓他的動作相當緩慢，不過這樣的姿態在陰影中卻顯的十分嫵媚，連黎諳書也不禁愣了會，出劍的動作也因此慢了片刻。

※※※※

睡眠中，軒轅的身體突然一陣緊張，他反射性的坐起，全身的筋脈承接著莫名的真氣，軒轅不解的環視四周，房內並沒有其他人，是誰傳真氣給他？

軒轅緩緩躺回床上，雙眉因為疑惑而微攏，回想起上回出現同樣情況的時間點，腦中猛然閃過一個念頭，立刻抓著外袍直奔三樓客房。

「太師！」軒轅喊的相當大聲，不過回應也的是自己的回音，他在房內繞了幾圈，詭太師不只人不在，睡前由軒轅親手換下的外袍也不在，很顯然是偷溜出去了。

「人到哪去了…」軒轅焦急的檢查房內的物品，但沒一樣能提示他房中人的去處，或者說，詭太師在出門收拾過房間。

在房內繞了幾圈卻毫無所獲，軒轅無力的倚著窗戶，而這麼一靠，反而注意到不遠處森林內的微弱光點，而幾乎就在同時，軒轅的體內再次湧入真氣。

「在那裡！」軒轅來不及下樓梯，便直接從窗口躍出，以屋瓦為施力點，縱身而下。

※※※※

黎諳書簡直不敢相信，天底下會有這種事。

他的長劍刺穿了詭太師的身體，雖然沒能如願刺中要害，但也造成了重傷，他理所當然該逆轉情勢。

但現在的情形卻完全不是這樣。

黎諳書無法移動辦分，因為四個小殭屍將他牢牢的押住；黎諳書也完全沒有勝利的喜悅，因為他的身體正處於被腐蝕的劇痛和恐懼中，而腐蝕他的媒介是詭太師噴出的血。

「哎呀…看起來好痛啊…」詭太師掛在黎諳書肩上，蒼白嘴唇上掛著鮮紅血痕，他飄邈的聲音彷彿催魂曲，繚繞在黎諳書冒著冷汗的頸子旁：「在我們那兒啊…有一支魔…魔族叫…嗜血魔......嗜血魔可以…控制並…瞬間改變…自身…血液為武器…但每個…是血魔的能力…能力不同…我的是…」

詭太師緩慢、艱難的抬起脖子，貼著黎諳書的耳朵說：「腐蝕…」

原本被嚇呆了的黎諳書猛然一震，奮力的想掙脫小殭屍的束縛，而也許是因為主人氣力不繼的關係，有幾次黎諳書幾乎就要突破重圍了。

「來賭吧…」詭太師軟癱的身體隨著黎諳書的動作移動，貫穿腹部的長劍也因此劃出了更大的傷口，出血量也因此大增：「我若…失去意識……血液就會恢…復正…常…你撐…的到那…時嗎….」

「嗚哇！！啊～」

灼熱的血液濺到黎諳書的右眼，他痛苦的大叫，同時不顧一切的推打詭太師，氣若懸絲的詭太師一時撐不住，意識突然陷入一片白光中，身體也同時被推向樹根，眼見就要撞上之刻，一雙素手扶住了他。

「太師！你…你怎麼會傷成這樣！」軒轅緊張的將詭太師放平、點穴止血，並習慣性的對黎諳書下命令：「諳書，你過來幫我止血…諳書？」

軒轅叫了好幾聲，將注意力全放在詭太師身上的他沒注意到，黎諳書早已掩著臉跑離

「小…軒？」詭太師朦朧的雙眼無法映清楚眼前人的長相，只能憑藉著摻雜在血腥味中的突兀蓮香，判定眼前白影的身分。

「太師，撐著點，我抱你回去。」軒轅扶起詭太師，在離去前瞧了一眼濺滿鮮血的樹根、雜草，胸口彷彿要被撕裂般的痛苦。

※※※※

繁華的街道上，穿著體面的人們穿梭不止，偶爾會有幾個人因為遇見熟人而停下，但總體來說，每個人的步伐都相當快速，快速到讓人覺得冷漠。

他冷眼看著眼前移動的男女，像是在看著一個個掛著錢包的衣架，只要一走近，他就會伸出滿是傷疤的手，俐落的往衣袋一撈，精美的皮夾子立刻不著痕跡的離開主人。

「你在這做什麼？這裡不准破街的人進入，你不知道嗎？」

掛著警徽的壯漢走向他，肥厚的手掌才剛伸出，他就丟出一個嬌媚不已的笑容，趁著大漢恍神的那刻，奔向遠處的秘密通道。

經過通道，再走幾條街，他就會回到那個美麗的家－一個破舊到近乎危樓的孤兒院，院中收容的孩子和老保母總會微笑著迎接他。

「天使哥哥！」

一群小孩子朝著他奔來，小小的手掌撫摸著他銀銀亮亮的頭髮、破了卻沒東西補的衣服，最後，他會故意讓他們摸到錢和食物。

「哇！天使哥哥身上有好多禮物！」

孩子們高興的大叫，他看著一張張滿是歡欣的童顏，頓時忘了身上的痛，只見到他們的快樂。

「辛苦你了…但…」老婆婆一拐一拐的走向他，慈祥的面容突然變調，緩慢的化為血水：「但你還是救不了我們。」

孩子們的歡笑，一下子轉為呻吟，腥臭的血水將他包圍。

「不要…」他的聲音害怕的發抖，瘦弱的手臂在虛空中亂舞，高漲的血水迅速的封住他的口，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救不了我們…」老婆婆只剩白骨，和零星的白髮。

－不要…

「我們還是死光了…因為你弄不到特效藥…」

－不要…不要讓我愛的人痛苦…

「因為你沒有力量…」老婆婆逐漸溶化，最後連骨頭都不剩。

－讓我代替他們…拜託……

他無力的伸出手臂，顫抖的手臂在血水中爭扎，正要放棄時，他的手突然被握住。

「太師，醒醒啊，別沉在惡夢中。」握住他手的人殷切的呼喚，那聲音聽起來十分順耳溫柔，消退了不斷湧出的血水，化為朵朵白蓮。

※※※※

「小…….軒…？」

詭太師疲倦不已的輕喚，他的雙眼雖然無神，但這樣的反應已經讓軒轅相當欣慰了，他微笑著點點頭，拿起溫熱的白巾，仔細的擦拭詭太師額頭上的汗珠，靜靜等待對方清醒。

「我…夢囈了？」詭太師問，他的聲音虛到只要一不留神就會漏聽。

「是啊…說了一整晚呢。」軒轅輕聲道：「沒事了，我會照顧你。」


「那就麻煩你了…」詭太師笑了笑，他已經十幾年沒做那個夢了，雙目掃過軒轅身後問：「副官大人呢？」

「他回蚩尤那兒了。」軒轅頓了一會，顯然對長年陪侍的副官依然有舊情：「他是蚩尤座下五子之一的海子。」

「那你就沒副官了？」

「暫時找不到替代人選。」軒轅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不過他馬上恢復溫柔的笑容：「這件事不重要，我一個人也行，沒關係。」

詭太師看著軒轅，臉上泛起調皮的微笑問：「…你對病厭厭的副官有興趣嗎？」

軒轅愣了一下，但立刻板起臉說「太師！你要乖乖養傷！」

「我知道啊…可是我把小軒的副官趕跑了…所以…」詭太師伸出手臂，輕輕握著軒轅垂在床上的手掌，他好想一直、一直這麼握著，永遠不放手。

「太師…你哭了…」軒轅憂心的擦去詭太師眼角的淚珠：「是剛剛的夢的關係嗎？你夢到什麼了？」

「沒什麼…不要擔心。」詭太師淺笑著回答，他一直害怕坐那個夢，因為那個夢總讓他感到無力、感到虛弱，而樹敵眾多的他是不能示弱，也沒有對象示弱的，但現在…

「小軒…」

「？」

「我絕對不會讓人傷害你的…」這次，他一定要守住這個承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