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煞第二部】最終回 之後

驟雨。

妖異的藍色被雨水打出一個又一個破洞,讓原本幾乎被藍血覆蓋了一半的銀髮黑衫緩緩現行。

撕人心肺的叫聲總算止了下來,顫抖的白髮麗人朝著黑影匍伏前進,站在一旁的海殤君伸手想扶起他,但卻被狠狠的甩開。

失去氣勁的藍血漸漸轉紅。

素還真跪坐在詭太師身旁,他抬起手,輕輕的僵微涼的軀體挪到腿上,濕潤的臉龐勾起燦爛但失神的笑容,用被碎石子刮出道道血痕的手掌撫摸著愛人的臉,柔聲道:「我們回家吧…」

※※※※

夏夜。

憋了一整個冬天的青蛙用力的鼓起腮幫子,和同伴一起將繁星點點的夜晚吵翻天,也唱出盛夏的序幕。

綠葉的清香趨去不少暑氣,但這樣的夜晚依然讓某著白髮魔物熱的受不了,不得不脫下層層包裹的厚重衣衫,難得露出健壯的上身,倚著小院子裡的石桌散去一整天的熱氣。

「風…風公子…」

顫抖的話音讓風之痕的心跳頓時加速,他緊張的回頭確認發話者是不是又哪裡受傷了,但卻只見到對方抱著一顆黑綠相間的大圓球傻笑,白髮魔物美麗的碧眼忍不住露出奇怪的神色,但還是用最快的速度接 過大圓球,扶著氣喘虛虛的長冉者坐下。

「王伯的西瓜!水多糖多好好吃~」

公孫商以一點也不符合其年齡的語調獻寶,彷彿石桌上的大圓球是什麼奇珍異獸。風之痕支著臉欣賞友人手舞足蹈的表演,他不知道西瓜是什麼東西,但能讓商這麼興奮,肯定不是什麼壞東西。

從天嶽回來至今,已經過了五個月了。

風之痕怎麼也忘不了公孫商滿身鮮血,倒在自己身上的模樣,就像他忘不了憶秋年的死狀一樣;微弱的氣息、溫熱的液體,和漸漸失焦的眼眸,一切的跡象都讓風之痕幾乎認為自己即將再度失去摯友,直到 那個被魔物嚇到差點升天的倒楣大夫宣佈此人還有救。

自己當時是什麼表情啊?風之痕努力翻遍記憶,但除了人類大夫被驚恐扭曲的五官外,他什麼也想不起來。

「風公子,來~」

「?」

風之痕望著被推向自己的大圓球,這是要做什麼?

「因為家裡的西瓜刀突然不見了,所以只能勞煩風公子了。」公孫商在西瓜上筆劃了一番,希望風之痕照著只是將大圓球切成三角形的片狀。

「…切開就行了嗎?」

「是的!請切成三角形~」

風之痕用彩帶勾向絕代之狂,但用的十分順手的配劍卻突然重了幾斤,風之痕皺眉,改用彩帶將大圓球切成一片片大小、形狀相同的漂亮切片。

紅色瓜肉在彩帶劃過的瞬間終於展露在空氣中,公孫商迫不及待的拿了一片西瓜咬下,狼吞虎嚥的模樣讓風之痕不禁發笑,而聽到笑聲的公孫商瞪了風之痕一眼,微怒道:「風公子,你是沒看過人吃西瓜嗎 ?」

「沒有。」風之痕誠實的回答,事實上他連西瓜都沒看過。

風之痕的回答讓公孫商語塞,猛然察覺到自己剛剛的舉動有多幼稚,他微微低下頭整理情緒,再度抬頭時,臉上的表情怒氣已經消失無蹤。

「風公子不吃嗎?西瓜對消暑很有功效。」公孫商拿了一片西瓜遞給風之痕,風之痕無言的接過,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公孫商見狀不禁皺了下眉,困惑的開口問:「我做了什麼讓公子不舒服的事嗎?」

「沒有,只是…」風之痕說話的尾音拉長,仔細思考要怎麼說出心中的感覺,但想了好一會也只能勉強擠出幾個字:「比較喜歡你之前的樣子。」

「為什麼?」公孫商問。

「因為…」風之痕的眉毛漸漸縮緊,他原本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

「比較可愛。」

冷然的童音突然竄入,風之痕和公孫商同時低頭,但被兩雙眼睛盯住的紅釵只是自顧自的伸長手拿走兩片西瓜,一片遞給一旁的澄釵一片自己吃。

「風公子…真是是這個答案嗎?」公孫商把視線移到風之痕身上,都一把年紀了還被人說可愛,感覺還真複雜…

「大概吧…」風之痕面無表情的咬了生平第一口西瓜,豐沛的果汁讓乾燥的喉頭濕潤不少,而甜甜涼涼的舒暢滋味讓他突然知道要怎麼回答…

「商…」

「什麼事?」

「你剛剛很像西瓜。」

「嗯!?咳咳咳咳咳…」

「哇!父親被西瓜汁嗆到了!」

紅釵和澄釵手忙腳亂幫公孫商擦去咳出來的西瓜汁,而使做恿者則是微歪著頭,甜甜涼涼,雖不特別也不濃烈,但卻能使人著迷的滋味,他這樣比喻有錯嗎?

※※※※

素還真在機械規律的滴答聲中甦醒,他揉著眼抬起頭,眼前白色的牆壁、透明管線和銀藍色燈光明確的顯示這裡不是苦境,這裡是聖域。

「太師,早安…」

素還真對著身旁的大床道,結合無數儀器的白床伸出數十條細管,有些是注射液體,有些則是抽取液體,但它們全都插在一個昏迷的銀髮人身上。

再得知詭太師出事後,原本在聖域坐月子的貓月立刻拎著簡單行李衝到苦境,當時除了素還真和公孫家以外的人全都認為該讓詭太師下葬,但卻沒有人能將一直守在床邊的白髮麗人勸開。

貓月站在緊閉的門前,深深的吸口氣,推門進入,幾乎全是老弱殘兵的守靈組立刻將視線全集中到他身上。

睡的七昏八豎的紅釵、澄釵躺在臨時舖的草蓆上,因為重傷而被白髮魔物全天候監護的公孫商臉色蒼白的坐在躺椅上,在見到貓月後和善的點了下頭,而守靈組中唯一還具戰力的風之痕則是在貓月踏入門檻 時手就擱在劍柄上,直到與公孫商交換眼色後才解除警戒。貓月的視線一一掃過這群以輪班守候的方式保護師父身體的人,最後,他的視線停在房中唯一一個完全沒休息過的人。

「貓月…」不要勸我把太師下葬…從那日後就沒闔眼更衣的素還真用充滿血絲的雙目望著貓月,斷裂的話並不是因為腦中空白,而是因為乾枯的喉嚨已經發不出聲音。

貓月凝視著床上如雪般蒼白的師尊,紫色的大眼泛著淚光,他立刻閉起眼片刻,壓制澎湃的情緒,用最堅毅的表情和姿態走向床畔,五指併攏掃過詭太師全身,轉過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靈魂還在。」

素還真渾濁的雙眼浮出疑問,但馬上就轉為希望,他抓住貓月的袖子,用眼神代替話語催促對方說下去。

「對聖域的魔族而言,只要靈魂沒離體,就還沒死透,還沒死透就…」貓月停頓口中的話,他不確定自己該不該給素還真期待,尤其是這個期待可能非常微渺。

「啊…」素還真用力的拉扯貓月的袖子,乾痛的喉頭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噎聲。

「有可能救回來。」經不起素還真的哀求,貓月還是說了,但他也下的但書:「但這個機會不大,他很有可能會昏迷一輩子,中途死亡的也大有人在,希望很小,你願意等嗎?」

素還真點頭,其力道之大讓貓月幾乎以為那纖細的頸椎會被折斷。

「到聖域來吧!我們那的醫療比苦境先進。」

貓月道。於是,原本被期待能勸素還真放棄的人反而和當事人輪流看守毫無生氣的軀體,甚至暗中辦妥前去聖域的手續,趁著公孫家一干人等勾結某海星星(?)擾亂下葬組的注意力時,偷偷帶著詭太師溜 回聖域。

「太師…」素還真喃喃道,疲憊的精神就快再次陷入睡眠,可是衣物被蓋上肩膀的輕微重量卻讓他驚醒,回頭尋找為自己披衣的人,迅速的動作似乎嚇到了站在後方的人,雙手拿著外掛的小殭屍一下子退了 好幾步。

「太師的使魔…」素還真對著矮矮的小殭屍自言自語,在太師倒地後他就再也沒見過那八個五顏六色的小使魔了,如今消失已久的小殭屍卻突然出現,難道是…

「素素…」

輕的彷彿會被微風吹散的低語讓素還真全身一震,他僵硬的轉過身,望著床上只露出一線光芒的深藍雙目,眼眶中漸漸溢出晶瑩淚珠,顫抖的雙手緩緩伸出,彷彿眼前的景象是一個易碎的夢。

「素素…」

床上的人再次輕聲呼喚,素還真難以自制的撲上還插著管線的病人,淚水如暴雨般的落下,身體尚無力動彈的銀髮人微笑,讓小殭屍代替自己拭去麗人臉上的淚水。

「太師…」素還真一次又一次的親吻詭太師消瘦蒼白的臉頰,滿是淚水的臉龐首度露出笑容:「你總算醒了…」

「是啊…感覺睡了好久……」詭太師緩慢的回吻素還真,臉上泛出一絲苦笑道:「不過我現在還沒力氣動頭以外的部位…」

「沒關係,你會慢慢好起來的!」素還真緊緊的抱著剛從地獄搶回來的愛人,依戀的枕在詭太師的胸前道:「我們有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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