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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4東立出版(文案網路書店連結點我)

 

從輔導室到校門口步行大約需要十五分鐘,而這一路上艾歧華每前進一步,心跳就加快一些。

他心跳加快的原因有兩個,第一是基於新手老師見家長的緊張,第二則是個人喜好使然。

什麼喜好?對霸道總裁的喜好。

是的,雖然艾歧華是個二十六歲的成年男性,但他有一顆喜愛霸道總裁作品的少女心。

艾歧華不太關心金融新聞,但也多少知道聽過何小蝶的小舅張君毅所屬的鹿鼎金控,論財力全台灣能贏過該公司董事長的人大概不超過三人;而儘管沒見過對方的照片,可是看看何小蝶的長相,作為舅舅的張君毅應該也差不到哪去;至於性格部分,能壓下眾多老狐狸接任金控董事長之位的男人,應該多少有些霸氣。

總之,只要老天爺不開玩笑,張君毅應該會是名「財」色兼備,只有霸道與否需要確認的總裁。

──喔喔喔我居然有機會見到三次元的霸道總裁!

艾岐華腦中的小老百姓握拳呼喊,前進的步伐更加輕快,臉上的笑容迅速擴大,讓何小蝶數次對他投以奇怪的眼神。

兩人就這麼掛著一欣喜一疑惑的臉來到正對校門口的翠色川堂,隔著鑲著有星型校徽的黑鐵柵門,看見霸道總裁的坐駕。

那是一台流線型的四人座雙門跑車,寶藍色車身亮麗無暇,彷彿溶解的寶石;漆黑車窗吞噬陽光,如鏡面般折射景物;五爪輪圈如同靜止的火團,和車頭中央的銀白三叉戟一同恫嚇也吸引旁人的目光。

艾岐華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且這聲音隨他踏下川堂階梯、穿過紅磚地再跨出警衛室旁的小門,並在抵達跑車車門前時最大化。

然後在他站定位的下一秒,寶藍色車門如展翅的老鷹般,優雅而迅速地向上開啟。

艾岐華克制向車內探望的衝動,盡可能收斂眼中的好奇,把嘴角降至微笑而非燦笑的高度,好讓自己看上去是一名親切可靠的教師,而非捧頰尖叫的好色之徒。

車門之下坐著一名和艾歧華年齡相仿的男性,一頭黑髮整齊地向後梳,僅留一縷垂在眉角;膚色與何小蝶一樣白皙,五官也如女孩般端正精緻,但抹去嬌美添上銳利;身上的深藍手工義式西裝完美拉出修長、倒三角形的身軀,配上俊美但氣質清冷的臉龐,令人聯想到鑲著寶石和黃金的西洋劍。

艾歧華感覺自己的體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明知道該把視線挪開,卻連轉動眼珠都辦不到。

這沒禮貌的注視很快就驚動男性,他先轉過頭反射動作瞪向艾歧華,再抬起眼睫露出驚愕之色。

兩人的對視一直持續到何小蝶乾咳,女孩看著男性將手指向艾歧華道:「小舅,這是艾歧華,學校的輔導老師;老師,這是我小舅,張君毅。」

「你……張先生你好。」

艾歧華回神擠出微笑,有些僵硬地掏出名片遞出道:「我是小學部輔導室的輔導老師,敝姓艾,這是我的聯絡方式,之後會由我替代蕭老師陪小蝶等你。」

男性──張君毅──接下名片,看了上面的名字、信箱和手機號碼一眼,抬起頭不帶感情與溫度地問:「你今年幾歲?」

「二十六。我是輔導室內最年輕的老師,但我受的訓練……」

「高中時在哪念書?」

「台中……不好意思,你問這是……」

「興趣是什麼?」

「張先生,我不明白……」

「興趣。」張君毅重複,深青色的眼眸既有刀刃般的冰冷,又有烈火竄燃的灼熱。

艾歧華不自覺地吞口水,在腦中環顧自己為數不多但也不少的興趣,挑了最大眾也最普通的一個道:「唱歌。」

「唱西洋還是中……」

「小舅,我餓了。」

何小蝶打斷張君毅的問話,爬上跑車的助手席,望向艾歧華道:「老師,明天見。」

「明天見。」

艾歧華乾巴巴地回應,看著鷹翼般的車門合攏,目送寶藍色跑車消失在馬路另一端,這才大喘一口氣,後退三四步靠上黑鐵柵門,貼著鐵欄杆慢慢滑坐到地上。

他想都沒想過,皇后區酒吧中被自己暱稱為「總裁先生」常客,會成為任職學校的家長。

※※※※

關於「皇后區酒吧的常客」是什麼,得從艾歧華的人生捩點──十七歲時犯下的偷竊案說起。

二十六歲的艾歧華是個受到同事和學生信任的好老師,而十七歲時的艾歧華……也深受旁人信賴,但這「旁人」是幫派中的幹部和其他小弟。

艾歧華生於一個不多見但也不罕見的破碎家庭,父親脾氣不特別好也沒特別差,但就有酗酒的壞習慣,在他十二歲那年酒駕撞死自己還牽連無辜;母親為了養活孩子與付賠償金一人兼三份工,睡覺時都碎念著哪裡有錢賺。

小艾歧華看見母親的辛苦,也急著想替家裡找錢,碰巧住家附近的廟會陣頭缺人手,他就在幾張鈔票的吸引下拋下書包拿起法器。

雇用艾歧華的陣頭和地方幫派交好,幫派幹部不時會來看看有沒有機伶、有膽識的青少年可吸收,艾歧華兩項條件都符合,很快就和幾名朋友一起成為堂口小弟,跟著幹部一同討債、打群架或幫人撐場面。

而就在艾歧華從高中輟學,認定自己會混一輩子黑道時,他遇上皇后區酒吧的老闆,暱稱「孫老爹」的孫龐雷。

兩人相遇的契機是艾歧華跟隨的堂主因急症入院再被人倒帳,艾歧華為了幫老大分憂,盯上地盤中新開的酒吧,白日潛入店內想偷保險櫃裡的錢,結果雖然靠一雙巧手破解櫃鎖,卻被返回店裡拿東西的孫龐雷撞得正著。

孫龐雷有十多年外籍傭兵的資歷,三兩下就把艾歧華打趴,抓著不識相的小朋友回堂口,和副堂主與堂主──透過電話──交談兩小時後,告訴艾歧華從今往後他的頂頭老闆不再是堂主,而是自己。

這變化大得讓艾歧華的腦袋空白,在孫龐雷位於酒吧二樓的家中睡了一覺才回神,直衝堂口希望副堂主收回決定,好保住收入繼續拿錢回家。

艾歧華的願望沒有成真,還很快就被孫龐雷拎回酒吧,塞給了拖把掃把要他幫忙開店。

自此,艾歧華和孫龐雷展開長達兩個月的我逃你追、我設陷阱你拆陷阱、我飆髒話侮辱你,你掄拳頭教育我時光。

替這段不堪時光話下句點的是一場車禍,艾歧華在某次翹班逃跑過馬路時沒注意路況,被汽車撞昏在斑馬線上,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病床旁坐著母親。

艾歧華這才知道,原來孫龐雷既供自己吃住和薪水,還固定匯款給他母親,並且答應一定會讓艾歧華脫離黑道。

「小華,答應媽媽,聽孫先生的話好嗎?」

老了也瘦了好多的母親如此哀求,那順著面頰滑落的眼淚比任何拳頭都有力。

艾歧華放棄返回幫派的念頭,以為這是個會讓自己痛苦的決定,卻很快發現皇后區酒吧遠比堂口適合自己。

不,說適合不夠精確,艾歧華是在皇后區酒吧找到自己的歸屬。

皇后區酒吧是一間同志酒吧,店內扣除老闆孫龐雷外所有員工和九成常客都是同性戀,且每周三、五、六、日還有變裝皇后或樂隊表演,艾歧華在與這些人的相處間不但打破了過去「男人不該愛上男人」、「只有女人會化妝」、「裙子是女人穿的」……種種刻板印象,更發覺其實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是的,艾歧華是名男同志,而且還是一名以身為變裝皇后為樂的男同志。

艾歧華在十九歲那年在皇后區酒吧以「愛麗絲」為藝名登台演出,而昔日當幫派分子時讓他扼腕的缺點──秀氣的長相、給人嫵媚感的淚痣、無論怎麼鍛鍊都是柔韌大於健壯的身軀,此刻都成為優勢,配上性感與慵懶兼具的歌喉,讓他很快就成為皇后區的紅牌表演者。

同年,艾歧華也憑同等學力考上孫權大學的諮商輔導系,以成為輔導老師,幫助更多和自己相同的人為目標。

由於法律規定教職員不得兼職,雖然當時艾歧華離正式教師還有好幾步,但他仍毅然決定不再於皇后區做有薪駐唱,而是轉為義演──他會在表演時拿出公益團體的募款箱募款。

艾岐華與張君毅──總裁先生──初次見面,便是在他改以義演形式登台的第一周。

那一日是周六,艾岐華於八點整登台,手握麥克風腳踩細跟高跟鞋,頂著金色大波浪假髮在迪斯可球下擺腰吟唱,緞面魚尾裙的裙襬輕輕掃過半圓型的舞台,和噙在嘴角的笑一同撩撥著台邊客人的心絃。

一小時的表演時間很快就過去,艾岐華走下舞台,拿著針對失學少年的募款箱將觀眾席巡過一輪,正想到吧檯點杯飲料坐下來休息時,他在皇后區的朋友、同事兼粉絲「卡卡」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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