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抓住一線曙光,回頭才發現還有更深沉的夜在等著──這就是家康此刻的寫照。

他在從北条府開回家的路上滿腦子都是元親的話,雙手掐著方向盤咒罵自己的疏忽,竟然因太急著向三成証明自己沒背叛忘記更重要的事──三成的謀殺罪指控。

這個問題遠比查出誰洩密還棘手,家康和佐助、大谷一樣,雖然沒具體證據但都隱約或確定三成殺過人。

也就是說最上那方的指控極有可能是事實,扭轉事實遠比搓破虛假困難,尤其是當扭轉方連『事實』的事實如何都摸不清楚時。

家康心中最壞的打算是三成被判死刑,自己在執行前劫獄潛逃國外,這個主意實行起來不容易,但他有變造護照證件的管道,也正巧有國外帳戶,未嘗沒有成功的可能。

不過在事態發展至最險惡之態前,家康會盡一切努力掙扎。

當晚家康整夜沒睡,除了反覆細看風魔給的情報外,他還透過新聞、警方內部網路搜索有沒有和織田製藥董娘相關的案件。

警方這邊沒有接獲織田家報案──連綁票案的都沒有,新聞部份過去五天的電視、報紙上也毫無相關報導,資料貧乏的像風魔、三好三人眾口中的『綁架並殺害織田濃姬』只是虛構故事。

就在家康幾乎要放棄這條線時,他偶然瞄到某八卦報四日前的頭條──織田製藥董娘半夜衣衫不整倒臥馬路,偷情?精神失常?

家康的精神一下子都起來了,仔細閱讀八卦報的報導,將浮誇之語、過度渲染與猜測之詞刪除後得出精簡結論──織田濃姬連續五天銷聲匿跡後,於半夜被轎車撞傷送至X醫院。

「人沒死……」

家康大大鬆一口氣,儘管事情還不明朗,但至少這起案件的最壞假設已經從『謀殺』轉成『殺人未遂』。

當然,如果能完全脫罪就更好了,只是家康不敢奢望有這麼美滿的結局,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家康以警方的身份打電話去X醫院,毫不意外的得到織田濃姬轉院的消息,接著打去轉院的醫院時,則被接聽的護士大罵『你以為現在幾點了?健康的人不要半夜打來佔線!』他這才發現自己在電腦前坐到清晨三點。

凌晨三點不是找人或約人的好時刻,家康再不願意都只能先中斷工作,被本多拎去淋浴上床休息。

雖說是休息,對家康而言也不過是躺在床上發呆,被煩惱充滿的身軀沒有一絲睡意,僅是靜止不動等待日出。

家康好不容易熬到一般人的上班時刻──上午八點左右,卻又碰到新的阻礙,織田濃姬所住醫院對病患隱私相當保護,即使家康拿出警官身分仍舊頻頻碰軟釘子,相較之下半夜碰到的罵人小護士反倒可愛多了。

家康放下話筒按壓自己的太陽穴,從眼角餘光瞄見本多緊抿的嘴,硬擠出笑容道:「別擔心,大不了我直接過去問,就算要耗上一整天我也絕對要見到織田濃姬。」

本多沒有回答,他把裝有食物的托盤遞到主人面前,用動作提醒對方自己真正擔心的事──家康忘記吃早餐了。

※※※※

家康將早餐囫圇吞棗送入肚後,就直奔濃姬所在的私立M大教學醫院。

他一開始就不認為能輕易見到人的打算,一路上從軟方法到硬方法想了至少七八種說詞與進攻方法,拚了命也要擊潰醫院的銅牆鐵壁。

如果家康早知道他會在醫院正門口碰到誰,他就不用白費心思做那麼多腦內演練。

「大谷?」

家康站在自家轎車的門旁,驚訝的看大谷從某輛黑頭車中現身,腦袋空白片刻後問:「你來看病?」

大谷哭笑不得的回答:「我才不會挑這麼貴,又離我家這麼遠的醫院掛號。」

「那你是來……」

「大谷教授,董事長已經在裡面等你了。」

第三者插入兩人的對話,家康盯著這名從助手席走出來的白髮白衣男人,總覺得對方好像在哪看過。

大谷回頭向第三者微笑道:「抱歉明智先生,我可以多帶一個人去見董事長嗎?就是眼前這位德川刑警。」

「這恐怕不太妥當。」

「他也是『案件』的相關人士,而且和我們有相同的目標,是最適合替董事長牽線的人。」

「……請等我一會。」

明智掏出手機退開,看樣子應該是在請示『董事長』的意見。

家康趁這個機會靠近大谷問:「織田製藥董事長的機要秘書明智光秀?」

「正解。你怎麼知道?」

「電視上看過幾次。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說來話長……」

「大谷教授,董事長同意多帶一個人。」

明智再次打斷家康、大谷的談話,他領著兩人進入醫院,從有密碼設定的電梯直奔頂樓。

頂樓電梯一開就冒出三名黑衣人,三人一言不發的動手搜身、拿金屬探測器掃描,家康的手槍、彈匣通通被搜出來。

家康起先不太願意把槍交出去,但是在對方態度強硬,外加大谷在旁邊使眼色下才勉強妥協。

繳槍後三人走了近五分鐘的路,這才來到一間有兩名保鑣看守的灰門前,防護之嚴密讓家康不能不將此和濃姬綁架事件聯想在一起。

果然,當明智將門打開時,家康第一眼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織田濃姬,以及坐在太太床旁的織田信長。

家康在電視、照片和報紙上看過織田信長好幾次,對對方的觀感是『氣勢迫人的商界大老』,實際見到後才發現這個形容太保守了,織田信長根本是能直接丟到大河劇中當最終魔王的大將軍。

而當織田信長把目光轉過來時,對方身上的壓迫感更強烈了,彷彿一頭正在觀察獵物的獅子。

家康並不想當獵物,主動出示警徽道:「您好,我是德川家康,目前就任於刑事警察局偵查一科,負責松永與今川集團的販毒案。」

家康刻意講出今川的名字,他希望能讓織田信長對自己有興趣──可以防止他剛進門就被趕出去,而且也成功達成目的。

織田信長看家康的眼中有了點情緒,微微勾起嘴角道:「偵辦松永今川的刑警找織田家有何事?」

「今川曾經借松永的力量綁架尊夫人。」

「你查出來了?」

織田信長這句話幾乎是追在『夫人』二字後發出,過快的詰問令家康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道:「是的,三好三人眾已經承認是他們綁人,委託金則是今川方出。」

「委託金?」

「綁架尊夫人的是三好三人眾,但之後藏匿並且做後續處置的是另外一人,該人的委託金是由今川付。」

「『該人』是誰?」

「恕我不能透漏,我是在承諾保密下換取對方的坦白。」

「你來這邊請求我的協助,卻拒絕把綁架我內人的共犯供出來?」

「我有告訴您主犯與共犯,至於我隱瞞的那人只是偶然牽扯其中,松永、今川當初委託他時甚至沒告知受害者的身分。」

織田信長似乎對此回答不滿意,挑眉直視家康許久都沒說話。

家康鎮定的與對方對視,一面要求自己不作挑釁或反擊,一面又要堅定的忍耐對方的迫人氣焰。

「哇哈哈哈哈哈哈!」

織田信長忽然仰頭長笑,單手撐臉斜斜的注視家康道:「本以為會半夜打電話吵人的警察應該是個小毛頭,沒想到你還挺機靈沉穩嘛,你合格了。」

「謝謝,能得到您的稱讚是我的榮幸。」家康藉由低頭藏起自己的驚訝,他沒想到半夜的失態會傳到織田信長那兒。

織田信長不耐煩揮手,張開雙手靠在椅背上道:「我沒太多時間應付你們,直話直說了──我要求警方釋放我雇用的保鏢。」

「……保鑣?」

「石田三成。」

大谷開口代答,包著繃帶的臉下有無法壓抑的勝利感:「他是織田董事長僱來保護濃姬夫人的保鏢,在夫人遭到綁架後一直搜索夫人的行動,然而董事長因為夫人出車禍沒能在第一時間出面保人。」

家康腦袋轉了三圈還是聽不懂大谷在說什麼,看看友人在看看織田一家,忽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大谷享受家康的混亂,悠悠哉哉的拍朋友的肩膀道:「總之就是這樣子,詳細到你車上再說。」

家康求之不得,帶著大谷、明智──織田信長的代理人──一路快走下樓,途中還被大谷提醒好幾次『走慢點』。

好不容易熬到離開醫院、所有人都上車,家康才從駕駛座回頭問:「大谷,這是怎麼回事?」

大谷雙唇微啟,在回話前先接到明智充滿警告的眼神,於是先轉向另一方道:「放心,他會站在我們這邊,他和石田三成是戀人關係。」

明智掃向家康的目光多了一絲訝異,斯文俊秀的秘書面具迸出一條裂縫,一反先前的冷淡啣著笑道:「這真是真是……令人意外呢。」

「並沒有那麼令人意外。大谷,我要解釋。」

「我會給你解釋,邊開車邊平靜的聽我說,萬一出車禍我這幾天的努力就白費了。」

大谷口氣平緩的道出一切:「我以我的方式去收集情報──有個老學生現在在報社工作,先調查三成出事當晚週邊有什麼怪事,結果你已經知道了,織田濃姬出車禍。」

家康難掩煩躁的道:「三好三人眾宣稱他們僱用三成去殺織田濃姬。」

「喔,真是有趣的說法。」

「一點也不有趣!」

「抱歉,不過等你聽我講完就知道這很有趣。」

大谷繼續道:「我對織田家有點印象,要老學生去整理過去半年的相關新聞後,發現我第一次遇到三成的同一天、同一座公園,織田信長失蹤多日的妹妹淺井阿市被家人尋獲,除此之外當天還有一座郊外廢棄工廠失火,有七具焦屍躺在裡頭。」

「……三成下的手?」

「我的推測和你相同,而我將這個推測進一步發展,並向織田董事長陳述:我認為織田家雇用三成去奪回阿市小姐,並且將綁票犯通通殺害。」

家康插話:「如果這個假設成立,調查三成時就有可能會查到織田頭上。你是靠這點要他們宣稱三成是保鑣而非殺手嗎?」

「不止。事實上三成有恩於織田家,若不是他在出事那晚以身護衛濃姬夫人,濃姬夫人已經死了。」

大谷在照後鏡中向家康微笑道:「這樣你明白為什麼我說『真是有趣的說法』了吧?」

「懂了。」

家康僵硬的面頰浮起一絲笑容,但隨即又被憂慮掩蓋道:「今天三成的刀的鑑識結果就會出來,如果有符合的刀傷或血跡殘留,就算有這番說詞也很難讓他無罪釋放。」

「那我們就直接到警局去,我迫不及待想見到報告書。」

「大谷!」

「快去,我向你保證結果會非常愉快。」

大谷舒舒服服的靠在汽車真皮椅上,高高揚起嘴角強調道:「非常、非常、非常令人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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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大谷當初沒出國一禮拜,那這篇應該就會變成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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