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子夜完好無缺站在的卡西歐和法恩背後，兩條手臂擱在他們的肩膀上，黑絲絨手套摩擦著斗篷立領和盔甲。
「為什麼要一直妨礙我呢？」
子夜放在法恩脖子上的手突然轉硬，手指上的金屬光澤的讓卡西歐繃緊神經。黑髮青年揮動法杖，掃向兩人背後的子夜。子夜輕巧的往後一躍，墨鏡下的眼悄悄的瞥向機車上的小落。
「不要對孩子出手！」
卡西歐察覺到子夜意圖，立刻出聲制止。他以手中的法杖撐著沙地站起，即使法恩已經停住了吸收法力的動作，但雙腳仍感到些許無力。
「好吧！既然魔法師先生這麼說。」
子夜收回目光，笑咪咪的將手背在背後，一跳一跳的走近兩人。
驅完毒素的法恩轉身面對子夜，樸實的大劍繞上一層魔氣，強健的身軀保護雇主，不讓敵人有接近的機會。
「不過……」
話語中斷，子夜猛然蹲下，黑色長髮浸入影子中。
法恩反射性的旋身，一劍斬斷從背後刺出的黑椎，而當他轉回正面時，子夜聚為黑針的手指也同時射到，指尖正對無防備的雙眼。
一抹黑影即時插入。在法恩的頭、子夜的手之間，卡西歐以手指夾著黑信封，信封上的金色墨汁在太陽下閃閃發光，美麗的遺囑讓攻擊者和被攻擊者同時愣住。
子夜放下金屬化的手，露出好奇的表情看著卡西歐。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在第一次露面時說過：『提米爾要我來找一個送遺囑的信差。』吧？」
卡西歐緩慢的抽回手，一面說話，一面晃動黑底金字的信封。黑髮青年臉上雖不見情緒坡動，心裡卻萬分慶幸，還好子夜記得自己老爸遺囑的樣子，否則他真不知要如何擋下剛剛那一擊。
「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提米爾在我回去換衣服時還特別提醒這件事呢。」子夜輕輕一抖手，拉長變細的臂膀恢復原狀，優雅的垂在身側。
「遺囑在我身上，想要的話……」卡西歐將信封收回斗篷的口袋中，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的法杖在手腕運作下，揮出圓滑的弧形。黑髮青年以不容拒絕、商量的口吻道：「一招定勝負。」
「卡西歐！」法恩抓住卡西歐的肩膀，強迫對方轉身面對自己，蒼白的面容因為急切而糾結，聲音也失了沉穩：「不可以！你現在的狀況太差，沒勝算的！」
「我不認為剛剛那幾次攻擊，完全沒消耗到子夜的力量。」卡西歐拉開法恩的手，轉頭凝視子夜。
卡西歐淡金色的眸子中含著刺人冰晶，在一片黃沙中顯的格外駭人。他舉起法杖，直指子夜道：「如果我贏了，你不准再襲擊我們；假如我輸了，遺囑和命都任君處置，但不準碰其他人。」
「卡西歐！」法恩第二次出聲叫喚。他一步擋到子夜與雇主間，面色凝重的道：「你玩太大了！」
卡西歐伸手推開法恩，嚴肅的道：「假如我們贏不了的話，絕對也逃不掉。這樣至少能保命，還是說你有其他方案」
就在法恩頭痛的垮下肩時，小落安靜的舉起手，對著眼前的大人提議：「我。」
法恩的臉上頓時出現疑惑的表情，不懂孩子想表達什麼；卡西歐在一陣錯愕後，立刻憤怒的想開口打消小落的念頭。不過在他說話前，子夜已經先舉起雙手表態。
子夜搖著手掌，微笑的臉全無害怕的跡象，僅是裝出害怕的聲音道：「不要～我一點也不想和恐怖的小公子打架！人家要和魔法師打。」
「我也不想讓小落和你這種變態有接觸，萬一被傳染變態病怎麼辦？」卡西歐向前站了一步，雙手握在法杖上，凝神道：「直接開始吧。」
「好啊！」子夜歡欣的回答。
子夜伸平右手，墨鏡下瞇起的眼微微睜開。他腳底下的影子像是有生命的布幕，從地面拉長飄起，環繞著中央的黑色軀體，輕輕舞動飄移。
在敵人準備時，卡西歐也在心中預備咒文。翠綠文字在他的腦中成型，黑髮青年以罕見的慢速度呼喚咒語。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凝結所有流動之氣，賦予吾蒼穹之怒吼，以絶對之強勢破殺吾敵，席捲吾眼界所見之一切，賦予吾敵無法再起之破滅！〞
隨著咒文浮現，稀薄的雲彩迅速的下降，與周圍的空氣一同捲至法杖頂端。周圍的沙塵也因為強風，被挖出一條條深溝，旋轉聚集的高密度空氣漸漸由透明轉鮮綠，化為一顆圓球。
卡西歐沒有立刻說出咒名。他全神貫注的看著前方，劉海下的額頭冒著冷汗，靜靜等待著法杖頂的綠風出現微光之時。
「我先上囉～」子夜微微一笑，冷冽的殺意和魔氣立刻漲滿包圍自己的影布，以強大魔力粹煉而成的布幕伸出觸手，撲向被強風圍繞的巫師。
「……蒼穹之破滅。」
卡西歐終於說出咒名，對著影布投出閃亮的綠色風球，他的身體也同時無力的跪下。
旋轉的風球與黑布撞擊，圓球殘酷的撕裂黑布，並且分裂出小球繼續蹂躪著布幕，直到攻擊物化為細不可見的粉末。
風球雖分裂，卻以更快的速度吸收周圍空氣，隨著前進不停增長。越滾越大的主體衝向敵人，子夜的黑髮首當其衝，馬上遭到狂風啃食。
綠色風球很快就將子夜整個人吞下。卡西歐低頭，不願細看敵人被扭成碎片的模樣，不過卻擋不住充斥在空氣中的肌肉撕裂聲，和小風球因追擊屍塊，一顆顆撞上沙地的響聲。
「法恩，幫我把小落的眼睛遮起來。」
卡西歐無力移動，只能拜託法恩代勞。身穿盔甲的戰士安靜快速的走到小孩童身邊，大掌遮蓋住對方美麗的紫眼，他頭盔下的藍眸則是一直盯著前方的風球。
「風系的最強攻擊魔法啊……」法恩感嘆的凝視風球，以及其中漸漸消失的黑影。雖然曾經耳聞過這招，卻從來沒親眼看過，今天一睹果然威力嚇人，只是……
「這招和你的學徒杖相當不搭。」法恩低下頭，對著坐在地上喘氣的雇主道：「你沒考慮到巫師城參加升等考嗎？」
卡西歐沒有馬上回答。他試圖條順自己的呼吸，但是說出的話仍是斷斷續續的：「只要……只要能用，學徒……杖……和真理杖沒有……沒有什麼差別。」
「就現實而言的確如此，但這不是你不升等的原因吧？」
「……」
這次是完全的沉默。法恩沒有追問的打算，他望著漸漸散去的綠風，輕聲道：「……結果似乎出來了。」
黃色沙漠上不見黑色身影，甚至連一丁點碎片也不找不到。綠風球玩全吞噬子夜，並且分裂成小球撕扯敵人的身體，不將目標咬成細沙決不罷休。
卡西歐輕輕的點了下頭，認同法恩的結論。他倚著法杖想站起來，手突然被扯住，整個人也重心不穩的倒向黃沙。
沙漠中伸出一隻白手，緊緊的扣住卡西歐的脖子，慘白的食指化為黑色尖刀，對著黑髮青年的頸動脈，隨時都能一刀取走性命。
「還好即時分裂了呢！雖然損失了四分之三的身體，不過是我贏了喔！」
子夜的臉－－正確來說是半張臉－－從黃沙中露出，半白骨半白肉的頭顱散發令人發毛的寒氣，不過最駭人的還是長肉生骨的動作。
沙地中的臉緩緩逼近卡西歐。卡西歐僵在原地，就在白骨快貼上他的臉頰時，一雙小手毫不客氣的將子夜壓回地上。
小落站在卡西歐旁邊，紫眼中盡是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
子夜看了看小落，轉動長出三分之一的脖子，笑瞇瞇提醒道：「〝假如我輸了，遺囑和命都任君處置。〞魔法師先生要說話算話喔！」
卡西歐嘆了一口氣，平靜的道：「……小落，回到車上。」
「不要！」小落大力晃頭，小手圈住卡西歐的脖子，不肯離開半步。
「小落聽話！」
「不要聽話！」
「……」
「對不起。」子夜打斷兩人的爭執，歪著頭問：「可以先給我遺囑嗎？」
「請收。」
卡西歐直接將信封插進子夜的嘴巴中。動作迅速的讓法恩弄不清，雇主是因為子夜目前只有頭，還是純然惡意的報復。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你媽媽沒教你，嘴巴裡有東西時不能說話嗎？沒教養的傢伙，德里斯伯爵知道會哭的。」
是純然惡意的報復。
法恩看著卡西歐完全流氓化的臉，抬起雙手小心的問：「卡西歐，你這樣會不會……」
卡西歐盤腿坐在沙地上，狠瞪著法恩道：「反正我都要被宰掉了，說什麼都沒關係吧？」
鬧脾氣了……在鬧脾氣了……法恩乖乖退到一邊。不管卡西歐再怎麼冷靜理性，年紀上也還是青年人。
「對不起打斷一下。」子夜舉起剛復原的手。他嘴中的信件消失無蹤，但在場者也沒興趣追究信件去向。
「我並沒有打算殺掉魔法師喔。」
「沒有？」
卡西歐和法恩同時反問。就各方面看來，子夜都不像是會放過敵人之人。
「因為啊……」子夜一面調整身體姿勢，好讓臀部順利長出，一面注視著卡西歐道：「我迷上魔法師先生了。」
「……啊？」
明明是不到九個字的話，卡西歐卻頭腦一片空白，完全無法理解。
子夜無視卡西歐的呆愣，自顧自的讚嘆道：「無論是拔刀子砍我的氣勢、被炸彈炸開的快感，或是被風撕裂的疼痛……魔法師好帥啊！」
法恩走向卡西歐。他將單手放到對方肩膀上，關心的問：「你還好吧？」
「總覺得有種……」卡西歐僵硬的抬頭，臉色發青的道：「比被殺掉還糟糕的感覺。」
法恩拍拍卡西歐，安慰道：「人的一生中，總是會遇上幾個孽緣的。」
「是這樣嗎……」
「對了！我招待你們到斯菲爾玩好了！」
子夜雀躍的聲音傳入三人耳中。卡西歐還來不及拒絕，巨大的黑布便籠罩地上的人，將一切吞入黑暗中。
「完成任務，又碰到好玩的東西，萬歲！」
在黯淡無光的空間中，子夜的話語聽起來萬分刺耳。
※※※※
當卡西歐的雙眼再次接觸到光線時，眼前的景致已不是黃色沙漠，而是高聳的黑門。
雖失去魔族帝國首都的榮耀，沉默之堡的威嚴仍不減當年。
緊貼門柱的兩隻三頭犬雕像面目猙獰，彷彿隨時會吞食來者；肩負護城重任的圍牆上尖下平，酷似皇冠的城埵搭配平滑城壁，無論勢攀爬還是架梯都非易事。
卡西歐深吸一口氣，收起驚訝之色，站起來面對將近六層樓高的黑門。
「大家都到了嗎？」
冰涼聲音緊貼在卡西歐的脖子後，他反射性的回頭一拳向後揮。不過在黑髮青年打飛子夜前，小落和法恩先一步動手，一人踩腳一人提領，快速將貴公子拉離。
「託你的福，我們都到了。」法恩維持著基本禮儀，禮貌的問：「不過閣下是不是該命令守衛開門了？」
「對喔，差點忘了呢！」子夜轉身面向黑門，大口吸氣後大聲呼喚：「提米爾、艾迪達！我帶著遺囑回來囉！」
卡西歐、小落和法恩掩著耳朵，而在子夜媲美擴音器的吼聲後，黑門緩緩開啟。
兩排身穿黑袍，外罩銀底黑紋盔甲的侍衛從門內走出。他們右手拿著長槍，左手握著盾牌，眼睛雖沒朝向來者，全身上下卻找不到一絲攻擊空隙。
在侍衛之後，出現的是一名灰衣粹魔。淺棕色短髮整齊乾淨，灰色管家服合身典雅，淡黑色的眼睛鑲在優雅的五官上，宛若古畫中的藝術家。
灰衣粹魔走到眾人面前。當他看見法恩時，臉上明顯露出震驚。
在對方呼喚出廢棄之名前，法恩搶先打招呼：「我是法恩‧德‧瑞柏恩。好久不見，艾迪達老師。」
艾迪達臉上閃過一絲哀傷，不過他隨即恢復管家的表情，拘謹的向法恩點頭，轉身向子夜鞠躬道：「二少爺，歡迎您回堡。」
「我回來了。」子夜雀躍的回應。他將手比向卡西歐，正要開口介紹時，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姓名。
卡西歐也不期待子夜能正常的介紹人。他主動向前，自我介紹道：「卡西歐‧猶安，我負責將貴主人的物品送回。」
艾迪達馬上將人名和腦中的資訊連在一起，他露出微微吃驚的表情，微笑道：「你就是潑墨行會會主，薄仙人的養子嗎？和傳聞一樣，是位翩翩美青年。」
「您過獎了。」卡西歐搖搖頭。和主人不一樣，這位管家嘴巴非常甜。
子夜忽然插入兩人之間，不滿的道：「艾迪達，人家要見提米爾。」
「我知道了，三少爺也在等您。諸位請跟我來。」
艾迪達領著眾人走入黑門。黑門內是一大片花園，花朵的嬌豔與圍牆的剛硬形成對比，立於繁花中的裸女、異型雕像則增添兩者的詭異。
卡西歐注視著漆黑雕像。他隱約感覺到石雕中蘊含著力量，正想和法恩討論時，黑髮青年才發現身邊只剩孩子，高大的戰士不知何時加快速度，走在領頭的艾迪達身邊。
法恩跟在艾迪達身側，他斜眼瞄向灰衣管家，在遲疑許久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搶奪遺囑的事……老師也有參與嗎？」
「我有。」艾迪達微微抬頭，望著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劍術學生，感慨的低語：「別叫我老師了。自從六年前受重傷，沒辦法長時間使用魔力後，老爺就讓我待在堡裡，現在的職稱是管家。」
「您永遠是我的老師。」
「但你已經不是我的少爺了，或怎說不承認。」艾迪達舉起手，制止法恩解釋。他停在大門前，一面等待傭人開門，一面低聲道：「三少爺有才能，也有野心，但是缺乏老爺喜歡的力量；你有力量，但是沒野心也不想被騷擾。這是我參與搶遺囑計畫的原因，滿意了嗎？」
「謝謝老師。」
法恩微微鞠躬致謝。艾迪達搖搖手，換回管家該有的溫和表情，轉身招呼眾人進入堡內。
※※※※
精細的浮雕爬滿了紅色的牆壁，牆面與牆面之間則是一大片落地窗。落地窗面以墜著寶石的深紅簾子為飾，窗邊則放著盛開的藍玫瑰，豪華艷麗的程度可說是世間少有。
華美的繡金沙發上，坐著三條與周圍景象不符的樸素人影。
一身漆黑的卡西歐，金眼專注的看著攤在腿上的服裝型錄，不負責翻書的手夾著一張紙條，紙張上寫著一串又一串數字；小落緊靠在他的手臂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因為無聊而昏昏欲睡；法恩坐在最左邊，自從被艾迪達直接帶進房間後，他就一直坐立不安的敲著沙發扶手，浮躁的模樣相當罕見。
「禮服加鞋子加項鍊……六十六金幣，還在預算範圍內。」
卡西歐的低語引起法恩的注意。他將身體挪近青年，看著對方腿上的型錄的，深藍眸子在辨識出型錄上的字後，浮起驚訝的色彩。
「你打算買這個？」
法恩低頭看著精緻的服裝型錄。薇斯伍德－－斯菲爾有名的禮服品牌，華麗的設計和精細的蕾絲、緞帶風格風靡整個大陸，尤其是在女性族群中，更是具有相當高的評價。
當然，價錢也不便宜。
卡西歐點了下頭表示正確，雙眼繼續盯著型錄，鎖定一件黑色禮服道：「我有個朋友很迷這個牌子，再加上她快生日了，所以我想回去前順便帶個禮物回去，而且在產地買也會比較便宜。」
「女朋友？」法恩看著黑禮服的標價，這種價錢他說什麼也買不下手的。
卡西歐揮揮手，糾正法恩的話道：「是女的。但不是女朋友，是老朋友。」
「對方也這麼想嗎？」
卡西歐沒聽清楚對方的話，他抬起頭，疑惑的問：「想什麼？」
雇主眼中單純的疑惑，讓法恩忍不住露出苦笑，靠上沙發轉移話題問：「你要不要也幫小落買一套？他穿起來應該很好看。」
「我考慮看看。」
「請務必認真考慮。不過……」法恩皺起眉，靠近卡西歐問：「我這麼問有點失禮，不過你的樣子一點也不像任務失敗的人。」
「因為我目前只失敗一半。」卡西歐將手伸向口袋，掏出德里斯伯爵的繼承戒指道：「我只答應子夜把遺囑給他，沒答應連戒指也一起給。只要手上還有籌碼，就有翻本的機會。」
「……你果然不是普通的奸詐。」
就在法恩苦笑時，鎖起的朱紅大門也同時打開。
棕髮藍眼的紅衣少年走進房中，血紅色套裝上的金墬子順著前進的步伐擺動。而在少年的背後，是用沙布包著半張臉的子夜。
當少年走入房間時，法恩立刻轉身面向牆。卡西歐雖感到奇異，但也沒時間多問了。
子夜指指臉上和手上的紗布，困擾的道：「剛剛回房間時，臉和手吊下來了。我好像長太快了呢！」
「那真是遺憾。」卡西歐面無表情的接話，話語中不見一絲真誠。
「就是啊……啊！這不是重點。」子夜微笑的伸出手，向卡西歐介紹身邊的少年道：「這位是我的弟弟，提米爾。他有點事想問你喔。」
「問我？」
「我就直接問了。」提米爾以極快的速度彎腰伸手將卡西歐按在沙發上，淡藍色的眼中毫無感情：「你在遺囑上動了什麼手腳？」
卡西歐回瞪提米爾，輕聲細語、故作有禮的緩慢回答：「什麼也沒有。」
「但是我打不開呢。」提米爾放開卡西歐的肩膀，將遺囑放在對方的腿上：「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
卡西歐懷疑的看看提米爾，小心的拿起身上的遺囑，在背後的臘封上施力。本該輕易破碎的臘封，竟像鋼鐵一般無法凹折。
卡西歐用力折了幾次，最後還是鬆手放棄，轉頭對著面向牆壁的法恩道：「法恩，你力氣比我大，你試試看。」
背對卡西歐的戰士沒有回頭，只是伸出手等著卡西歐將遺囑遞過來。
奇怪的動作的引起提米爾的注意，他仔細的觀察法恩一會，嘴角勾起陰寒的微笑。
提米爾無聲的走到法恩面前，輕聲的對著低頭戰士道：「好久不見了，狄奧斯〝大哥〞，你是回來奔喪的嗎？」
「大哥！？」
卡西歐和小落同時看向法恩。戰士無奈的搖搖頭，一邊折遺囑一邊對著提米爾道：「沒必要這麼敵視。我對伯爵的位子沒有興趣，不用擔心我搶你的東西。」
「那對我真是好消息啊！」提米爾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毫無起伏的聲音撥痛聽者的神經。
「我弄不開。」法恩將遺囑交回到提米爾手上，仰頭靠上沙發椅背，面帶歉意的看向卡西歐。
「我對你的出身沒興趣，也不在乎。」卡西歐揮手拒絕了法恩道歉的意圖，金眼投向提米爾問：「可以放我們走了嗎？我還有事要忙。」
「等遺囑開了，我自然會放人。」提米爾看了卡西歐一眼，再次低頭仔細的端詳著遺囑。而就在這個時候，子夜突然伸手抽手他手中的黑信封。
「我也要折折看！」子夜興致高昂的雙手按住臘封，紅色臘封發出清脆的斷裂聲碎成兩半，讓房內焦躁的氣氛一下子轉成無言。
子夜從信封中取出黑色信紙，揮揮信紙問著僵硬的眾人：「……我可以看嗎？」
提米爾點了下頭，和沙發上的三人一起圍向子夜。
「致開信者：吾乃現任德里斯伯爵雷魯爾，僅有斯菲爾城內魔力最強之人才能開啟此信，並獲得德里斯伯爵之位，吾在此恭喜具有此威能的汝，並將吾位傳於開信之人。」
在子夜念信時，小落之外的三人的臉全都漸漸轉綠。尤其是抓著法杖撐起身體的巫師，他彷彿聽見自己理智線斷裂的聲音。
「所以……我之前都在浪費力氣嗎？呵呵呵……這封遺囑根本只要直接交給那堆刺客或小偷就好了嘛，反正到頭來只有這個變態有能力開信……呵呵呵呵……呵呵呵……」
卡西歐的乾笑讓法恩倒退三步，慌張的張開雙手急著思索安撫的話，但可惜的是，遺囑接下來的內容讓法恩的思考全白費了。
「同時，帶著繼承戒指進入斯菲爾者將成為下一任德里斯伯爵夫人之位。」子夜放下遺囑，困惑的看著卡西歐問：「戒指？有這種東西嗎？」
戒指正躺在卡西歐的口袋中。他將東西掏出，直接丟到子夜的額頭上。
「在卡西歐手上，那不就代表……」子夜高舉雙手，開心的在原地跳兩下道：「卡西歐是我的未婚妻耶！好棒喔！」
「……法恩，」卡西歐抬起頭，他的臉上掛著微笑，而且是燦爛到刺眼的微笑：「可以請你把小落帶到這棟建築物〝最堅固〞的地方嗎？」
法恩抱起小落，不過仍不放棄說服雇主。他將手放到卡西歐肩膀上，盡可能沉著的道：「卡西歐，你冷靜一點，事情應該還有轉圜的餘地……」
「拜託你了。」卡西歐拍開法恩的手，握著長長法杖，走向歡欣鼓舞的子夜。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賦予吾風之狂龍，席捲一切愚蠢不可存之物，令眾龍群立於吾與無敵之前。〞
「風龍之狂！鬼才要嫁給你啦！」
巨大的咆嘯聲伴著狂風，席捲著午後的沉默之堡，無形巨龍颳起旋風，狙擊著路過的行人和堡內的家臣、護衛，不少無辜者被捲上青天，撞上牆壁，堡內外頓時塞滿哀鳴。
在愛迪達的護衛下，提米爾勉強不受襲擊，卻必須眼睜睜的看著心愛花朵飛散、死亡。沉默之堡的實權者立刻憤怒的大吼：「喂！你要轟轟子夜就夠了，不要動我的花！」
「我就變性也不會嫁給你這個死變態！」可惜在卡西歐理智線全毀的情況下，抗議之聲無法傳達。
「咦～為什麼？」子夜的身體被風龍咬住，他在天空中撞來撞去，卻仍有餘力使情況惡化：「我並不排斥人妖啊。」
「＆※○◎＃！」
「子夜，不要再說了，你已經把卡西歐搞到罵髒話了！小落，你快點過來！」法恩頭痛的以手蓋額。除了防禦狂暴的風龍外，他還要抓住試圖接近卡西歐的孩子，慎防小身軀成為下一個飛上天的東西。
據說，當事後堡內的人員回想起那個狂亂的下午時，每個人都會忍不住掩住耳朵發抖。
伯爵大人的未婚妻人選雖然是個人類，卻比一打粹魔還可怕！－－從女傭到侍衛，所有人都對這兩句話深表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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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修稿版就全貼完了（汗）下禮拜起只剩下短篇。
子夜完好無缺站在的卡西歐和法恩背後，兩條手臂擱在他們的肩膀上，黑絲絨手套摩擦著斗篷立領和盔甲。
「為什麼要一直妨礙我呢？」
子夜放在法恩脖子上的手突然轉硬，手指上的金屬光澤的讓卡西歐繃緊神經。黑髮青年揮動法杖，掃向兩人背後的子夜。子夜輕巧的往後一躍，墨鏡下的眼悄悄的瞥向機車上的小落。
「不要對孩子出手！」
卡西歐察覺到子夜意圖，立刻出聲制止。他以手中的法杖撐著沙地站起，即使法恩已經停住了吸收法力的動作，但雙腳仍感到些許無力。
「好吧！既然魔法師先生這麼說。」
子夜收回目光，笑咪咪的將手背在背後，一跳一跳的走近兩人。
驅完毒素的法恩轉身面對子夜，樸實的大劍繞上一層魔氣，強健的身軀保護雇主，不讓敵人有接近的機會。
「不過……」
話語中斷，子夜猛然蹲下，黑色長髮浸入影子中。
法恩反射性的旋身，一劍斬斷從背後刺出的黑椎，而當他轉回正面時，子夜聚為黑針的手指也同時射到，指尖正對無防備的雙眼。
一抹黑影即時插入。在法恩的頭、子夜的手之間，卡西歐以手指夾著黑信封，信封上的金色墨汁在太陽下閃閃發光，美麗的遺囑讓攻擊者和被攻擊者同時愣住。
子夜放下金屬化的手，露出好奇的表情看著卡西歐。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在第一次露面時說過：『提米爾要我來找一個送遺囑的信差。』吧？」
卡西歐緩慢的抽回手，一面說話，一面晃動黑底金字的信封。黑髮青年臉上雖不見情緒坡動，心裡卻萬分慶幸，還好子夜記得自己老爸遺囑的樣子，否則他真不知要如何擋下剛剛那一擊。
「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提米爾在我回去換衣服時還特別提醒這件事呢。」子夜輕輕一抖手，拉長變細的臂膀恢復原狀，優雅的垂在身側。
「遺囑在我身上，想要的話……」卡西歐將信封收回斗篷的口袋中，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的法杖在手腕運作下，揮出圓滑的弧形。黑髮青年以不容拒絕、商量的口吻道：「一招定勝負。」
「卡西歐！」法恩抓住卡西歐的肩膀，強迫對方轉身面對自己，蒼白的面容因為急切而糾結，聲音也失了沉穩：「不可以！你現在的狀況太差，沒勝算的！」
「我不認為剛剛那幾次攻擊，完全沒消耗到子夜的力量。」卡西歐拉開法恩的手，轉頭凝視子夜。
卡西歐淡金色的眸子中含著刺人冰晶，在一片黃沙中顯的格外駭人。他舉起法杖，直指子夜道：「如果我贏了，你不准再襲擊我們；假如我輸了，遺囑和命都任君處置，但不準碰其他人。」
「卡西歐！」法恩第二次出聲叫喚。他一步擋到子夜與雇主間，面色凝重的道：「你玩太大了！」
卡西歐伸手推開法恩，嚴肅的道：「假如我們贏不了的話，絕對也逃不掉。這樣至少能保命，還是說你有其他方案」
就在法恩頭痛的垮下肩時，小落安靜的舉起手，對著眼前的大人提議：「我。」
法恩的臉上頓時出現疑惑的表情，不懂孩子想表達什麼；卡西歐在一陣錯愕後，立刻憤怒的想開口打消小落的念頭。不過在他說話前，子夜已經先舉起雙手表態。
子夜搖著手掌，微笑的臉全無害怕的跡象，僅是裝出害怕的聲音道：「不要～我一點也不想和恐怖的小公子打架！人家要和魔法師打。」
「我也不想讓小落和你這種變態有接觸，萬一被傳染變態病怎麼辦？」卡西歐向前站了一步，雙手握在法杖上，凝神道：「直接開始吧。」
「好啊！」子夜歡欣的回答。
子夜伸平右手，墨鏡下瞇起的眼微微睜開。他腳底下的影子像是有生命的布幕，從地面拉長飄起，環繞著中央的黑色軀體，輕輕舞動飄移。
在敵人準備時，卡西歐也在心中預備咒文。翠綠文字在他的腦中成型，黑髮青年以罕見的慢速度呼喚咒語。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凝結所有流動之氣，賦予吾蒼穹之怒吼，以絶對之強勢破殺吾敵，席捲吾眼界所見之一切，賦予吾敵無法再起之破滅！〞
隨著咒文浮現，稀薄的雲彩迅速的下降，與周圍的空氣一同捲至法杖頂端。周圍的沙塵也因為強風，被挖出一條條深溝，旋轉聚集的高密度空氣漸漸由透明轉鮮綠，化為一顆圓球。
卡西歐沒有立刻說出咒名。他全神貫注的看著前方，劉海下的額頭冒著冷汗，靜靜等待著法杖頂的綠風出現微光之時。
「我先上囉～」子夜微微一笑，冷冽的殺意和魔氣立刻漲滿包圍自己的影布，以強大魔力粹煉而成的布幕伸出觸手，撲向被強風圍繞的巫師。
「……蒼穹之破滅。」
卡西歐終於說出咒名，對著影布投出閃亮的綠色風球，他的身體也同時無力的跪下。
旋轉的風球與黑布撞擊，圓球殘酷的撕裂黑布，並且分裂出小球繼續蹂躪著布幕，直到攻擊物化為細不可見的粉末。
風球雖分裂，卻以更快的速度吸收周圍空氣，隨著前進不停增長。越滾越大的主體衝向敵人，子夜的黑髮首當其衝，馬上遭到狂風啃食。
綠色風球很快就將子夜整個人吞下。卡西歐低頭，不願細看敵人被扭成碎片的模樣，不過卻擋不住充斥在空氣中的肌肉撕裂聲，和小風球因追擊屍塊，一顆顆撞上沙地的響聲。
「法恩，幫我把小落的眼睛遮起來。」
卡西歐無力移動，只能拜託法恩代勞。身穿盔甲的戰士安靜快速的走到小孩童身邊，大掌遮蓋住對方美麗的紫眼，他頭盔下的藍眸則是一直盯著前方的風球。
「風系的最強攻擊魔法啊……」法恩感嘆的凝視風球，以及其中漸漸消失的黑影。雖然曾經耳聞過這招，卻從來沒親眼看過，今天一睹果然威力嚇人，只是……
「這招和你的學徒杖相當不搭。」法恩低下頭，對著坐在地上喘氣的雇主道：「你沒考慮到巫師城參加升等考嗎？」
卡西歐沒有馬上回答。他試圖條順自己的呼吸，但是說出的話仍是斷斷續續的：「只要……只要能用，學徒……杖……和真理杖沒有……沒有什麼差別。」
「就現實而言的確如此，但這不是你不升等的原因吧？」
「……」
這次是完全的沉默。法恩沒有追問的打算，他望著漸漸散去的綠風，輕聲道：「……結果似乎出來了。」
黃色沙漠上不見黑色身影，甚至連一丁點碎片也不找不到。綠風球玩全吞噬子夜，並且分裂成小球撕扯敵人的身體，不將目標咬成細沙決不罷休。
卡西歐輕輕的點了下頭，認同法恩的結論。他倚著法杖想站起來，手突然被扯住，整個人也重心不穩的倒向黃沙。
沙漠中伸出一隻白手，緊緊的扣住卡西歐的脖子，慘白的食指化為黑色尖刀，對著黑髮青年的頸動脈，隨時都能一刀取走性命。
「還好即時分裂了呢！雖然損失了四分之三的身體，不過是我贏了喔！」
子夜的臉－－正確來說是半張臉－－從黃沙中露出，半白骨半白肉的頭顱散發令人發毛的寒氣，不過最駭人的還是長肉生骨的動作。
沙地中的臉緩緩逼近卡西歐。卡西歐僵在原地，就在白骨快貼上他的臉頰時，一雙小手毫不客氣的將子夜壓回地上。
小落站在卡西歐旁邊，紫眼中盡是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
子夜看了看小落，轉動長出三分之一的脖子，笑瞇瞇提醒道：「〝假如我輸了，遺囑和命都任君處置。〞魔法師先生要說話算話喔！」
卡西歐嘆了一口氣，平靜的道：「……小落，回到車上。」
「不要！」小落大力晃頭，小手圈住卡西歐的脖子，不肯離開半步。
「小落聽話！」
「不要聽話！」
「……」
「對不起。」子夜打斷兩人的爭執，歪著頭問：「可以先給我遺囑嗎？」
「請收。」
卡西歐直接將信封插進子夜的嘴巴中。動作迅速的讓法恩弄不清，雇主是因為子夜目前只有頭，還是純然惡意的報復。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你媽媽沒教你，嘴巴裡有東西時不能說話嗎？沒教養的傢伙，德里斯伯爵知道會哭的。」
是純然惡意的報復。
法恩看著卡西歐完全流氓化的臉，抬起雙手小心的問：「卡西歐，你這樣會不會……」
卡西歐盤腿坐在沙地上，狠瞪著法恩道：「反正我都要被宰掉了，說什麼都沒關係吧？」
鬧脾氣了……在鬧脾氣了……法恩乖乖退到一邊。不管卡西歐再怎麼冷靜理性，年紀上也還是青年人。
「對不起打斷一下。」子夜舉起剛復原的手。他嘴中的信件消失無蹤，但在場者也沒興趣追究信件去向。
「我並沒有打算殺掉魔法師喔。」
「沒有？」
卡西歐和法恩同時反問。就各方面看來，子夜都不像是會放過敵人之人。
「因為啊……」子夜一面調整身體姿勢，好讓臀部順利長出，一面注視著卡西歐道：「我迷上魔法師先生了。」
「……啊？」
明明是不到九個字的話，卡西歐卻頭腦一片空白，完全無法理解。
子夜無視卡西歐的呆愣，自顧自的讚嘆道：「無論是拔刀子砍我的氣勢、被炸彈炸開的快感，或是被風撕裂的疼痛……魔法師好帥啊！」
法恩走向卡西歐。他將單手放到對方肩膀上，關心的問：「你還好吧？」
「總覺得有種……」卡西歐僵硬的抬頭，臉色發青的道：「比被殺掉還糟糕的感覺。」
法恩拍拍卡西歐，安慰道：「人的一生中，總是會遇上幾個孽緣的。」
「是這樣嗎……」
「對了！我招待你們到斯菲爾玩好了！」
子夜雀躍的聲音傳入三人耳中。卡西歐還來不及拒絕，巨大的黑布便籠罩地上的人，將一切吞入黑暗中。
「完成任務，又碰到好玩的東西，萬歲！」
在黯淡無光的空間中，子夜的話語聽起來萬分刺耳。
※※※※
當卡西歐的雙眼再次接觸到光線時，眼前的景致已不是黃色沙漠，而是高聳的黑門。
雖失去魔族帝國首都的榮耀，沉默之堡的威嚴仍不減當年。
緊貼門柱的兩隻三頭犬雕像面目猙獰，彷彿隨時會吞食來者；肩負護城重任的圍牆上尖下平，酷似皇冠的城埵搭配平滑城壁，無論勢攀爬還是架梯都非易事。
卡西歐深吸一口氣，收起驚訝之色，站起來面對將近六層樓高的黑門。
「大家都到了嗎？」
冰涼聲音緊貼在卡西歐的脖子後，他反射性的回頭一拳向後揮。不過在黑髮青年打飛子夜前，小落和法恩先一步動手，一人踩腳一人提領，快速將貴公子拉離。
「託你的福，我們都到了。」法恩維持著基本禮儀，禮貌的問：「不過閣下是不是該命令守衛開門了？」
「對喔，差點忘了呢！」子夜轉身面向黑門，大口吸氣後大聲呼喚：「提米爾、艾迪達！我帶著遺囑回來囉！」
卡西歐、小落和法恩掩著耳朵，而在子夜媲美擴音器的吼聲後，黑門緩緩開啟。
兩排身穿黑袍，外罩銀底黑紋盔甲的侍衛從門內走出。他們右手拿著長槍，左手握著盾牌，眼睛雖沒朝向來者，全身上下卻找不到一絲攻擊空隙。
在侍衛之後，出現的是一名灰衣粹魔。淺棕色短髮整齊乾淨，灰色管家服合身典雅，淡黑色的眼睛鑲在優雅的五官上，宛若古畫中的藝術家。
灰衣粹魔走到眾人面前。當他看見法恩時，臉上明顯露出震驚。
在對方呼喚出廢棄之名前，法恩搶先打招呼：「我是法恩‧德‧瑞柏恩。好久不見，艾迪達老師。」
艾迪達臉上閃過一絲哀傷，不過他隨即恢復管家的表情，拘謹的向法恩點頭，轉身向子夜鞠躬道：「二少爺，歡迎您回堡。」
「我回來了。」子夜雀躍的回應。他將手比向卡西歐，正要開口介紹時，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姓名。
卡西歐也不期待子夜能正常的介紹人。他主動向前，自我介紹道：「卡西歐‧猶安，我負責將貴主人的物品送回。」
艾迪達馬上將人名和腦中的資訊連在一起，他露出微微吃驚的表情，微笑道：「你就是潑墨行會會主，薄仙人的養子嗎？和傳聞一樣，是位翩翩美青年。」
「您過獎了。」卡西歐搖搖頭。和主人不一樣，這位管家嘴巴非常甜。
子夜忽然插入兩人之間，不滿的道：「艾迪達，人家要見提米爾。」
「我知道了，三少爺也在等您。諸位請跟我來。」
艾迪達領著眾人走入黑門。黑門內是一大片花園，花朵的嬌豔與圍牆的剛硬形成對比，立於繁花中的裸女、異型雕像則增添兩者的詭異。
卡西歐注視著漆黑雕像。他隱約感覺到石雕中蘊含著力量，正想和法恩討論時，黑髮青年才發現身邊只剩孩子，高大的戰士不知何時加快速度，走在領頭的艾迪達身邊。
法恩跟在艾迪達身側，他斜眼瞄向灰衣管家，在遲疑許久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搶奪遺囑的事……老師也有參與嗎？」
「我有。」艾迪達微微抬頭，望著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劍術學生，感慨的低語：「別叫我老師了。自從六年前受重傷，沒辦法長時間使用魔力後，老爺就讓我待在堡裡，現在的職稱是管家。」
「您永遠是我的老師。」
「但你已經不是我的少爺了，或怎說不承認。」艾迪達舉起手，制止法恩解釋。他停在大門前，一面等待傭人開門，一面低聲道：「三少爺有才能，也有野心，但是缺乏老爺喜歡的力量；你有力量，但是沒野心也不想被騷擾。這是我參與搶遺囑計畫的原因，滿意了嗎？」
「謝謝老師。」
法恩微微鞠躬致謝。艾迪達搖搖手，換回管家該有的溫和表情，轉身招呼眾人進入堡內。
※※※※
精細的浮雕爬滿了紅色的牆壁，牆面與牆面之間則是一大片落地窗。落地窗面以墜著寶石的深紅簾子為飾，窗邊則放著盛開的藍玫瑰，豪華艷麗的程度可說是世間少有。
華美的繡金沙發上，坐著三條與周圍景象不符的樸素人影。
一身漆黑的卡西歐，金眼專注的看著攤在腿上的服裝型錄，不負責翻書的手夾著一張紙條，紙張上寫著一串又一串數字；小落緊靠在他的手臂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因為無聊而昏昏欲睡；法恩坐在最左邊，自從被艾迪達直接帶進房間後，他就一直坐立不安的敲著沙發扶手，浮躁的模樣相當罕見。
「禮服加鞋子加項鍊……六十六金幣，還在預算範圍內。」
卡西歐的低語引起法恩的注意。他將身體挪近青年，看著對方腿上的型錄的，深藍眸子在辨識出型錄上的字後，浮起驚訝的色彩。
「你打算買這個？」
法恩低頭看著精緻的服裝型錄。薇斯伍德－－斯菲爾有名的禮服品牌，華麗的設計和精細的蕾絲、緞帶風格風靡整個大陸，尤其是在女性族群中，更是具有相當高的評價。
當然，價錢也不便宜。
卡西歐點了下頭表示正確，雙眼繼續盯著型錄，鎖定一件黑色禮服道：「我有個朋友很迷這個牌子，再加上她快生日了，所以我想回去前順便帶個禮物回去，而且在產地買也會比較便宜。」
「女朋友？」法恩看著黑禮服的標價，這種價錢他說什麼也買不下手的。
卡西歐揮揮手，糾正法恩的話道：「是女的。但不是女朋友，是老朋友。」
「對方也這麼想嗎？」
卡西歐沒聽清楚對方的話，他抬起頭，疑惑的問：「想什麼？」
雇主眼中單純的疑惑，讓法恩忍不住露出苦笑，靠上沙發轉移話題問：「你要不要也幫小落買一套？他穿起來應該很好看。」
「我考慮看看。」
「請務必認真考慮。不過……」法恩皺起眉，靠近卡西歐問：「我這麼問有點失禮，不過你的樣子一點也不像任務失敗的人。」
「因為我目前只失敗一半。」卡西歐將手伸向口袋，掏出德里斯伯爵的繼承戒指道：「我只答應子夜把遺囑給他，沒答應連戒指也一起給。只要手上還有籌碼，就有翻本的機會。」
「……你果然不是普通的奸詐。」
就在法恩苦笑時，鎖起的朱紅大門也同時打開。
棕髮藍眼的紅衣少年走進房中，血紅色套裝上的金墬子順著前進的步伐擺動。而在少年的背後，是用沙布包著半張臉的子夜。
當少年走入房間時，法恩立刻轉身面向牆。卡西歐雖感到奇異，但也沒時間多問了。
子夜指指臉上和手上的紗布，困擾的道：「剛剛回房間時，臉和手吊下來了。我好像長太快了呢！」
「那真是遺憾。」卡西歐面無表情的接話，話語中不見一絲真誠。
「就是啊……啊！這不是重點。」子夜微笑的伸出手，向卡西歐介紹身邊的少年道：「這位是我的弟弟，提米爾。他有點事想問你喔。」
「問我？」
「我就直接問了。」提米爾以極快的速度彎腰伸手將卡西歐按在沙發上，淡藍色的眼中毫無感情：「你在遺囑上動了什麼手腳？」
卡西歐回瞪提米爾，輕聲細語、故作有禮的緩慢回答：「什麼也沒有。」
「但是我打不開呢。」提米爾放開卡西歐的肩膀，將遺囑放在對方的腿上：「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
卡西歐懷疑的看看提米爾，小心的拿起身上的遺囑，在背後的臘封上施力。本該輕易破碎的臘封，竟像鋼鐵一般無法凹折。
卡西歐用力折了幾次，最後還是鬆手放棄，轉頭對著面向牆壁的法恩道：「法恩，你力氣比我大，你試試看。」
背對卡西歐的戰士沒有回頭，只是伸出手等著卡西歐將遺囑遞過來。
奇怪的動作的引起提米爾的注意，他仔細的觀察法恩一會，嘴角勾起陰寒的微笑。
提米爾無聲的走到法恩面前，輕聲的對著低頭戰士道：「好久不見了，狄奧斯〝大哥〞，你是回來奔喪的嗎？」
「大哥！？」
卡西歐和小落同時看向法恩。戰士無奈的搖搖頭，一邊折遺囑一邊對著提米爾道：「沒必要這麼敵視。我對伯爵的位子沒有興趣，不用擔心我搶你的東西。」
「那對我真是好消息啊！」提米爾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毫無起伏的聲音撥痛聽者的神經。
「我弄不開。」法恩將遺囑交回到提米爾手上，仰頭靠上沙發椅背，面帶歉意的看向卡西歐。
「我對你的出身沒興趣，也不在乎。」卡西歐揮手拒絕了法恩道歉的意圖，金眼投向提米爾問：「可以放我們走了嗎？我還有事要忙。」
「等遺囑開了，我自然會放人。」提米爾看了卡西歐一眼，再次低頭仔細的端詳著遺囑。而就在這個時候，子夜突然伸手抽手他手中的黑信封。
「我也要折折看！」子夜興致高昂的雙手按住臘封，紅色臘封發出清脆的斷裂聲碎成兩半，讓房內焦躁的氣氛一下子轉成無言。
子夜從信封中取出黑色信紙，揮揮信紙問著僵硬的眾人：「……我可以看嗎？」
提米爾點了下頭，和沙發上的三人一起圍向子夜。
「致開信者：吾乃現任德里斯伯爵雷魯爾，僅有斯菲爾城內魔力最強之人才能開啟此信，並獲得德里斯伯爵之位，吾在此恭喜具有此威能的汝，並將吾位傳於開信之人。」
在子夜念信時，小落之外的三人的臉全都漸漸轉綠。尤其是抓著法杖撐起身體的巫師，他彷彿聽見自己理智線斷裂的聲音。
「所以……我之前都在浪費力氣嗎？呵呵呵……這封遺囑根本只要直接交給那堆刺客或小偷就好了嘛，反正到頭來只有這個變態有能力開信……呵呵呵呵……呵呵呵……」
卡西歐的乾笑讓法恩倒退三步，慌張的張開雙手急著思索安撫的話，但可惜的是，遺囑接下來的內容讓法恩的思考全白費了。
「同時，帶著繼承戒指進入斯菲爾者將成為下一任德里斯伯爵夫人之位。」子夜放下遺囑，困惑的看著卡西歐問：「戒指？有這種東西嗎？」
戒指正躺在卡西歐的口袋中。他將東西掏出，直接丟到子夜的額頭上。
「在卡西歐手上，那不就代表……」子夜高舉雙手，開心的在原地跳兩下道：「卡西歐是我的未婚妻耶！好棒喔！」
「……法恩，」卡西歐抬起頭，他的臉上掛著微笑，而且是燦爛到刺眼的微笑：「可以請你把小落帶到這棟建築物〝最堅固〞的地方嗎？」
法恩抱起小落，不過仍不放棄說服雇主。他將手放到卡西歐肩膀上，盡可能沉著的道：「卡西歐，你冷靜一點，事情應該還有轉圜的餘地……」
「拜託你了。」卡西歐拍開法恩的手，握著長長法杖，走向歡欣鼓舞的子夜。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賦予吾風之狂龍，席捲一切愚蠢不可存之物，令眾龍群立於吾與無敵之前。〞
「風龍之狂！鬼才要嫁給你啦！」
巨大的咆嘯聲伴著狂風，席捲著午後的沉默之堡，無形巨龍颳起旋風，狙擊著路過的行人和堡內的家臣、護衛，不少無辜者被捲上青天，撞上牆壁，堡內外頓時塞滿哀鳴。
在愛迪達的護衛下，提米爾勉強不受襲擊，卻必須眼睜睜的看著心愛花朵飛散、死亡。沉默之堡的實權者立刻憤怒的大吼：「喂！你要轟轟子夜就夠了，不要動我的花！」
「我就變性也不會嫁給你這個死變態！」可惜在卡西歐理智線全毀的情況下，抗議之聲無法傳達。
「咦～為什麼？」子夜的身體被風龍咬住，他在天空中撞來撞去，卻仍有餘力使情況惡化：「我並不排斥人妖啊。」
「＆※○◎＃！」
「子夜，不要再說了，你已經把卡西歐搞到罵髒話了！小落，你快點過來！」法恩頭痛的以手蓋額。除了防禦狂暴的風龍外，他還要抓住試圖接近卡西歐的孩子，慎防小身軀成為下一個飛上天的東西。
據說，當事後堡內的人員回想起那個狂亂的下午時，每個人都會忍不住掩住耳朵發抖。
伯爵大人的未婚妻人選雖然是個人類，卻比一打粹魔還可怕！－－從女傭到侍衛，所有人都對這兩句話深表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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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修稿版就全貼完了（汗）下禮拜起只剩下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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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業誌《諸神靜止》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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