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密碼不公開【侵略地球手冊03】腐化篇

第一條:前置作業(一)準備男主角與男主角

我站在距離廁所入口五步遠的地方,周圍是來來去去的同學,耳邊是上課鈴聲。

走廊上的人很快散去,廁所裡也一樣,一眨眼就只剩一兩個人還在裡面洗手。

我深深吐一口氣,眼觀八方耳聽四面,直到最後一個人出來後,才快步走到門口,踏進男廁裡。

沒錯,是男廁。

想想我端木雅之,現年十七歲的花樣女高中生為什麼要進男廁?因為我是變態嗎?我在玩大冒險嗎?想要聽男人的尖叫嗎?

以上通通不是正解,我會進男廁的原因只有一個──現在我的生理性別是男性。

而造成性別異變的原因,這純粹是某個──或某兩個──笨蛋捅出的簍子。



事情要從兩天前,一個涼爽舒適,比暴風雨前的平靜還平靜的假日早晨說起。

我在自己房間中,正前方是電腦螢幕,正右方是捲成一團的愛貓果凍,正後方是床舖和坐在其上的瑞龍寺。

「……所以我就把文件送上去了。」

瑞龍寺的話語斷斷續續的進入我耳中,又滑溜溜的從另外一隻耳掉出去,完美呈現『左耳進右耳出』這句話的意義。

以這種態度面對……不,是『背對』朋友實在不禮貌,但是我有三個正當理由。

理由一:我的前面有一台擁有網路線和電源線的電腦。

理由二:我目前正埋伏在老爸的農場裡,待十秒過後就……

我按下滑鼠鍵,電腦應使用者要求發出效果音。

在電腦響起效果音後兩秒,父親書房就傳來一長串慘叫,可惜隔著兩面牆一個廚房,無法聽清楚是在喊什麼。

當然,我也沒興趣細聽,反正老爸的抗議內容很快就會透過MS※傳過來。

果不其然,我的電腦叮咚一聲,跳出老爸的對話視窗。



──★幸福熊熊☆(≧▽≦P小雅最高) 說:

小雅偷我的火龍果Q口Q



我的眉毛輕挑兩下,瞪著那個噁心巴拉的狀態打字。(不順)



──俺是阿賜的子孫= =+ 說:

一大早就給我開農場,稿子呢?

──★幸福熊熊☆(≧▽≦P小雅最高) 說:

小雅還不是一樣!

──俺是阿賜的子孫= =+ 說:

今天是假日,學生在假日玩樂有什麼不對?

──★幸福熊熊☆(≧▽≦P小雅最高) 說:

爸爸今天也是假日

──俺是阿賜的子孫= =+ 說:

假日你個鬼!騙我不知道你的截稿日在月底,再不去寫稿小心我吃掉你的布丁喔。

──★幸福熊熊☆(≧▽≦P小雅最高) 說:

小雅是壞人Q口Q!!!



「農場是什麼啊?」

瑞龍寺的聲音忽然出現,我嚇一大跳,反射性往右看,視線落在他的側臉上。不管看多少次,瑞龍寺的五官都像是從電視或雜誌裡走出來的人,端正、精雕細琢但又不失柔軟與溫暖,和白T恤底下精悍的身軀完全是一套。

過去我常常忽視瑞龍寺的魅力,一方面是這傢伙惹出的麻煩總是蓋過一切,另一方面是我從一開始就沒對他有太多期待。但是現在不同了,瑞龍寺經過本人的調教、解除已失蹤同事路易先生的災難後,終於進步到自己搭高鐵到處侵略台灣,工作穩定收入豐厚;而相較於他的獨立自主,我自己……

「雅之,農場到底是什麼啊?」

我越陷越深了。

我不敢保證看到一名頭髮微濕、脣紅齒白,且鎖骨、腰線若隱若現,剛晨跑完洗好澡同時還是自己喜歡的大帥哥時,有辦法克制自己不把腦內妄想實行。

尤其是瑞隆寺上上個禮拜才做出帥死人又笨死人的『侵略者就是要被圍毆』宣言,讓本人的少女心因此嚴重活化,現在只要太靠近他,心頭就馬上呈現千頭小鹿逐鹿中原狀態。不過明明理智上知道自己沒希望,情感上卻還是一股腦黏過去雙眼掃向對方的領口、腰部,這就是地球人的悲哀啊。

「雅之,不要不理我啦。」

你才不要這種半撒嬌的少女口氣說話!

我轉開眼,儘可能不帶感情的回答:「網頁遊戲啦,最近很紅的交友網站──面書──上的,全名是偷心農場,可以種菜、收成然後賣掉。」

「賣掉以後呢?」

「再拿去買種子來種。」

「那種完……」

我隱約覺得這是鬼打牆的前兆,不等瑞龍寺說完就轉開話題:「對了,你剛剛說什麼文件的,那是什麼?」

瑞龍寺眼睛一亮,絲毫沒有發現這問題是我不專心聽講的象徵,抓了一張椅子坐電腦旁道:「申請四等金術勳章的文件,上禮拜批示下來,申請過了。」

「喔恭喜,不過那是什麼東西?」

「馬德拉星系頒發給制定高效侵略戰術人士的勳章。」

「所以你獲頒……」

我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停下滑鼠盯著瑞龍寺問:「等等,你再說一次!」

「頒給制定高效戰術人士的勳章。」

瑞龍寺張開雙手,像是媽媽要擁抱得獎孩子一樣喜悅地說:「恭喜妳!你是第一個得到這個勳章的太陽系人。」

我的心往下沉,無言、無奈、無法置信種種情緒壓在肩頭,難得以正常心跳凝視瑞龍寺二十多秒。

「……雅之?」

瑞龍寺小心翼翼的探頭,伸出手在我面前揮了揮問:「妳沒事吧?今天一直在發呆。」

我掃開瑞龍寺的手,板著臉反問:「瑞龍寺,我是哪裡人?」

「地球人。」

「你是哪裡人?」

「馬德拉星系人。」

「馬德拉星系派你過來的目的是什麼?」

「侵略地球。」

「所以貴星系所謂的『高效侵略戰術』,是指能以高效率侵略地球的戰術吧?」

「沒錯。我把雅之教我的戰術承上去,上面的人說會考慮加入教科書。」

「……」

冷靜啊端木雅之,現在不是轉去罵馬德拉星系教育的時候,現在轉過去就回不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問出最關鍵的問題:「你不覺得送給地球人一個代表『侵略地球策略優秀制定獎』的徽章,有哪裡不對勁嗎?」

瑞龍寺微微歪頭,相當認真的思考我的問題,然後更加認真的搖頭。

霹……

我揪住自己的理智線,但已經無法控制喉嚨,音量和音高都飆高道:「你好好想想啊,我是地球人喔,土生土長的地球人喔!如果我這樣一個地球人,被侵略者獲頒『啊,真是個好地奸』勳章,其他地球人會怎麼想?」

「不是『啊真是個好地奸』勳章,是金術勳章。」

「名字不重要啦!重點是勳章的意義,因為水電費就把地球賣了已經夠對不起列祖列宗,還拿對方的獎章我半夜會被三葉蟲鬼壓床。」

「可是……可是……」

瑞龍寺雙手緊握,臉部糾結了好一會才擠出一串話:「因為雅之的關係,我才有辦法當上太陽系侵略績效最好的侵略者,所以我才想幫妳申請勳章……」

太陽系侵略績效最好的侵略者……太陽系侵略績效最好的侵略者?太陽系侵略績效最好的侵略者!我的臉部肌肉抽搐,眼睛看著瑞龍寺,心裡卻想著要如何打爆馬德拉星系的教育部。

你們到底是怎麼教育自己的下一代的!一個沒打過仗沒受過軍事訓練,不過是看了上百集美少※戰士動畫的小女生制定出來的戰略,竟然能贏過整個太陽系的侵略官,你們知不知恥啊!

「而且上面的人也很驚訝,雅之是有馬德拉星系有史以來,第一個明明是被侵略方,卻能提出優秀戰術的外星系人啊。」

對不起!該知恥的人是我,馬德拉星系侵略那麼多星球,就只有我一個被侵略者和侵略者同流合污、狼狽為奸、欺上犯下、目無法紀、作姦犯科、燒殺擄掠……我馬上深切反省,孔老夫子您千萬不要半夜提劍來追殺您優秀學生的不肖子孫!



雖然我相當不願意接受好地奸勳章,但是勳章包裹已經穿過外太陽系直奔地球而來,要退貨是不可能了。

而瑞龍寺誤解了我頭痛的原因,奮力解釋好地奸勳章有多麼棒,每個家庭都應該來一個……不對,是每個侵略者都想有一個。

他握住我的雙手,誠懇認真的強調:「雅之真的很厲害!上頭的審查官說,你發明的戰術連笨蛋都能輕鬆執行。」

那是因為你是笨蛋啊!我在內心咆嘯,針對笨蛋設計的戰術,當然要能讓笨蛋輕鬆執行,瑞龍寺你這個大笨蛋!

想我十七年人生沒拿獎盃沒得獎狀過,頭一次得獎,就是能讓一整個星系的人嫉妒的勳章──然後曝光的話會被全地球人唾棄,其中諷刺真是叫人感慨萬千。

而更令我感慨的是美好的星期天很快就過去,死氣沉沉的禮拜一迅速降臨。

作為一個中華民國的高二生,早自習寫一張考卷是幸運,兩張考卷是正常,三張考卷是意料中事。

至於這麼做對成績有沒有幫助,短時間內看不出來效果,但至少我對於一百減X的式子越來越熟練。

就在我完成本日第二次一百減X計算,把考卷還給前面的同學時,班導師帶著一名陌生學生走進教室。

而在學生踏入教室門檻的瞬間,整個二年A班頓時回溯到幾個月前,某個有傑※斯外貌、男模特兒身材的仁兄進教室的那刻。

但不同的是,這回來者性別為女,身高比瑞龍寺矮大約二十公分,一頭棕髮綁成雙馬尾,眼珠圓大嘴唇微粉,再配上纖細的手腳軀幹,甜美的像半剝的草莓糖。

「各位同學,這是我們班的新同學。」

班導師邊說邊讓出講台,要新同學站到黑板中央。

同一時間,本班男同學的頭也由右往左轉,在轉瞬間脫離禮拜一心神喪失症候群。

蜜糖女孩走到台中央,舉起纖纖玉手左右搖晃,配合那靦腆的笑、被風掀起一小小小角的百褶裙,教室內的雄性生物看著看著都醉了。

然而在一片粉紅氣氛中,我卻本能的感到不對勁,這種容姿、這種情境、這種沸騰的空氣,活脫脫就是……

「大家好,我是鳳香院春嬌,是台日混血兒。」

瑞龍寺模式!

我在心中拍桌大叫,雙目掃視教室中的其他人,有人呆滯有人震驚,還有人──坐我前面那位──不自覺的哼起某月份樂團的經典台語歌。

我轉頭去看瑞龍寺,指指新同學,用唇型問『你認識?』

瑞龍寺點頭,臉上寫滿驕傲和興奮,似乎很滿意同胞的取名品味和自己一樣。

接下來是什麼?瑞龍寺的爸爸化名是瑞龍寺旺來,媽媽叫瑞龍寺罔市;然後鳳香院的父母一個叫鳳香院火旺,一個叫鳳香院招弟嗎?

我說親愛的馬德拉星系當政者啊,你們到底是怎麼編寫地球的地理文化的啊?地球有七大洲五大洋,其中亞洲有一個國家叫日本,日本由北海道、九州、本州和四國四個島組成。

然後台灣不屬於日本的一部分,聽清楚了!台灣不屬於日本的一部分,不要再用日本姓套台灣名,沒有地球人會取這種搞笑的名字!要就完全日本名,像田中花子之類的什麼;要就完全是中文名,譬如黃怡君、吳志豪……等等以下省略,不要再搞台日混血名了!

察覺到瑞龍寺、鳳香院命名相似的不只我。

班長兼班花──前班花──黃曦顰美少女舉起手,不確定的問:「鳳香院同學和瑞龍寺是親戚嗎?」

鳳香院將目光投向瑞龍寺,眼裡閃著蜜糖的光輝,難掩喜悅的點點頭道:「我們是表親,雖然將近一年沒見面了,但是小時候常常玩在一起,感情很好。」

如果心情可以音效化,教室現在已經被砸玻璃聲佔據,男孩的心、女孩的心碎了一地,只有罪魁禍首瑞龍寺一號、二號毫無所知。

本班班導不愧是優秀的教育家,很快就發現同學僵硬的不像話,站回台子中央道:「好了,其他事大家下課再聊。鳳香院同學,請妳坐到第三排最後面的空位。」

鳳香院看看班導指定的位子,再看看瑞龍寺坐的地方,雙眉微蹙一臉憂鬱道:「老師,我可以和表哥坐一起嗎?我第一次上台灣的學校,有點緊張……」

「和瑞龍寺同學嗎?可是他附近的位子都滿了。」

老師話還沒說完,瑞龍寺左邊,綽號阿給的男同學就站起來,抱起自己的書包、課本、千筆袋道:「老師!我願意去坐第三排!」

「但是老師不放心你去坐第三排……」

「我發誓我會專心聽講,不偷看漫畫不騷擾前後左右的同學。」

「你自己說的喔,被我抓到一次就換回原本的位子。鳳香院同學,請坐到那邊的位子。」

鳳香院走下講台,提著書包向阿給學鞠躬道:「謝謝你。」

阿給受寵若驚,故作豪邁的揮揮手道:「不用客氣。我是林淡名,大家都叫我阿給。」

「我是鳳香院春嬌,不嫌棄的話,請叫我pink,這是我的英文名。」

「pink。」

「阿給。」

鳳香院輕輕一喚,九宮格內的男人都震動了,恨不得自己是讓位的那個人。



接下來一整天,全班都浸泡在異常熱烈的空氣中,男同學是基於什麼原因不用講,女同學也熱心的東介紹西介紹以情報換取情報。

換什麼情報?當然是本人右手邊那位瑞龍寺國農同學的情報。

然而根據我側耳偷聽的結果,鳳香院說的資料總在重要的地方出錯,譬如瑞龍寺喜歡星空沒錯,但是在看星星時小聲嗚嗚叫絕對會嚇死他;又或是瑞龍寺的喜好是手工藝,但是他對紙藤就沒啥興趣了。

錯誤的情報導致錯誤的手段,錯誤的手段討不到瑞龍寺的好感,而以他的個性,就算不喜歡也不會拒絕或擺壞臉色,於是少女們就在外星侵略者的善意謊言下,越錯越多離目標越來越遠。

這女人不簡單。

我一面偷聽一面在心中下結論,果然瑞龍寺的愚笨是個案不是通案,馬德拉星系的人還是有腦袋的。

在和樂融融又暗潮洶湧的詭異狀態下,最後一堂課終於結束了,大夥收書包的收書包的收書包,約人的約人,整間教室鬧哄哄一片。

我把書包上肩,正打算從後門出去時,左手冷不防被人偷襲抱住,右手立刻反射動作敲下去。

「好痛!」

回應我的是軟綿綿的悲鳴,聲音之高令本人錯愕,低頭一看才知道我敲的人不是瑞龍寺。

我的嘴角往下垂,盯著頻頻搖頭的雙馬尾美少女道:「鳳香院同學,請放開我。」

鳳香院嘟著嘴鬆手,按住額角轉向瑞龍寺道:「表哥,我這邊腫起來了。」

我不太能理解鳳香院不向我抗議,而是去找自己表哥的原因,她的舉動雖然是標標準準的少女撒嬌模式,但若是以瑞龍寺為對象是不會得到預期中的效果。

瑞龍寺雖然行為很牛郎,思緒很少女,但是總會在關鍵處接錯線,別妄想他會在對的時間作對的事。

您瞧,瑞隆寺馬上用陽光般的笑容回答:「沒腫起來啦。雅之的力氣不大,雖然當下有點痛,但是很快就沒事了。」

我轉過頭嘆氣,本人差不多放棄矯正瑞隆寺了,這種時候只要笑就行了。

不過很可惜,鳳香院比我固執,在短暫的呆滯後立刻展開第二波攻勢。

「真的,要不然表哥你摸看看。」

「好好好,我摸我摸。」

瑞龍寺觸摸鳳香院的額頭,收回手毫不意外的道:「沒腫起來。我常常被雅之揍,她的手勁我很清楚,從那種角度敲下去不會瘀青也不會紅腫。」

瑞龍寺話才說到一半,鳳香院的臉就黑掉了,她用包含烈焰的眼神盯著我,似乎相當氣憤我把她表哥當沙包打。

這不能怪我啊!作為一個EQ、IQ都在平均值內的高中生,會被愚行氣到出手揍人也是相當正常的事,尤其是我上有懶父下有果凍還有課業、居家環境整潔要照顧,偶爾理智線霹啪斷裂並不足奇。

鳳香院聽不見我的辯解──我懷疑她聽到後還是會繼續瞪人,也沒興趣多理我這個人,雙腳一滑黏到瑞龍寺身上道:「端木同學,可以請妳陪我到頂樓嗎?我想和你聊聊。」

「可以。」

我回答,同時聽到稍遠處有同學低聲說『戀兄癖』。



鳳香院一上頂樓,整個人的感覺就變了,草莓糖衣蕩然無存,只剩下裡頭酸溜溜的餡。

她一手叉腰一手垂在腿邊,一點也不掩飾敵意的問:「妳就是幫范特制定作戰計畫的人?」

我愣了一會,腦袋轉兩圈才意識到她是指瑞龍寺,點頭等鳳香院開口。

鳳香院繃緊嘴唇,氣勢十足的揚手指著我道:「妳聽好了,我不會把范特交給任何人,不管是妳還是其他地球人都一樣。」

「戀兄癖……」

「妳說什麼!」

「沒什麼。」

我看看手錶,迅速帶開話題問:「沒別的事的話,我可以回家了嗎?老爸還在等我吃飯。」

「還沒完!妳常打范特嗎?他脾氣好不代表……」

瑞龍寺介入我、鳳香院之間,難得強勢的道:「夠了堂哥!我已經是成年人了,知道怎麼保護自己。」

「你每次都這麼說,但是每次都讓我發現你被欺負。」

「那是小時候,堂哥你每次都把十幾歲時的事掛在嘴邊。」

「是十九歲!距離現在只有一年半的十九歲!」

「那次是誤會,堂哥不是也很清楚……」

我無意介入親戚吵架,但是某個詞一直敲打我的耳膜,終於在聽到第三次後,我忍不住大打斷問:「瑞龍寺,你叫她什麼?」

「什麼她她她,你這個地球人真沒禮……」

「堂哥。」

瑞龍寺話一說完,頂樓就陷入沉默,除了遠處學生的喧鬧聲外,連呼吸都放輕了。

鳳香院是瑞龍寺的堂哥?所以鳳香院一是男性二比瑞龍寺大,而瑞龍寺的實際年齡……根據我目測應該有過二十。

所以鳳香院的年齡是二十歲起跳,性別是男性?

二十多歲的男人長這個樣子?我看著鳳香院纖細的身軀、細緻的五官,忽然很想看看傳說中的鳳香院火旺、鳳香院招弟夫妻長什麼樣子。

不過在想像出鳳香院的父母前,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問:「他是你堂哥?」

瑞龍寺毫無窒礙的承認道:「沒錯,他大我五歲,本名是咆爾˙瓦路矣……」

「我不叫那個名字!」

鳳香院抱頭尖叫,雙眼充滿淚水,猛力甩頭吶喊:「我是pink!粉紅色的pink!今年十七歲的少女pink!」

鳳香院品客、品客的叫個不停,就算人在頂樓,也難保不會被人聽見,我只好強行抓住鳳香院的雙手。

結果證明這是個錯誤的決定,我的舉動刺激到鳳香院,她──更正他──大力甩開我的手,怒氣沖沖的吼道:「妳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吧!每次穿裙子、塗口紅的時候,都在嘲笑我吧!」

我無言以對。

事實上,本人已經超過兩年沒穿過裙子,口紅則只在聖誕節派對時被老爸亂塗過。

而且就算我天天穿裙子化妝好了,我為什麼要去嘲弄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外星人?

「笑吧笑吧笑吧!沒有人知道我的痛苦,大家都能開心的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我卻只要靠近就會被講『啊好噁心』、『娘娘腔嗎』、『媽媽會傷心的』,我、我明明是女孩子啊!」

我勉強找空隙發言:「我沒講過哪種話。」

「反正以後就會講了啦!班上的同學也一樣,現在都很親切的pink、pink叫我,等到知道真相後,就會把我當妖怪啦。」

「也不一定,這年頭偽娘很……」

瑞龍寺插話問:「偽娘是什麼?」

「男扮女裝而且完美到看不出來的人……這不是重點,趕快安撫你堂哥啦。」

「那堂哥就不算了偽娘了,堂哥是直接使用女性未成年偽裝體,他原本的樣子不適合穿女裝。」

「咦!」

我驚訝的看向鳳香院,在與對方目光接觸的瞬間,才驚覺自己做出最糟糕的反應。

鳳香院整張臉脹紅,手往書包裡一抓,拿出一隻頂著廉價粉紅色大圓珠,又紅又綠的短杖,朝我用力一指道:「討厭討厭討厭討厭!妳就變成男孩子,好好嚐嚐我受的痛苦吧!」

我反射動作護住臉,上半身往後拉,希望能閃過即將到來的衝擊,

一秒鐘過去。

兩秒鐘過去。

三秒鐘過去。

四秒鐘……

我拉直腰桿,盯著粉紅圓珠,決定不管這對堂兄弟,趕快回家吃晚餐。

鳳香院氣的跺腳,舉起短杖往前揮,我反應太慢閃避不急,就這麼被狠狠打中胸口。

同一刻,廉價粉紅珠放出白光,我被刺的睜不開眼,遮著眼皮往後退,一不小心就踢到突起的磁磚,整個人往後跌向樓梯。

「哇啊啊!」

「雅之!」

千鈞一髮之際,瑞龍寺拉住我的手臂,免除本人連滾三圈,背部接觸五樓地板的命運。

不過也幾乎在同時,鳳香院整張臉扭曲,瞪大眼豬盯著瑞龍寺,單薄的肩膀微微顫抖,右手一甩把短杖往地下砸,帶著滿臉眼淚奔下樓。

我腦袋空白的看鳳香院一階一階往下跑,直到人完全不見,才回神抽回自己的手道:「謝啦,差點就摔死了。」

「不用在意。妳有哪邊覺得不對勁嗎?」

瑞龍寺這一問,我才想起鳳香院的詛咒,連忙低下頭把自己全身上下掃過一輪,我有兩隻腳兩隻手,十隻指頭一根也沒少,要說有哪裡不一樣……

「雅之,妳是不是變胖了?我剛剛拉你的時候感覺比以前重。」

……如果現在把瑞龍寺推下樓,應該不會有人看見吧?



為了我以後就業著想──有案底很難找工作,推瑞龍寺下樓這種會留案底的提案,終究還是沒實行,只是換成右腳三連踏,用本人稍為增加的體重小小懲罰一下侵略者。

瑞龍寺誤解我火大的原因,以為是因為自己堂哥的舉動才導致我目有凶光,在回家的路上拚命解釋鳳香院惱怒發飆的原因──那種很大宅門風的原因。

鳳香院春嬌,本名咆爾˙瓦路矣,父親是家中長子,就只有他這個兒子,長子加長孫的雙重身份,受到的壓力、期待不在話下。

普通人在這種情況都不見得能好好長大,如果又有女裝癖、性別認同障礙,那就更糟糕了。

「這些事堂哥原本都只對我講,但是十八歲那年伯父希望他快點結婚,但堂哥已經有喜歡的男人,雖然沒向對方告白,不過他說自己怎麼也無法放手。」

瑞龍寺一面爬山路,一面滿懷感慨的道:「不知道堂哥喜歡上的是誰,能讓他這麼放不開,應該是很不錯的人吧?」

「不,我覺得應該是個笨蛋。」

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來,鳳香院對瑞龍寺的佔有慾遠遠高出正常親戚範圍,只有我身邊這個呆子什麼也不知道。

不過拜此之賜,就算我偶爾看瑞龍寺看到出神,這位先生也不會有任何疑心,對於不想曝光的暗戀者來說實在太好了。

……我為什麼要開會讓自己心酸的玩笑?

拜本人天生情感不豐富的臉之賜,瑞龍寺一點也沒察覺到異樣,苦笑著否決道:「堂哥喜歡上的人應該不是笨蛋啦,他眼光很高。」

我相信他和我一樣,常常問自己為什麼看走眼……我不可能把心裡話說出口,只好回到正題問:「之後你堂哥作了什麼?逃家?變性?」

「都沒有。堂哥先是使用現在的偽裝體活動,接著放棄好不容易考上的掠奪官資格,轉任輔佐官。」

「所以他原本要和你幹一樣的事?」

瑞龍寺搖頭道:「不算是,我是能量收集官,除非必要不需要與當地守衛者起衝突,和必須一面攻佔敵方,一面收集能量的掠奪官有很大的差距。」

「所以嚴格說起來,鳳香院才是名符其實的侵略者啊……那輔佐官是什麼?」

「是能量收集官、掠奪官的輔佐,負責掩飾以上兩者的存在,和提供任務必要的偽裝、資料蒐集與竄改。」

「我怎麼不記得你們有這項服務。」如果有的話,我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我的資歷和績效太差,一直到上個月我幫你申請到勳章,才分配到專屬的輔佐官。」

「你堂哥?」

「就是堂哥。」

瑞龍寺的表情相當陰暗,幾乎和父親編輯上門催稿不果時一樣失落,令我的心臟不由自主緊縮。

難道說鳳香院是比瑞龍寺更大的麻煩?我為了反駁這絕望的推測道:「你堂哥能考上掠奪官,應該挺強的吧?」

「堂哥作為掠奪官相當稱職,可是做為輔佐官就……」

瑞龍寺沒把話說完,但聽的人都知道接下來是什麼:差強人意、有待加強、不敷使用、水土不服……最後兩個好像用錯了。

「這也不能怪堂哥,原本在馬德拉星系的歷史裡,能兼顧掠奪、輔佐官的強者不超過二十名,近代更是只有前御前侍衛長諾拉夫大人。」

瑞龍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到最後甚至仰望天空萬分惋惜的道:「堂哥要是做掠奪官,絕對能升到星域二等以上,但他堅持要走輔佐官的路,結果在市域二等卡了四年,大概這輩子都沒辦法升等。」

我對鳳香院感到同情,不過更對自己──如果瑞龍寺賺不到錢,我也拿不到房租──的未來更加焦慮,為求謹慎開口問:「瑞龍寺,就算沒有輔佐官,你還是有辦法工作吧?」

「可以啊,你設計的作戰計畫比輔佐官有效。」

「那盡量別讓鳳香院插手。」

好不容易申請到的幫手不用,怎麼想都是浪費,但是仔細看看手上的戰力:過度正直、腦袋僵硬,且運氣和所有變身動畫中反派一樣差的范特先生一枚;敵對者:又流氓又暴力又可愛,兩週前還昇級改版廣域兵器化,要命的都知道不能再惹其他麻煩。

話說回來,我就是逃不了和無能組員共同作戰的命運嗎?




我在家門前和無能組員瑞龍寺先生分手,一扭開門鎖就看到果凍,正想蹲下來摸貓時,被奇怪的『咖啦』聲引走注意力。

我轉身蹲下來,赫然發現我家大門的右下角從鐵板變成活動木片,而且還是大小沒量好,板子與洞口有一條縫隙的粗劣組合。

……不用問就知道是父親的傑作。

我情緒複雜的盯著這個活動門。這應該是給果凍出入用的,不過這麼明目張膽著在大門上打洞,在安全上沒有問題嗎?

「如果有人透過這個洞把手伸進來……」

我用手比了比,沒辦法搆到門鎖,但足夠丟顆煙霧彈或手流彈進來……

應該不會有人閒到來我們家丟炸彈吧?除非哪天老爸的筆名曝光。

這個推測讓我不寒而慄,被繃緊的衣服──絕對不是因為我變胖──束住身體更加不舒服。

「啊啊,快點洗澡換衣服啊。」

我拉開紗門,走了幾步後沒看到果凍跟上,疑惑的轉頭往後望,看見愛貓露出貓生以來最怪的表情。

我凝視著果凍,果凍也直直看著我,好像本人少了一隻手還是多了一隻腳。

「……果凍?果凍喔──」

我叫了幾聲得不到回應,只好帶著疑惑進房間丟書包拿衣服,走入浴室放熱水解腰帶,將制服長褲脫下,揉成一團丟進洗衣籃,然後……

霹啪!



「鮮奶寺國農!」

我用備用鑰匙打開對面的門,左看右看很快在客廳發現瑞龍寺在客廳沙發上,甩開紗門直奔客廳茶几前,把採集偶半成品掃飛,同時一把糾住製作者的衣領。

瑞龍寺兩眼瞪大,無辜的令人殺氣沸騰。

我被熊熊怒火包圍,恨不得打碎這張臉,所以馬上順從心意重槌一拳。

「雅之好痛痛痛痛痛!為什麼揍我?」

「因為我不爽。」

我雙手抱胸,穿著沒腰帶的制服長褲,一腳踏在茶几上問:「品客呢?」

「我這邊沒有洋芋片……」

「我問的是你那個不成材的堂哥!鳳香院品客現在人在哪?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為什麼要找堂哥?出什麼事了嗎?」

「出了什麼事?」

我的肩膀抖動,挑起下巴一個字一個字道:「那混蛋的詛咒,成真了。」

「什麼?怎麼可能!」

「你懷疑我的話嗎?說的也是呢,沒證據誰會相信這麼扯的事,那我就讓你看看證據,用剛剛莫名奇妙冒出來的鬼東西,叫你的身體好好體會一下真相……」

「什麼真相?咦哇啊啊雅之妳不要抓我褲子!」

「沒有KY會很痛,不過正好讓你永生難忘,帶著痛苦的第一次過完一生吧!」

「我聽不懂啊!雅之妳說的是簡寫還是單詞?」

「中文名是水性潤滑劑啦,讓我※過你就知道了!」

「※又是什麼?」

「想知道嗎?姊姊※給你看。」

「嗚嗚嗚哇啊雅之妳住手!住手啊──」

「你們在幹什麼吵死了!」

尖銳的吼聲中斷一切,我、瑞龍寺轉頭往大門口看,鳳香院頂著滿臉檸檬片站在紗門外,惱怒的嘟嘴叉腰。

我的眉頭抽動,斜視瑞龍寺問:「為什麼他在這裡?」

「誰?」

「門口那位啊,我們家三樓以上應該還沒出租。」

「三樓的話,堂哥今天搬進去了,接洽的是幸雄叔。」

瑞龍寺的聲音小到像蚊子,怯生生的指著自己的褲頭問:「可以、可以把手拿開嗎?」

我鬆開手指,但是腳還是踩在瑞龍寺的胯前。

「雅之……雅之妳的……」

「腳放太下面嗎?那我往上移一點好了。」

「不要啊!」

「妳想對范特做什麼!」

鳳香院衝進進客廳,一把把我往沙發上推,坐在瑞龍寺身邊憐惜的問:「范特你沒事吧?有沒有嚇到傷到?」

「沒有,請問小姐您是?和堂哥一樣是三樓新房客嗎?」

瑞龍寺一個問題讓鳳香院凍結,盯著自己的堂弟久久不言,最後一個翻身滾到地上哀泣道:「范特你討厭!竟然忘記青梅竹馬的長相!」

「這種口氣……你是堂哥?為什麼臉上有那麼多檸檬?」

「討厭叫人家pink啦。」

我不懂也不想去懂,品客一下子生氣一下子嬌羞是什麼邏輯,單刀直入厲聲道:「喂,快點把我變回去。」

鳳香院眨眨眼,蹦一聲跳起來歡呼:「我成功了!我終於成功了!」

成功?你以少女的身軀作為自己成功的試驗品嗎!我一把火衝胸口,揮掌就想掃飛那張檸檬臉,卻有人先一步出手。

「喵嗚!」

更正,是有貓先出掌。

果凍由側面撲上鳳香院的臉,貓爪掠過檸檬間隙,刷刷兩下送給人類六道爪痕。

鳳香院整個人愣住,遲了半秒才回神,跳腳壓著臉尖叫:「這隻貓!這隻貓竟然抓我的臉!」

瑞龍寺和我也嚇到了,平生只見瘋狗咬人,沒想到今日竟然一睹家貓抓人。

我對果凍的舉動滿心讚美,不過受害者就不同了。

鳳香院抹掉檸檬片,握拳追著果凍,一人一貓在茶几、沙發、電視機間追逐,而結果……

「可惡可惡可惡!這是什麼貓啊!這麼難抓這麼會跳!哪有這麼討厭的貓!」

喔喔喔果凍你真是太帥了,看那靈巧的突擊、優雅的降落,以及抓完人後充滿鄙視感的注目,我家的貓果然是天下第一!

果凍萬歲!果凍我愛你!

我內心的呼喊肯定是傳達給果凍了,果凍輕盈的跳到我腿邊窩著,毛茸茸的身子輕靠褲管。

鳳香院氣壞了,淚眼汪汪的壓著臉頰,膝蓋一彎手一揚劈向果凍。

我看的出來鳳香院想打果凍,也知道果凍現在的姿勢來不及逃,可是身體跟不上意念,才剛動腳步,對方的手就已經劈到貓頭上了。

我整個人繃緊,以為會聽到果凍的哀號,等了半秒卻先聽到鳳香院的驚叫。

「嗚嗚!痛死了!放開我!」

鳳香院整個人縮起來,只有被擒住的右手高高伸起,卡在禁錮者的掌握中。

我、瑞龍寺抬頭往前看,在瞧到禁錮者容顏的瞬間,一起放聲大叫。

「媽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

「死老爸你又想要扮流浪漢偷溜!」

沒錯,在千鈞一髮之際帥氣拯救果凍的,是以分岔蓬蓬貞子頭、鬆垮垮髒襯衫和民國逸品中美合作褲組合的老爸。

至於老爸是從哪弄來中美合作麵粉袋做內褲,本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父親緊抓鳳香院的手,大力搖動貞子頭道:「不是不是,我不是端木幸雄,我是從煙囪裡爬進來,代替電腦懲罰敵人的爸爸仙人。」

我隨手抄起沙發靠墊砸向父親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啊!不要以為把臉遮起來我就不認得你!也不要以為提前兩周躲截稿日我就不會發現!」

「真的真的!只要在晚上對著月亮大喊『爸爸、爸爸我愛你』三次,爸爸仙人就會從皮夾裡現身。」

「你剛剛不是說煙囪嗎?還有我身上沒皮夾也沒喊什麼我愛你,有時間胡鬧不如去寫稿!你還有兩禮拜啊!」

「寫不出來啊!大腦穿越到侏儸紀時的海王星,要打撈回來至少需要一甲子個一甲子。」

「去你的一甲子,我……」

「喵──」

果凍大叫,打斷我和老爸的對罵,也讓我想起衝進對門的目的,低頭瞪著鳳香院道:「喂,快點把我變回去,我明天還要上學啊。」

鳳香院撇過頭不看我,右手猛然一顫,抬頭往上看,好像抓著自己的不是我家老爺是真的貞子。

鳳香院垂下頭,不情不願的道:「好啦好啦,我回去拿草莓之心。」

「草莓之心?」我問。

「堂哥的半智慧型五合一輔助杖。」

「范特你不要講那個無聊的名字,那是人家的仙女棒啦。」

仙女棒更無聊好不好,這年頭連國小生都不會講這詞了……我目送鳳香院離開客廳,過沒多久就看到他咚咚咚跑回來,兩手空空面無血色。

鳳香院吞吞口水,用最低音量道:「我找不到草莓之心。」

霹……

「雅之你冷靜啊!」

瑞龍寺一把抓住我的手,表情急切聲音高亢的道:「我知道輔助杖在哪裡,它還留在頂樓,我們明天去把杖找回來,最慢放學時就能讓你恢復了。」

「……」

「放心,事情一定會解決。堂哥,就算沒有輔助杖,你也能用廣域催眠吧?為防萬一,先讓學校同學以為雅之原本就是男的,然後……」



以上就是本人被迫進男廁的始末,我原本打算忍一整天都不上廁所,但是在自作孽猛灌飲料紓解壓力下,還是忍不住在最後一堂課上課前衝廁所。

我站在洗手台洗手,一轉頭就看到瑞龍寺、鳳香院站在外頭,兩張俏臉繃的像石像。

該不會又有什麼意外吧?我才剛冒出這個想法,右眼眼皮就跳個不停,而且越靠近瑞龍寺就跳的越厲害。

瑞龍寺雙手搭上我的肩膀,堅定認真的道:「雅之,請妳接下來一定要冷靜,問題是可以解決的,絕對不需要走到霹啪的地步。」

「……又怎麼了?」

「我們在頂樓找到輔助杖,但是……」

瑞龍寺朝鳳香院使眼色,後者把藏在背後的手伸出,亮出那根花花綠綠的輔助杖。

我盯著輔助杖兩秒,指著杖頂的粉紅色不規則物問:「這是升級版?」

「摔……」

「什麼?」

鳳香院代替瑞龍寺回答:「摔破了。上頭的粉紅色寶珠被我摔破了,碎片感應到城市內其他強大未開發的能量,所以飛到能量所在地,和擁有該能量的人類合……」

「堂哥你停一下!雅之?雅之妳還在嗎?回我的話啊!雅之──」

瑞龍寺要我別霹帕,我沒有,只是『碰咚』一聲腦袋嚴重當機出現藍白畫面而已。






第二條:前置作業(二)還有男配角與男配角與男……

「……請將您神聖的一票,投給二號劉御哉,二號劉御哉,選出最適合百岳高中的班聯會主席,謝謝、謝謝……叮叮叮咚──」

當我回過神時,已經是禮拜五最後一節下課後了。

我眨眨眼往周圍看去,教室裡面的人幾乎都走光了,而剩下的一小撮女生也已經書包上肩,拿著流行雜誌,一面指著封面模特兒高叫『亞亞好可愛』一面離開。

我將手按上太陽穴,甩甩頭想讓神智清醒點,還沒達到目的就遭到重擊。

「雅之!雅之妳醒過來了嗎?萬歲!」

瑞龍寺扣住我的肩膀,雙眼由上而下、由下而上、由左而右、由右而左掃過四遍,才深深吐一口氣放開手。

我拍拍被抓痛的肩膀,有點高興又不好意思顯露,只好裝出冷臉道:「你太誇張了吧?」

「才不誇張!這三天妳沒有打我沒有罵我沒有拿東西丟我,早上起來看到我時,還笑笑的跟我說早安,感覺好不習慣!」

……瑞龍寺你這被虐狂,難道說每天被我打被我罵被我拿東西丟,你會心情比較好嗎?

「而且……」

瑞龍寺打開書包,拿出一疊寫有我名字的考卷道:「英文和數學分數也掉的很厲害,兩科加起來還不到六十。」

「我的英文數學本來就是這個分數。」

「這怎麼行!我幫妳把考卷訂正好了,如果有不清楚的可以……」

「夠了夠了,我現在不想討論英數。」

我活動活動筋骨,把考卷抽回來,壓低聲音問:「輔助杖呢?」

「沒有處理。」

瑞龍寺緊繃的伸起手解釋:「我們已經確定上頭的處理系統──那顆寶珠──分成四塊附身在人類身上,只要找出身上有粉紅印記的人,讓輔助杖接觸印記就能回收,但是我怕擅自行動會失敗,所以才沒做處理。」

瑞龍寺你竟然知道自己行動會失敗!我忽然能體會到父母看見小孩成長的感動,就算只是學會綁鞋帶,那也是很大的進步。

「好決定。我這兩天會想好作戰計畫,有萬全準備後再動手。」

我邊說邊走向門口,還沒出教室前門,就看到鳳香院的背影,以及那密密麻麻有如螞蟻堆的人群。

我愣住,就算是上學期瑞龍寺剛來時,也沒出現過這麼密的人牆。

鳳香院沒等我想完,就一把將瑞龍寺拉出來道:「表哥好慢!讓大家等這麼久。」

鳳香院話一說完,走廊上就一陣喧鬧,男生、女生的聲音混在一起,除了簡單的人名外,較長的句子全都糊成一片。

看樣子在我腦袋關機時,這對堂兄弟不負自己的臉蛋身材,充分侵略地球人的注意力。

我眉頭一皺,義無反顧的推開人牆,拋下瑞龍寺往前跑。

「雅之!雅之等等!」

瑞龍寺在後頭大吼大叫,可惜,我對如何帶他突破三倍密人牆一點興趣也沒有,頭也不回的往樓梯間跑。

「雅之──」

再見了瑞龍寺國農,我會記得幫你留飯菜。

我轉彎拐進樓梯間,才下兩階就看到塊樂頌擋在轉角處,擺明不讓我過去。

「端木同學……」

塊樂頌雙手交握在胸口,小心翼翼的走向我問:「我記得……妳是女的吧?」

我的心臟猛然緊縮。

失策!大失策!都已經知道鳳香院的能力差強人意,我竟然沒料到水晶戰士三人組會催眠失敗!

塊樂頌再進一步,急切慌張的問:「對吧?我向靜學姊、小麗確認過,也打電話去問過你父親,她們都說你是女的啊!」

端木幸雄你這白痴!不管我在心中罵父親多少次,都沒辦法挽回捅出來的大漏洞。

「我應該沒錯吧?為什麼學籍資料、其他同學都說你是男的呢?在我記憶中的端木同學是帥氣的女孩子啊。」

想啊想啊想啊!端木雅之快點想出能圓謊的話,要不然瑞龍寺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我急的在腦中打鼓,拚命想擠出點什麼可信的說詞,好不容易才開口道:「那個……那個我前陣子回家時,不小心對著天空喊了三次『八八、八八我愛你』召喚出八八仙人,當時我一時驚嚇拿坐墊去丟八八仙人,然後就中了詛咒變成現在這樣。」

端木雅之你這個蠢蛋!最好是這種說法有人會信啦,根本是繼『大宇宙意識斷線』後,最愚蠢的說詞!

「好過份的仙人!他在哪裡?我去打扁他!」

我無言以對。水晶戰士的腦內構造果然不等同於我等普通地球人,反正結果好就好,過程什麼的就忽略吧。

我重整思緒,強壓下眼角的青筋道:「妳別把這話告訴別人,靜學姊或是其他人問起時,只要說是有原因的就好了,其他我會自己解決。」

「我也要幫忙!要怎麼找出那個仙人?和妳一樣對天空喊三次『八八、八八我愛你』嗎?」

「不用找!時間到了我就會恢復,多做是只會延遲,總之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妳別插手知道嗎?」

形象崩壞的人我一個就夠了,沒必要把保衛地球的魔法少女拖下水,就算對方張著大眼無言的說『讓我幫讓我幫讓我揍死祂』也一樣。

塊樂頌垂下肩膀,失望的點點頭答應。

我鬆一口氣,簡單道再見後就想繼續下樓,右手卻被塊樂頌抓住。

塊樂頌滿臉緊繃,嘴巴又開又關幾次,才發出聲音問:「端木同學,妳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一起去吃晚餐嗎?」

我看著塊樂頌的雙眼,這才想起自己曾經被告白過,剛平靜下來的腦袋又咚咚作響。

今天是怎麼樣?瑞龍寺正常了,其他人──包含本人──就卯起來找麻煩嗎?我只是想過普通、無存在感的高中生活,這樣錯了嗎?想當動畫裡的路人、背景和大眾臉錯了嗎!

抗議角色設定不公!給我一切主角會遇到的災難,手邊卻只有鄉民H等級的資源和運氣可用!

「端木同學……」

水晶戰士之首緊握我的右手,水汪汪的大眼柔情又羞怯,不用說就知道她期待什麼答案。

我說老天爺啊,根據傳統、常規和動漫畫,美少※戰士要配的是□禮服蒙面俠,小生我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這大人物的情意啊!

更何況我明明兩週前才鎮重拒絕塊樂頌,看到是當時我說的太溫柔了嗎?既然如此我就激烈爆發一次徹底解決問題!

我推開塊樂頌,儘可能嚴肅的道:「塊樂頌,我必須跟你講明,我對妳一點意思也沒有,我們兩個做朋友可以,做情人不可能。」

塊樂頌的身軀震動,雙目含淚的問:「真的不可能嗎?我會努力改變個性,只要是端木同學喜歡的……」

我急忙揮手打斷道:「不不不,重點不是個性,改個性沒用。」

「那重點是什麼?」

「重點是……」

我心一橫,投出震撼彈:「我喜歡男人!」

「咦!」

「沒錯,我喜歡男人,我很喜歡男人,我最喜歡男人了!我喜歡穿西裝的男人,我喜歡穿軍服的男人,我喜歡穿皮衣的男人,我喜歡穿醫師袍戴眼鏡的男人;我喜歡正值、冷漠、體貼、遲鈍、有黑暗過去、堅強中帶有纖細、看似成熟又有青澀之處擁有以上一切或數個特質的男人!」

我深吸一口氣,堅定無比的做出總結:「我最喜歡男人了!所以我們是沒有希望的!」

塊樂頌宛如被機槍掃射,嗚咽一聲後扭頭往留下跑,本人的返家之路終於暢通無阻。

我慢慢下階梯,不過下沒幾階就聽到後頭有稀稀疏疏的怪聲,於是本能的回頭看。

這一看,我整個人僵住了。

瑞龍寺、鳳香院和兩人引起的三倍密人牆正停在樓梯口,就算沒聽到我整篇宣言,最後一句肯定聽的清清楚楚。

我告訴塊樂頌我喜歡男人。

我告訴塊樂頌我喜歡男人被很多人聽見。

我告訴塊樂頌我喜歡男人被很多人聽見而且我目前是男兒身。

喔喔天國的媽媽我今天出櫃了──最好是這樣啦!我是女的啊!同時還是有心上人──性別:男──的少女!說出『我喜歡男人』有什麼不對!第二排右邊數來第三個男同學不要擺那種臉!你後面的女生不要奸笑!

「大家請不要堵在這裡,後面的人會沒辦法走。」

瑞龍寺推著人牆往前走,僵硬的氣氛稍稍得到化解,一大夥人以本人為中心分兩路下樓梯。

瑞龍寺你今天的表現實在太優秀了!不只沒有擅自行動,還主動替我解圍,真是令為師痛哭流涕,不枉。

瑞龍寺走過我身邊,在往下踏前輕拍我肩膀道:「雅之,我會支持妳的。」

我愣了幾秒,因此失了揪住瑞龍寺的機會,呆呆站在樓梯上往下望。

喂!瑞龍寺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知道我是女的吧!異性戀女生需要什麼支持啊?支持我推倒你嗎?不要把我當成男同性戀!瑞龍寺你給我回來!



我不可能突破瑞龍寺、鳳香院親衛隊,把人抓回來要求解答,而拜那糟糕又不糟糕的宣言之賜,出學校的路上只要看到三人以上交頭接耳的同學,我就渾身不對勁。

希望下禮拜一我上學時,『端木雅之是男同性戀』的錯誤訊息不要傳遍全校。

不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看某數字週刊在台灣的銷售量就知道,八卦是人類的天性,華人的天職。

一想到這裡,我的腳步就沉重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接受果凍的滋潤!

果凍、果凍!你是我心靈的救星、人生的偉貓!果凍、果凍,你是我幸福的燈塔,理智線的長城!

我強撐著最後一絲精神,離開學校搭上公車坐到終點站,死氣沉沉爬完山路登上樓梯打開自家大門,低下頭看見空蕩蕩的陽台。

沒有貓。

沒有貓沒有貓沒有貓沒有貓沒有貓沒有貓沒有貓沒有貓沒有貓沒有貓!連根貓毛都沒有!

「小雅妳回來了嗎?爸爸今天……」

父親拉開紗門對我揮手,他手揮到一半就停下來,瞪大雙眼直直盯著我。

我不清楚自己露出什麼表情,但肯定不是多好看的臉,證據就是父親久久都無法闔起嘴。

父親轉身跑回屋子裡,叮叮咚咚丟出好幾個鞋盒、書盒、蛋糕盒、骨灰罈、古琴匣後,抓著一張卡片跑回來塞進我手中道:「今天是難得的假日,妳去這邊好好放鬆一下,爸爸會負責把飯菜吃光光,碗盤洗乾淨,鋪好床單放好洗澡水等你回來。」

我隱約覺得父親的話有多地方需要修正,然而在腦袋轉速過慢下,沒有餘力去挑錯,只能抓著卡片走出大門。

一直到我下到一樓,才拿起卡片確定目的地。

紅底金字的塑膠卡貴氣逼人,以花體書寫的『ZOO』凸字佔據正中央,『VIP』三字稍小,四角還佐有藤蔓狀的銀花紋,店址、電話則放在背面。

我注視手中的卡片,腦中的警鈴以蚊子等級的音量作響,但被我忽略了。



動物或多或少都有趨吉避凶的本能,就算是自稱高物一等的人類亦同,所以如果登機前感到胸口悶痛,進火車時忽然眼皮猛跳,或是上船板時眼前忽然浮現已故爺爺的尊容……那最好打到回府。

我手握VIP卡站在馬路邊,望著一條柏油路之隔的目的地,嚴肅的問自己為什麼忽視心中警告,呆呆坐捷運到自己吃不起的餐廳門口。

本人的判斷絕非誇大,這家餐廳開的地方雖不是東區,可是正前方是大摩天輪著稱的美麗花百貨公司,以及捷運劍蘭路站,左右不是蓋好的旅館和賣場,就是蓋一半的旅館與賣場,一看就知道發展潛力無窮,地價肯定不便宜。

而除了地段外,餐廳本身也帶給我等小市民相當大的驚嚇。

獨棟、僅一層樓的建築不大,散發的存在感卻叫人無法忽視,觀者先是被外頭的歐式小庭院、瓦斯燈造型的街燈勾住目光,細看後又會被暗色牆壁、紅色屋頂的優雅迷著。

同時本能判斷,這一定是一家每餐五百元起跳的餐廳。

我遙望馬路那端的世界,想起自己錢包中三張『孫逸仙的微笑』,決定轉身到美麗花地下街找兩百元以下的食物果腹。

開什麼玩笑!VIP卡最多打八折──大部分是九折,進這種餐廳也只是自找盤子洗,我的錢還要留下來給果凍買肉條,不能隨便揮霍。

主意定了就不要遲疑,我轉身朝巨大摩天輪走去,視線在旋轉間掠過店門口,看到開門送客的服務生。

這一看,我的怨恨噗一聲飛上高空。

服務生開門站在一邊,遞上皮包、雨傘後,彎腰恭送女客人離去。

會幫客人開門的服務生不稀奇,稀奇的是這服務生的穿著,他竟然穿著燕尾服。

我第一次親眼看到有人穿燕尾服,而且那身姿、儀態和婚禮公司網頁上的模特兒幾乎一致,該筆挺的地方不鬆垮,該平滑的曲線沒凸起,身腿比例恰到好處。

再加上服務生背後的庭院房舍,活脫脫是一幅擷取自某伯爵家門口的好畫,讓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然後就和服務生對上眼了。

我自認不是沒看過美男子,家裡的老爸儘管平常那樣那樣那樣,隔壁的瑞龍寺又這樣這樣這樣,不過光就外貌而言,兩人都是水準之上的大帥哥,只要好好打扮不輸雜誌上的男模。

然而該服務生卻在兩人之上,不,應該說光看臉是不相上下,顯眼度略遜一籌,可是搭上氣質,就直接把老爸、瑞龍寺輾過去。

打個比方,老爸是紙做的牡丹花,瑞龍寺是紙做的紅玫瑰,但一馬路之隔的這位先生,是活生生、花開三分之二,神秘又優雅的蘭花啊!

我明知道盯著人看沒禮貌,卻難以把自己的眼睛轉到另一邊,直到服務生朝我點點頭,才回神跟著點。

而在我點頭之後,驚人的事情發生了。

蘭花走走走走過來了啊!

我被嚇到了,等到人反應過來時,對方早就站在我面前了。

先前隔著馬路沒辦法細看長相,現在人就在一公尺外,不要說臉了,連外套有沒有摺痕都看著一清二楚。

服務生看上去大約二十六、七歲左右,黑短髮梳裡的相當整齊,但右側劉海明顯較長,還很奇妙的挑染成白色;五官有點西方人的感覺,大概是混血;身材剛剛已經看很久了,簡單來說就是高挑、穠纖合度,尤其是腰部的線條,讓我很想抱下去。

如此粗劣的描述無法表達我內心的驚艷,然而這已是本人的極限了──誰叫我今天打擊過大,腦袋運作功率欠佳。

服務生稍稍欠身道:「晚安。」

「晚安。」

我回答。我的媽啊!聲音這麼低沉會電死人……不對我是要說,大爺我要錢不夠要命一條,不值得您特地闖紅燈穿越馬路過來攔人啊!

「您在這裡站一陣子了吧,要不要進店裡休息?」

「不用了。」

「真的嗎?敝店最近有促銷活動,持VIP卡可招待一份免費餐點。」

「我會回去轉告家人。」

對話中,我一直閃避服務生的視線──總覺得對上就逃不了了,滿心只想快點溜走,心一急動作就亂了,本來是想把VIP卡收回口袋,卻插空掉到地上。

服務生早我一步蹲下來撿,修長的手指夾著VIP卡遞向我:「要進店嗎?」

我能說不要嗎?



羊入虎口、在劫難逃、自作孽不可活、天將降大災於斯人也,必先迷其心智……我腦中浮現滿滿的不吉利字眼,耳邊是悠閒輕柔的爵士樂,腦裡卻是轟隆轟隆的砲擊聲。

在本人不慎露出VIP卡後,就被服務生半請半推抓進餐廳,進入了屬於粉領階級的世界。

沒錯,放眼望去,這間以棕色、暗紅色系為主的餐廳客人中,扣除我、坐在最外面的阿拉伯打扮青年外,一個個都是穿套裝踩高跟鞋的年輕小姐或貴婦。

而在這些貴婦小姐身邊,是幾名穿西裝、各有顯眼之處的服務生。

首先是站在走道盡頭,穿著黑色兩件式西裝的外國少年,身高不高肩膀不寬,紅色短髮有些凌亂,可是配上那張甜美又中性的小臉,馬上從不會整理頭髮的小毛頭,變成可愛的小兔子。

接著是走向黑色櫃檯的中年人,他沒穿外套,只有打著領帶綁著圍裙,髮型有點脫離現代人,但神情、語調都給人一種溫和長者的感覺,看久了也別有一番風味。

再來是剛經過我身邊,帶著三名女客人入座的青年人,年齡推估應該是二十左右,濃眉大眼面容爽朗,就算三件式西裝只穿了三分之二──沒外套有背心,也不給人隨便的印象,反而是隨性自在。

最後是在兩張桌子外的蘭花先生……我三次抬頭三次和那雙又深又沉的黑眸對上,四目相交的機率高到和我看果凍時一樣,所以還是不要隨便亂看好了。

誤入歧途,真真切切的誤入歧途啊,這裡根本是高級餐廳外加少女戀愛遊戲實體化,老中青、可愛穩重陽光紳士各個屬性一應俱全!我咬著玻璃杯哀鳴,打定主意除了免費餐點外什麼也不點,卻因此注意到更大的問題。

喂!哪個人來告訴我,有哪些菜是免費的啊!

我把VIP卡、菜單和牆面上的掛畫看過三輪,就是沒找到任何寫有『免費』或『招待』之類的字,反倒是『基本消費每人兩百』清清楚楚寫在菜單下頭,本人的一顆心瞬間撞破谷底落入地心。

兩百元……我摸摸錢包裡的三百元,就算錢全砸下去也頂多吃到一盤前菜一盤湯,回家還要自己煮泡麵填肚子。

「選好了嗎?」

我的肩膀一震,抬頭往上看,蘭花先生站在桌邊,掛著淺淺的笑往下看。

人家說美女一笑如冬陽露臉、春暖花開,沒想到熟男帥哥笑起來也有同樣效果,嘴角輕輕一勾,就叫我整個人暖陽陽。

等等!回神啊端木雅之,再不回神妳口袋裡的國父就要陣亡了!

我振作精神,盯著蘭花先生的領結道:「那個先生……請問免費招待的餐點是?」

「您要點免費的餐點嗎?我來幫您點吧。」

蘭花先生拿起桌邊的皮本子,抽出口袋裡的筆邊寫邊道:「前菜是醋漬海鮮蕃茄,以干貝、蝦仁和花枝為餡料,蘋果泥、蘋果醋、橄欖油為醃醬製作的前菜,相當爽口。」

「湯是法式翠綠蘇菜湯,這道湯是典型的法國鄉村蔬菜湯,味道濃郁、色彩繽紛,您可以依造個人喜好自行添加帕梅善起司食用;主菜是義式堅果小羊排,特色是以榛果、碎核桃取代麵包粉,能替羊排增添風味;飲料選熱伯爵奶茶,我會替您附上牛奶和糖,甜點……」

「等一下!我口袋裡只有三個國父……我是說三百塊啊!」

「我知道,小姐您放心,這些都不用您出錢。」

「騙人!」

我大吼,然後忽然注意到服務生發言中另外一個怪異點,傾身靠近他問:「你剛剛叫我什麼?」

「小姐。」

「……我是男的。」這幾個字讓我心頭非常之痛。

蘭花先生的眼睛微微張大,後退半步九十度鞠躬道:「對不起,因為您長的很可愛,所以我看錯性別。而且幸雄跟我說他的孩子是女兒……」

父親你到底要出包幾次才甘願?不過在我感到憤怒前,更強烈的情緒是……感慨。

我第一次被老爸以外的男人說〝妳很可愛〞,而且還是在被迫變性狀況下,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感慨萬千又心口甜蜜一條線。

蘭花先生直起腰道:「容我更正稱呼。少爺您放心,這些都不用您出錢。」

「騙人!」我不小心重複發言。

蘭花先生無視我的沒禮貌反應,口氣平靜的繼續道:「甜點您想要巧克力蛋糕還是水果奶酪?我們這邊的巧克力蛋糕是偏苦的口味,搭倍覆盆子果醬的酸甜別有一番風味;水果奶酪是以當季水果沏丁,奶酪主體添加香草子,香濃可口。」

「水果奶酪……慢著!哪有那麼好康的事!」

「把VIP卡和員工福利合在一起的話就有……幸雄先生沒跟您提過我?」

話題忽然轉到老爸身上,我腦筋反應不過來,頭倒是先點下去。

蘭花先生嘆一口氣,將手放在胸口欠身道:「初次見面端木少爺,我是諾˙拉爾夫,令尊的老朋友。」

「騙人!」

我第二次做出沒禮貌發言,不過這次被我沒禮貌的對象是父親。

我不相信老爸有這麼有氣質的朋友!父親認識的人不是滿眼血絲的編輯,就是

手部抽筋的美編,或是口吐白沫的老闆,就算原本是翩翩公子、纖纖淑女,也會被老爸惹出的麻煩整到腦袋冒煙啊!

蘭花先生笑了笑道:「我真的是您父親的朋友,我們求學時代就認識。」

求學時代……我把諾先生從頭到腳掃過兩輪,抱持恐懼的心問:「請問先生今年貴庚?」

「四十三。」

「嗚嗚咦!」

我怪叫到一半,一隻手就拍上諾先生的肩膀,我往後一瞄,原來是陽光青年站在後頭。

「喵爺,三號桌有小姐指名你喔。」

「我送完單後就過去。哈士奇,幫我把菜單拿回櫃台好嗎?」

「沒問題。」

諾先生走遠,但他、陽光青年的對話還留在我腦中,造成四級地震等級的震撼。

喵爺?哈士奇?我的眼珠子悄悄往上飄,在陽光青年的胸口名牌上找到某大型犬的名字。

接著,我的手摸到VIP卡上那浮凸的店名──ZOO。

我偷偷瞄向其他人的胸口,美少年的牌子上寫著『小兔丁』,櫃檯大叔的是『羊董』,身邊這位大哥不用說當然是『哈士奇』。

還真的是動物園啊……我收回視線,對這間餐廳的經營者興起諾大好奇,怎麼會有人想到用可愛動物稱呼西裝型男?

在我思考途中,小兔丁將前菜送上,停在桌邊對我說話,聊了幾句後,發現本人罹患一對一社交障礙症候,對話進行不下去才離開。

我用刀子切番茄,將蝦仁、番茄片叉在一起送入口中,身心的緊繃在酸甜味中散去,終於有餘裕偷聽周圍人的對話。

是的,就是偷聽。身為一個存在感低落的地球人,利用自身優勢去探聽寺方動靜,增進人生閱歷也是很正常的。

想要有效的偷聽,首先必須先假裝自己在做普通,又能讓第三者一目了然的事──譬如咬番茄,然後選定一個目標後,將注意力集中在該點上──譬如站在我斜前方出菜口交談的羊董和哈士奇……

「董仔你別絕望,能見面就會有轉機,而且你二弟的態度不也有鬆動了?」

「謝謝你。當初要不是你牽線,把二弟的家人介紹給我,我也沒機會找到走失的弟弟。」

「不用客氣。說到弟弟……小兔丁,你也抽空去見自己的兄弟吧?難得兩個人在同一個國家……」

「要你管!」

只要有心,再小的聲音都能抓進耳中。

我一面竊聽一面啃食物,直到叉子框啷一聲撞上空盤,才發現前菜吃完了,蘭花喵爺先生端著熱湯站在桌邊,導致我的表情瞬間僵硬。

「這是您點的法式翠綠蔬菜湯。」

喵爺端起空盤,像在展示珠寶一樣,不疾不徐的將湯碗放下道:「請趁熱用。」

我乖乖把湯送入口中,雖然喵爺沒講明,但我總覺得他知道我在非法接收餐廳內的閒聊,所以未防萬一,在他走遠前我還是專心吃飯好了。

不過在我下定決心後五秒,就有新事件讓我不得不分心,把目光放到出菜口。

半隻白老虎從出菜口冒出來,我愣了一會才發現那是刺青。

老虎爪……更正是一隻骨節明顯、厚實粗糙的手拎著兩個塑膠袋,並將袋子推向出小平台。

羊董拿起袋子,彎下腰對出菜口道:「謝謝,老是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

老虎爪退回廚房,取而代之的是雄厚、充滿陽剛味的嗓音:「老闆不用客氣,這是我的工作。」

「我還是要謝謝你,要滿足我三弟、四弟的要求,還要營養均衡可不容易。」

「作為廚師,這是應該的。還有單子嗎?」

「這幾張……」




「端木少爺。」

磁性滿溢的呼喚將我拉回餐桌前,這才發現自己被喵爺的陰影壟罩了。

「端木少爺,您的湯快涼了。」

喵爺的口氣、笑容都和先前一致,可是散發出的氣勢卻完全不同,我彷彿能在那張臉下面看到『快點吃,不要到處亂看』幾個字。

迫於對方無聲的威嚇,我只能壓著頭猛喝湯,心中除了讚嘆食物的美味外,更清楚體悟到一件事──喵爺會被叫『爺』是有原因的,這等氣場這等壓力,根本是大家族族長才有啊。




第三條:進行腐化(一)這不是清水文

瑞龍寺將自家房門帶上,走到書架前抽出書,緩慢而慎重的放下。

白牆壁剝落後,未來感十足的黑金地板、內含紅珠子的水管狀水晶電腦現身,我、鳳香院、和果凍坐或臥的椅子也由木頭拼裝物,瞬間昇級成浮游銀色圓椅。

這是我第二次看到馬德拉星系的電腦,雖然類似的景象在電影、動畫中出現了不少次,但實際體會和純觀賞總是有差,令我不經……

看傻了眼……嗎?一點也不!我只是又感慨起,為什麼馬德拉星系在科技發展上有長遠進步,教育系統卻只會量產無能侵略者,好不容易出了一個有能的卻是廢話系變態。

眾侵略者摸著良心好好想想!萬能的天神賜給諸位神奇的力量,不是讓你們給地球人揍好玩,醒醒啊阿侵!

「雅之,可以開始了嗎?」

瑞龍寺的臉猛然闖進我眼裡,讓我想起此行的目的──開戰術會議。

想到這個,我的絕望指數就上升了。

當我剛聽到瑞龍寺說,粉紅寶珠和其他人類合體,必須找出該人才能回收時,並沒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等到冷靜下來在ZOO補充完足後熱量後,才驚覺陷入最糟糕的狀況中。

什麼最糟糕的情況中?就是侵略者的首要目標從收集能量,變成收集碎掉的寶石(珠)。

小時候有定時開電視看美少※戰士的人都知道,保衛地球的魔法少女們擁有『只要侵略者和自己在同一城市活動,就一定能偶遇侵略者』的特殊技能。

因此在侵略者能力不夠下,要成功達成任務唯一的方法,就是挑水晶戰士沒空,或是有空但趕不到的時間或空間下手。

然而這招現在卻不能用了,因為寶珠碎片百分百落在台北市,除非被附身的仁兄到外縣市出差,否則瑞龍寺出動一百零一次都會遇到水晶戰士!

這是何等絕望的事態,尤其是當瑞龍寺等人的失敗不只是金錢損失,還涉及本人往後六十年身分證上的性別欄,可不是一個慘字就能描述了。

我對男人的肉體一點興趣也沒有,雖然它讓我能躲開每月一次的經痛,無論如何都必須拿回所有碎片。

為了達成此一目標,最安全、有效率的作戰方式是……

「聽好了,有鑒於上回鳳香院用仙女棒……」

「是草莓之心!」鳳香院糾正我。

「內容物一樣啦。總之當時沒有驚動水晶戰士,我推測水晶戰士的雷達無法偵測到輔佐官的能力,因此為了欺敵,往後的作戰除非必要,瑞龍寺通通不准出手,以鳳香院為主。有意見嗎?」

瑞龍寺、鳳香院沒有說話。

我繼續道:「作戰計畫如下:找出被附身的人,查出他住哪裡後,半夜撬開他家的門或他家的窗,扒光衣服找出印記回收碎片。」

就算是水晶戰士,也是白天要上課晚上要睡覺的普通女高中生──就算思考模式有時接近流氓也一樣,不會三更半夜闖到別人家裡。

應該是不會,應該……我強壓下不安,看著瑞龍寺、鳳香院正要繼續說時,發現他們兩個一個青臉一個紅臉瞪著我。

我皺眉問:「怎麼了?有問題嗎?」

瑞龍寺欲言又止,左看右看好一會才開口道:「雅之,在未告知主人的情況下,擅自闖進別人家裡犯法吧?」

我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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