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整晚的奔波,和宛如震撼教育的情報交換後,威爾遜覺得自己身心都被榨乾了,簡單確認白天有人留守後,就把自己丟上總統套房的雙人床呼呼大睡。

他一路睡到太陽下山,這才被飢餓喚醒,瞇著眼睛掀開棉被,打算下床找東西吃。

然而威爾遜的腳才剛落地,食物的香氣就飄進鼻子內,他這才發現房間的門是開著的,某個人推著餐車背光站在門口。

「……醒了?」

李斯特在說話同時打開房間的照明,幽暗的主人房一下子亮起來,包圍房間的落地窗也脫去深黑轉為透明,光滑的平面俯瞰著遍地霓虹,彷彿將星空搬到腳底下一般閃爍華美。

威爾遜冷眼看著那些變動流轉的光影,打赤腳走到浴室洗把臉,接著才來到餐車邊,看著一車子熱呼呼的食物有點意外地問:「你是算準我醒來的時間叫客房服務?」

「意外嗎?」

李斯特故作高深的挑眉,不過下一秒就搖頭坦白道:「抱歉你猜錯啦,我還沒那麼神,只是覺得你這麼空腹睡下去不太好,所以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挖起來塞食物。」

「……你忘記你上回打擾我休息時發生什麼事嗎?」

「差點被你折斷手骨。」

李斯特把餐車推到床邊,坐在零亂的大床上嚴肅地道:「所以我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送飯,你可別抱怨車上沒你愛吃的啊。」

「我是個挑食的人嗎?」

威爾遜白了李斯特一眼,坐在朋友身邊,將目光投向門口問:「其他人呢?」

「卡洛琳小姐帶那對雙胞胎去購物,克羅德警官在處理公文,瑪麗亞修女不知道上哪了。」

「這個時間……她大概在晚禱。」

威爾遜大大扯下一口麵包,懶洋洋的咀嚼散發麥香和奶香的麵糰,眼角餘光不經意的滑過李斯特的臉,瞧見了滿滿的不安。

他吞下麵包低聲道:「別擔心,我沒事。」

「說謊。」

「真的沒事。」

「說謊。」

「我真的沒事!」

「說、謊!」

李斯特在好友對自己投射殺人目光的瞬間,抓起刀叉擋在胸前自衛道;「我知道你在說謊,而且我敢拿兩隻單曲打賭你自己也知道。」

威爾遜直直盯著李斯特,冰藍色的眼裡沒有情緒沒有溫度,只有巨石般的壓迫。

面對這種幾乎要將人輾碎的目光,李斯特第一時間的反應是退縮,不過儘管他整整往後挪了快一公尺,卻死撐著頭沒將眼睛轉開,渾身緊繃地和朋友對峙。

兩人就這麼對看將近兩分鐘,最後以金勳騎士的一句話打破僵局。

「關門開靜音。」

李斯特用跑百米的速度衝到門旁,關門鎖門打開靜音裝置,最後碰一聲跌坐在地,雙手扶在牆上喘氣。

威爾遜望著虛脫無力的友人,無法理解地偏頭道:「你也太誇張了吧。」

「哪裡誇張!你自己去被那種殺人魔眼神瞪上一兩分鐘看看啊!恐怖死了,我從頭到腳都冒汗了!」

「啊──」

「哪聲超級鄙視的『啊』是怎麼回事!我的反應很正常好不好!所有普通、一般、尋常的平民夜血者都受不了你的眼神好不好!」

李斯特藉由怒氣找回力氣,跨大步走回床邊坐下,伸出食指大膽的連戳威爾遜的額頭道:「好了這不是重點,卡洛琳小姐和瑪麗亞修女拜託我來關心你,你是幹了什麼事讓兩位美女這麼擔心?」

「……」

「亞伯?」

「我不想把你扯進來。」威爾遜垂下雙目,李斯特替他們做的已經夠多了,若是讓對方再深入下去,恐怕會招來危險。

可惜,李斯特無法接受威爾遜的好意,單手扠腰不悅地道:「我都已經把你們夾帶進門了,還談什麼扯不扯進來?當我是朋友就說,要不然就跟我分攤總統套房的錢。」

「接受分期付款嗎?」

「亞伯˙威爾遜!」

威爾遜抬起手制止李斯特吼叫,起身移動到床頭,抓起枕頭塞到自己的背後,開始敘述早上的會談。

「……就是這樣,我打算在離開星晨樂園後,要上面給四科一個解釋。」

威爾遜伸長手臂從餐車上取來白酒,灌下半杯露出疲態道:「當然我會對情報來源保密,不會讓人懷疑到你身上,安心吧。」

李斯特默不作聲,站起來來到床頭蹲下,近距離看著威爾遜問:「你火大吧?」

「……哪個人能不火大啊!」

威爾遜的忽然情緒爆發,隨手將高腳杯砸向牆角,將情報會議上勉強壓下的怒火一口氣吼出。

「我是為了什麼才放棄騎士團的位置來到美國?是因為我想要替自己的國家出一分力,想要和自己國家的人共同作戰,結果那群高官怎麼對待我和我的屬下!沒錯,我知道這一年來美國很亂,破案率令人很不滿意,可是……可是……」

「亞、亞伯別激動,喝口水再說好嗎?」

「為什麼總是背叛我們!」

威爾遜揮開李斯特遞來的水杯,重捶床鋪繼續咆嘯:「擅自決定擅自簽約,最了解另一世界的人的是我們不是他們啊!萬一又捅出什麼亂子,受害的又是民眾,又是我寶貴的部屬!四科的人全部都有為人類犧牲的覺悟,但那不等於我們願意為白癡政客的自大決定送命!我……」

威爾遜的吼聲被絲綢襯衫堵住,李斯特抱住氣到渾身打顫的友人,拍撫對方結實的背脊,利用夜血者微涼的身體替友人降溫。

「我們不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嗎?」

威爾遜聲音中的激情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失望:「不是應該互相信任互相扶持嗎?『目標』的混戰不過是去年的事,為什麼這麼快就忘記教訓?不要玩弄自己無法掌控的力量,記住這句話有那麼難嗎?」

「亞伯……」

「還是因為我太弱了,他們才無法交付信任?如果我再強大再有力一點,那個見鬼的合約是不是就……」

「你已經夠強了!」

李斯特握住威爾遜的肩膀,把人稍稍推離自己,凝視朋友的雙眼道:「最年輕的金勳騎士,能和戰士級甚至領主級夜血者交手的怪物,如果你不算強,那人類就沒強者了。」

「那還不夠,遠遠不夠!」

「我倒是覺得太夠……亞、亞亞伯你的背!」

李斯特突然放開手退到一旁,指著威爾遜散發黑氣的背脊問:「這個正常嗎?這是什麼?」

威爾遜沒有餘裕去回答李斯特,他全副精力都耗在壓制溢出的魔力中,催動薛西莫爾繪制的魔法陣去轉化濃稠漆黑的力量,再將轉成的靈力一滴不勝的吃進肚子裡。

終於,所有逃出封鎖的魔力通通被威爾遜消化掉,他深吸一口氣後仰倒到床上低語:「解決了……現在沒事了……」

「剛剛……剛剛那個是什麼?」

「我告訴過你,我曾經被抓去當某個惡魔的召喚祭品吧?」

威爾遜壓著微微麻痺的肩膀道:「雖然有薛西莫爾的魔法陣壓制,不過魔法陣的力量來源有一半是我自己,所以當我過度疲憊又情緒不穩定時,就有失控的危險。」

「失控的話會發生什麼事?」

「最輕微的狀態是像剛才那樣,惡魔的魔力會流到這裡的世界,最嚴重則是直接召喚惡魔。」

威爾遜拍拍李斯特的手臂,拉著對方的手坐起來道:「但現在已經沒事了,而且拜此之賜,我的靈力前所未有的充盈。」

「……壓榨夜血者就算了,連異世界的惡魔都是你壓迫的對象啊。」

「被壓迫的人是我吧,我可是那傢伙的活祭品。」

「我對那位倒楣的惡魔致上最高的同情。」

李斯特雙手合十認真的默禱幾秒,起身一面走到餐車前倒湯一面問:「亞伯啊,你想星晨樂園那邊是不是還有隱瞞政府的地方?」

「沒有才奇怪吧?」

威爾遜從李斯特手中接過湯碗,捧著熱湯口氣冷淡地道:「夜血者對領土的佔有慾有多深,你應該比我清楚,他們不可能僅安於做美國的保護者,最終目標一定是成為『美國的領主』。」

「那如果拿到他們企圖佔據美國,或是其他不利於政府的證據,是不是就能讓那群政客醒來呢?」

「可能,不過別對政客的智商有太高的期待。」

威爾遜越說越小聲,他捕捉到朋友隱藏的企圖,立刻搖頭嚴厲地道:「沒必要那麼做,現有的情報已經夠拿去和政府交涉,你什麼也別做,安分的待著就好。」

「我還沒說我想幹什麼耶……」

「你不用說我就知道,不准,我不需要你去刺探敵人。」

「哪你要我眼睜睜看著朋友困擾嗎?」

李斯特在威爾遜開口前,動作迅速的抓起小餐包堵住朋友的嘴巴,前傾身子近距離凝視對方道:「我了解你的疑慮──我沒受過訓練、只是個平民、很有可能已經被列為可疑對象,但是你也別忘了我的優勢,我是公眾人物中的公眾人物,樂園方面不會希望有個搖滾巨星死在園內。」

威爾遜露出遲疑的目光,盯著平民夜血者自信滿滿的臉許久,吐出麵包以嚴肅不容拒絕的口氣道:「答應我,你會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取得情報之上。」

「當然,你忘記我多怕死了嗎?」

李斯特笑著捶捶威爾遜的肩膀,跳到餐車邊喜孜孜地替自己倒酒,全然不知這個決定將會永久改變自己和友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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