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貓咪喵喵喵

  事情要從萵苣田第一次收成說起。

萵苣大叔經過長達一年的嘗試與改良，總算贏來首次的大豐收，他原想等萵苣成熟到最適當的熟度再採收，沒想到他一覺起來綠油油的田地竟變得坑坑洞洞，到處是腳印和散落的菜葉。

萵苣大叔注視著遭受蹂躪的萵苣田，立刻搬出沉封已久的魔法道具在田中設下陷阱，隔天就抓到半打的偷菜賊。

萵苣大叔毫不客氣的用拳頭招呼這群人，從對方身上獲得最低限度的補償後把人放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重整田地。

萵苣大叔本以為自己已經施加足夠的懲罰，然而他錯估了人的貪慾與自家萵苣的美味度，萵苣在下一次、下下次、下下下次……往後幾乎每次收成都遭到同樣的人結夥洗劫，而且規謀還一次比一次大。

終於，萵苣大叔忍無可忍，決定升高報復強度，他使用魔法將自己變身成尖鼻子婦女──畢竟大家都比較怕女巫而不是男巫──要求被抓到的竊賊交出財產、家畜、傳家寶……最後甚至要對方交出親生兒女。

大多數的人在聽到頭幾項威脅時，就會馬上跪地求饒交出贓物，並且嚴守承諾再也不侵犯萵苣田；就算對方願意用全副家當交換世界第一的萵苣，聽見交出孩子時也會卻步。

萵苣大叔靠這個方式守住心愛的萵苣田，直到一對毫無常識、滿腦子食慾、沒有學習能力，只有臉蛋可取的夫妻出現。

「他們毫不猶豫地答應我『拿小孩換萵苣』的提議，然後天天到田裡摘萵苣，連小孩出生那天也不例外。」

萵苣大叔皺緊雙眉滿臉痛苦，彷彿又回到與那對白痴夫妻相處時的時光：「那天我正巧在田邊燒水準備煮午餐，燒到一半就聽到那兩個笨蛋大喊『掉出來了掉出來了』，過去一看就瞧見太太下身血淋淋的站在田裡，老公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蠢樣，還要我指揮他去拿剪刀、布去消毒。」

黑狐狸勇者翹起尾巴道：「萵苣大叔好厲害，會接生小寶寶。」

「人就當著我的面生了，我不會也得會。」

萵苣大叔一臉猙獰咬牙切齒地道：「當我把小萵兒接生好洗乾淨，放到臨時找來的籃子後，這對夫婦竟然沒有求我放過他們的小孩，或是趁機抱著小孩逃跑，虧我還刻意離開籃子將近兩小時！」

「咦？你不想要孩子嗎？初生的嬰兒是非常好的魔法材料。」

「安格拉你以為我是你嗎！」

萵苣大叔無意間吼出羅樓的舊名，掐著拳頭繼續火大的陳述：「我本來打算只要他們逃跑或求饒，然後一輩子都別出現在我面前我就不追究，沒想到他們居然跟我鞠躬說：『兒子就交給你了。』然後就抱著兩籮筐的萵苣回家去！」

阿民驚愕地問：「真的？你沒有要他們再想想嗎？」

萵苣大叔搖頭，睜著氣到快冒煙的眼睛道：「但我有想要追上去把孩子還起他們，可是我一抱起孩子孩子就對我笑，那個笑容看起來那麼可愛那麼天真，要我把這麼漂亮的寶寶交給那兩個死沒良心的大胃王……我交不出去啊！」

萵苣大叔心痛的彎腰捶牆壁，不過他不是屋內唯一胸口發疼的人，被打得滿臉血的杜茲爾王子也是。

杜茲爾王子指著小萵兒顫抖地問：「你、你你……你是男的！你不是花樣年華、嬌豔欲滴、天真無邪的少女嗎？」

啊，原來王子並沒有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萵苣大叔搶在兒子回答前揪住杜茲爾王子的衣領怒吼：「是男人有什麼不好？你看不起我的小寶貝嗎？你想決鬥嗎？」

「我不、不是……」

「萵苣，現在不是管這個男人的時候吧？」

羅樓扣住萵苣的手腕，用眼神意示朋友看向自己的兒子：「小萵兒的狀態不太對喔。」

小萵兒坐在地上發抖，藍色的大眼中充滿淚水，知道親愛的養母是男人與巫婆很令人傷心，但這遠不及發現親生父母選萵苣不選兒子的劇痛。

萵苣大叔一把推開杜茲爾王子，走到小萵兒面前想把脆弱的人兒攬入懷中，卻被對方推開手臂。

「小萵兒？」萵苣大叔問。

小萵兒搖搖頭不做回答，起身來到萵苣大叔面前，以夾著濃厚哭腔的聲調問：「如果要媽媽在我和萵苣之間選一個，媽媽要選哪個？」

萵苣大叔馬上給答案：「你。」

羅樓舉手擔保：「這點我可以作證，萵苣大叔一度同意燒掉整座森林來找妳的提案。」

小萵兒憂鬱的臉龐露出一絲光芒，他掐緊雙手深呼吸兩次，抬起頭嚴肅地道：「媽媽，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我雖然決定和杜茲爾殿下私奔，但是我真正愛的人不是殿下。」

「……什麼！」

小木屋的屋頂被男人們的吼叫撼動，灰塵從梁柱上震落，連附近樹木上的小鳥都被嚇飛了。

萵苣大叔因為過度震驚忘記維持變身魔法，揮動著健美的手臂問：「你……你你你愛的不是這小毛頭，那是誰？到底有幾個混蛋碰過妳？」

小萵兒滿臉通紅地撇開臉道：「我愛的人不是混蛋，不過他的確有碰過我。」

萵苣大叔的臉龐瞬間失去血色，沉默數秒後舉起沙鍋大的拳頭大喊：「我要殺了他！安格拉我給你一倉庫的萵苣，去把那傢伙逼瘋！」

「是羅樓不是安格拉。我對你提共的報酬很滿意，不過在提出委託前，你不該先問清楚目標是誰嗎？」

「反正一定是哪個沒長眼的死小子！」

「媽媽！請不要這樣說那個人，因為那個人……那個人就是媽媽啊！」

小萵兒用一句話激起另一波高潮，杜茲爾白眼一翻倒地壓醒僕人，羅樓愣了愣掩嘴偷笑，黑狐狸勇者膨起尾巴陷入驚嚇中，陶威吐出一口火燒掉一塊木頭，萵苣大叔則是忘記呼吸直直瞪視兒子。

「我在四個月前偶然看到媽媽──沒有用魔法變身的媽媽，我忘不了當時的媽媽，可是又不知道要到哪去找那個人，心情鬱悶下才開始唱歌，然後認識杜茲爾殿下。」

小萵兒上前握住萵苣大叔的雙手，嬌小稚嫩的臉蛋上寫滿決心，目光恫恫地凝望養父道：「可是我現在不需要殿下了，我只要媽媽──男人版的媽媽──就夠了！」

萵苣大叔像是聽到陌生的方言般，盯著小萵兒的嘴巴、眼睛許久才反應過來，甩開養子的手尖叫：「等、等一下！我是你的媽媽……我是說爸爸，我們都是男性而且還是父子，這樣是亂倫啊！」

「兩位又沒有血緣關係，至於性別……需要我幫你的兒子或你永久變性嗎？」

「安格拉你閉嘴！」

萵苣大叔青筋暴露地扭頭吼羅樓，在轉回來困窘地注視小萵兒，在對方眼中看見純粹堅定的愛意，因此更加頭疼。

他舉起手掐柔鼻樑，思考了好一會才低聲道：「我的小萵兒，你活了十五年才見過兩個男人，這樣就決定自己的真愛會不會太早？」

「是三個男人。」杜茲爾的僕人在角落糾正，不過沒人在乎他說什麼。

「不早，這一點也不早。」

小萵兒再次抓起萵苣大叔的雙手，親吻帶有泥土味的大掌道：「我從小就決定，我長大後要嫁給一個和媽媽一樣溫柔又強悍的男人，甚至還偷偷許願把媽媽變成男人。」

「小萵兒你……」

杜茲爾在萵苣大叔苦惱的呼喚中甦醒，一張眼就是揍自己的暴徒和自己愛上的女……更正是男人手牽手的畫面，馬上跳起來撞開兩人轉向小萵兒問：「小萵兒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要跟這個粗暴的男人過一輩子？」

「這是我的夢想。」

「那我怎麼辦！」

「忘了我吧殿下，我不只欺騙您還是男性。」

「可是我、我……」

杜茲爾王子豁出去大叫：「我願意為了你改變性向！你治癒了我的憂鬱，甚至讓我克服蔬菜恐懼症，我永遠忘不了你烹煮的萵苣沙拉、萵苣肉捲、萵苣蔬菜湯、什錦炒萵苣、焗烤肉醬萵苣！」

「能幫助殿下是我的榮幸，但是……」

小萵兒歪頭指向萵苣大叔道：「你吃過的餐點全是媽媽煮的，我只負責裝盤。」

杜茲爾的嘴角抽動兩下，肩膀一垂雙膝下跪道：「母親大人請來皇宮擔任御廚……」

「想都別想！」

萵苣大叔一掌拍倒杜茲爾，正想進一步教訓對方時，眼角餘光偶然瞄見兒子崇拜的眼神，讓他突然揍不下手。

萵苣大叔看看杜茲爾再看看小萵兒，經過一番掙扎後問：「死小子，你的王國有多大？」

杜茲爾不懂萵苣大叔發問的原因，可是還是認真答話：「比小伯斯森林大上一半。」

「居民多嗎？」

「居民不少。」

「素質呢？」

「我們王國的人民一向以純樸多才著稱。」

萵苣大叔點點頭，有點僵硬地搭上兒子的肩膀道：「聽好了，我不可能去幫你煮飯，但是我可以把我的萵苣賣給你們──我的萵苣不管由哪個廚師烹調都是世界第一的萵苣，不過條件是你們要替我的小寶貝募集妻子候選人。」

小萵兒高聲抗議：「我不會看上媽媽以外的男人！」

「我要的是女人！我沒辦法和自己的兒子結婚，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也一樣。」

萵苣大叔把視線轉回杜茲爾身上問：「怎麼樣？接受還是不接受？」

「我接受，而且我──翡翠王國的第一王子──就是第一號丈夫候選人。」

「你是男人，而且已經被淘汰了。」

萵苣大叔冷淡地做出死刑宣告，令杜茲爾白眼一翻第二次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