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原諒……

「三成?」

──嘴上說著『羈絆』、『羈絆』,卻把我最重要的羈絆奪走!

「三成你醒了嗎?」

──背叛※※大人,背叛我對你的信任,背叛我對你的感情!

「喂清醒點!」

──自顧自的黏上來,接著又毫不留情的背叛我,絕不原諒!絕不原諒!

「三成!」

──欺騙我的感情……我明明那麼……

「三成醒來!」

大谷總算將三成搖醒,雙手緊抓友人的肩膀近距離瞪著對方問:「認得我嗎?」

三成茫茫然的注視大谷,過了好一會才開口答道:「大……谷?」

「沒錯,我是大谷吉繼,你現在在我家的客房床上。」

大谷鬆一口氣靠上椅背,伸手一面幫三成拉被子一面道:「我家沒別的壯丁,如果你鬧起來沒人攔的住,所以請務必安分點。」

三成一把掀翻被子,無視大谷剛剛的請求兇猛的問:「家康在哪?」

「現在這個時間應該到警局了吧。」

大谷舉起拐杖擋住三成的去路,迎著友人殺氣騰騰的臉提醒:「以你現在的狀態有可能潛入警局殺人嗎?還沒進大門就會被發現。」

「把目擊者通通殺掉就行。」

「哪裡行啊,你殺人不用費體力的嗎?」

大谷見三成沒有放棄的意思,困擾的按壓自己的太陽穴問:「秀吉大人死了?」

三成眼中的狂氣少掉一大半,總算將視線放到大谷身上。

大谷憑這個反應就能猜到答案,進一步轉移三成的注意力:「我記得你在『那裡』不是叫我大谷,是刑部。」

「刑部……秀吉大人……刑部……」三成低下頭反覆輕唸這兩個名字,忽然嗚咽一聲雙手緊抓床單。

三成腦中遺失的人名一個一個回來了,豐臣秀吉、竹中半兵衛、大谷吉繼──刑部、黑田官兵衛、小早川秀秋……那些在夢中只見其人不知其名的人物,他一下子全回想起來了。

「就像夢裡一樣,我不會阻止你找家康復仇,但我也不能看你做白費力氣的事,復仇的事要從長計議──像夢裡一樣。」

「……」

「你能理解就好。我去準備晚餐,補充體力也是復仇的要件之一。」

大谷輕拍三成的肩膀兩下後才離開,木紋門將他的身影和聲響關起,房內一下子就陷入寂靜。

三成在這片寧靜中慢慢脫離激動,因為情緒影響而遺忘的疲憊、疼痛和飢餓一個一個浮現,讓他軟綿綿的側躺在床上。

然後,『這裡的家康』說過的話猛然闖入他腦中。

──不會有比你更珍貴、更令我渴望的事物,我的心是這麼告訴我的。

「閉嘴!」

──壞掉也沒關係,我會照顧你。

「吵死了!」

──我沒有背叛你!相信我!

「騙人!」

──三成,請你相信我,拜託。

「誰會相信你!」

三成把頭埋在棉被裡尖叫,現實、夢境中的情緒和記憶在腦內糾纏碰撞,灼熱的恨和灼熱的愛煎熬著心臟,痛的他緊掐床單。

如果是普通人,一定能輕輕鬆鬆的把夢裡的一切當成虛幻的惡態,甦醒後不止不會困擾,甚至還會慶幸『這一切都是夢』。

但三成不是普通人,他長記憶會做夢起就靠夢境支撐精神,現實生活不過是維持夢中世界的燃料,如果夢中世界崩壞了,那現實生活也沒有存在意義。

當然這種嚴重歪斜的價值判斷在大谷、家康出現後開始修正,只可惜進行的時間太短,在夢、現實從九比一拉回五比五或正常人的一比九前,三成的夢世界破滅了。

悲痛與憤怒排山倒海的襲擊來,與之抗衡的只有萌芽不久的愛意。明明後者才是建築在現實現世中的情感,卻只能像疾風中的燭火般微弱的呼喊『這個家康並沒有背叛』。

不過這點小小的反擊馬上就被另外一個『現實裡的事』所擊潰,松永在看守所中的忠告宛如詛咒,聲聲敲擊三成脆弱的防壁。

──人只要活著就會受時間、慾望影響,永久不變的事物無論現實還是內心都不存在,戒之慎之。

就算家康此刻不背叛,以後也有可能會背叛,就像當初自己壓根沒設想過德川軍會回頭痛擊豐臣軍一樣,那個人表現的越是可信賴就越可疑。

所以要在那之前把家康殺掉,在家康背叛前、又一次傷害自己重要之人前殺掉,這樣就不會被背叛也不會失去重要之人,還能保住現實中家康的形象。

松永的暗示、三成過度高漲的防衛心導出如此扭曲的結論,將夢中的恨意、現實裡的愛情揉合在一起,以最暴虐的方式表達。

三成翻過身仰躺在床上,抬起雙手奮力拉扯攀剝空氣。

「殺死……」

喜歡……

「殺死你……」

喜歡你……

「好想殺死你……」

好喜歡你……

「把你斬滅,讓你再也不能呼吸活動……」

把你奪走,讓你再也不能離開或背叛我……

三成的十指直直伸向天花板,張著嘴斷斷續續的叨念『殺死』、『家康』、『不放過你』之類的話語,聲音沒有刻意提高,卻通通穿過門板傳入大谷耳中。

大谷緩緩收起右手手指,盯著門扉片刻,終究沒有敲門進入。

那不是他可以干涉的領域,無論過去現在、夢境真實中都一樣。

※※※※

大谷用家康在警局來阻止三成離開,但事實上當兩人在對話時,家康人不在警局,他在夜店裡。

家康不是惡意曠職,他中午將三成送到大谷家後就自動結束休假回警局,然而進局裡沒幾個小時後就被同僚察覺他精神不佳神志渙散,遭上司、屬下、同僚聯手半強迫早退。

家康對此相當不滿,可是在周圍人通通連成一氣,外加他自己收假上班的理由也有點見不得人的緣故下,儘管不高興還是只能接受。

正確來說是部分接受,上司耳提面命要家康回家休息,他卻在離開警局後直衝附近規模最大的夜店。

走拼貼風格的夜店剛入夜就已經是半滿的狀態,霓虹、以多色剪影裝飾的牆面天頂下到處是穿著入時的男女,將較之下家康這種西裝筆挺、頭髮整齊、耳環項鍊什麼通通沒有,簡直樸素到乏味的地步。

拜此之賜,家康不止沒有被搭訕,周圍的人口密度還特別低。

這正是家康需要的,他需要聽到、看到別人的聲音和身影,但沒有和他人交流的打算。

家康之所以跑回局裡上班也是基於相同理由,唯一的失算是同仁們就算忙翻天仍不忘關心朋友,太快察覺到他情況有異。

但換到夜店中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店內的男女或許會對陌生人感興趣,只是絕對不會對家康這類版著臉,穿著打扮跟不上潮流的人多所注目。

家康一個人坐在吧檯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加冰威士忌,他很確定店內沒有認識的人,於是毫不掩飾低落的情緒,整個人埋在燈光陰影中。

情緒低落的主因當然是中午三成的那一連串事件,家康用來隔擋的手仍隱隱作痛,耳畔若有似無的迴盪當時暴虐的嘶吼,兩者一個從肉體一個從心靈層面敲打著他。

副因則是和大谷的對話,家康在談話時只顧著搞清楚情況,人走後才察覺到自己和大谷間的差距──無論是了解還是認識時間長短。

好不容易找回的戀人忽然豹變、好不容易結成心靈聯繫,回過頭才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對方,兩件事將家康的心往下拉,鬱悶到無以附加的地步。

家康握緊酒杯,凝視半融的冰塊片刻,舉手將杯中物一口飲盡,將杯子推給酒保暗示加酒。

酒保默默將琥珀色液體注入,偷瞄顧客一眼後決定不補冰塊,安靜的把半杯酒推過去。

家康沒做任何表示,他盯著爬上小水滴的杯子,徒勞無功的想從中看出一絲絲線索。

他想知道三成、大谷做的夢的內容,想明白夢中的自己做了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想找出前行之路的蹤跡,哪怕是一點點也好,任何消息猜測可能都行。

杯子和杯中的物體都不會說話或顯像,家康的鬱結只能靜靜蔓延。

「你果然沒回家。」

元親的聲音讓家康從椅子上彈起來,家康抬頭瞪比自己高快一個頭的同僚,想要掩飾表情卻已經來不及了。

元親皺眉盯著朋友,坐到家康身邊舉手對酒保道:「給我和他一樣的。」

第二杯威士忌很快就滑過來,元親晃晃酒杯小口輟飲,盯著正前方的酒櫃道:「我什麼都不會問,安心吧。」

「……對不起。」

「是朋友就別道歉。」

家康、元親並肩而坐,沉默的兩人、兩人背後被舞曲灌醉的男女彷彿身處兩個世界。

在經過能讓杯中冰塊通通溶化的時間後,家康忽然開口問:「元親,你相信有前世嗎?」

「不知道,反正死了之後就會知道,現在不用擔心。」

「真是你的風格啊……假設人有前世,有什麼方法可以知道上輩子發生的事?」

「瀕死一次看看?」

元親玩笑開出來才驚覺家康的表情口氣太認真,連忙揮手修正道:「那太危險了!忘記!當我沒說!你如果有類似需求,去找個靈媒或巫女比較妥當,我記得沙也加的偵探事務所就有一個通靈者,好像叫龜姬還是鶴姬,要我幫你牽線嗎?」

「我……」

「你這個女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啦,不要一直踩我的腳!」

舞池中央突然爆出怒吼,連同家康、元親等在外圍的人在內,整間夜店裡的人通通停下手邊事往聲音源看。

衝突中心站著三男兩女,從打扮上則可以粗分成兩組人馬──打扮長相都溫柔婉約的女子,以及皮衣風格的三男一女。

婉約女子深深壓下頭,帶著哭腔低聲道:「對不起,全部都是阿市的錯。」

「不會跳就別到舞池,會對別人造成困擾!」

「對不起……」

「別光道歉,快點離……!」

家康忽然把阿市拉到自己背後,相當慎重的欠身道:「非常對不起,請原諒我妹妹,她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不知道該做什麼。」

家康的態度頗為謙卑,再加上背後還有元親助陣,皮衣風四人組就算再不滿也只能接受歉意,轉身邊罵邊移動到別的地方。

家康把阿市帶出舞池來到吧檯前,靠先前讀資料時留下的印象問:「你是……淺井市小姐嗎?織田信長董事長的妹妹,淺井長政律師的太太。」

阿市點頭道:「是,我是哥哥的妹妹,長政大人的妻子。」

元親竄出來問:「為什麼你會一個人來這裡?不會是來嘗鮮的吧?」

「不是,我是來找光色的先生。」

「光色的先生?」

家康、元親同聲問,從阿市手指的方向明瞭那是指誰。

家康狐疑的指自己的臉問:「找我?為什麼?」

「阿市想幫忙,阿市受光色先生的照顧,現在又闇色先生救,所以希望你們幸福。」

「受我照顧……舞池的事嗎?那種小事不用在意。」

阿市搖搖頭,歪頭凝視家康問:「光色先生旺季阿市了嗎?光色先生收留阿市,照顧阿市還跟阿市說:『別再哭了』。」

「我不記……!」

家康雙眼亮起,激動的搭上阿市的雙肩問:「你知道那個夢?那個和古代戰場有關的夢?」

「戰場……是,因為光色先生,阿市才離開戰場。」

阿市提起手提包,邊翻找邊認真的道:「光色先生想想起來嗎?那阿市可以幫忙,阿市現在是做這個。」

阿市翻出一張名片,上頭除了她的名字與電話外,還有一行紅字──正義的通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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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吐嘲的請去找長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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