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貓咪喵喵喵

阿市的工作室在距離夜店車程一個小時的郊區，該區是眾多有錢人別墅的坐落地，

風景優美且遠離商業區的吵鬧，還搭配最新型的保安系統和比普通社區多上四五倍

的私家警衛。

家康的車剛開下交流道就碰到驗證身份的關卡，不幸的是車內唯一的社區居民阿市

忘記帶身分證與感應卡，雖然能靠指紋掃描確認身分，但還是讓三人多耗半小時才

繼續前進。

附帶一提，要不是家康、元親是刑警，恐怕會被攔在外面不准進入。

兩人經過這番折騰，多少有點擔心接下來還會碰到什麼麻煩事，好在入口處的警衛

在確認阿市身分同時也通知淺井家接應，家康開車開到中途就被人攔截接手繼續開

。

淺井家的人似乎早就習慣女主人忘東忘西到處亂跑，沒有露出任何憂心的表情，甚

至對有刑警客人造訪也不感到驚訝，冷靜的把人領到客廳。

家康目送女僕離去，迫不及待的問：「阿市小姐，你所謂的幫助是？」

阿市指著自己的額頭道：「阿市可以從這裡伸出看不見的手，附到光色先生身上，

讓光色先生知道阿市知道的事。」

元親站起來道：「等等，雖然我聽不太懂，可是這種方式聽起來挺危險的吧？」

「我這邊要做什麼準備？」

「家康！」

「抱歉元親，我知道你很關心我，但這次請不要插手，拜託你。」

元親糾結的望著家康，經過一番內心掙扎後坐下轉頭看窗外。

「謝謝。」

家康再一次問：「阿市小姐，那我要做什麼事？冥想還是睡覺？」

「請不要拒絕阿市。」

「……欸？」

「就是……啊阿市知道了！」

阿市深吸一口氣，嚴肅用力的道：「敞開你的心房，拋棄無意義的成見，接納我的

正義吧！」

「……」

「……」

阿市的頭一下子敲到膝蓋上，雙手掩面抽泣道：「對不起長政大人，全部都是阿市

的錯……」

家康尷尬的揮手道：「不，我們不是那個意思。阿市的意思是，我這邊要放鬆身心

接納你嗎？我懂了，你講的很清楚。」

阿市抬起頭驚喜的問：「真的？」

「真的，所以我們快點開始。要換房間嗎？」

「不用，就在這裡，請光色先生閉上眼。」

家康闔上雙眼鬆開手腳軀幹，放空腦袋把思緒屏除在外，在黑暗中一切感官都敏銳

起來。

在這種狀態下，無形的碰觸也鮮明起來，輕柔的寒意撫上家康的胸口，他差一點就

憑本能做出拒絕。

寒意以胸口為中心擴大，就在完全覆蓋四肢身軀的前一刻，寒冷忽然轉為火海，阿

市的哭聲緊貼耳畔響起。

不對，正確來說是由家康的身體發出，因為他就是『阿市』。

『阿市』在燃燒的木屋中又哭又笑，眼看就要被崩塌的樑柱砸中時，黑色的手擋住

燃燒的木頭，也將周圍一切遮蔽。

場景在那瞬間轉換，家康看見另外一個『家康』站在自己面前，驚訝的問阿市為什

麼在這裡？怎麼不記得自己了？最後招來士兵將人帶下去休息。

然而『阿市』卻一次次溜出城寨去找『家康』，家康從兩人與周圍人的對話中得知

『阿市』是基於寂寞才三番兩次跟隨德川軍出陣，而寂寞的成因則是『阿市』的歸

宿──織田和淺井家都已經破滅了。

孤身一人，又像孩子一樣讓人放不下心──家康從『阿市』身上看見三成的影子，

胸口忍不住緊縮。

就在他升起此種聯想的同時，關鍵的對話來了。

──光色先生、光色先生，你在和誰作戰？

──豐臣軍麾下的將領，名字是石田三成。

──光色先生被闇色先生討厭著嗎？

──討厭？啊哈哈哈，的確，就是這樣呢，被討厭到想殺死的地步。

以『家康』的最後一句話為起點，家康靈魂深處被封印的記憶潰堤般襲來，愉快、

隱忍、懷念、不堪……回憶的碎片一片片恢復光亮回到正確的位置上。

家康想起來了，無論是做為小小三河武將受本多保護、受周圍大名爭奪指使的過往

；和元親不打不相識，橫過半個日本就只為了履行釣魚約定的日子；在是敵人也是

老師的信玄公指導下成長的昔日；迫於三河百姓生息對豐臣低頭時的壓抑；和三成

、刑部、金吾……許許多多人有笑有淚的互動。

以及『家康』決定反叛豐臣時的心情。

如果有選擇的話，『家康』不會踏上對抗豐臣的路，即是他並不是心甘情願降服，

心中也還留著統一天下的雄心壯志，更有一群願意位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擁戴。

然而他更清楚豐臣秀吉對『三成』的意義，作為一個總是在人群中追尋『三成』目

光的人，『家康』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嫉妒著。

豐臣秀吉是『三成』的神、精神支柱、無可取代的存在，

（所以只要秀吉活著，自己就無法成為『三成』最重要的人）

因此要說秀吉是構成、影響『三成』最大的要素也不為過。

（所以秀吉的弱肉強食、有力量者壓迫一切的價值觀也延續到『三成』身上）

而『三成』又是那麼純粹耿直的人，對人幾乎只有全盤信任和全盤抗拒兩種選項，

（所以『三成』會變成秀吉的理想──除了力量外再無別的追求──的具體化也是

指日可待）

『凶王』之名與其說是三成本質如此，不如說是秀吉造成的，

（所以如果想阻止『三成』變成殺戮工具，唯一的辦法只有終結秀吉）

所以『家康』為了阻止生靈塗炭，阻止『三成』繼續滿身鮮血的活下去，只能反叛

秀吉──那個繼織田信長後第二個將天下推入地獄的亂源。

可惜，『家康』的嘗試能挽回無數人的生命，卻無法挽回『三成』。

晚了，一切努力都晚了。

假如『家康』能更早遇見『三成』，更早成長為獨當一面的領袖，或許能把『三成

』拉回正軌，然而人生沒辦法從來，錯過的時間無論多悔恨都不會回來。

如果不與豐臣對抗，『三成』會繼續殺人鬼化，總有一天會完全洗去那些讓『家康

』喜愛與珍視的特質──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的特質。

如果和豐臣對抗，『三成』勢必會成為敵人，過去用在敵人身上的瘋狂、狠絕通通

會轉到『家康』身上，那是『家康』極度不想發生的事。

為什麼？因為『家康』和家康一樣，都深深愛著三成。

既然愛著對方，為什麼不考慮維持現狀呢？因為『家康』不只是『家康』，還是背

負數萬條生命的一國一城之主，就算他能遮住眼睛無視三成的變化，也不能遮住耳

朵不管人民的哀泣。

因此儘管『家康』很珍惜和『三成』的羈絆，很想要永遠永遠站在『三成』身邊支

持對方，到頭來還是只能親手破壞兩人的情誼。

其實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你，可是沒有別的路可走，在出拳那刻就知道自己會連道

歉的資格、後悔的權力都失去，胸口濃烈的悲哀無可傾述更無人知曉。

『家康』聽著屬下報告石田軍的動態，有時會在屬下提到敵方增加盟友、發展有利

時哈哈大笑，導致屬下氣急敗壞的罵：「這可不是好笑的事。」讓他只能繼續笑著

說對不起。

但是下次『家康』還是會笑，他用笑來紀念自己隨『三成』死去的一部分。

沒錯，隨著秀吉逝去的不止凶王，還有『家康』作為一個有情慾需求的普通男人那

一部分。

他要成為維護大家羈絆的力量，為此必須放棄自己的私心－－對『三成』的私心。

然而等到『三成』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倒在他面前時，他才知道自己死的不夠徹底

。

「……抱歉，可以讓我一個人待著嗎？」

『家康』委婉遣退本多和家臣，低頭凝視三成宛若睡顏的臉，拉起帽子緩緩坐下。

──我是為了秀吉大人而活，你也是豐臣軍的一員，所以也是同樣的吧？

──你懂我什麼！算了，給我滾一邊去。

──那你給我道歉，現在馬上跪下來道歉。

──為什麼要救我！

──我又沒要你救！消失！不管去哪都好給我消失！

『三成』凶惡的罵語清楚的在他的胸、他的腦、他的耳邊迴盪，可是那張嘴卻再也

吐不出半個字，因為自己的緣故再也無法言語。

所以他可以哭了吧？可以正視自己『不想殺死三成』的心意了吧？可以不要當東軍

總帥當德川家康了吧？可以……

「對不起三成……對不起……」

家康伏捲在沙發椅上泣不成聲，顫抖到要靠元親扶持才能勉強坐在椅子上的地步。

元親不知道家康回憶起什麼，一面手忙腳亂的找衛生紙給同事，一面衝著阿市大聲

問：「喂，妳對他做了什麼？」

阿市沒有回答元親的問題，她直直的望著家康片刻，起身蹲在對方面前輕聲道：「

光色先生和闇色先生一定會幸福。」

家康掩著口鼻抬頭看阿市，眼中帶著溢滿的哀傷與眼淚。

阿市拿出手帕幫家康拭淚，笨拙的揚起微笑道：「阿市現在很幸福，哥哥在，長政

大人也在。阿市一定是為了再一次和重要的人相遇才記得這些事，光色先生和闇色

先生一定也是，要把過去的幸福補回來。」

家康愣住，盯著阿市好一會才低下頭深呼吸，推開元親呼吸紊亂的道：「抱、抱歉

……我……有點、有點失……態，現在好、好了。」

元親完全不放心的追問：「真的好了？家康你別硬撐啊。」

家康擠出一絲笑道：「真的……元親，可以請你幫個忙嗎？我記得你對改造武器很

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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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怎樣？前半段我寫到偷笑，後半段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