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怎麼……」
  
蒲松雅踉蹌後退,右腳不小心絆到枴杖,狼狽的跌坐在地板上。
  
荷二郎曳著九尾走向蒲松雅,蹲在驚慌失措的人類面前笑道:「怎麼了?小松雅應該有看過小媚兒的半狐之姿,不應該如此驚愕啊。」
  
蒲松雅還沒反應過來,口中喃喃自語:「胡媚、胡媚兒只有……」
  
「三條尾巴。」荷二郎替蒲松雅把話說完,搖搖宛若孔雀開屏的白尾道:「而且長度不及我的三分之一,粗細上也僅有二分之一,是嗎?」
  
蒲松雅猛點頭,他看看左右輕搖的狐尾,再望望荷二郎微微下垂的漂亮耳朵,情緒漸漸從火大惱怒,轉為看見陌生流浪貓狗時的心癢難耐,接著猛然意識到對方在打什麼主意。
  
「犯規!你這是犯規!」蒲松雅一面吶喊、一面踢著地板後退,直到背脊撞上餐桌腳才停下來。
  
「犯規?」荷二郎壓下一邊的耳朵,手腳並用爬向蒲松雅道:「我是狐狸,不懂人類的規矩。」
  
「你明明就懂不要裝傻不要再搖尾巴了可惡可惡可咳咳咳!」
  
「小松雅,講話別太急,記得斷句和換氣啊。」
  
荷二郎拱起尾巴,將蒲松雅困在九條尾巴與桌腳之間,笑道:「如何?你對我現在的模樣還滿意嗎?不滿意的話,我也能恢復真身,讓你看看貨真價實的九尾天狐。」
  
「能摸……不、不對!」
  
蒲松雅用力搖頭,舉起手遮住眼睛吶喊:「收起來,統統收起來!我不是為了摸狐……不要用尾巴碰我的臉、蹭我的手!」
  
「為什麼不要?小松雅明明很喜歡,你的心情全寫在臉……嗚!」
  
荷二郎突然頓住,雪白的狐耳之間多了一隻皮鞋,鞋子下壓的力道令他的頭下垂將近九十度。
  
踩荷二郎的人是宋燾公,城隍爺附在弟弟身上,叼著香菸冷冰冰道:「喂!下面這位滿頭白髮的千歲老頭,再不住手我就把你當成猥褻罪現行犯逮捕。」
  
「燾、燾公大人,請您住手啊!」
  
阿菊在宋燾公背後大喊,橘子色貓耳完全壓平,極度惶恐的道:「請您在會客室等我們通報,這樣擅自闖上來我輩、我輩實在……」
  
「我會負擔一切法律責任。」宋燾公回答,揮揮持菸的手趕人道:「這裡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可是二郎大……」
  
「阿菊,今晚辛苦你了,回房間休息吧。」
  
荷二郎瞪著地板,皮笑肉不笑的道:「我會好好和宋先生討論,在拜訪他人住宅時,應遵守哪些禮節與規矩。」
  
「我不是來拜訪你,我拿搜索票進來執行公務。」
  
宋燾公收回腳,從西裝暗袋中掏出一張拇指大小的紙片,抖動一下,將紙片還原成長五十公分、寬二十公分的黑底紅字文書,「看仔細了,這是蓋有酆都大帝和你師父碧霞元君聖印的諭旨,這下子你沒意見了吧?」
  
荷二郎轉頭注視著諭旨,將上頭的文字細細讀過一遍後,沉下臉冷笑道:「我上回說,我只認同蓋有碧霞大人與酆都大帝聖印的諭旨,沒想到宋先生真的弄來了,你真是有心。」
  
「誰叫我遇上一個膽敢讓城隍爺空手而歸三十七次的狐仙,這麼大膽的狐狸翻遍地府天庭的紀錄也沒有第二隻。」宋燾公哼了一聲。
  
「我一向以自己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自豪。」
  
「你是指臉皮嗎?」
  
「等一下!」
  
蒲松雅大喊,抓著頭混亂的看著宋燾公與荷二郎問:「現在是在演哪齣?諭旨是什麼?空手而歸和執行公務又是怎麼回事?你們兩個別光顧著吵架,向我解釋一下啊!」
  
宋燾公愣住幾秒,朝蒲松雅伸出手道:「啊抱歉,我一看到這隻老狐狸就火大,忘記你也在這裡。」
  
蒲松雅瞪著宋燾公,放棄抱怨握住對方的手,藉城隍爺的臂力站爬來問:「你們談的事情我能聽,還是要迴避?」
  
「你要是迴避,我就頭痛了。」宋燾公偏頭指指荷二郎道:「我要找的人是你,不是老狐狸,但是老狐狸善用他的義務與權利,把我擋在一樓大廳整整九天,我才只好去申請搜索票——諭旨。」
  
「小松雅是傷患,在傷勢復原前不宜和煞氣太重、不懂禮貌還咄咄逼人的對象談話。」荷二郎收起狐尾狐耳,轉身面對宋燾公道:「宋先生,你們談話時,能讓我旁聽嗎?」
  
「隨便你,反正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會賴著不走。」
  
宋燾公繞過荷二郎來到餐桌前,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問:「松雅,關於你自己和你弟弟遇上的事,那隻老狐狸對你說了多少?」
  
「什麼都沒說。」蒲松雅回答,同時坐到宋燾公對面。
  
「什麼?!」
  
宋燾公的聲音飆高,瞪著蒲松雅驚愕的問:「都沒說是什麼意思?荷二郎沒告訴你,你和你弟是什麼人、你媽和他是什麼關係、你弟口中的盟友又是誰,還有我可能會拜託你做什麼事嗎?」
  
「全都沒有。事實上,老闆連他自己的真實身分都沒講,如果你能替我解答,我會很感謝。」蒲松雅口氣淡淡的說著。
  
「這也太……」
  
宋燾公暗罵一句髒話,伸手從原木桌的抽屜中拿出菸灰缸,捻熄香菸道:「荷二郎你也太誇張了,好歹告訴松雅他是誰,平時需要注意什麼吧?」
  
「如果『兩界走』能靠多注意就能控制住,天界和地府的大人物就不用憂心到食不下嚥了。」荷二郎露出沒有溫度的笑容,走到蒲松雅身邊,將手放在蒲松雅所坐的椅子上。
  
宋燾公的目光轉黯,沒有回應老友尖銳的諷刺,把視線放回蒲松雅身上道:「既然你全都不知道,我就從頭開始說明了,而說的順序……從自我介紹開始吧。首先是荷二郎那個老混蛋,他是秋墳書店的擁有者,靠著數不清的地產收租過活,你所知的荷二郎是這樣吧?」
  
「是。」蒲松雅停頓幾秒,又補充:「我在五分鐘前發現他是九尾妖狐。」
  
「正確的稱呼是『天狐』。」
  
宋燾公以熄滅的香菸指向荷二郎道:「這傢伙是修煉上千年,取得仙籍與道號『荷狐洞君』的天狐。狐狸只要道行破千就有九尾,但只有登仙位的狐狸能被稱為天狐。取得天狐資格的狐仙很稀少,一隻手就算得完,而整個東亞也只有三隻,其中一隻就站在你旁邊。」
  
「以『隻』稱呼朋友很沒禮貌喔。」荷二郎笑道。
  
「朋友?我們不是八百萬年前就絕交了嗎?」
  
宋燾公瞪了荷二郎一眼,放下香菸,「荷二郎很擅長操控、探測與利用靈脈的法術,所以他也被上面任命為臺灣的靈脈管理者,同時兼任精怪界的市民代表,不過這兩項工作不是被這傢伙晾在一邊,就是拿來自肥了。」
  
「靈脈」和「自肥」讓蒲松雅想起秋墳書店,他一直覺得那家書店會有穩定的客源是件詭異的事,但如果荷二郎有利用靈脈風水之類的手法攬客……
  
彷彿要證實蒲松雅的猜測一般,荷二郎笑盈盈的反駁:「我在自己所照顧的靈脈上蓋些能獲利的店面有什麼不對?上面沒有付我薪水,我不自己賺要吃什麼?」
  
「吃空氣行光合作用啊!你是仙人,又不是凡人。」宋燾公嘴上毫不留情。
  
「那樣太無聊了,我就是對無憂無慮的天界感到厭煩,才留在凡界和宋先生作伴啊。」
  
「我不需要你的陪伴,你這……等等,你在岔開話題吧?在藉由挑釁我岔開話題吧?」
  
「哎呀,居然被發現了,今天的宋先生特別機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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