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

五條的喊聲響徹咒術高專的食堂,他一手將拉門推到底,一手拎著白底燙金的提袋,跨過門檻笑容燦爛地走向堂中央的三名學生道:「兩周不見了,有乖乖看家嗎?有變強嗎?有人躲起來偷哭嗎?」

「你是從國外回來的吧?把土產交出來。」釘崎朝五條伸手。

「能多撐兩招才被真希學姊放倒,這算有變強嗎?」虎杖皺眉思考。

「現在早過了說早安的時候了。」伏黑拿著筷子,面前放著吃到一半的湯麵。

「我時差還沒調過來,還是早安的心情啊。」

五條來到三人所在的方桌前,倏然彎下腰逼近學生們問:「沒有人哭嗎?」

「誰會哭啊。」釘崎挑眉。

「為什麼要哭?」虎杖眨眨眼。

「又不是第一次和父母分離的小孩……」伏黑別開頭低語。

「話可不能這麼說,中國人不是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嗎?」

五條邊說邊直起腰,將燙金提袋放到桌子上道:「猜猜這裡面是什麼。」

「土產!」釘崎氣勢洶洶地回答。

「嗯……咒具?訓練用的那種。」虎杖不確定地問。

「你打算自己吃掉的甜點。」伏黑平靜地道。

「正確答案是……」

五條拉長尾音,倏然將袋子放倒,倒出裡頭三個黑方盒道:「恭喜釘崎野薔薇同學答對了!是從杜拜帶回來的土產!」

釘崎抬起下巴笑道:「呵,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覺。」

「那做為獎勵,野薔薇最後一個挑。」

「為什麼!一般不是第一個嗎?」釘崎愣住。

「身為咒術師,可不能拘泥於普通人的倫常。」

五條一本正經地回答,在釘崎回應前動手將三個盒子胡亂變換順序,再一個一個遞出道:「好了,悠仁第一個,惠第二個,野薔薇第三個,分配完畢!」

「分配?不是給我們挑嗎?」虎杖困惑地問。

「別在意,這是五條老師的常態。」伏黑嘆氣。

虎杖舉手問:「可以現在拆嗎?」

「當然可以!我最喜歡看別人收到禮物時的反應了。」

「裡面沒放什麼奇怪的東西吧?」伏黑目光一陰。

「怎麼可能──我可是你們的老師,老師會有什麼壞心思呢!快點開快點開。」五條搖手催促。

「真的沒……」

「哇啊!這是什麼?好漂亮!」

虎杖打斷伏黑的質疑,他手裡握著從盒中拿出的玻璃瓶,有個類似水滴線條的瓶中裝盛紅、綠、黑、白、藍、黃……各色細沙,沙子在瓶壁上勾勒出起伏的沙丘、湛藍的天空和牽著駱駝前行的旅人。

「這是沙畫瓶,道道地地的杜拜『土』產喔。」五條笑道。

「那我的是……」

釘崎打開黑盒,盒中躺著幾顆用銀箔包裹、駱駝造型的小糖果,她愣了一秒抬頭問:「這是巧克力嗎?」

「是呦,而且是駱駝奶製作,專供給杜拜皇室的品牌呦。」

「皇室品牌?這也太猛了!」

虎杖驚呼,轉過頭朝伏黑道:「伏黑你的呢?快點打開,我想看!」

伏黑張口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在同學刺眼的注目中閉上嘴,三兩下解開盒子的綁繩,揭起盒蓋露出垂墜著藍寶石的網狀銀鍊。

虎杖和釘崎釘著銀鍊片刻,不約而同抬頭手指伏黑喊道:「請客!」

「啊?」

「因為這明顯是最大獎啊!」

釘崎將銀鍊從盒中取出,看著在燈光下閃閃爍爍宛若星子的飾品道:「仔細看上面還有碎鑽……是真的還是假的?」

「都是真的,純銀真鑽真寶石,拿出去賣……至少有五百萬吧。」

「五、五百萬?那戴出去會被人砍手吧!」虎杖驚呼。

「不是砍手,是砍腳。」

「砍腳?」釘崎轉過頭看五條。

「這是足鍊,看不出來嗎?」

五條將銀鍊從釘崎手中抽走,用另一隻手勾起垂盪的銀網與寶石道:「你們看,這部分如果是手鍊,怎麼想都太長了吧?但掛腳上就剛剛好。」

「……」

「……」

「然後這一條是掛腳趾……」

手機鈴聲打斷五條的發言,他掏出手機直接掛斷,但拇指剛挪開機身就再度高歌,反覆數回後才不耐煩地接通問:「什麼事!這裡正在忙……嗯?那又如何,我不是一向在約定的時間後半小時才出現……啊啊煩死了,我知道了,待會讓我揍你,就這麼決定了。」

「發生什麼事?」伏黑蹙眉問。

「沒什麼,只是尋常、例行、無聊至極但上頭死活不肯廢除的會議。」

五條收起手機,將足鍊放到伏黑手上,轉身走向食堂外道:「惠,等我回來要戴給我看喔!我期待很久了。」

食堂的門再次開闔,虎杖看著合攏的木門,待門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才嚥了口口水低聲道:「居然是足鍊……」

「手鍊就算了,哪有老師會送學生足鍊,還要學生戴給自己看的!狼師嗎?」釘崎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

「一般老師的話是挺狼師的,但五條老師的話感覺就還好。」

「虎杖,你的價值觀被五條那傢伙帶歪了。」

釘崎面色凝重地警告虎杖,發現伏黑凝視著銀足鍊,拍上對方的肩膀問:「喂,你該不會真打算戴吧?」

伏黑先是肩頭微震,再迅速將足鍊放回盒子中道:「以我們日常活動的強度,戴上去十分鐘就斷了。」

「能撐五分鐘就不錯了。」

釘崎將自己的盒子推向伏黑道:「拿去,我的跟你換!」

「這……」

「釘崎,妳是在詐伏黑嗎?」虎杖睜大眼問。

「才不是!單純只是不管那是足鍊還是手鍊,都不是男生的款式,留著也不好戴出去,不如換成巧克力。」

「雖然不是男生的款式,但我覺得伏黑戴起來應該會挺好看的,畢竟伏黑的腳踝比妳還細。」

「……你在暗示我太胖嗎?」

「欸?咦!不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是……」

「是伏黑太瘦了!」

釘崎咆嘯,拿著鐵鎚指著伏黑殺氣騰騰地道:「瘦得和根豆芽菜似的就算了,這陣子居然還在減肥!天天吃清淡的湯麵就算了,還總是點最小份,」

「我沒在減肥,只是這兩周比較沒食慾」伏黑道。

「從今天起給我有食慾!午餐已經沒救了,晚餐就點巨無霸豬排蓋飯!」

「那個就算我有食慾也吃不完……」

※※※※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而反過來說,痛苦的時鐘則走得特別慢,即使是身負六眼和無下限咒術的天之驕子也不例外。

不知道是有意折磨,還是單純的無能,被五條評為「尋常、例行、無聊至極但上頭死活不肯廢除的會議」的咒術總監部審查會開了整整四小時才結束,而會議後夜蛾的說教、各家主或大人物──只有地位沒有實力的那種──的交際應酬、臨時冒出的支援請求……總總必要或沒必要的事又吃掉了數小時。

拜此之賜,當五條結束所有工作時,返回闊別兩周的高級公寓洗澡時,時鐘上的短針已從「十二」轉到「十」。

他在淋浴間中把蓮蓬頭扭到底,奔流的水柱將肌肉沖得微微發紅,洗去汗水與塵埃,但無法將鬱悶和殺意一同攥進排水孔中。

五條有能力和爛泥一般的咒術高層周旋──他優秀的可不只有咒術還有腦袋,但這不妨礙他對這群人湧現殺心,而想殺能殺卻不可以動手的現實又編織出煩悶,最終導致每場有他的高層會議都是大型互相傷害現場。

「……不會讓你們逍遙太久的。」

五條對著不在此處的高層人士低語,扭上水龍頭抓來毛巾簡單擦拭身軀,一絲不掛地走出浴室進入寢室,將身體扔上雙人床。

他要改變整個咒術界,為此不能單單以武力清掃廢物,還必須培育出足以替代廢物、支撐咒術界的人才,這是個單想就讓人卻步的大工程,可五條悟義無反顧地踏上這條道路。

且為了已逝的摯友、現今的摯愛,他必須將這條路走到底。

「喀。」

細微的開門聲在玄關響起,五條有聽見門響,先是一愣再揚起嘴角,維持趴臥之姿用耳朵、六眼捕捉寢室外的動靜。

開門者在玄關逗留片刻,接著走進五條剛出來的浴室,片刻後細碎的水聲從中傳來。

這聲音比五條洗澡時小得多,他想像對方小心翼翼地扭開開水龍頭,將毛巾鋪在地上減輕水滴落地聲的模樣,嘴角拉得更高。

水聲持續約五六分鐘後結束,開門者離開浴室來到五條的房門前,推開沒上鎖的門,無聲地走向房中央的雙人床。

然後,在開門者伸手想替五條蓋被子時,後者先一步翻身扣住他的手腕,將人一把拖上床。

「居然會搞夜襲,你變大膽了啊。」

五條張開會讓人聯想到水鑽的藍眸,看著跌進自己懷中的摯愛,輕柔又灼熱地呼喚:「惠。」

「……這不是夜襲,我只是來確認你睡了沒。」

伏黑板著臉糾正,推著五條的胸膛想爬起來,卻被對方牢牢圈住,沉下臉道:「放開我。」

「不要!」

五條將伏黑抱得更緊,將頭靠上少年的肩窩,嗅著與自己相同的肥皂味道:「我兩個禮拜沒和你見面,又被整整兩打的乾扁老頭荼毒一下午,惠惠素嚴重不足。」

「惠惠素是什麼啦……放手!」

「不放!這輩子都不會……嗯?」

五條忽然頓住,在精神疲乏與喜悅──他對戀人夜襲自己太開心了──下,他現在才發覺伏黑下半身的觸感不太對,大腿以上是襯衫布,以下是偏涼的肉體,但腳踝部分又有金屬的冷硬。

且雖然微弱,但襯衫和金屬上都帶有自己的咒力。

五條鬆手拉開床頭的小夜燈,這才發現對方上半身穿著自己的襯衫,下半身除了銀藍足鍊外一縷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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