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貓咪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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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說起演藝經紀公司「魔法時刻」，業界人士的評價不脫以下三句話──一流的地段、設備與師資，二流的藝人名單，三流的吸金能力。

「魔法時刻」坐落於首都精華的地段的二十層樓玻璃帷幕大樓，樓頂是每季更換花卉的空中花園，花園底下是簽約藝人宿舍、員工餐廳、圖書館、媲美連鎖品牌規模的健身中心、各式教室與會議室，以及從攝影棚到小劇場的各式模擬舞台。

操作這些設備的教練、廚師與講師全是一時之選，資歷基本十年起跳，不少人拍過的片寫過的書疊起來比本人還高，其中還不乏宗師等級的人物。

然而明明有如優秀的師資與器材，「魔法時刻」旗下藝人表現卻……說好聽是品質穩定，人人七十分起跳；說直白些是毫無亮點，最多在觀眾腦中停留十分鐘。

拜此之賜，「魔法時刻」投入的培訓資金和通告抽成差距之大，足以讓人大罵經營者是把錢灑進水溝中。

魯哲生不在罵人者之列，為什麼？因為他是吃掉大把鈔票的水溝之一──他是「魔法時刻」的簽約藝人。

※※※※

「……今天的課程就到這裡，大家回去後記得練習和拉筋，記得！筋有多軟，戲路就有多廣！」

韻律課女教練伸出拇指說出每堂必講的激勵語，彎腰拿起地上的水瓶和毛巾，轉身走出韻律教室。

魯哲生左右的學員也動手收拾物品，而他遲了三四秒才跟上，一面擦汗一面隨同學離開教室，前往教室隔壁的淋浴間。

藏青色的淋浴間中有近三十個隔間，而在同時有二十多人使用下，水聲、水霧與沐浴洗髮乳的香氣迅速瀰漫整個空間，模糊了所有人的聲音與視線。

魯哲生比所有人都晚進淋浴間，也理所當然最晚出來，而當他從置物櫃拿出後背包，跨過門檻打算前去搭電梯時，一道紅影忽然擋住他的去路。

魯哲生緊急止步，愣了兩三秒才認出眼前身穿豔紅羽毛裝，頭頂七彩短假髮，腳踏三吋厚底鞋的男子是誰，放鬆肩膀吐氣道：「蘭哥，別突然跳出來，萬一我撞到你怎麼辦？」

「你就要賠我醫藥費。」

男子──巫蘭時──抬著下巴回答，表情、口氣、肢體語言都刻著高傲，但卻沒令魯哲生感到厭惡。

為什麼？因為憑藉兩人整整五年的交情，他很清楚對方在開玩笑。

巫蘭時是魯哲生認識的學長，兩人不同科系，但同是話劇社成員──一個是前社長一個是新社員，而在他從大學畢業，決定要走上演員之路後，巫蘭時以經紀公司董事長兼執行長之姿，送來魯哲生人生第一張，也是至今唯一一張經紀約。

沒錯，巫蘭時是「魔法時刻」的經營者，在演藝圈中以「錢多眼瞎」聞名的大人物。

魯哲生舉起手故作無力地道：「我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講什麼蠢話，你的命早就是我的，你忘了我簽了你五年的經紀約嗎？」

巫蘭時單手插腰，不等魯哲生回話就指著對方的鼻子問：「你今天是怎麼回事？韻律課沒跟上音樂節拍，別人踏右腳你伸左手，還差點絆倒同學。」

「你在教室外偷看嗎？」

「偷看？這整棟樓從鋼筋水泥到廁所裡的衛生紙都是我的資產，我不用偷，我都光明正大的看。」

「包含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巫蘭時截斷魯哲生的發問，板起臉直直盯著對方的雙眼。

魯哲生張口停頓幾秒，別開頭吐氣道：「沒什麼，只是打工那邊遇到一點事。」

巫蘭時眼中的嚴厲被關心取代，蹙眉問：「需要幫助嗎？」

「不用，我能處理，只是有點失……我是說有點累。」

巫蘭時注視魯哲生眼角的黑眼圈片刻，降下肩頭道：「小哲，你知道我可以給你包吃包住，每月還有基本薪資的約嗎？」

「我知道，但那樣我就欠你太多了。」

魯哲生偏頭指指不遠處的韻律教室道：「你讓我免費上課，還替我爭取演出機會、準備相關資料甚至出借服裝，讓我只需要收簡訊去試鏡，這對我來說已經是很大的幫助了。」

「我是收錢辦事，你要是試鏡上了，我才有演出通告費可抽成。」

「是啊，但你給我的合約上註明，低於一萬塊不抽，而我這三年來拿過最高的演出費是五千。」

「那是前期投資。」

巫蘭時話一說完，口袋裡的手機就唱起杜蘭詩歌，他皺皺眉掏出手機，看了螢幕上的來電者一眼道：「我還有事，沒時間慢慢撬開你的嘴，你自己去找人談談吧。」

「我能自己……」

「去、找、人、談、談。」

巫蘭時瞪魯哲生一眼，不給對方辯解的機會，轉身朝淋浴間另一端走去。

魯哲生目送巫蘭時消失在長廊盡頭，臉上佯裝的輕鬆緩緩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與眼下黑圈相應的疲倦。

黑圈與疲倦是魯哲生失眠三天的結果，而他失眠的原因不用說，是希格蒙德的「你願意在我自盡後，繼承我的遺產嗎？」發言。

魯哲生沒有給希格蒙德答案，那一晚他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對方，直到下一名客人踏進便利商店，才回過神匆匆忙忙地說歡迎。

而截至兩人刷卡下班前，希格蒙德都沒再提起自殺或繼承之類的事。

魯哲生恍恍惚惚地返回租屋處，躺上床鋪想讓身心好好休息一番，但雙眼剛閉上，混雜尖叫聲的問題就衝進大腦。

其實我還在作夢吧？

還是碰上整人遊戲？

萬一不是夢也不是遊戲該怎麼辦？

打給張老師？但張老師的業務範圍包含非人類嗎？

去問問關聖帝君或媽祖……等等，外國的妖怪祂們會管嗎？

問號塞滿魯哲生的腦袋，佔據難得的三連休，導致他心神不寧，連續犯下於廣告拍攝現場記錯走位、試鏡時忘記台詞、盯著劇本五分鐘才被人提醒拿倒了……等低級錯誤，最後成為韻律教室裡的人形障礙物被老闆關心。

然後在經歷整整三日的混亂後，今晚魯哲生要去便利商店上班，這意味他會再次見到希格蒙德。

──去、找、人、談、談。

魯哲生腦中響起巫蘭時離開時的命令，他知道對方的建議是正確的，可是上哪找願意相信這麼荒唐的事，認真與自己討論，而不是認真介紹醫院或寺廟的人？

魯哲生不知道，所以他也找不到人談，只能放任自己失眠三日轉職熊貓。

「不能再繼續這麼下去……」

魯哲生低聲呢喃，抓著側背包左看右看，掉頭奔入男廁中，挑了最深處的隔間，關門拉栓坐上馬桶蓋，掏出手機打開通訊軟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