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貓咪喵喵喵

 🧛‍♂《深夜便利商店遇見厭世吸血鬼》01  10/23東立發售  🧛‍♂

通訊軟體中排列著魯哲生認識的人，動指滑過只有幾面之緣不慎熟悉的人物，拉出自己熟悉更信賴的人名，凝視佔滿手機螢幕的名字，將手指停在正中央的居斯二字上。

居斯是名德裔會計師，和魯哲生是一起在上遊戲中打怪、跑迷宮與解任務的遊戲友。

兩人相識的契機是一場攻城戰，他們在戰場上發現有某個陌生人用自己的本名或藝名當暱稱，基於好奇傳訊息給對方，發現彼此的個性、興趣、閱讀和觀影習慣雖然有微妙的差異，聊起天來卻意外愉快，最後在遊戲伺服器關閉的最後一天，交換現實世界的聯絡方式。

居斯不是魯哲生認是最久的朋友──他的手機中有育幼院時期的友人，兩人甚至沒面對面見過，但卻是他的朋友中唯一以朝友人扔奇怪問題為興趣的人。

「居斯應該不會把我當瘋子……不，一定不會！畢竟他可是纏著我追問『如果這個世界的背面還有一個世界，那會是哪樣的世界？』、『假如傳說都是真的，那會怎麼樣？』『倘若你最大的恩人也是你最大的仇人，你該怎麼辦？』，還嫌我回答不夠認真的男人！」

魯哲生激勵自己，瞄了手機右上角的電子鐘一眼。

此刻的時間是上午十點四十分，不是居斯這種一天始於太陽下山之刻的夜貓子活動時間，不過換成美國時間倒是剛剛好──居斯兩年前從台灣搬到加州。

魯哲生點開居斯的名字，在打字和講話中猶豫幾秒後，選擇使用軟體內建的通話功能，按下輸入框右側的話筒圖示，等待片刻便後聽見友人優美、完全聽不出西方人口音的話聲。

「哲生？」

「居斯……」

魯哲生鬆一口氣──他挺擔心自己會連絡不上朋友，稍稍舒展眉宇問：「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你想說多久？」

「你能聽我說多久？」

「十秒鐘。」

居斯停頓兩秒，在手機另一端笑出來道：「開玩笑的，你想講多久，我就能聽你說多久，不過前提是不能是無聊的事。」

「我保證絕對不無聊。」

魯哲生垂下頭苦笑，凝視著罩住自己雙腳的影子，從希格蒙德踏進便利商店說起。

他講述了那場搗毀整間便利商店的惡戰、自己如何靠演技偷襲賞金獵人救下希格蒙德在被咬一口，基於維護形象和羞於啟齒跳過櫃檯上的交疊，進入夜血者於隔日以夜班新人之姿現身的段落。

「……希格蒙德說，為了回報我的恩情，要在自殺後把遺產給我。」

魯哲生嚥嚥口水潤喉，後傾上身靠上馬桶水箱問：「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

「居斯？」

「……我在。」

居斯的聲音比先前低了近八度，靜默三四秒才接續道：「我覺得你該收下遺產。」

「我要是同意收下，希格蒙格就會去自殺了！」

「那你不收下，他就不會去死了嗎？」

「這……」

魯哲生拉長尾音，回想著希格蒙德安靜掃拖地板、擦拭冷藏櫃的背影，偏頭低聲道：「我覺得他會等我做出決定後再自殺。」

「那你就快點決定繼承遺產，讓他解脫。」

「居斯！」

「哲生！」

居斯模仿魯哲生的語氣回喊，話聲中浮現幾分無奈：「我明白你的想法，你覺得那不是自己該拿的錢，尤其是還扯上一條命時，可是我得提醒你，你非常、非常需要錢。」

「我有收入。」

「我知道，用健康換來的大夜班薪水，以及極不穩定還少得可憐的演出費。」

「那些夠我生活了。」

「錯，是夠你活著，但不夠生活。」

居斯嘆一口氣嚴肅更憂心地道：「哲生，你好好想想，假若你能辭掉大夜班的工作，全心全意準備試鏡、打磨演技，不用顧慮錢包，看所有你想看的影視劇場作品，你的演藝之路會比現在順遂多少？」

魯哲生握手機的手指緩緩收緊，靜默片刻後道：「我不用靠遺產也能達到你講的那些，蘭哥可以給我一樣條件的經紀約。」

「那你為什麼還在便利商店上班？」

「因為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

「錯，因為你是個死腦筋的笨蛋。」

「我不是！我只是……」

魯哲生話聲漸弱，中斷幾秒轉頭瞪著蒼白的隔間道：「我答應過別人，要堂堂正正、踏踏實實的賺錢。」

「所以才說你死腦筋。」

居斯嘆氣，話聲浮現幾分無奈與笑意道：「但我就喜歡你這種腦袋打結的人，所以會繼續和你做朋友。」

「那真是謝謝你啊。」魯哲生粗聲道。

「不客氣不客氣。」

居斯輕浮的回應，在紙張翻動聲中道：「總之，我的建議不變，送上門的錢不拿白不拿，更何況你窮到會被鬼抓走的地步。」

「你也說得太誇……」

「一點也不誇張。」

居斯厲聲打斷魯哲生，再放柔聲音道：「看看你現在過的日子，再想想你的肝指數與黑眼圈──我敢打賭你現在一定有，你覺得自己還能撐多久？上天既然給你麻雀變鳳凰，一覺起來中樂透的機會，你就乾脆的接受吧。」

魯哲生抿起嘴唇，沉默許久才開口道：「你這是要我眼睜睜看別人去死嗎？」

「不是看別人去死，滿足別人最後的願望，你點個頭他就能安心走，用你們東方人的話來說這是做功……」

居斯那方冒出鈴聲，他用魯哲生聽不懂的語言向某人低聲說了幾句話，有些匆忙地道：「抱歉，臨時有工作插進來，不能繼續和你聊了。」

「沒關係，你去忙……」魯哲生頓住，抓著手機皺起眉頭。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忽然覺得有點奇妙。」

魯哲生眉間的皺紋加深：「你完全沒質疑我是不是在唬你，更沒叫我去看醫生，一般人聽見朋友說自己碰到狼人吸血鬼之類的，都會這麼說吧？」

「……」

「居斯？」魯哲生稍稍拉高音調。

「我相信你。」

居斯輕笑，再收起笑意道：「我得去工作了。哲生，聽我的話，讓別人安心上路，避免自己忽然暴斃，多為自己考量不是壞事。」

「我會考慮。」

魯哲生在居斯那方結束通話後放下手機，在馬桶上靜坐片刻，才在腸胃的咕嚕聲中起身，離開廁所前往十樓的餐廳吃早午餐，騎著腳踏車返回租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