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負責主砲的人不是愛梅達嗎？」卡西歐皺皺眉。這一方面是因為香奈可的邀約，一方面是因為他發現小落的頭髮打結了。
香奈可垂喪著雙肩，頭痛的將下巴放在桌子上道：「我也知道啊……這本來是愛梅達的工作啦！不過那個僵屍混蛋一直沒回旅館，所以就變成軍階最高的人負責了。到時候可能要見見官員、聽聽簡報，作一堆討人厭的事」
「……去的話會被罵吧？」
卡西歐的問題沒有人回答，可是兩人都知道答案。砲台故障就算了，故障後還轟掉一艘船；轟掉一艘船就算了，轟船後居然還整個自爆。這種事只要是正常人都無法接受。
「卡西歐，我知道這不干你的事，可是拜託不要拋棄我！」香奈可再次將雙掌合起，額頭緊緊扣在木桌上，使勁全副力氣想說動同伴。
卡西歐的回答相當迅速。黑髮青年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答應：「一起去吧。」
香奈可抬起頭，意外之色充滿在她的臉上。女軍官訝異的問：「咦？這麼乾脆？你不是不喜歡介入軍方的活動嗎？」
「不是喜歡是不喜歡，可是……」卡西歐低頭注視桌面上的地圖，修長手指輕敲代表渺渺近海的區塊，語氣沉重的道：「那和遊輪事件有關，是我的責任。」
「是我們的。」香奈可握住卡西歐的手，試圖藉由手中的力量，稍稍提起友人的精神。
卡西歐露出淺淺的笑容，緩緩抽回手。當黑髮青年不想談某件事，又不想引起朋友不快時，便會掛起這種表情，將一切隱藏於虛假的完美微笑中。
香奈可了解這點，無可奈何的將手收回。女軍官難掩挫敗的心情，臉色陰沉的向朋友道別，回到自己的房間。
卡西歐目送香奈可離開。他隱約感覺到有人在凝視自己，金瞳在低頭時與孩子的目光交會，紫色大眼中映著一張疲倦且哀傷的臉，令卡西歐猛然發現自己表露了情緒。
「因為只剩孩子就鬆懈了嗎？」卡西歐自言自語，摸摸孩子的頭低聲道：「不可以說出去喔。」
小落點點頭，爬下卡西歐的腿。小孩童左右張望，最後選定一處陰暗而乾淨的角落，在大人來得及開口問他想做什麼前，將自己摔上地板。
「小落！？」
卡西歐急急忙忙的衝向小落，小心的將人翻向自己。幼童稚嫩的肌膚被摔出淡淡瘀血，緊閉起的眼睛使人不經為他捏把冷汗。黑髮青年擔憂的靠近小鼻子與心臟，卻意外發現對方已平穩入睡。
「這是哪門子睡覺方式啊？」
卡西歐抱起小身軀，以無聲步伐走向床邊。在行進時，孩童體溫穿過薄薄衣衫，貼上他的襯衫、他的皮膚，帶來難以想像的溫暖。
──小卡西，讓老師抱抱好不好？
就在同時，柔和的女子低語在卡西歐心中浮現。
回憶中的聲音是如此清晰，令卡西歐本能的轉身查看。他幾乎能具體的在描繪出女子的微捲的棕髮、柔和的翠眼，和所有五官、身軀上的細節，可惜現實中除了敞開的窗子外，空無一物。
視線，不知不覺模糊了。
「卡西歐。」
這次的呼喚來自真實。小落半張著眼，身上紗衣因為卡西歐太過用力的擁抱而陷入身體中。
「弄痛你了？對不起，。」
卡西歐連忙放鬆力道，快步走到床邊。他將小落放在上柔軟墊子，可是孩子卻沒倒頭睡覺的意思，反而伸出小小手指，從大人臉上取下某個晶瑩剔透的東西。
「什麼？」孩童問，指腹上的水珠應聲掉落。
卡西歐這時才發現自己眼中有淚水。他尷尬的拭去臉上剩餘的水珠，重新擺出溫和表情回答：「眼淚。」
「為什麼有？」
孩子的無知使卡西歐訝異。他坐到小落身邊垂下頭輕聲問：「太快樂或太悲傷時就會有。你沒有掉過眼淚嗎。」
「沒有。」小落簡短的回答，紫眼仍好奇的盯著殘留水珠，小臉露出一絲絲驚奇。
孩童的答案聽起來雖像是謊話，可是過於深沉的口氣卻充滿說服力，足以令人在第一時間不假思索的信服。
「是嗎？你真是個堅強的孩子。睡覺吧。」
卡西歐沒有相信，卻也沒意思拆穿小落的話。他倒到床舖上，正準備挪動身體空出位子時，小孩童舉起拳頭，對柔軟床墊進行連續敲擊。
「小落！快住手！你會吵到其他房客的！」
「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擊聲與制止話語在小房間內糾纏，卡西歐因為頭痛而緊皺眉毛，小落則因為無法盡興而表現出微微不悅。
當時，他們都還不知道，對方是唯一能治癒自己的人。
※※※※
混亂的夜晚後是吵雜的早晨。當卡西歐人還坐在床上，拿起軍服上衣準備換上時，隔壁房的友人便穿著睡衣，豪邁的推開門，三步做兩步衝到床前大喊：「卡西歐！不好了！事情不好了！」
卡西歐抓住香奈可揮舞的手，冷靜的道：「慢慢說。又怎麼了？」
「聽說砲台掉下去了。」
※※※※
砲台掉下去了。在見到〝曾經是砲台〞的地方後，卡西歐和香奈可對這句話深感認同。
浪花拍打在突出的岩岸上，清涼淡藍使增添黑岩的丰采，尤其是當浪潮打在幾近比直的斷崖時。
奇特懸崖本該是個不錯的觀光景點，不過在場者卻沒有一絲欣喜。眼前的奇景是在一夜中造成，咆嘯主砲遺骸所在的岩岸突然崩塌，形成眼前完美的垂直懸崖。
「整個……掉下去了？」香奈可蹲在懸崖邊。透過晃動的水面，她仍能看見岩塊、鋼鐵、雜草……等等本該展現在陽光下的景物，但現在卻全都沉沒在淺海中。
在距離香奈可幾步遠的地方，卡西歐正蹲在崖邊緣。
卡西歐伸手觸摸斷面，斷面摸起來十分平滑，而且有些濕潤。黑髮青年試圖想像自己是破壞岩崖的人，什麼方法是最簡單、最有效且符合斷面特徵的？尋常武器不可能、炸彈之類的則不符合斷裂的狀態、使用巨型雷射槍則易被人發現……扣除無法實行的方式後，他鎖定了某個最簡易也最困難的方式──魔法。
能砍下整個岩石岸的魔法是存在的，只是需要非常優秀、專精的施術者。強大的魔法在運作後，多半會產生些許殘留，卡西歐將手掌整個貼上斷面，閉上眼專心捕捉有無魔法的流動。
非常細微的波動透過掌心傳入腦中。那是冰涼、流動又堅韌的水系魔法殘留，黑髮青年猛然想起遊輪上的海妖精，那位不知名巫師也是使用水系魔法的高手。
在卡西歐進行調查時，香奈可正陷入耐性與理性的考驗裡。
「我說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站在香奈可背後，頭戴誇張的復古金色長卷髮、嘴蓄俏鬍子，棕眼瞪的如同銅鈴大的男人，正是渺渺的最高行政首長。一身華麗過火的緞面繡花長袍隨主人動作扭曲，強烈勾起女軍官毆打他的欲望。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行政首長不知死活的抓住香奈可的肩膀，大力搖晃女軍官道：「這樣根本沒辦法做賠償鑑定！沒辦法原地重建！沒辦法回收鋼鐵變賣！沒辦法……」
「你一直怎樣怎樣的，我哪知道你要哪樣哪樣啊！」
香奈可大聲喝住首長，一手扯住長長假髮，一手握拳瞄準對方的臉。最高行政首長被女軍官嚇的全身僵硬，裝上假睫毛的棕眼呆呆看著拳頭接近，停在鼻頭前。
「香奈可，」卡西歐冷靜的抓住香奈可的手腕，金瞳承接著對方火熱殺氣，卻仍面不改色的勸告道：「不要在小孩子面前打人。」
在卡西歐身邊，小落的大眼正注視著這一切。
「啊，太生氣所以忘記了。」
香奈可放開手，長假髮頓時從哈瑪頭上脫落。發光體出現在眾人面前，女軍官眨眨眼，在她意識到自己即將作出無禮行為前，手指和嘴巴便自行動作了。
「光頭耶。」香奈可指著渺渺最高行政首長，直接了當的點出看到的東西。
「哇啊啊啊啊啊！」
哈瑪發出難以想像的難聽尖叫，撲到在隨行的華麗美少男、美少女中。香奈可滿臉冷汗的檢視自己衝動的結果，唯一的選擇是向同行友人求救。
「放心，我會處理，不會讓它變成國際糾紛的。」
卡西歐拍拍香奈可的肩膀，對於朋友製造的災難已相當習慣。黑髮青年走向哈瑪，俊俏面容掛起迷人笑靨，優雅的扶起最高行政首長問道：「您沒受傷吧？」
「我的頭髮……我的頭髮！」行政首長為了沒有的東西哀嘆，心靈嚴重受創。
卡西歐遞上假髮，不過卻沒幫首長戴上。他看著對方光滑的頭頂，讚嘆道：「保養的真好啊。首長大人考不考慮在上面作畫或刺青呢？我想一定會很美麗。」
行政首長停下哀泣，疑惑的問：「會很美麗？」
「當然，如此一來，一定會在渺渺行成流行，造就一種新興行業。」卡西歐肯定的答道。原本就十分出色的臉龐搭上和善笑容，完全轉移首長對頭髮的注意。
「可是……」
首長仍有些猶豫。卡西歐搭上對方的肩膀，不疾不徐的補上最後一擊：「您要辜負如此完美的頭型嗎？」
「……回去後馬上找彩繪師來！」
行政首長轉身朝屬下下令。在他的背後是恢復正常狀態的卡西歐，俊俏的臉已掛回近似利刃的犀利感。
「那個？」
小落指著卡西歐，正經的問身邊的大人。香奈可無奈的乾笑幾聲，讚美中混合著女孩的無奈：「卡西歐的演技很厲害吧？尤其是牛郎模式時，上至老先生、老太太，下至小弟弟、小妹妹都被他迷的團團轉。」
卡西歐很快便處理完哈瑪的自尊問題，走回同伴身邊。他發現小落異常專注的看著自己，黑髮青年皺皺眉，直接問道：「怎麼了？」
小落向是了解什麼似的緩緩點頭，食指直指卡西歐的臉，說出令青年瞬間變色的話：「牛郎。」
卡西歐的臉色由白皙轉成暗青。黑髮青年對香奈可投以陰沉眼神，口氣冰冷的道：「不准在小孩子面前打人，更不准說任何有害幼兒教育的字句！」
香奈可眉頭一皺，雖然始作俑者是自己，但女軍官的硬脾氣仍使她不能道歉，而是低聲解釋道：「我只是回答罷了，因為小落你在做什麼，我才說〝牛郎模式〞啊。」
「你可以換一個方式解釋，至少用好聽一點的詞。」卡西歐邊說邊蹲下身，直視小落的雙眼道：「我剛剛在安慰那個叔叔，不是在作〝牛郎〞喔。」
小落微微歪著頭，不能理解的問：「安慰？」
聽不懂安慰的意思？卡西歐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盡量以簡單的詞說明：「就是在別人傷心時，用溫柔的聲音和動作，讓那個人不再傷心。」
「傷心……」小落低下頭略作思考，接著便直接伸手指著卡西歐問：「昨晚傷心。」
在小落伸手時，香奈可的目光正巧掃過孩子。卡西歐注意到友人的翠眼露出好奇之色，他不動聲色的將小落拉近自己，壓低音量提醒：「說好不能說出去的。」
小落點頭。卡西歐的雙眼偶然劃過孩子背後，懸崖斜前方的岩洞。雖然只是一閃而逝，但他的確看見半透明的藍影閃過岩塊。黑髮青年撤下溫柔表情，凝神注視影子消失處。
「卡西歐，接下來要做什麼？卡西歐？」在久久得不到回答下，香奈可一掌拍上朋友肩膀，沉重力量差點害對方重心不穩的摔下懸崖。
卡西歐勉強維持平衡，以眼角點點藍影消失處，不需要言語便將發現異狀的訊息傳達給同伴。
「我下去看看，小落交給你了。」
卡西歐一隻腳伸出斷崖。他本想使用魔法直接飛到藍影消失處，可是一想到敵人可能是極高竿的巫師，黑髮青年立刻改變決定，從腰包中掏出雷射刀，打算用靠手腳爬下去。
「卡、卡西歐！你看那邊！」
香奈可將手比向距離斷崖不遠處。淺海中站著一群晶瑩男女，淡藍色身體如同乾淨海洋，上半身為人身，下半身則是魚尾。
──海妖精……
一群──仔細數數共有十一隻──海妖精同時伸出手，向斷崖上的人類發出邀請。
※※※※
卡西歐抱著小落走入岩洞，後頭則是壓陣的香奈可。
卡西歐原本想讓香奈可帶小落回旅館，可是孩童卻緊抓住他的袖子，力量之大差點扯破衣服。
－－這是潛力爆發還是天生神力啊？
香奈可瞪著些微破損的衣服，難以置信的道。
兩人小心的走在濕滑圓石上，隊的止滑靴使這個工作輕鬆許多，可是及腳踝的海水仍弄濕褲管，布料緊貼肌膚的觸感相當不舒服，洞窟中的鹹溼氣味也同樣令人不快。
他們是跟著海妖精進來的。
十一隻妖精站在淺海中等待人類，在人到了之後便轉身朝岩洞走。洞窟外表看起來雖小，裡面卻大有文章，若不是妖精帶路，一般人肯定會迷失在岩石、水草和水波中。
「卡西歐，跟著他們走不會出問題嗎？」香奈可抬頭看了前方妖精一眼。洞內唯一的照明就是這些半透明的身體，帶有冷感的藍光如幽影般使人不安。
「我們已經錯過反悔的機會了。」卡西歐依著妖精的帶領轉彎，安撫同伴道：「放心吧，妖精是很合善的種族、要我們沒做太過份的事，他們不會做出攻擊的。」
「可是我們前天才被一群妖精圍毆耶！」香奈可低聲提醒。從女軍官一直將紅色長矛抓在手中，便能看出她不信任這些妖精。
「那是特殊情況。好像到了。」
洞穴突然擴大，從管狀變成球形，空氣也瞬間清新許多。
藉由海水經年累月挖出的大洞窟中，有一座潔淨的小湖泊。湖泊頂上有零星小洞，柔和陽光藉此驅散陰暗，令湖水染上神聖感。
除了水與陽光外，洞裡還有一隻海妖精。和健美的同族不一樣，這位妖精已經老態龍鍾，頭髮稀疏，上半身肌肉鬆弛，下半身鱗片掉落。不過雖然他的外貌醜陋，卻獲得在場妖精的敬意，身分顯然不俗。
妖精們曲折魚尾，將左手放到右肩上，下巴緊貼脖子，做出向長者致意的動作。
卡西歐模仿妖精的動作，但因為手中還抱著小落的關係，無法做的很標準。
這個舉動贏得妖精的讚許。年老妖精擺動魚尾游至卡西歐面前，說話聲中帶著奇怪口音，聲音輕飄的道：「起來，大地之子。」
卡西歐依言站起。他先將小落放下，接著才微微低著頭道：「請接受我的歉意。我在兩天前，曾讓您的孩子遭受痛楚。」
聽到卡西歐的話，香奈可忍不住咦了一聲。女軍官快速的將周圍妖精掃過一遍，這才發現他們的臉看上去有些面熟。
老妖精搖搖頭，將卡西歐的歉意推回：「不，你阻止我的孩子為惡，並在保存他們性命下，破除他們的束縛。」
「感謝您的寬大。」卡西歐抬起頭。他謹慎的控制臉部表情，不露出笑容，可是也不顯的冰冷。
「有些事……我想必須告訴你、你們！」
老妖精猛然咳嗽。卡西歐和周圍的年輕妖精伸手扶著老者，淡藍液體濺到黑岩上，令在其他妖精露出憂傷表情。
待咳嗽平息後，老妖精在晚輩扶持下坐上圓石，繼續未完的話：「我們海妖精一族，歷代都肩負海洋女神海倫絲寇大人給予的重要任務。我們必須看顧某位沉睡的神明，不能令祂受害，可是也不能侍奉、驚動祂。一但該位神明出事，則必盡快通知其他神明。」
「而兩天前出現的喚神法陣，驚動了那位神明。是這樣子嗎？」
卡西歐準確的命中老妖精的心事。老妖精沉重的點頭，因為悲傷與自責而閉上眼：「我的族人發現有人類在海中做出法陣的楔子。循著古老的指示，我們通知了仰日的昇日之神還柔大人，還柔大人允諾將派人送封印過來，不過……看樣子是慢了一步了。」
在聽到〝還柔大人允諾將派人送封印過來〞時，卡西歐和香奈可都不經愣了下。他們倆對看一眼，最後由黑髮青年開口問：「抱歉打斷您。請問還柔大人對於運送封印的方法，或送的人有任何描述嗎？」
老妖精點點頭，在不太了解人類問這個原因下，仍照實回答：「還柔大人說會由剛克特的優秀信差轉送，以免敵人注意到封印，殺害還柔之子。」
「……卡西歐。」
香奈可輕輕拍了卡西歐手臂一下。兩人都知道〝剛克特的優秀信差〞指的是誰，不過根據老妖精話中的意思，或許該改成〝剛克特的砲灰信差〞。
「不過還是晚了……」老妖精垂下頭，哀傷的道：「〝祂〞一定已經甦醒了。殺戮者、無創者、虛無之鐮、制裁者……擁有這些恐怖稱號的神明醒了！」
看樣子妖精所守護的並不是什麼善神。卡西歐和香奈可對望一眼，老妖精的形容，再加上注入楔子的力量類型，這名神明和死神的形象越來越像了。
年輕妖精都被老者的情緒所感染，升起世界將毀的絕望感，互相擁抱發出哭聲，哭聲配合洞外的潮水拍打，混合成憂傷哀樂。
卡西歐忽視妖精們的哭泣，冷靜的追問：「請問您去神沉睡的地點──我想應該是海洋女神聖殿──看過了嗎？」
老妖精搖頭，繼續在心中向列祖列宗道歉。
「我昨天去看過了。除了這個孩子……」卡西歐向小落招招手。孩子放下手中的水草，一步步走向大人，嬌嫩小臉冷漠的對著藍色妖精。
「沒有任何發現。」卡西歐牽起小落的手。稚嫩小手被推到老妖精面前，黑髮青年溫和的道：「我想您可以試著感覺看看，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老妖精顫抖的伸出手，半透明掌心貼上細嫩肌膚。透過接觸，他感受到孩子蘊含的能量，和尋常人類相比，力量雖比較強些，可是還不到神該有的飽滿充沛。老妖精稍微安心了點，不過還不到完全放心的地步。
卡西歐觀察著老妖精的表情，近一步說明：「砲台、仰日教會與遊輪都是喚神法陣的楔子，可是最後一個楔子卻因為有一半遊客生還，死亡力量注入不夠。所以我想……」
「神明還沒醒……」這次換老妖精主動接卡西歐的話。年邁醜陋的臉浮起笑容，聲音也放鬆許多，他的放鬆連帶止住族人的哭泣。
「是的。」卡西歐也露出笑。他抬起右手，在脫下白色手套後，朱紅色的收納戒指安穩套在中指上，黑髮青年以令人安心的沉穩聲調道：「而封印在我身上。只要把它放到聖殿就行了嗎？」
「沒錯！拜託你！」老妖精難掩激動，液態身體忍不住掉出些許水珠。
「您的交代我一定會達成。」卡西歐微微靠向老妖精，說出進洞後就一直想弄清楚的問題：「還有一件事想向您請教。請問您或您的族人，有沒有見過一名年約十五、六歲，身穿黑色洋裝，棕色頭髮綁成辮子，看起來頗為老成的少女？」
老妖精──以及在場其他妖精──瞬間安靜，恐懼瀰漫在他們之間，具體的像是眼前的岩石或水草。
「有。」老妖精的身體因為痛苦而扭曲，聲音也完全變調：「那個少女就是將咒文埋入我族體內，操縱我們攻擊人類的巫師。」
在老妖精說話時，他身邊的年輕妖精伸出手，半透明手臂改變形狀，成為一把小巧、精緻繁複的法杖。
卡西歐瞪著複製出來的法杖，露出罕見的懼怕表情。
──真理巫師杖……
「負責主砲的人不是愛梅達嗎？」卡西歐皺皺眉。這一方面是因為香奈可的邀約，一方面是因為他發現小落的頭髮打結了。
香奈可垂喪著雙肩，頭痛的將下巴放在桌子上道：「我也知道啊……這本來是愛梅達的工作啦！不過那個僵屍混蛋一直沒回旅館，所以就變成軍階最高的人負責了。到時候可能要見見官員、聽聽簡報，作一堆討人厭的事」
「……去的話會被罵吧？」
卡西歐的問題沒有人回答，可是兩人都知道答案。砲台故障就算了，故障後還轟掉一艘船；轟掉一艘船就算了，轟船後居然還整個自爆。這種事只要是正常人都無法接受。
「卡西歐，我知道這不干你的事，可是拜託不要拋棄我！」香奈可再次將雙掌合起，額頭緊緊扣在木桌上，使勁全副力氣想說動同伴。
卡西歐的回答相當迅速。黑髮青年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答應：「一起去吧。」
香奈可抬起頭，意外之色充滿在她的臉上。女軍官訝異的問：「咦？這麼乾脆？你不是不喜歡介入軍方的活動嗎？」
「不是喜歡是不喜歡，可是……」卡西歐低頭注視桌面上的地圖，修長手指輕敲代表渺渺近海的區塊，語氣沉重的道：「那和遊輪事件有關，是我的責任。」
「是我們的。」香奈可握住卡西歐的手，試圖藉由手中的力量，稍稍提起友人的精神。
卡西歐露出淺淺的笑容，緩緩抽回手。當黑髮青年不想談某件事，又不想引起朋友不快時，便會掛起這種表情，將一切隱藏於虛假的完美微笑中。
香奈可了解這點，無可奈何的將手收回。女軍官難掩挫敗的心情，臉色陰沉的向朋友道別，回到自己的房間。
卡西歐目送香奈可離開。他隱約感覺到有人在凝視自己，金瞳在低頭時與孩子的目光交會，紫色大眼中映著一張疲倦且哀傷的臉，令卡西歐猛然發現自己表露了情緒。
「因為只剩孩子就鬆懈了嗎？」卡西歐自言自語，摸摸孩子的頭低聲道：「不可以說出去喔。」
小落點點頭，爬下卡西歐的腿。小孩童左右張望，最後選定一處陰暗而乾淨的角落，在大人來得及開口問他想做什麼前，將自己摔上地板。
「小落！？」
卡西歐急急忙忙的衝向小落，小心的將人翻向自己。幼童稚嫩的肌膚被摔出淡淡瘀血，緊閉起的眼睛使人不經為他捏把冷汗。黑髮青年擔憂的靠近小鼻子與心臟，卻意外發現對方已平穩入睡。
「這是哪門子睡覺方式啊？」
卡西歐抱起小身軀，以無聲步伐走向床邊。在行進時，孩童體溫穿過薄薄衣衫，貼上他的襯衫、他的皮膚，帶來難以想像的溫暖。
──小卡西，讓老師抱抱好不好？
就在同時，柔和的女子低語在卡西歐心中浮現。
回憶中的聲音是如此清晰，令卡西歐本能的轉身查看。他幾乎能具體的在描繪出女子的微捲的棕髮、柔和的翠眼，和所有五官、身軀上的細節，可惜現實中除了敞開的窗子外，空無一物。
視線，不知不覺模糊了。
「卡西歐。」
這次的呼喚來自真實。小落半張著眼，身上紗衣因為卡西歐太過用力的擁抱而陷入身體中。
「弄痛你了？對不起，。」
卡西歐連忙放鬆力道，快步走到床邊。他將小落放在上柔軟墊子，可是孩子卻沒倒頭睡覺的意思，反而伸出小小手指，從大人臉上取下某個晶瑩剔透的東西。
「什麼？」孩童問，指腹上的水珠應聲掉落。
卡西歐這時才發現自己眼中有淚水。他尷尬的拭去臉上剩餘的水珠，重新擺出溫和表情回答：「眼淚。」
「為什麼有？」
孩子的無知使卡西歐訝異。他坐到小落身邊垂下頭輕聲問：「太快樂或太悲傷時就會有。你沒有掉過眼淚嗎。」
「沒有。」小落簡短的回答，紫眼仍好奇的盯著殘留水珠，小臉露出一絲絲驚奇。
孩童的答案聽起來雖像是謊話，可是過於深沉的口氣卻充滿說服力，足以令人在第一時間不假思索的信服。
「是嗎？你真是個堅強的孩子。睡覺吧。」
卡西歐沒有相信，卻也沒意思拆穿小落的話。他倒到床舖上，正準備挪動身體空出位子時，小孩童舉起拳頭，對柔軟床墊進行連續敲擊。
「小落！快住手！你會吵到其他房客的！」
「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擊聲與制止話語在小房間內糾纏，卡西歐因為頭痛而緊皺眉毛，小落則因為無法盡興而表現出微微不悅。
當時，他們都還不知道，對方是唯一能治癒自己的人。
※※※※
混亂的夜晚後是吵雜的早晨。當卡西歐人還坐在床上，拿起軍服上衣準備換上時，隔壁房的友人便穿著睡衣，豪邁的推開門，三步做兩步衝到床前大喊：「卡西歐！不好了！事情不好了！」
卡西歐抓住香奈可揮舞的手，冷靜的道：「慢慢說。又怎麼了？」
「聽說砲台掉下去了。」
※※※※
砲台掉下去了。在見到〝曾經是砲台〞的地方後，卡西歐和香奈可對這句話深感認同。
浪花拍打在突出的岩岸上，清涼淡藍使增添黑岩的丰采，尤其是當浪潮打在幾近比直的斷崖時。
奇特懸崖本該是個不錯的觀光景點，不過在場者卻沒有一絲欣喜。眼前的奇景是在一夜中造成，咆嘯主砲遺骸所在的岩岸突然崩塌，形成眼前完美的垂直懸崖。
「整個……掉下去了？」香奈可蹲在懸崖邊。透過晃動的水面，她仍能看見岩塊、鋼鐵、雜草……等等本該展現在陽光下的景物，但現在卻全都沉沒在淺海中。
在距離香奈可幾步遠的地方，卡西歐正蹲在崖邊緣。
卡西歐伸手觸摸斷面，斷面摸起來十分平滑，而且有些濕潤。黑髮青年試圖想像自己是破壞岩崖的人，什麼方法是最簡單、最有效且符合斷面特徵的？尋常武器不可能、炸彈之類的則不符合斷裂的狀態、使用巨型雷射槍則易被人發現……扣除無法實行的方式後，他鎖定了某個最簡易也最困難的方式──魔法。
能砍下整個岩石岸的魔法是存在的，只是需要非常優秀、專精的施術者。強大的魔法在運作後，多半會產生些許殘留，卡西歐將手掌整個貼上斷面，閉上眼專心捕捉有無魔法的流動。
非常細微的波動透過掌心傳入腦中。那是冰涼、流動又堅韌的水系魔法殘留，黑髮青年猛然想起遊輪上的海妖精，那位不知名巫師也是使用水系魔法的高手。
在卡西歐進行調查時，香奈可正陷入耐性與理性的考驗裡。
「我說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站在香奈可背後，頭戴誇張的復古金色長卷髮、嘴蓄俏鬍子，棕眼瞪的如同銅鈴大的男人，正是渺渺的最高行政首長。一身華麗過火的緞面繡花長袍隨主人動作扭曲，強烈勾起女軍官毆打他的欲望。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行政首長不知死活的抓住香奈可的肩膀，大力搖晃女軍官道：「這樣根本沒辦法做賠償鑑定！沒辦法原地重建！沒辦法回收鋼鐵變賣！沒辦法……」
「你一直怎樣怎樣的，我哪知道你要哪樣哪樣啊！」
香奈可大聲喝住首長，一手扯住長長假髮，一手握拳瞄準對方的臉。最高行政首長被女軍官嚇的全身僵硬，裝上假睫毛的棕眼呆呆看著拳頭接近，停在鼻頭前。
「香奈可，」卡西歐冷靜的抓住香奈可的手腕，金瞳承接著對方火熱殺氣，卻仍面不改色的勸告道：「不要在小孩子面前打人。」
在卡西歐身邊，小落的大眼正注視著這一切。
「啊，太生氣所以忘記了。」
香奈可放開手，長假髮頓時從哈瑪頭上脫落。發光體出現在眾人面前，女軍官眨眨眼，在她意識到自己即將作出無禮行為前，手指和嘴巴便自行動作了。
「光頭耶。」香奈可指著渺渺最高行政首長，直接了當的點出看到的東西。
「哇啊啊啊啊啊！」
哈瑪發出難以想像的難聽尖叫，撲到在隨行的華麗美少男、美少女中。香奈可滿臉冷汗的檢視自己衝動的結果，唯一的選擇是向同行友人求救。
「放心，我會處理，不會讓它變成國際糾紛的。」
卡西歐拍拍香奈可的肩膀，對於朋友製造的災難已相當習慣。黑髮青年走向哈瑪，俊俏面容掛起迷人笑靨，優雅的扶起最高行政首長問道：「您沒受傷吧？」
「我的頭髮……我的頭髮！」行政首長為了沒有的東西哀嘆，心靈嚴重受創。
卡西歐遞上假髮，不過卻沒幫首長戴上。他看著對方光滑的頭頂，讚嘆道：「保養的真好啊。首長大人考不考慮在上面作畫或刺青呢？我想一定會很美麗。」
行政首長停下哀泣，疑惑的問：「會很美麗？」
「當然，如此一來，一定會在渺渺行成流行，造就一種新興行業。」卡西歐肯定的答道。原本就十分出色的臉龐搭上和善笑容，完全轉移首長對頭髮的注意。
「可是……」
首長仍有些猶豫。卡西歐搭上對方的肩膀，不疾不徐的補上最後一擊：「您要辜負如此完美的頭型嗎？」
「……回去後馬上找彩繪師來！」
行政首長轉身朝屬下下令。在他的背後是恢復正常狀態的卡西歐，俊俏的臉已掛回近似利刃的犀利感。
「那個？」
小落指著卡西歐，正經的問身邊的大人。香奈可無奈的乾笑幾聲，讚美中混合著女孩的無奈：「卡西歐的演技很厲害吧？尤其是牛郎模式時，上至老先生、老太太，下至小弟弟、小妹妹都被他迷的團團轉。」
卡西歐很快便處理完哈瑪的自尊問題，走回同伴身邊。他發現小落異常專注的看著自己，黑髮青年皺皺眉，直接問道：「怎麼了？」
小落向是了解什麼似的緩緩點頭，食指直指卡西歐的臉，說出令青年瞬間變色的話：「牛郎。」
卡西歐的臉色由白皙轉成暗青。黑髮青年對香奈可投以陰沉眼神，口氣冰冷的道：「不准在小孩子面前打人，更不准說任何有害幼兒教育的字句！」
香奈可眉頭一皺，雖然始作俑者是自己，但女軍官的硬脾氣仍使她不能道歉，而是低聲解釋道：「我只是回答罷了，因為小落你在做什麼，我才說〝牛郎模式〞啊。」
「你可以換一個方式解釋，至少用好聽一點的詞。」卡西歐邊說邊蹲下身，直視小落的雙眼道：「我剛剛在安慰那個叔叔，不是在作〝牛郎〞喔。」
小落微微歪著頭，不能理解的問：「安慰？」
聽不懂安慰的意思？卡西歐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盡量以簡單的詞說明：「就是在別人傷心時，用溫柔的聲音和動作，讓那個人不再傷心。」
「傷心……」小落低下頭略作思考，接著便直接伸手指著卡西歐問：「昨晚傷心。」
在小落伸手時，香奈可的目光正巧掃過孩子。卡西歐注意到友人的翠眼露出好奇之色，他不動聲色的將小落拉近自己，壓低音量提醒：「說好不能說出去的。」
小落點頭。卡西歐的雙眼偶然劃過孩子背後，懸崖斜前方的岩洞。雖然只是一閃而逝，但他的確看見半透明的藍影閃過岩塊。黑髮青年撤下溫柔表情，凝神注視影子消失處。
「卡西歐，接下來要做什麼？卡西歐？」在久久得不到回答下，香奈可一掌拍上朋友肩膀，沉重力量差點害對方重心不穩的摔下懸崖。
卡西歐勉強維持平衡，以眼角點點藍影消失處，不需要言語便將發現異狀的訊息傳達給同伴。
「我下去看看，小落交給你了。」
卡西歐一隻腳伸出斷崖。他本想使用魔法直接飛到藍影消失處，可是一想到敵人可能是極高竿的巫師，黑髮青年立刻改變決定，從腰包中掏出雷射刀，打算用靠手腳爬下去。
「卡、卡西歐！你看那邊！」
香奈可將手比向距離斷崖不遠處。淺海中站著一群晶瑩男女，淡藍色身體如同乾淨海洋，上半身為人身，下半身則是魚尾。
──海妖精……
一群──仔細數數共有十一隻──海妖精同時伸出手，向斷崖上的人類發出邀請。
※※※※
卡西歐抱著小落走入岩洞，後頭則是壓陣的香奈可。
卡西歐原本想讓香奈可帶小落回旅館，可是孩童卻緊抓住他的袖子，力量之大差點扯破衣服。
－－這是潛力爆發還是天生神力啊？
香奈可瞪著些微破損的衣服，難以置信的道。
兩人小心的走在濕滑圓石上，隊的止滑靴使這個工作輕鬆許多，可是及腳踝的海水仍弄濕褲管，布料緊貼肌膚的觸感相當不舒服，洞窟中的鹹溼氣味也同樣令人不快。
他們是跟著海妖精進來的。
十一隻妖精站在淺海中等待人類，在人到了之後便轉身朝岩洞走。洞窟外表看起來雖小，裡面卻大有文章，若不是妖精帶路，一般人肯定會迷失在岩石、水草和水波中。
「卡西歐，跟著他們走不會出問題嗎？」香奈可抬頭看了前方妖精一眼。洞內唯一的照明就是這些半透明的身體，帶有冷感的藍光如幽影般使人不安。
「我們已經錯過反悔的機會了。」卡西歐依著妖精的帶領轉彎，安撫同伴道：「放心吧，妖精是很合善的種族、要我們沒做太過份的事，他們不會做出攻擊的。」
「可是我們前天才被一群妖精圍毆耶！」香奈可低聲提醒。從女軍官一直將紅色長矛抓在手中，便能看出她不信任這些妖精。
「那是特殊情況。好像到了。」
洞穴突然擴大，從管狀變成球形，空氣也瞬間清新許多。
藉由海水經年累月挖出的大洞窟中，有一座潔淨的小湖泊。湖泊頂上有零星小洞，柔和陽光藉此驅散陰暗，令湖水染上神聖感。
除了水與陽光外，洞裡還有一隻海妖精。和健美的同族不一樣，這位妖精已經老態龍鍾，頭髮稀疏，上半身肌肉鬆弛，下半身鱗片掉落。不過雖然他的外貌醜陋，卻獲得在場妖精的敬意，身分顯然不俗。
妖精們曲折魚尾，將左手放到右肩上，下巴緊貼脖子，做出向長者致意的動作。
卡西歐模仿妖精的動作，但因為手中還抱著小落的關係，無法做的很標準。
這個舉動贏得妖精的讚許。年老妖精擺動魚尾游至卡西歐面前，說話聲中帶著奇怪口音，聲音輕飄的道：「起來，大地之子。」
卡西歐依言站起。他先將小落放下，接著才微微低著頭道：「請接受我的歉意。我在兩天前，曾讓您的孩子遭受痛楚。」
聽到卡西歐的話，香奈可忍不住咦了一聲。女軍官快速的將周圍妖精掃過一遍，這才發現他們的臉看上去有些面熟。
老妖精搖搖頭，將卡西歐的歉意推回：「不，你阻止我的孩子為惡，並在保存他們性命下，破除他們的束縛。」
「感謝您的寬大。」卡西歐抬起頭。他謹慎的控制臉部表情，不露出笑容，可是也不顯的冰冷。
「有些事……我想必須告訴你、你們！」
老妖精猛然咳嗽。卡西歐和周圍的年輕妖精伸手扶著老者，淡藍液體濺到黑岩上，令在其他妖精露出憂傷表情。
待咳嗽平息後，老妖精在晚輩扶持下坐上圓石，繼續未完的話：「我們海妖精一族，歷代都肩負海洋女神海倫絲寇大人給予的重要任務。我們必須看顧某位沉睡的神明，不能令祂受害，可是也不能侍奉、驚動祂。一但該位神明出事，則必盡快通知其他神明。」
「而兩天前出現的喚神法陣，驚動了那位神明。是這樣子嗎？」
卡西歐準確的命中老妖精的心事。老妖精沉重的點頭，因為悲傷與自責而閉上眼：「我的族人發現有人類在海中做出法陣的楔子。循著古老的指示，我們通知了仰日的昇日之神還柔大人，還柔大人允諾將派人送封印過來，不過……看樣子是慢了一步了。」
在聽到〝還柔大人允諾將派人送封印過來〞時，卡西歐和香奈可都不經愣了下。他們倆對看一眼，最後由黑髮青年開口問：「抱歉打斷您。請問還柔大人對於運送封印的方法，或送的人有任何描述嗎？」
老妖精點點頭，在不太了解人類問這個原因下，仍照實回答：「還柔大人說會由剛克特的優秀信差轉送，以免敵人注意到封印，殺害還柔之子。」
「……卡西歐。」
香奈可輕輕拍了卡西歐手臂一下。兩人都知道〝剛克特的優秀信差〞指的是誰，不過根據老妖精話中的意思，或許該改成〝剛克特的砲灰信差〞。
「不過還是晚了……」老妖精垂下頭，哀傷的道：「〝祂〞一定已經甦醒了。殺戮者、無創者、虛無之鐮、制裁者……擁有這些恐怖稱號的神明醒了！」
看樣子妖精所守護的並不是什麼善神。卡西歐和香奈可對望一眼，老妖精的形容，再加上注入楔子的力量類型，這名神明和死神的形象越來越像了。
年輕妖精都被老者的情緒所感染，升起世界將毀的絕望感，互相擁抱發出哭聲，哭聲配合洞外的潮水拍打，混合成憂傷哀樂。
卡西歐忽視妖精們的哭泣，冷靜的追問：「請問您去神沉睡的地點──我想應該是海洋女神聖殿──看過了嗎？」
老妖精搖頭，繼續在心中向列祖列宗道歉。
「我昨天去看過了。除了這個孩子……」卡西歐向小落招招手。孩子放下手中的水草，一步步走向大人，嬌嫩小臉冷漠的對著藍色妖精。
「沒有任何發現。」卡西歐牽起小落的手。稚嫩小手被推到老妖精面前，黑髮青年溫和的道：「我想您可以試著感覺看看，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老妖精顫抖的伸出手，半透明掌心貼上細嫩肌膚。透過接觸，他感受到孩子蘊含的能量，和尋常人類相比，力量雖比較強些，可是還不到神該有的飽滿充沛。老妖精稍微安心了點，不過還不到完全放心的地步。
卡西歐觀察著老妖精的表情，近一步說明：「砲台、仰日教會與遊輪都是喚神法陣的楔子，可是最後一個楔子卻因為有一半遊客生還，死亡力量注入不夠。所以我想……」
「神明還沒醒……」這次換老妖精主動接卡西歐的話。年邁醜陋的臉浮起笑容，聲音也放鬆許多，他的放鬆連帶止住族人的哭泣。
「是的。」卡西歐也露出笑。他抬起右手，在脫下白色手套後，朱紅色的收納戒指安穩套在中指上，黑髮青年以令人安心的沉穩聲調道：「而封印在我身上。只要把它放到聖殿就行了嗎？」
「沒錯！拜託你！」老妖精難掩激動，液態身體忍不住掉出些許水珠。
「您的交代我一定會達成。」卡西歐微微靠向老妖精，說出進洞後就一直想弄清楚的問題：「還有一件事想向您請教。請問您或您的族人，有沒有見過一名年約十五、六歲，身穿黑色洋裝，棕色頭髮綁成辮子，看起來頗為老成的少女？」
老妖精──以及在場其他妖精──瞬間安靜，恐懼瀰漫在他們之間，具體的像是眼前的岩石或水草。
「有。」老妖精的身體因為痛苦而扭曲，聲音也完全變調：「那個少女就是將咒文埋入我族體內，操縱我們攻擊人類的巫師。」
在老妖精說話時，他身邊的年輕妖精伸出手，半透明手臂改變形狀，成為一把小巧、精緻繁複的法杖。
卡西歐瞪著複製出來的法杖，露出罕見的懼怕表情。
──真理巫師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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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業誌《諸神靜止》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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