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條:進行侵略(一)注意自己的業績

人可以經由磨練,增強對各種苦難的忍受度,進而到達無動於衷、處變不驚的境地。

不過對我而言,磨練沒有增強忍受度,反而快要把耐性磨光光了。

成堆的彩珠一如往常堆積於餐桌、茶几和椅子上,父親、瑞龍寺也如同昨日、前日、大前日……一樣,坐著小板凳敲敲打打。

我默默看著兩人,雙手舉起書包,重重的砸下去。

「不要在我家客廳做侵略用具!」

「噗啊──」

****

我叼著吐司看著正在客廳掃侵略半成品的父親,將目光投向餐桌另一端,疲倦的注視罪魁禍首──瑞隆寺國農先生。

我、父親、果凍和馬德拉籍侵略者瑞龍寺(范特)的共同生活,已經一個月又七天了,在這短短的一個多月間,侵略者不只沒有受到地球文化薰染,反而帶給我越來越多困擾,讓我只好一次一次動用武力糾正。

瑞龍寺含淚咬吐司,俊俏的臉半邊腫起,沒腫起來的那一半則貼有兩條ok蹦。

我單手撐著頭,反轉湯匙連敲瑞龍寺的頭道:「我說你啊,要被揍幾次才會學乖啊?自己的東西拿回自己家做啦。」

「對不起……」

瑞龍寺垂下頭盯著地板,羞愧的模樣足以讓女性升起憐惜之情,但只會讓我回想起他昨日、前日、大前日……道歉的樣子。

我重摔手中的牛奶,怒瞪瑞龍寺道:「對不起要放在心裡啊!光掛在嘴上有什麼用!」

「對不起,我以為能在你起床前做完……」

我的心往下沉。小朋友啊!當媽媽告訴你不可以闖紅燈時,就是要你不要闖紅燈,而不是闖後不要讓媽媽看見啊!

居然能臉不紅氣不喘的告訴主人〝我其實想要偷偷做呦〞,鮮奶寺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還是存心想惹我生氣?

「雅之對不起,我下次……」

「你要是還想活著走出門,就給我閉嘴乖乖啃麵包。」

我放棄導正瑞龍寺思維的企圖,作為一個侵略者,他不把我和父親、果凍榨乾就算表達善意了,所以……

我想我明天早上應該拿榔頭扁人,看能不能用物理治療的方式讓他了解,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

在我思考時,出門的時間也漸漸近了,我向父親和果凍告別,提起書包朝一樓走去。

拜瑞龍寺那張臉之賜,這一個月內我的悠遊卡使用次數低於兩位數,上學交通工具由公車升級到轎車,雖然轎車主人對本人的共乘頗有意見。

今天也要在他人的凶狠視線下,被關在車子裡十多分鐘啊……我一面哀嘆一面下樓梯,伸手大開一樓鐵門,同時聽見刺耳的喇叭聲。

停在大樹邊的加長型藍色轎車猛閃車頭燈,黑色車窗迅速搖下,熱麗半個身體伸出窗外,在和我對上眼後大喊:「端木,過來過來!」

我板著臉站在大門口。什麼過來過來,你把我當成小貓小狗嗎?

熱麗被人往後扯,靜學姊的臉出現在車窗後,一反前熱麗的不禮貌,溫溫柔柔的呼喚道:「端木同學,你願意和我們一起上學嗎?有些事情想請教你。」

請教?我馬上聯想到七天前的意外,猶豫片刻後,轉身對瑞龍寺道:「我要坐靜學姊的車子,學校見。」

瑞龍寺顯然沒料到我倆有分開的一天,手提書包呆呆站在車門前,直到被班長抓進車內,才模模糊糊的喊出〝等等〞、〝一起〞、〝端木……〞之類的話語。

我無視瑞隆寺的呼喊,快步走到車邊。開什麼玩笑,要是有外人──而且還是敵方──在場,我怎麼和守護地球的水晶餃們討論事情?

車旁的黑裙女僕彎腰打開車門,在我進去後坐到本人左手邊。

我本能的往返方向挪,結果這一挪撞到車廂內另一位女僕,我這才發現自己被左右包夾了。

兩位女僕似乎是注意到我的驚訝,雙雙微笑搭話。

「請安心,不用在意我們。」

「我們只是普通,稍微學過武術的女僕。」

這哪裡能安心和不用在意啊!我冷汗直流,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一面調整姿勢一面環顧四方。

藍色加長型轎車內部空間不小,真皮座椅面對面排列,兩者中央還有黑底鑲金邊的矮桌,空氣中彌漫與吾等庶民不相合的高級氣息──至少,在我發現矮桌上放著早餐店粉紅色塑膠袋前我都這麼覺得。

我直直盯著塑膠袋,直到塊樂頌慌張的將塑膠袋拿走。

我看著塊樂頌又羞又紅的臉。那個……其實你不用那麼自責啊,這種破壞畫面的東西我見多了,父親每到夏天就愛穿的一條四角內褲到處跑,頭部以上和頭部以下的風格完全對不上。

轎車在尷尬的氣氛中開動,平穩的往山下駛去。而太過平穩的路程反而讓空氣凝結,我不知道要怎麼開起話題,而對面三位少女、這邊的兩位女僕也沉默不語。

「端木同學……」

塊樂頌小聲呼喚我,我雖然有特別調整眼神,卻還是嚇到這位小鳥般的女孩子,讓車內再次陷入無聲狀況。

個人造業個人擔,我在內心嘆氣,做起最不擅長的事──向不熟悉的人搭話。

「瑞龍寺那邊我已經處裡好了,他沒有起疑心。」

其實我在說謊,關於東門町的事情我一個字都沒向瑞龍寺交代,反正那傢伙在返家前就失去意識倒在玄關,還是靠我和父親合力才將人搬上床。

現在回想起來,瑞龍寺這個侵略者做的還真辛苦,每隔兩三天就破破爛爛的昏倒在大門口。

塊樂頌鬆了一口氣,不過回應我的卻不是她,而是熱麗。

熱麗從皮椅上站起來,一手撐在矮桌面上,一手越過桌子,像個男人一樣搭上我的肩膀道:「處理好了啊!真不錯,我原本以為你是那種不管別人死活的人。」

不,我就是那種不管別人死活的人。

靜學姊輕拉熱麗的衣袖,溫和的提醒道:「小麗,行駛中站著太危險了,而且你這樣有失淑女的禮儀。」

熱麗心不甘情不願的坐下,我想要拉平肩上的皺摺,又怕此舉會刺激到陽光美少女,萬一大喊著〝你覺得老娘很髒嗎〞的撲過來,本人的制服恐怕就要支離破碎了。

靜學姊似乎是察覺到我的恐懼,優雅的微笑道:「謝謝你替我們保密。」

熱麗愉悅的開玩笑道:「我原本打算要是你說出去,就殺了你滅口呢。」

我的心跳瞬間加快。殺了我滅口?你們是美少※戰士,不是竹*幫啊!

任我打罵的侵略者,以及笑著說〝殺了你滅口呦〞的守護者,這個世界真是驚奇到叫人無言以對。

拍桌聲讓我回到現實,塊樂頌把雙手貼在桌上面上,臉通紅的道:「端、端木同學,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們做朋友嗎?」

我當場愣住,而短短的停頓造成誤會,熱麗越過桌子掐住我的脖子道:「你看不起我們嗎?因為家裡住了一個小白臉,就驕傲起來。」

「呃、呃呃……」

我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就在即將到達另外一個世界時,喉嚨上的壓力忽然消失,整個人也癱倒在椅子上。

靜學姊優雅的拉開熱麗,掏出手帕替我擦拭汗水道:「抱歉,小麗性子急,沒傷到你嗎?」

我沒有回答,因為喉嚨還發不出聲音。

「請你和小樂做朋友。當然,我和小麗也會協助你的,有什麼困難盡量開口喔。」

靜學姊以一貫的柔美聲調說話,只不過那張笑臉帶給我莫名壓力,背後還站著正在捏拳頭的陽光美少女。

我錯了,你們不是美少※戰士,是竹*幫。

※※※※

我在加長型轎車上經歷了整整十七分鐘的驚嚇,好不容易才安安全全的下車走進教室。

而瑞龍寺早就坐在座位上了。我本以為他會帶著小狗眼神衝上來,質問我為什麼留他一個人面對女同學,不過瑞龍寺不只沒跑過來,甚至連發現都沒發現我。

我有些意外又有些失望的拉開椅子坐下,雙眼在接觸到他手中的物品後,體溫瞬間低了三度。

「瑞龍寺、瑞龍寺!」

我低聲叫喚,在瑞龍寺抬頭後立刻指著彩珠道:「別在學校做這個!」

「咦?」

「把侵略……」

我話還沒說完,上課鐘就響了。

同學們回到座位上,老師拿著課本走上講台,我阻止瑞龍寺的機會消失,而他也搞不懂我在皺眉、咬牙暗示什麼。

上課時不能大動作要瑞龍寺住手,下課時間又無法突破女性仰慕者的包圍網,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花一上午製作侵略用品,用細繩、彩珠組合成的小指圈堆滿抽屜。

等到中午吃飯時間,我早就沒興致要瑞龍寺停手了,從蒸飯箱取出便當,就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用餐,卻被某隻手往教室外拉。

「雅之,抱歉。」

瑞龍寺一邊道歉,一邊毫不減速的往外頭衝,以至於讓本人將全副心力花在保護便當上,等到回神時才發現自己上了頂樓。

我從來沒上過校舍頂樓,上了之後,才明白為什麼漫畫中一堆人一翹課就跑到這裡。

藍色的天空在頭頂無限制展開,稍強的風吹走夏日的炎熱,低頭一瞧,半個學校都在眼中。

陌生的景色吸住我的注意力,導致當瑞龍寺說出那兩句話時,我慢了三秒才反應過來。

「雅之,這個月的房租,可以寬限幾天嗎?」

瑞龍寺雙手合掌拜託,他見我沒有回應,繃著臉再說一次:「房租我暫時交不出來,可以請你寬限幾天嗎?」

我面有難色的看著瑞龍寺,他一個月的房租是一萬五含水電,這筆錢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以我家收入而言,稍微延遲的話……

「拜託你!我一定會盡快湊到錢!」

當一個帥小哥九十度鞠躬,合起手掌舉在頭上時,大部分的人都會心軟,我也不例外,在考量到家中還有些許現金後,點點頭道:「那就晚一個禮拜好了,要記得交錢喔。」

瑞龍寺猛然抬頭,張開雙手緊緊抱住我,以完全不符合校園風雲帥哥的淒涼口氣抽泣道:「雅之你是好人啊!我最近工作超級不順利的,一直被打飛打飛打飛……嗚嗚嗚──」

「啊,乖乖乖,不要哭。」

我無奈的拍撫瑞龍寺的背脊。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每次閣下被燒成黑人倒在鐵門前時,都是我和父親爬起來處理。

「能遇上雅之和幸雄叔叔,我真是太幸福了。」

我倒是一點也不覺得幸福,特別是快被你勒死的時候。死鮮奶寺放手啊!我的手臂和肋骨都快斷了!

※※※※

扣除〝瑞隆寺房租延後事件〞外,整個下半天都沒有大事,考試、作業量都和昨天前天大前天差不多,大夥依舊維持在最後一堂課敲鐘前五分鐘收書包,敲鐘同時飛奔的行動模式。

我在日落時分回到家中,一打開門就看到果凍站在接近黑暗的陽台中央,如往常一般輕輕喵一聲。

「爸爸呢?」

我邊問邊尋找陽台燈的開關,在摸到開關後,光亮回到青綠色的小空間中,也照亮了手中信件上的字。

我沒有在第一時間細讀信件,甚至連寄件人都沒看,抽了信就往上走,所以在辨識出那是水電費催繳信時,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我的胸口一陣沉重。冷靜點啊雅之,水電費一向是由父親繳交,把單子拿給他就好了,現在就到書房,搖醒睡死的老爸,問題就解決了。

馬上到書房!我把書包丟在沙發椅上,三步作兩步走過客廳、餐廳,左轉直奔父親的書房。

書房內一片漆黑,我急急忙忙的打開電燈,沿著曲折的書堆CD堆來到父親休息用的長椅前,單手一拉掀開椅上的白布。

布下是一大片工具書,我瞪著書堆幾秒鐘,轉身踹開擋路的書本,衝到在書房隔壁的寢室。

和書房相比,父親的寢室乾淨的像樣品屋,完全不用擔心摸黑闖入時會被絆倒。

我一掌拍開電燈,眼睛先掃向房間中央的深紫色的雙人大床,沒人;接著去開床邊的雕花木衣櫥,也沒人;蹲下往紅木書桌底下看,依舊沒人;最後打開方窗,窗下沒有掉繩子,樹枝也沒有遭人攀折的跡象。

「真是的,跑到哪裡去了?」

我關燈關房門往客廳走。既然父親人不在,那我自己到便利商店繳款好了,家裡的現金我記得是放在……

「果凍?」

我皺眉盯著果凍,果凍坐在客廳角落的三層櫃子前,黑色耳朵明顯往後壓,毛茸茸的臉看起來不但不穩重,還透露出一絲不安。

我蹲下來,摸摸貓咪的頭道:「果凍乖乖走開,我要拿錢。」

果凍沒有動作,仍舊帶著奇怪表情擋在下層抽屜前。

我伸手將果凍抱到櫃子頂,右手後拉打開抽屜,在見到裡面的紙條瞬間,本人的理智線斷裂了。

「端木幸雄你他媽的雜碎碎碎碎碎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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