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貓咪喵喵喵

『今晚哪裡有笨蛋之頂泰豐不是這樣吃的』比賽進行了足足兩小時，造成的環境危害有蒸籠巴別塔九座、接起來應該超過成年人身高的出菜單一疊，以及九宮格內不少客人的手機電池錄到沒電。

我坐在頂泰豐門外的長條椅上，視線固定在店門左側的結帳台，冷眼看路易和服務生討價還價。

沒錯，我家老爸發揮正常以上的以上的以上水準，真的殺到對方半個包子、燒賣或蒸餃都吃沒吃到，還獲得四大袋戰利品──我和瑞龍寺再努力都不可能消滅全部的蒸籠巴別塔，只好打包回家，其數量應該夠我們三人來個〝籠包三日，餘味不絕〞。

戰利品緊靠我右手臂，再過去則是父親，他滿臉油光神色飛揚，嘴唇豐厚紅潤，充分展現一個人被連續燙六十三次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消壓尼刊八八哩晡哩……」

「瑞龍寺去買冰淇淋很快就會回來。」

我打斷父親的呼拉呼拉語，回過頭往義式冰淇淋的攤位，隔了五六秒後看到瑞龍寺雙手拿兩支甜筒跑過來。

他明明和我一樣投入消滅蒸籠巴別塔作戰，卻沒有飽到腰直不起來的地步，外星人的身體真是太犯規了。


瑞龍寺把冰淇淋交給父親和我。我明明只要他挑最便宜的一球，他老兄卻擴大解釋成紅綠兩球，還多買我的份。

我盯著冰淇淋，抬頭看瑞龍寺道：「我不會多給你錢。」

「不用給我，冰淇淋我請。」

瑞龍寺把我先前給的紙鈔退回來，朝路易的方向鞠躬，直到對方離開後才站直腰，坐在我手邊。

我下意識往旁邊挪，眼神也轉到父親身上，用老爸悽慘的側臉和小籠包袋子轉移注意力。

不過即使如此，瑞龍寺的體溫還是穿過薄薄的制服飄過來，聲音也是。

「雅之，除非必要，別靠近路易學長。」

「為什麼？」

我本能的轉向瑞龍寺，發現他的表情異常嚴肅，幾乎到緊繃的地步。

有那麼嚴重嗎？我皺眉道：「那麼討厭的傢伙我才不想靠近。」

「不，我不是指性格上。學長他……」

瑞龍寺停頓了好一會才繼續說：「就像他自己所說，在好幾次，不是每一次作戰時，都以敵我雙方全滅作為收場。」

「我是不懷疑他這部份，要不是一天到晚捅婁子，哪有可能被貶到地球這種蠻荒、沒禮節的鄉下星球。」


「雅之，那是學長的氣話，妳不用當真。」

「就科技而言我們是落後很多沒錯。」但使用者素質又是另外一回事。


瑞龍寺乾笑，壓壓脖子盯著地面道：「要怎麼說呢……學長在的外號是〝死帝候補〞。妳還記得死帝陛下吧？」

我的雙眼稍稍睜大，對路易多了一分驚奇和興趣。

我回想腦中關於死帝的少少資訊：死帝戴特斯，馬德拉星系上任共主，號稱是該星系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君主，可是因為種種原因遭到自家人設計驅逐，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太陽系。

而瑞龍寺是死帝的仰慕者，所以才選擇地球作為侵略目標。

「學長和陛下都是相當稀有的雙能力者，雖然學長沒有陛下那麼強大，可是在學校捅出的問題卻不比死帝當年少，再加上攻擊時的殘暴程度，讓周圍人不知不覺就把他視作下一個〝死帝〞。」

瑞龍寺講的認真沉重，我心裡卻浮現在蒸籠巴別塔中奮戰的外國人，忍不住以手扶額問：「……你們的死帝是那麼愚蠢的存在嗎？」

「什麼意思？」

「窩一顛耶晡與村！」

「老爸專心吃冰！」

我把父親的頭推開，指著手邊的滿滿一大袋巴別塔的居民問：「竟然還挑起這種沒意義到極點的比賽，你們歷史上的最強君主是這種德性啊？」

「這個……我想兩個人的個性應該不太一樣，學長比較著重自己的感受，常常說他最喜歡的人是自己；陛下的話……根據我讀過的傳記和周邊人物訪談，陛下是屬於好惡非常分明的人。」

「然後也最喜歡自己？」我插嘴。

瑞龍寺搖頭，垂下頭思索片刻才回答：「陛下是會為喜歡和厭惡的人事物瘋狂的類型。」

「……哈？」

「比如說，陛下在剛登基時，曾經養了一隻五頭龍當寵物，可是五個頭喜歡的口味都不同，陛下因此決定去廚藝學校上課。據說陛下是專注力非常好的人，所以只花八十年左右，就拿到包含馬德拉星系在內的七個行星系的廚師執照。」

「……他不務正業八十年？」

「遮施威嘞哀！」

「老爸冰淇淋快融化了。」我再次把父親推走。為了寵物花八十年磨練廚藝的君主……我開始能了解他的臣民為什麼會想把主子幹掉。

「不，應該說陛下安份了八十年，那八十年的和平讓馬德拉星系的經濟社會得到長足的進步，堪稱是繼三代共主睿帝後第二個盛世。」

……我說死帝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

「可惜之後雅雅醬在一次空中野餐時，捲進瞄準陛下政敵阿瑟盧公爵的暗殺行動中，雖然成功撂倒全體暗殺者，但還是因為戰鬥時震動太過被午餐噎死。」

「等等，雅雅醬是從哪冒出來的？」

「雅雅醬是五頭龍的名字，陛下曾經訂製長二十公里寫滿〝雅雅醬最可愛〞的布條包住首都的聯外道路，所以全國都知道雅雅醬的名字。」

「……」我見識到宇宙等級的挪用公款。

「而因為此失敗的暗殺事件之賜，死帝陛下御駕親征恐怖份子祖宗十八代居住過的星球，陛下的威名也是在此次事件後傳至全宇宙。」

就為了寵物自己噎死？我不想再繼續探究馬德拉星系的歷史，把問題連同冰淇淋吞下肚，回到地球上道：「死帝什麼的就到此為止，我對於路易會這麼容易上勾也很意外。」

「上鉤？」

「我說謊的部份啊。」

「雅之妳說謊？我完全沒發現，是哪部分？」

「地球人招待貴客的方式。我知道你沒發現，回去的時候記得把筆記內容塗掉。」

瑞龍寺非常震驚的張嘴看我，我愣了一會，用更加震驚的口氣回報：「喂，你該不會完全沒起疑吧？你好歹也在地球住兩個月了，有哪個地球人用這種方式招待過你？」

「沒有。」

「所以我的說法是唬人的。話通過大腦時要想一想，好嗎？」

瑞龍寺沒有回答，他瞧著我的臉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到冰淇淋融化流到我手上才開口：「可是我不是貴賓啊……」

「什麼？」我問，開始進行冰淇淋土石流圍堵作業。

「像我這麼笨的侵略者，不會有人用貴賓的待遇邀請我，所以沒有受過那種歡迎方式也是理所當然！」

瑞龍寺難得激動，雙手握拳轉開頭，從頭頂到腳尖都看的出失落。

我望著瑞龍寺，明知道現在該安慰對方，可是我的記憶、良心和理性三者清楚告訴我──完蛋沒救的，他的確是個笨蛋。

話說回來，我明明這麼清楚明瞭確切堅定毫無懷疑的認定瑞龍寺是笨蛋，卻還是對他動了心，這是為什麼？難道說我是外貌協會的人嗎？

……綜合瑞龍寺的各項能力，這好像是最有可能的解釋。

「雅之妳還好吧？看起來很沮喪……」

「沒事。」我只是對自己的內容物絕望了。

「沒事的話，我要回家了喔。」

我猛然抬頭看著瑞龍寺問：「現在？」

「現在，因為要給學長的報告──台灣地圖、捷運路線表、高鐵路線和時刻表、人口密度之類的──還沒處理完，我要回去趕工。晚安。」

在我想到要說什麼前，瑞龍寺已經轉身往百貨公司、捷運站的聯接口走去，一群提亮皮包包的婦女很快就遮住他，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我就連半公分的影子都看不到。

我垮下肩膀，張嘴大口咬冰淇淋，用牙齒和口腔感受酸酸冰冰的感覺。

一隻手放到我肩膀上，我抬頭往旁邊看，和父親四目相交。

父親輕輕握著我的肩，雙眼熊熊燃燒道：「小雅妳先回去，爸爸有事要忙。」

「忙什麼？」

「幹掉那個發酵粉心臟男。」

「他的名字是路易˙以下省略。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沒必要因為那種傢伙犯殺人罪啦。」

「不行！爸爸不承認那個路易˙以下什麼都不是是死帝候補！」

「他的名字是路易˙以下……以下算了！你糾結的是這點嗎？那根本不干我們的事。」

「不管！爸爸一定要幹掉他，小雅妳先把東西帶回去。」

父親話說完，一個沉沉的、毛毛的、暖呼呼的東西落到我腿上，我盯著那東西黑白交雜的臉、長長的鬍鬚和琥珀色的眼睛，一股怒氣由腳底直衝胸口，然後……

霹啪！

「端木幸雄你給我回來解釋！為什麼果凍會在這裡？」

「沒有果凍的話我找不到小雅啊！」

「你把貓咪當成什麼啊！生化形四足傳動GPS定位系統？貓不是狗，更何況果凍根本沒出過家門，萬一走丟的話怎麼辦？把你的內臟拿去賣錢換協尋金嗎？你給我說──啊──」

「痛痛痛！小雅不要拉──爸──爸──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