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西莫爾感到窒息,過往的回憶壓在他胸口,被龍血消去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然而也在疼痛升起的同時,他想起強納森強悍的宣示──看到了吧?知道是誰擁有你了吧?不是那個叫伊蘭諾還是伊斯蘭的傢伙,是我強納森˙霍普,你是屬於我的夜血者。

沉重和疼痛被這席話壓下,凍結薛西莫爾的力量緩緩消失,他握緊拳頭呼喚被摯血擁抱而非被切割的記憶,用人類溫暖、充滿陽光氣息的手臂胸膛做武裝。

能牽動夜血者的心的只有摯血,而此時此刻他的摯血是強納森不是前方的青年,因此自己沒有理由心痛或恐懼,一點也沒有。

薛西莫爾反覆回憶強納森的話語,挺起胸膛迎向伊蘭諾道:「這位先生,待在此處並不安全,請你……」

「您就是幽紫的龍主吧!」

伊蘭諾打斷薛西莫爾的話,一反剛現身時的冷漠尖銳,掛著滿滿的笑走過來道:「我是努比亞的獅鷲主的么子伊蘭諾,代表父親大人前來和人類的政府作交流。」

「代表……你是獅鷲主的繼承人!」

薛西莫爾難掩口氣中的驚愕,他還記得伊蘭諾的幾位兄長是多麼能幹狠辣,而伊蘭諾自身又是如何文靜內向,無論就輩分或能力都無法想像小殿下能拿下繼承人之位。

伊蘭諾笑了笑,理解地聳肩膀道:「我的兄長們因為意外和作戰一一身故,所以繼承人的位子才會落到我頭上,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啊。」

薛西莫爾的手微微握緊,想起自己的兄弟和父親,不知道他們是否安好。

「閒聊就暫且停下吧,其實我有件事想問兩位科長。」

伊蘭諾看向薛西莫爾、威爾遜問:「這裡並沒有發生火災吧?為什麼人類要發動假警報呢?」

「我的科員預見三十分……正確來說是十九分鐘後莊園的對外通訊會全面中斷,我們猜測是有夜血者合力張開領地導致,為了避免傷及無辜,所以假借火警疏散群眾。」

薛西莫爾越講越失落,原因不是他只能拿海蘭特的預測當證據,而是伊蘭諾的態度。

他每多看殿下一秒,就越覺得這個人陌生,而且此種陌生感和對方的穿著、髮型等等外在表象無關,而是更深沉的性格甚至靈魂。

薛西莫爾認識、養育到大並且愛上的伊蘭諾雖善解人意,可是不會以此刻意迎合他人;笑起來很好看也很愛笑,不過從未拿笑容去迷惑人;教養良好用詞有禮貌,但卻不會給人缺乏溫度的感覺。

然而站在薛西莫爾面前的伊蘭諾完全相反,只是戴著溫和有禮的面具,至於底下在想什麼、要做什麼,他一點也看不出來。

四百多年會改變很多人事物,薛西莫爾自己也變了許多,他明清楚這點,仍忍不住感到空虛惆悵。

伊蘭諾聽完薛西莫爾的解釋,理解地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如果這裡出現戰鬥,的確會對人類造成相當大的困擾,我安心了。」

「安心?」威爾遜自伊蘭諾出現後首次出聲。

「我還以為這場混亂是人類給我方的下馬威,或是和某些愚蠢之士聯手想趁亂除去獅鷲主的繼承人,沒有如我猜測真是太好了,我可不希望頭一次到人間就必須殺人。」

伊蘭諾從口氣到表情都溫和輕鬆,但話語背後的意義卻叫人毛骨悚然。

這種程度的威脅之語無法牽動薛西莫爾的情緒,可是對威爾遜而言是莫大羞辱。

四科科長雙目灼灼怒瞪伊蘭諾,抽出腰上金色的聖十字長劍舉在胸口道:「我以天主所賜的恩典發誓,只要汝等未加害主的子民並按時離去,我必會履行成為汝等劍盾的承諾。」

伊蘭諾似乎嚇了一跳,稍稍後退搖著手道:「你言重了威爾遜科長,我只是開開玩笑。」

「我從不開玩笑。」

「……那我就收下你的承諾了,在我回到父親大人身邊前,就請科長多多照顧了。」

「我會在我的職責範圍內努力,如果你刻意去招惹人,請恕四科不與你一同承擔後果。」

薛西莫爾站在一旁看兩人一熱一冷的互動,思緒漸漸飄到遠處,看著牆上的復古掛鐘算時間。

他和強納森分開已經快二十分鐘了,把啟動系統、到達餐廳的時間加起來,人類最慢五分鐘前就該到,怎麼會拖到現在都不見人影?

薛西莫爾越想越煩燥,剛想找電子妖精送訊息催人,妖精就自己飛出口袋發出愛人的話聲。

「科長抱歉讓你久等了,我現在就過去。」

「現在!」

薛西莫爾喊的太大聲驚動其他人,轉頭尷尬地笑一笑後,揪著電子妖精到角落低聲道:「你在房間做什麼,拖到這麼晚才出發?」

「洗澡,其他科員堅持要我把身上的味道洗掉才能出來。」

薛西莫爾抓妖精的手往下跌十多公分,情緒從不悅轉為愧疚。

「麻煩死了,我問他們是什麼味道一定要洗掉,他們通通不說,反而聚在一起開小團體會議。科長你知道是什麼嗎?」

「……」

「科長?親愛的你還在嗎?」

「我在……」

薛西莫爾小小聲回話,他實在說不出『那是我激動下發出的媚香』這種話,身為夜血者居然做到發出媚香,就算對象是摯血也太淫蕩了。

不過以強納森的性格,絕對會追問到底。薛西莫爾苦思要拿什麼話應付愛人,還沒理出個頭緒,神經就突然傳出刺痛。

領地張開!薛西莫爾錯愕的看時鐘,距離海藍特預告的時間明明還有十分鐘,他卻感受到莊園的空間由外往內展生異變。

薛西莫爾本想在所有人齊聚後,由自己張開領地覆蓋整個莊園,引來敵方攻擊後二科、四科聯手抗敵,可惜這個方法在敵人先動手後已無法實行。

在聯合領地內再張一個領地極有可能造成空間動搖,最後把所有人拉入人間、另一個世界的夾縫。

對薛西莫爾而言,最糟的不是敵人提早動作,也不是處理不當會墜入空間的夾縫,而是他還沒和科員──尤其是強納森──會合!

薛西莫爾整顆心都揪起來,緊扣電子妖精大喊:「強納森、蒙特、亞克和卡洛琳,你們快點過來!領地開始張開了!」

電子妖精歪頭發出一個單音兩段雜訊,接下來就只剩令人絕望的寧靜。

當薛西莫爾忙著對電子妖精吼叫時,威爾遜也感覺到周圍不對勁。

四科科長眉頭一皺,沒有多花時間去想『發生什麼事』,而是直接把外面的科員叫進來,以伊蘭諾和獅鷲獸為中心排出陣式,擅長吟誦經文、祈請聖人降臨的人在內圈,以聖武器進行肉搏戰的則在外圍。

這個決定相當正確,當四科圍好防守陣之刻,餐廳的牆壁、天花板和地板也浮現藍色魚紋,正式宣告此處成為某人的領地。

威爾遜看看魚紋,揚手要後方的人開始經文吟誦,面向大門背對伊蘭諾問:「伊蘭諾閣下,你對來襲的敵人有頭緒嗎?」

「我想看看,水藍色的躍水魚紋……應該是我二哥的母親的哥哥,黑狹海的食妖魚主帝芬拿勒大人。」

「誰允許你呼喚我的名字了?下賤的小妖童!」

怒吼拍打著餐廳樑柱,眾人前方的大理石地板詭異地浮現漣漪,一顆墨綠色的頭從中浮起,帶出一個半毀、滿面怒容的男人。

伊蘭諾看清楚來者,嚇一跳驚訝地道:「帝芬拿勒大人,您不是應該在黑狹海靜養嗎?怎麼會跑到人間?」

「為了討伐你這個惡鬼!我決不會原諒你對我妹妹一家所做的事!」

「您是說二哥嗎?我並沒有對二哥做什麼啊。」

「你……罷了,你也只能嘴硬到今天了,我和我的同志特地為你準備這個聯合領地,不要妄想能以各個擊破的方式逃脫,我們已經把這個領地設計成只要發動者之一的血液停止流動,所有人就對墜入空間縫隙,一輩子都別想出……來?」

帝芬拿勒低頭看胸口,一隻雪白修長的手插在那兒,掌心裡還躺著他自己的心臟。

「……妨礙我和我的摯血相聚之人,不可原諒。」

這是帝芬拿勒聽到的最後兩句話,他親眼瞧見自己的血被那隻手吸乾,雙目一翻跪倒在以紫龍盤成的魔法陣中,下一秒就化為藍灰落下。

同一時間,盤據整個餐廳的藍魚紋也遭到侵蝕,色澤、形狀從邊緣開始改變,轉為代表薛西莫爾的紫龍紋。

薛西莫爾垂下手,對於被自己完全吞噬的夜血者不看一眼,轉身朝餐廳後門大步走去。

威爾遜安心之餘也被薛西莫爾狠辣的手段震懾,遲了半秒才大聲喊住人問:「薛西莫爾,你要去哪?」

「找我的摯血。」

薛西莫爾停在門前,側頭目光冰冷地道:「這裡已經是我的領地,不用擔心會有敵人闖入。我先告退了,暫別。」

「等一下薛西莫爾,你這是……」

「我們也跟上吧。」

伊蘭諾的提議招來威爾遜的瞪視,他擺出誠懇堅定的微笑道:「既然敵人是為我擺下這個陣,我就不應該逃避。威爾遜科長如果面對同樣的局面,也會有此判斷吧?」

「我不否認。」

威爾遜向四科成員打手勢,把圓陣改成方陣,再轉身向伊蘭諾道:「請不要過度逞能,客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很難向獅鷲主交代。」

「我會好好躲在後方。」

威爾遜點頭,揮手要所有人前進,以三路縱隊的形式朝薛西莫爾離去的方向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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