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莫的言語和肢體語言完全對不上,嘴巴上說沒興致,眺向薛西莫爾的眼神卻是靈動又充滿興趣,搖晃上身像個享受小丑表演的觀眾,沒有戒心漏洞百出。

看不透這人……薛西莫爾再次感到棘手,單純就實力而言他是能直接取下法莫的心臟,但是取下心臟後就能突破這個領地嗎?眼前的敵人會不會是刻意露出空門引他攻擊?

除此之外,還有最讓他疑惑的一點──驅使法莫加入聯合領地的動機到底是什麼?

「……我養的小狗死了。」

法莫扯起毫不相關的事,抬頭看向灰暗的天空道:「本來只是一時興起撿回來玩玩,就外表和個性來說都不符合我的喜好,而且還很難教,一天到晚想逃跑,麻煩的要命根本不能算寵物。」

「……」

「我好幾次想把狗丟掉,可是這麼一丟實在有辱本人的名聲,所以就硬著頭皮陪小狗玩下去,然後就……」

法莫雙手一攤道:「原來日久生情真的存在啊,討厭死了到底是誰發明這個詞?龍主你說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薛西莫爾心中有個聲音催促他快點動手,然而好奇心卻迫使他繼續聽下去。

「什麼都無所謂了。」

法莫吸煙吐煙,閉上雙眼漫不經心地道:「我把狗放回去了,畢竟沒人喜歡被喜歡的東西罵整天咬整夜,雖然分開也很不舒服啦,不過以我這麼糟糕的性格,一定很快就能平復,因為我是變態嘛。」

故事不會在此結束──薛西莫爾直覺的認為,而他也猜中了。

「沒想到小狗跑回去又跑回來,瘋狂抓門要我這個主人開門,還要求我不准養別的狗。真是的,哪來這麼狂妄的小狗啊?就寵物而言真是失格,不過最失格的……」

法莫用煙斗敲自己的胸口道:「是高興到不得了的笨主人。摯血這東西真是害死夜血者,龍主認同我的話吧?」

薛西莫爾先是困惑,接著恍然大悟倒抽一口氣。

被撿走的小狗、被擄走的努比亞的獅鷲主的三子,但若是如法莫所言,小狗──三子──是自願回到陀盧,且兩人是摯血關係,為什麼伊蘭諾會說自己的哥哥含恨自殺?

「好了,該讓故事進入終章了。笨主人決定用最盛大的儀式昭告天下,從今以後他只養小狗一個寵物,而小狗的家族也派使者來祝賀──這對他們而言是個下台階。可是可是啊,如果一切都順利,故事就不精采了,所以在使者和小狗會面的當晚……」

法莫睜開雙眼,偽裝的輕鬆、慵懶和悠閒通通消失,只剩下他真實、僅有的情緒──悲痛:「我的莫瑞卡被人用木樁刺穿心臟,死在我們的房間裡!」

薛西莫爾在法莫臉上,看到不亞於杜朵絲的劇痛和哀嚎,而前者帶給他的衝擊遠大於後者。

「他們說莫瑞卡是不甘受辱所以自殺,但是我知道!我知道不是那樣!我知道他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他不會丟下他的摯血去死!他明明告訴過我:『我不會放你這個禍害活著沒人管。』」

法莫的尖吼宛若啼血的杜鵑,尖銳、血淋淋的衝擊薛西莫爾的耳膜,帶給他強烈的震撼。

法莫和杜朵絲都是因為摯血被殺而加入聯合領地,杜朵絲的仇人是伊蘭諾,難道法莫的仇人也是?

「……龍主知道那名使者的名字嗎?」

法莫恢復冷靜,將煙斗指向四科,正確來說是四科中心的伊蘭諾道:「是他,設計莫瑞卡被我抓走的人是,逼人自殺的還是他。」

「……不可能。」

薛西莫爾後退一步,不願意相信伊蘭諾會做出這種事,即使他還記得前兩個領地中領主對小殿下的控訴。

就算兩人分開數百年,就算對方在談吐舉止上都有明顯變化,他還是想相信自己曾經愛過的人。

「故事演完了,該閉幕了。」

法莫從斷牆上跳下,拍拍華麗的袍子,再順順繽紛的頭髮,恢復一開始的假笑道:「龍主能動手了,我了無遺憾了。」

「了無遺憾?」

「沒錯,因為我的復仇已經完成了,我成功破壞伊蘭諾在他最最親愛的老師心中的形象。」

薛西莫爾整個人繃緊,不明白對方怎麼會知道自己的身分。

「我說過,我在杜朵絲那邊藏了一隻使魔。」

法莫扭扭腰看似得意地道:「再加上我對仇人的調查,龍主出現的時間,和某位家庭教師宣告死亡的時間差不多。嘛──本來我是沒把兩個人連上線,不過兩位在杜朵絲那兒實在太親密了。」

「你……」

「別擔心,我不會告訴伊蘭諾,那太便宜他了。」

「便宜……唔!」

薛西莫爾又一次掩嘴,體內的毒素安靜片刻後再度騷動,不只把血趕到喉頭,還讓他有點視線模糊。

法莫勾起冰冷的笑,踩著果凍人型的頭一步一步往薛西莫爾那兒跳。

此舉讓其他人的注意力轉過來,蒙特、亞克想回防卻被暴增的果凍人型包圍;強納森將最大口徑的子彈往敵人身上射,甚至連小型火箭都用上,可惜彈藥在命中前就被銀針攔截。

法莫毫髮無傷的跳至薛西莫爾面前,彎腰盯著強忍不適的強大敵人,抬起右手將自己的領結扯破拋開。

薛西莫爾在第一時間愣住,回神時法莫早就把外袍、上衣一半的釦子都扯開,從喉嚨到腹部以上的皮膚全曝露在空氣中。

法莫以煙斗敲敲心臟的位置,挺起胸膛靠近薛西莫爾道:「我想講的都講完了,你可以動手了。」

薛西莫爾看看法莫的胸口,再看看對方的臉,同樣是為摯血復仇,杜朵絲的行為他能理解,眼前的獅蠍主卻像罩了一層霧,看不透更不敢輕舉妄動。

「你再不動手,我就得向別人找樂子。你比較介意我找你的前還是現任摯血麻煩?」

薛西莫爾被最後一句話激怒,眼神中的憤怒蓋過疑惑,不過即使如此,他仍沒有貿然出手。

這個夜血者太危險了,在摸清楚他真正的意圖前不可輕舉妄動。

法莫帶著滿滿的惋惜道:「你遲疑了,很明智的判斷,可惜你沒有選擇權,你非得重複對帝芬拿勒、杜朵絲做過的事。」

法莫的話一講完,地上的銀針就驟然傾倒,在四科和強納森藏身的樓房之間排出一個繁複的圖形,圖的正中央則是一個平倒的8。

薛西莫爾的臉色一下子刷白,他知道該圖的意義--無限召喚,法莫打算耗盡自己的魔力召喚魔物!

「若是把我身上的魔力通通使出,大概能叫出……五千到一萬隻獅蠍,你能應付嗎?」

法莫低低的笑著,刻意放慢啟動召喚陣的速度,讓薛西莫爾清楚感覺到魔力的流動。

薛西莫爾繃緊嘴和雙手,感覺自己像被兩顆太陽夾在中間,往前往後都會自滅。

「如何?龍主你做出決定了嗎?」

法莫叼著煙管笑瞇了眼睛道:「容我提醒一句,不管你選哪個,結果都差不多,你們活不過下個領地。」

薛西莫爾皺眉問:「什麼意思?」

「……不告訴你。」

法莫深吸一口煙,閉著嘴伸出三根手指,再一根一根慢慢收回來。

薛西莫爾在法莫收起最後一隻手指之刻出手,攏起的手輕易突破血肉肋骨,握住心臟再拉出來。

血液沒有濺到薛西莫爾的身上,因為他的手在接觸血管、心臟的同時就開始吞食敵人,無論是體液、魔力還是……毒素。

薛西莫爾的手臂一陣抽搐,咬牙狠狠瞪著法莫,翠眼中映著法莫瀕死卻滿足的笑。

「獅蠍和雞蛇一樣,都是具有毒性魔獸……」

法莫撐著最後一口氣往前靠,趴在薛西莫爾肩膀上喃喃自語:「終於能去找你了……我可愛的小狗,繼續我們的儀……」

法莫的肉體和生命化為細灰墜落地面,同時他的死亡也將薛西莫爾拉入由雙重毒素建構出的黑暗中。

薛西莫爾渾身僵硬的往後倒,在完全失去意識前看見自己的象徵佈滿天頂,讓他能抱著最低限度的安心闔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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