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和米德加爾的早晨通訊成了索爾的每日例行公式,他透過鐵盒子與珍討論洛基、討論阿斯嘉、討論彩虹橋的重建進度,偶爾還聽凡人抱怨周圍的男人。

相隔一個世界的早餐會讓索爾同時補足精神與肉體的能量,珍的妙語與活力和洛基幾乎是兩個極端,一個如同冬日的太陽溫暖使人喜愛,另一個則似冰封的月光一樣寒冷難以接近。

索爾致力於溶化洛基身上的嚴冰,他在珍的建議下成功讓弟弟願意與自己交談,甚至曾經露出一兩次微笑──儘管看起來很像冷笑,然而融冰行動近日卻走入瓶頸。

索爾對珍提起自己的憂慮,能帶進牢底的物品都帶光了,洛基對於一成不變的送禮行動越來越不耐煩,他開始擔心兩人稍稍和緩的關係會惡化。

珍認真地聽索爾訴苦,承諾對方會在兩天後提出新方案,女科學家堅定的目光讓雷神信心倍增。

因此當索爾滿心期待的打開儀器,結果只看到一個胸口發光的小鬍子男人時,第一時間的反應是把手伸向關機鈕。

小鬍子男人連忙揮手高聲道:「沒有錯沒有錯,我是珍請來的顧問。大個兒,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東尼˙史塔克,穿鐵衣的男人。」

「是天才英俊家財萬貫的男人。」

東尼調整坐姿拿起咖啡杯,正要往嘴裡灌下一口潤喉時,一隻粗壯、充滿肌肉的手臂忽然闖入螢幕,將天才英俊家財萬貫的男人拎到攝影鏡頭之外。

「史帝夫你搞什麼,大個子還在等我!」

「索爾先生等的是班納博士不是你,你別來添亂。」

「我添亂?是哪個人跟我說:『史塔克先生,以你惹怒別人的頻率,肯定很擅長應付火大的男女,要不要去教索爾兩招,看他能不能擺平洛基』?」

「我為我的失言道歉,所以請你把位子讓給班納博士。話說回來,你也記太清楚了!」

「我也這麼覺得,天才的困擾之一。」

班納在喧鬧聲中走到螢幕中,皺眉困擾地看看斜前方,嘆一口氣轉向攝影鏡頭道:「不好意思一大早就讓你聽這種對話。」

「我不在意。珍呢?」索爾邊問眼睛邊飄往班納的右側,他隱約瞧見東尼與史帝夫的手臂纏在一起。

「珍被借調到南歐的觀測站,下禮拜就會回來。」

班納撥弄自己的手指,思考了好一會才拿定開啟話題的方式,用迂迴暗示的方式發問:「珍和艾瑞克對我說,你有一名長期發飆,而且無法拋棄的親人要應付?」

「是我弟弟,洛基,我剛覺得我們有點進展就……他喜歡的東西我記得不夠多。」

「送禮和討好可以軟化對方的態度,但畢竟不是長遠之計。對了,我可以問一下你都送什麼嗎?」

「食物、酒、小玩具、沒有殺傷力的珠寶和幾種特殊的花。」

「聽起來像在追妞。」東尼無預警插話,不過下一秒就被史帝夫拉開。

索爾聽不懂東尼的調侃,索性直接將軍火商的發言拋到腦後,望著班納認真地問:「你認為長遠之計是什麼?」

「找出洛基憤怒的原因。你有頭緒嗎?他在走偏路前曾經說過什麼?」

「他……」

索爾腦中浮現和洛基在彩虹橋打架時的對話。

──我要向父親證明我是他真正的兒子。

──我從來不想坐上王位,我只想和你平起平坐。

──我不是你的兄弟,從來不是。

──你什麼時候變這麼軟弱,別告訴我是因為那個女人!

「洛基在氣我們,氣我和父王、母后,他氣我們偏心,也氣父王沒告訴他他是勞菲的兒子。」

索爾仰頭吐一口氣道:「但是父王和母后對我們兩兄弟很公正,沒告訴洛基真相也真是為了保護他,如果他氣的是這點,我大概沒辦法讓他消氣。」

「那就假設他氣的不是,或者不完全是這點。」

「可以這樣做?」

「當實驗碰壁時,科學家不會放棄,而是換個假設或方法繼續做,放棄的話你就無法升等了。」

「升等?」

「呃……一種人類社會獲得更高地位的生產活動,那不是重點。」

班納揮揮手回到正題:「我們假設惹怒洛基的是更……更深沉隱晦的東西,這東西表面上看起來是他的身世,但實際上是什麼呢?」

索爾垂下頭思索,腦袋翻騰了好幾圈還是無解,只得搖頭承認:「我不知道,我只能想到上面的原因。」

「我建議你用『我還不知道』來描述自己,聽起來比較有希望。」

班納將手放在自己胸口,露出苦澀地淺笑道:「珍和艾瑞克拜託我跟你談,是因為他們認為我是不生氣的專家,他們有點理解錯誤,我充其量只是花了大半輩子研究憤怒還研究不出個皮毛的落魄科學家。

我只能告訴你我的經驗,根據我的經驗,我在兩種情況下特別容易生氣,一個是當我無法和自己、社會或希望取得平衡時,另一個是我恐懼的時候。這兩個原因有時候會同時發生,我不能接受或對某事妥協,而這個『不能』引起我的恐懼,而當兩者一拍……」

班納拍擊雙手無奈地說出結論:「浩克就出來了,我又要換一個落腳地。」

索爾點頭道:「我會去想想洛基在不平衡或懼怕什麼,謝謝你的建言。」

「我才要感謝你在神盾艦上阻止浩克。加油,我會替你祈禱。」

※※※※

恍惚間,洛基又回到冰冷陰暗的武器庫,雙手抓住冰棺,在眾人的包圍下不受控制的轉藍。

──你是我的兒子。

(你不覺得洛基很奇怪嗎,和索爾、阿斯嘉人完全不像,該不會是小時候抱錯……二、二王子殿下!)

──你只是個無辜的孩子。

(如果你們不乖乖上床睡覺,冰霜巨人就會偷偷溜進房間,把你們撕成碎片吃掉喔。)

──我相信有一天,兩個國度可以和平共存。

(總有一天,我們會再次和冰霜巨人決戰,到時候我可要跑第一個。)

謊言、謊言和謊言,敵意、敵意還是敵意,奧丁暗藏企圖的軟語、其他阿斯嘉人對他,對冰霜巨人的評語交疊在一起,包圍身為畸型冰霜巨人的洛基。

他想要駁斥這些話語,但是嘴唇早就被寒冰封鎖;試圖遮住耳朵消滅雜音,可是兩手已死死黏在冰棺上;就算閉上雙眼不看眾人的臉,也抹不去腦海中的影像。

這裡沒有洛基的容身之處,儘管自己努力過,阿斯嘉還是沒有他的位置。

排斥化作冰雪封閉洛基的五感,窒息的恐慌爬上他的心頭,然後被熟悉的呼喊驅散。

「洛基、洛基!醒醒啊兄弟。」

洛基緩慢地睜開雙眼,迷濛地凝視索爾片刻,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只聽見模糊的單音,這才想起自己人在牢裡,嘴上戴有口枷。

索爾鬆一口氣,一面卸下口枷一面解釋:「我看你睡得不太安穩,所以才把你搖醒,是作惡夢嗎?」

「夢見你?」

洛基反問,他往索爾的兩手望一眼道:「你的倉庫和阿斯嘉的野獸終於被清空了嗎?」

「什麼倉庫和野獸……啊!我今天想事情想太認真,忘記準備了。」

「想什麼事?」

「想班納──就是浩克──給我的提示。東尼做了一個能聯繫兩界的鐵盒,沒辦法傳送物品,可是能讓我們對話。」

「然後你就和那個綠色的野蠻人聊天?太令我意外了,我還以為你一定會先找那個女人……」

洛基越說越小聲,他透過索爾的表情得到答案,尖銳的笑容爬上嘴角,放輕聲音故作抱歉地道:「喔喔喔,是我不察,你當然會,而且找過她了。你準備情人節禮物給她嗎?凡人對這個節日看得可重呢,忘記的話她們會非常非常生氣。」

「情人節?」

「米德加爾曆二月十四號的節日,凡人會準備花朵、巧克力或其他禮物送給情人。」

洛基看著冷冰冰的石頂默算道:「你剩下……五天可以準備。」

「我是該準備禮物感謝珍,是她建議我去找能讓你開心的事物,她真的是我的恩人。」

洛基的臉色驟變,情緒從微酸轉為嚴寒,彷彿有人拿著冰棺對準他的腰腹,捏碎骨頭、凍結血管的疼痛從腰蔓延至胸口。

「不過珍她這個幾天不……洛基?」

索爾發現洛基的臉色轉白,從椅子上站起來走近弟弟關心地問:「怎麼了?身體不舒服?我可以要衛兵提前把鐵鏈降……」

「滾。」

「什麼?」

「滾出去!」

洛基衝著索爾大吼,太過用力的吼叫讓他嗆了一下,轉過身惡狠狠地瞪著兄長道:「你給我滾出去!帶著那堆垃圾一起滾出去!」

「欸?為什麼?怎麼突然……」

「你給我滾!」

洛基用身體撞索爾,無法將人挪動一步,反倒被那身堅硬發燙的肌肉敲得酸痛,停下來垂頭嘶嘶喘氣。

索爾不知所措地站在原處,不懂為什麼弟弟會突然暴怒,等了許久都不見洛基消氣,只得頹喪著肩膀離開地牢。

洛基聽著索爾的腳步聲遠去,這才抬起頭望著空無一人的台階,掛著扭曲的笑任由衛兵替自己上口枷。

──你什麼時候變這麼軟弱?別告訴我是因為那個女人。

──喔,是,是因為她。也許等我結束這一切後,我會去找她。

一切都會改變,洛基能在一夕間從阿斯嘉的王子變成發育不全的冰霜巨人,索爾能在一趟流放中從鐵血戰士轉為心有所屬的柔情漢子,一切都會改變,一切都不可靠。

所以,他只相信自己,只有自己會永遠守護與支持洛基。

※※※※

大家都認為索爾衝動,洛基老謀深算,不過其實兄弟倆都是行動派,差別只是哥哥是先動再要弟弟去想,弟弟是先想好再推哥哥去動。

洛基已經決定要征服米德加爾,也獲得滅霸的兵力支持,不過奇塔瑞軍團再強大,都必須藉由宇宙魔方才能突襲米德加爾,而現階段,宇宙魔方還沒有準備好。

洛基必須讓那群凡人先製作最基本的儀器,傻愣愣地將魔方放進去後,才能做傳送的動作,此外在他獲得儀器進行改造時也需要人力、物力支援,為此他有必要去地球一趟。

他向滅霸提出要求,滅霸豪爽地答應了,還送給他一隻擁有心靈控制能力的權杖。

滅霸坐在王座上指揮奇塔瑞人將權杖交給洛基,勾起他鮮紅難看的嘴笑道:「這隻權杖也能用於攻擊,不過如此一來它就沒有足夠的力量送你回來,不想成為名副其實的流浪者就小心使用。」

「我會讓它發揮最大效力。」

洛基接下權杖,在自己身上設下能讓奧丁、海姆達爾看不見的迷障後,在強光中踏上米德加爾的土地。

他曾想過要不要實現承諾,直接降落在索爾的情人──那個叫珍的女人──的屋頂上,但是考量到兄長八成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叫人往該處看,為了避免計畫胎死腹中還是作罷。

洛基無聲無息地落在華盛頓的高級住宅區,他的出現引起幾名慢跑者的尖叫,不過這些人馬上就成為權杖的實驗對象,閉上嘴巴恭恭敬敬地把他們的國王迎入家中。

這讓洛基相當滿意,作為一個說謊和吃飯一樣熟練的神,他看穿謊言的技巧一樣純熟,他知道這群人每個低頭每次躬身中都毫無虛假與猶豫,滅霸給予的權杖能將人控制到這種程度真是驚人。

洛基挑選一對老夫妻的家作為自己的居所,他坐在老人的客廳中,要凡人告訴自己這個國度有什麼勢力,哪裡充滿危險的戰士,哪裡又是存放大量寶藏的金庫,是否有什麼必須注意的人物。

凡人們並非全知,但是至少知無不言,他們認真地回答問題、打開扁平的鐵板敲擊搜索,直到自己的妻子或丈夫打電話過來催人回家,才抱歉的向洛基請求告退。

洛基要他們對今日的聚會保密,送走所有人後,走入夜色中展開首次探索。

夜晚的高級住宅區是個無聊的地方,他走過整潔的街道,經過裝滿笑語的房舍,隨手攔下一輛計程車,以權杖徵收司機的心,命對方將自己載到此處最龍蛇混雜的街區。

司機將洛基載到一處爬滿塗鴉與酒味的社區,將車子停在門外,開門讓洛基自己下車閒逛。

洛基握著權杖走入社區,閃亮如寶石的金杖、合身精緻的西裝馬上引起居民的注視,窗口、垃圾桶後面、破布簾後和牆角……數不清的視線糾纏在他身上,露骨的飢渴與好奇幾乎能將目光具體化。

洛基勾起嘴角,享受著凡人的注目深入社區,不經意地翻動外套或口袋來刺激這些人,彷彿是一頭在獅群中炫耀自己肥美身軀的羊。

一隻披著羊皮的惡魔。

終於,在洛基拐進小巷子的瞬間,幾名男人受不了誘惑,透過地形優勢發動夾攻,將闖入者困在暗巷中。

其中一人朝洛基亮出刀子道:「漂亮男孩,把身上所有東西交出來。」

洛基偏頭一笑,半秒後的權杖頂已經砸破男人的頭。

男人們愣住幾秒,怒氣與好鬥的天性讓他們踩過同伴的屍體撲向洛基,用刀子、棍棒甚至槍指向斯文優雅的西裝客。

洛基輕鬆地閃過一人抓住一人,拋出一人砸飛一人,踢中一人再捅傷另一人。索爾比他擅長近戰,但這不表示他不會打架,這群凡人挑上洛基完全是老鼠找貓撲。

洛基在短短幾分鐘內放倒十多人,他跨過呻吟不斷的男人,一面前行一面挑選體格不錯的人支配,悠悠哉哉的像在逛花園。

在米德加爾沒什麼人能威脅我……洛基因為這個發現而感到輕鬆,揮去凝結數月的緊繃與焦慮,一路走到巷弄最深處,鼻子嗅到微弱的血腥味,低頭才發現自己腳前窩了一團亂糟糟髒兮兮的瘦狗。

洛基和狗兒對視片刻,基於某種他所不明了的衝動,隨手一揮將狗鍊掃斷,轉身回到計程車上離去。

當晚他睡得很安穩,不知道有隻狗從正塗鴉社區艱難地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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