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奶奶抱著悲壯的心情,領著羅樓與黑狐狸勇者前往恩匹西數一數二的知名酒館──木獎酒館。

木獎酒館以甘美的酒水、又香又大碗的肉類聞名,鎮上的人常到店裡打牙祭或招待客人,遠道而來的勇者或使者在離開恩匹西前,也一定要進去好好吃一頓,因此即使還未到用餐時間,酒館就已經近客滿。

食物香、菸味與酒氣佔據店內的空氣,滿屋子的喧鬧聲幾乎要將茅草屋頂掀翻;酒館服務生端著拖盤在椅子與椅子之間快走,以驚人的默契和技巧閃過同事與亂伸手的客人。

當羅樓等人踏入店內時,木獎酒店就是如此熱鬧又混亂,四人站在鬧哄哄的店門口往內望,還沒找到空位,就先被酒館老闆娘瞧見。

老闆娘將手裡的烤馬鈴薯放到桌上,熱情地揮手呼喚:「呦這不是阿瓜和阿花嗎!哇啊啊居然連小狐狸都來了!旁邊那位先生也是你們帶來的嗎?」

阿瓜爺爺疲倦地道:「是的,旁邊那位是羅樓殿下,他是天上天下最偉大最不能得罪的王子。請給我們最好的菜,還有很多很多酒。」

在吵鬧之下,老闆娘沒有聽清楚爺爺所說的話,只憑自己的經驗和零碎的字句回問:「要吃大餐嗎?沒問題,你們先找位子坐下來,我馬上把酒菜送過去。」

爺爺奶奶點點頭,拉長脖子費了點勁才在角落找到空桌,將勇者與王子請過去坐下。

老闆娘在他們入座後沒多久,就端著啤酒與一些簡單的冷盤來到桌邊,拍拍老朋友稍作問候後,又轉回廚房忙碌起來。

兩老在老闆娘離開後馬上抓起鐵酒杯,卯起來連灌半杯酒才放下杯子。

他們總算有活了回來的感覺,不過這點小小的生息在兩老驚覺自己比王子早開動後,立刻煙消雲散。

老夫婦僵硬地看向羅樓,王子殿下也看著他們,前者表情驚恐,後者則是掛著看不出情緒的笑靨。

兩老默默注視羅樓的笑臉,猛然把頭扣上桌子大喊。

「殿、殿下對對對對對不起!」

「咱們不是故意的饒了咱們啊啊啊啊!」

「欸?兩位做了什麼事?為何如此惶恐?」

「我們兩個賤民居然比殿下您先……」

阿瓜爺爺的話越說越小聲,終至完全閉上嘴,他細細看羅樓的臉,在發現對方真的沒被冒犯到後驚奇地問:「殿下您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平民老百姓不能比領主、王族和主人先吃飯。」

「不知道。」

羅樓摸著下巴認真地自言自語:「有這項規定啊……我之前都是等別人吃飽,才去用自己的餐點。」

等別人吃飽才去用餐!爺爺奶奶胸中的恐懼噗一聲飛走,只剩下對王子殿下的疼惜。

魔王會讓溫和、英俊只是有點天生神力的王子殿下餓肚子看別人用餐,肯定會施加其他慘無人道的折磨,導致殿下失憶還產生人格扭曲。

我們都誤會殿下了!阿花奶奶握住羅樓的手,臉上瀰漫濃濃的母性光輝道:「殿下您別傷心,從今以後用力吃大力吃,不會再有人逼您挨餓讓您受苦。」

「不,我並不傷心,相反的,我很享受看那些人忍著噁心把蟲……」

「殿下!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阿瓜爺爺截斷羅樓的話語,帶著濃烈的父性慈愛道:「您已經不是魔王的俘虜,不用勉強自己回憶恐怖的過去。」

「但是……」

「在找到您的國家前,咱們會將您當成我們唯一的王子殿下守護!再也不讓您餓肚子!」

「沒錯!老頭子說得對!」阿花奶奶用力附和丈夫。

羅樓愣住,他搞不懂兩老激動的原因,皺眉凝視老夫婦片刻才接話:「那就拜託兩位了,不過我餓到是無所謂,小狐別餓到就好。」

「殿下也不可以餓到!」阿瓜爺爺、阿花奶奶同聲大喊。

羅樓帶著新奇的目光看著兩人,正在思考要如何回應時,他突然在人群中瞄到一條纖細的人影,注意力馬上被吸過去。

他抬起手指著前方問:「不好意思,請問你們認識那桌坐最裡面的客人嗎?」

阿瓜爺爺問:「哪桌的哪位客人?」

「從我們這邊直線看過去第五張桌子,那桌的最右邊有一位穿斗蓬,左眼下有一顆哭痣的人。」

兩老拉長脖子往羅樓所說的方向看,然而兩人光是要看到第三張桌子的人都有困難了,何況是第五張桌子?

老爺爺縮回位子上低頭道:「殿下對不起,咱們眼力不好,看不見您說的人。」

「是嗎……抱歉,我離開一下。」

羅樓起身直直往前走,穿過幾十名客人來到他所指的桌前,向著該桌的客人躬身垂頭不知說了些什麼,該桌與鄰桌的客人突然站起來拔刀抽劍直指王子殿下。

酒館內的交談聲瞬間安靜,眾人盯著白花花的武器兩三秒,發揮專業恩匹西人的素養,抓錢包叼食物跳窗開門逃出酒館。

阿瓜爺爺和阿花奶奶也在奔逃者之列,他們在踏出大門時聽見黑狐狸勇者:「你們想對殿下做什麼!」的呼喊,猛然想起自己不是無辜的路人,是半個當事人。

老人家在門口對看一眼,抱著摔斷骨頭的覺悟轉身跨過門檻,挺身轉向酒館內的混戰。

他們經歷過那麼多大風大浪,從魔王親屬的尋仇、勇者之間的大打出手、國王的人馬前來追捕私奔的兒女,到發狂的魔物衝進小鎮,無論是哪種意外與災難,都能憑藉過人的反應速度與逃跑技巧逃出生天,沒想到今日卻栽在……

「碰!」

一名壯漢飛過兩老的頭頂,他的佩刀隨後滾出躺在主人的腳前,刀與人都呈現麻花狀,一看就知道是誰下的手。

爺爺奶奶看著失去意識的壯漢,抬起頭往店內望。

酒館內一片狼籍,桌椅翻倒酒菜四濺,牆角和窗邊都能看見撞擊後的裂縫。

站在一切混亂、毀損的中心是羅樓,王子殿下抓著陶威的脖子甩圈,鵝圓滾滾的身軀如同流星般飛舞,將周圍的盾牌、刀刃與斧頭打凹,再將以上物品的主人甩去撞牆。

黑狐狸勇者在王子腳邊,他手拿板凳左右揮舞,儘管什麼也沒打中,可是仍持續揮動手臂守護重要的殿下。

十多名大漢和幾名女子很快就倒成一片,剩下羅樓與黑狐狸勇者還站著,而且兩人身上連半條傷痕都沒留下。

阿瓜爺爺嘆一口氣,拍拍老伴的肩膀道:「今天……天氣很好呢。」

阿花奶奶點點頭微笑道:「是啊,回去後拿點麵包和乾酪去郊遊吧。」

「不能只帶麵包和乾酪啊,酒也要,前幾日收到的肉乾和野莓也帶點。」

「帶那麼多東西啊,老頭子真是貪吃。」

「人生要及時行樂啊哈哈哈哈。」

「說的好啊哈哈哈。」

身為一名可以把食人妖過肩摔,彈指間捏壞整間鐵舖鐵器的王子殿下,能在幾分鐘內解決一整團的傭兵也是……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當老夫婦站在門口不知所云的聊天時,羅樓已經開始「處理」被他擊昏的敵人。

他一一拉下這些人的帽子或面具,將不需要的人往後扔,最後在桌腳邊找到自己鎖定的目標──一名長相清秀的少年。

羅樓伸手打算把人拎起來細看,不過他在動作前看到黑狐狸勇者直直瞪著自己,立刻拋下少年,跑到勇者面前蹲下焦急地道:「小狐對不起!我又做出不屬於王子的舉動了,心想著『這群人真煩讓他們消失好了』就一個勁消滅人類。」

「殿下知道就好。」

黑狐狸勇者搭上羅樓的雙肩,極為認真地道:「打架的確不是王子的工作,王子的工作是翹腳坐在黃金椅子上,命令屬下幫您打架。」

「對不起……」

「沒關係,下次記住就行。」

黑狐狸勇者露出笑容道:「不過殿下剛剛好帥氣啊,我有熱血沸騰的感覺。」

「小狐喜歡就好。」

「我最喜歡殿下了!只要是殿下下的命令,不管內容是什麼我都會執行。」

羅樓的臉龐染上緋紅,眼睛微微偏向旁邊低聲道:「小狐,你這樣說會讓我想做些過分的事。」

黑狐狸勇者歪頭問:「過分的事?沒問題!身為殿下的勇者,不管多過份的事我都會盡全力達成。殿下想做什麼過分的事?」

「就是在床上……」

「羅樓殿下!」

阿瓜爺爺在對話朝深夜話題邁進前一刻,勇敢地介入王子與勇者之間,指著遠處欲哭無淚的老闆娘道:「剛剛、剛剛老闆娘說他們要收店了,我們是不是該離開?」

「這家店只開到下午嗎?」

「今天是……是他們的三十周年結婚紀念日,所以只開半天。」

「這樣啊,那麼我們得快點離開。老板娘,祝您與您的先生永浴愛河。」

「謝……謝謝您的祝福。」老闆娘顫抖地回話。

羅樓點頭微笑,伸手撈起昏迷不醒的少年。

黑狐狸勇者抬高雙手抓住少年的斗蓬道:「殿下請讓我來扛!這是我的工作。」

羅樓猶豫片刻,鬆手將少年交給黑狐狸勇者。

黑狐狸勇者的身高不高肩膀不寬,好在對方也屬於纖細輕盈的類型,扛起來並不費力,僅需要多花點心力維持平衡。

阿瓜爺爺看看狐狸勇者肩上的少年,再看看前後左右昏迷但是長相凶惡手粗腳粗的男女,抱著強烈地不安問:「您要把這個人帶回去?」

「是的,我原本想要請教他一些事,不過同桌的人似乎不願意讓我們私下談話,只好請他移駕到兩位的家裡了。」

羅樓邊說邊從衣袋中摸出小豬,從中拿出一顆櫻桃大小的藍鑽石,轉過頭看向躲在廚房裡的老闆娘。

羅樓遞出寶石道:「不好意思打擾您的結婚紀念日,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您收下。」

「……」

「聽不清楚嗎?那我過去說……」

「聽聽聽聽清楚了!感謝殿下的賞賜,我和我老公會將您的珠寶當成傳家寶世世代代傳下去,所以請您快點離開!」

「有聽到就好。很高興能與您相遇,願下次還有再相聚的機會。」

王子放下藍鑽石走向門口,他的動作優雅表情清爽,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剛砸毀一間酒館、擊昏二位數武裝份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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