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店長剛剛不是說,小媚這一週都沒來店裡嗎?小媚明明那麼喜歡來店裡找你,突然一整個禮拜都沒出現,這不是吵架就是分手啊!店長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什麼壞事?」
  
蒲松雅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不過他馬上就裝出不耐煩的樣子道:「我才想知道你的腦子裡都裝了什麼怪東西。首先,胡媚兒不是秋墳的店員,本來就沒義務天天到店裡報到;第二,你忘記她不到一個月前,曾經連續兩週都沒來秋墳嗎?最後,真要說誰做了壞事那也是她,她才是老是拿麻煩的問題來騷擾我的人。」
  
「店長你說的是沒錯,但是……」
  
朱孝廉用力搖頭,再度拍上櫃檯道:「不對不對不對,我還是覺得有哪邊不對!店長你和小媚絕對發生了什麼事,你對她始亂終棄嗎?」
  
「你是想討打嗎?」
  
蒲松雅拿出口袋書拍拍朱孝廉的臉,用書角指著對方的鼻子道:「我和胡媚兒之間沒有發生任何事,我也沒有對她做出任何違反法律、善良風俗的事,你有時間胡思亂想,還不如檢查看看自己的期末報告都交齊了沒。」
  
「我的報告早就全送出去了,現在需要擔心的是店長和小……」
  
「鈴兜鈴兜鈴啊──」
  
手機鈴聲打斷了朱孝廉的發言,他拉開背包拉鍊,拿出手機按下通話鍵道:「喂,我現在在討論我朋友的人生大事,有什麼事等一下……助助助助教!助教你怎麼會打來……欸?沒收到我的報告?怎麼可能!我明明昨天早上六點就把報告發到信箱。等等!我當時好像……糟糕!我好像是做夢的時候寄出去的!給我一個小時……不,半小時就好,我回去寄作業!」
  
朱孝廉將手機扔進背包,沒說再見甚至沒拿走櫃檯上的塑膠袋,就三步併作兩步跑向大門口。
  
蒲松雅目送朱孝廉奔出書店,脫下虛假的不耐煩,靠上椅背深吸一口氣道:「朱孝廉這傢伙……該細心的地方不細心,不該細心的時候卻異常敏銳。」
  
沒錯,雖然蒲松雅否認了朱孝廉的指控,但事實上對方所點出的問題──蒲松雅的表情與平常不同、和胡媚兒之間發生了什麼,全都沒說錯。
  
當朱孝廉進店時,蒲松雅乍看之下與平常一樣,頂著面無表情的臉看書,但如果打開他的腦袋,就會發現書中的文字半個都沒進入腦中,只是以看書的模樣掩飾自己的煩悶迷惘。
  
蒲松雅常常感到煩悶,可是鮮少產生迷惘。好惡分明、頭腦清晰的他,總是能很快決定自己要或不要做什麼,但此時此刻,他卻像困在迷霧中的人,不知該前進還是後退。
  
而造成蒲松雅迷惘的原因,要從一週前兩人從藝廊「畫壁」歸來後說起。

當天晚上因為蒲松雅情緒失控,讓胡媚兒在蒲家留了一晚,隔日蒲松雅為了感謝狐仙的陪伴,清空冰箱做了將近十個便當謝禮。
  
胡媚兒開開心心的收下便當,告訴蒲松雅她晚上會來還便當盒,蒲松雅為此出門大採購一回,煮出一整桌的菜等待對方按門鈴。
  
然而,蒲松雅從六點的晚餐時間等到十點的消夜時間,胡媚兒卻遲遲沒出現,讓蒲松雅忍不住打電話去找人。
  
「松雅先生對不起!」
  
胡媚兒在話筒中猛道歉:「我今天的工作有延宕,然後又忙著做準備,一不小心就忘記要去還盒子,能讓我直接放在你家門口嗎?」
  
「妳何不直接拿進我家?反正都要下樓。」
  
蒲松雅皺眉問,看著餐桌上涼掉的湯湯菜菜道:「順便打包一些飯菜回去,我今天不小心煮太多,正愁沒人幫忙吃。」
  
「有菜可以打包嗎?那我馬上……」
  
胡媚兒的聲音轉低,沉默片刻後再飆高道:「不行不行,我不能進松雅先生家,我把保鮮盒和袋子放門口就好,要不然我會克制不住自己。」
  
「克制什麼?」
  
「就是……總之我拿下去後會按門鈴,請松雅先生等我走了之後再開門。」
  
「門關著哪知道妳走了沒?」
  
「我會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去,你鈴響後等三秒再開門就行了。我還有很多東西要處理,沒時間和松雅先生聊天了,待會一定要等三秒喔!」
  
「妳給我等一下,把事情說清楚再……」
  
「啊對了,我最近比較忙,沒空去找松雅先生,也請松雅先生不要來找我,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給彼此一點空間和時間。」
  
語畢,胡媚兒單方面掛斷電話。
  
兩分鐘後蒲家的門鈴響起,蒲松雅依照胡媚兒的要求等三秒才開門,在門外看見裝滿便當盒與保鮮盒的帆布袋。
  
蒲松雅將袋子提進家中,一面清洗飯盒,一面對家中的毛小孩抱怨狐仙的奇怪行徑,並且煩惱著該如何處理桌上的菜餚。
  
他希望胡媚兒能自己過來把剩飯剩菜吃掉,然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乃至第六天,狐仙都沒下樓來蹭飯,這讓蒲松雅只能自行解決冰箱的庫存問題。
  
塞滿食物的冰箱還不算大問題,真正的大問題是隨著時間流逝,他開始懷疑胡媚兒的話不單純。
  
蒲松雅在與胡媚兒通電話時沒想太多,只覺得對方似乎急著去做某事,但事後回想起來,才驚覺狐仙的言行有許多詭異之處。
  
首先是胡媚兒居然忘記與他的邀約,過去狐仙雖然是遲到累犯,可是從沒放過他鴿子;接著是兩人電話中的內容,胡媚兒居然婉拒打包食物的機會,這對貪吃狐仙而言簡直是無法想像的事。
  
最後,是胡媚兒要求他等她走後才開門,以對方過去黏著自己的程度,這相當不正常。
  
胡媚兒不太對勁──蒲松雅做出結論,接著開始尋找狐仙不對勁的原因。
  
他從事發時間點往回推,翻出兩人倒數幾次相處時發生的事,立刻找到最有可能的原因──一個讓蒲松雅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的原因。
  
蒲松雅判斷,胡媚兒之所以一反過去死纏爛打的行徑,突然連看都不想看見自己,八成是被他的那場大哭嚇到,不知道怎麼面對樓下鄰居,因此乾脆避不見面。
  
這個推測有個問題,就是如果胡媚兒真的被嚇得不輕,她怎麼沒在蒲松雅哭出來時逃跑,而且隔天早上還喜孜孜的接下對方的答謝便當?
  
蒲松雅沒有忽視這個問題,但是他很快就找到說服自己的說法。
  
以胡媚兒遲鈍和粗神經的程度,延遲超過十二個小時才感受到驚嚇,也是很平常的事。
  
只不過,蒲松雅雖然找出胡媚兒拒絕見面的原因──至少是他認為的原因──卻沒有因此高興,反而陷入進退不得的窘境。
  
假如胡媚兒是被蒲松雅嚇到,那麼他就有義務去道歉。但是狐仙已經明說了「先分開一段時間,給彼此一點空間和時間」,要是貿然跑到對方面前,反倒是冒犯,甚至騷擾了。
  
想去找胡媚兒說對不起,但又怕這聲「對不起」會讓情況更加惡化;若不去找胡媚兒,那麼情況不會惡化,可卻也不會好轉。
  
蒲松雅卡在去與不去的兩難中,做不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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