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原來(下)


萬物皆會轉變,唯一的差別是有些會被注意到,有些則被忽視。而被忽視的那些,通常是最關鍵的。

※※※※

禁衛說的沒錯,要這隻蛇看的懂文字、聽的懂人話是有可能的事,而且是非常簡單的事。耀日的基礎課程只進行不到七天,就能讓蛇自己讀些簡單的繪本了。

耀日坐在絲絨大床上閱讀剛翻出來的古書,有四顆頭的黑蟒蛇伏捲在他身邊,好奇的盯著對方手中的古老書本。

看著看著,黑蛇的某兩顆頭一下子靠的太近,直接擋住耀日的視線。耀日伸手推開蛇頭,闔上書本道:「這個對你來說太難了,我找別的給你看。」

蛇盯著耀日,四顆頭一起左右搖晃,硬是要和他看同一本書。

「你啊……任性的話就不可愛了喔。」

耀日嘴巴上雖然在責備蛇,動作卻是打開古冊,在腦中思考要怎麼翻譯成淺顯的句子,讓蟒蛇了解書中的詩詞。

沒想到自己也有溺愛他人的時候。耀日苦笑,正要開口說出詞句時,整個人突然被大蛇壓倒。

蛇雖然很注意自己的力道,但還是不免會偶爾壓到耀日,尤其在柔軟、重心難抓的軟床上。

三公尺長的蛇可不輕,每次耀日一被壓倒,身上就免不了出現輕微瘀青,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即使蛇已經以最快的速度移開身體,耀日還是感到手臂泛起疼痛,表情微微扭曲。

闖禍的蛇默默爬下床,窩在床腳仰頭看耀日。

耀日無奈的捲起袖子檢查,淡淡青印出現在他蒼白的肌肉上。又是這樣,如果蛇能變成人形,他不知道會輕鬆多少……

腦中所想的,很自然變成自言自語的材料。耀日看著黑蛇,感慨的道:「如果能變成人就好了,老是被壓,實在不好受。」

蛇回視耀日,黑色的眼珠中似乎有幾分困惑。

「你知道怎麼變成人嗎?」耀日閉上眼,翻身趴在床上。他垂下手撫摸黑蛇,懶洋洋的道:「禁衛說:『只要在心裡用力的想就行了。』你如果想變成人,請務必變成可愛的少女,棕髮的少女不錯……這裡能看的傢伙實在太少了。」

越說越疲倦,耀日漸漸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要將一盤散沙的魔族分組,又要分心照顧蛇,這半個月他可說是蠟燭兩頭燒,全身骨頭累到都快散了。

感官關閉了,精神也鬆懈了,以致於當蛇起變化時,耀日一點也沒察覺。

「哇啊啊啊!」

禁衛的叫聲把耀日吵醒,他不悅的坐起來,瞪著呆在門口的紅髮男兒道:「吵死了!你沒看見我在休息嗎?」

用說的實在不容易,禁衛乾脆指著床腳,結結巴巴的道:「我……呃……宰相,麻煩你看看床下。」

「如果是無聊事的話,你就完蛋了。」撂完狠話,耀日心不甘情不願的低頭,眼前的景象讓他陷入無言狀態。

一名少女躺在毛地毯上。淺棕色直髮披在光滑的背脊上,略尖的臉蛋正對耀日,烏溜溜的雙眼明媚水亮,小巧的五官有如嬌美的小白花。

最重要的是,少女是裸體的,就算有頭髮遮蔽,玲瓏的身體曲線還是盡收在場者眼底。

「宰相……」

在短暫的錯愕後,耀日馬上恢復思考,脫下灰外套蓋在少女身上,回頭向禁衛道:「別想歪,是黑蛇。」

「原、原來是蛇。」禁衛僵硬的轉開視線。因為少女抓下耀日的外套,直接裸身撲到對方懷裡。

「把衣服穿起來!」

耀日邊說邊將手伸向地上,試圖撈起自己的外套。無奈少女不愧是蛇所化,四肢都像蛇一樣柔軟有力,簡簡單單就剝奪耀日的行動能力。

「兩位慢慢玩,我待會再過來……」

「禁衛你給我站住!」雖然被推倒在床上,耀日還是勉強喚住禁衛,躺在絲綢墊子上問:「你來找我是什麼事?」

禁衛遲疑了,朝向走廊的腳向前踏一步,又收回原位。他轉身面對耀日,難得嚴肅的道:「我接到通報,龍族的大軍正在接近。」

※※※※

愉快的青少年生活,因為魔族的出現而中斷。

沒有人知道這群醜陋、詭異的生物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就連眾神也不知所以。不過大家都知道的是,這群生物的主人--魔源之神染著羅已經殺了星辰女神--祂是僅次於創世神的主神之一,星辰因此險些墜落,世界就此壟罩在陰影中。

還柔族雖是神之子,但也是世界的住民,魔族的出現自然也威脅到他們,迫使還柔族中最具威勢的日家必須有所表現。

旅人帶來魔族的消息。邪惡的種族在距離日家甚遠的地方,可是卻威脅到當地的還柔人。仰慕、尊崇日家的人大聲請求家主展現聲威,讓無知的魔人知所進退;仇視日家的人更利用此時發聲,看看能不能借魔族的手殺殺日之氏的威風。

總之,出兵是不可避免的事。

輝日接到水龍族的訊息,表示願意幫助日家討伐魔族,而其他氏族也送來物資、戰士名冊。

人力、物力都足夠,唯一的問題是--沒有人和魔族有交戰經驗。

對於魔族的傳言全都十分誇張,採信的話會使自己卻步,不採信又怕會因輕敵大敗。

此戰非打不可,但是又太過冒險。輝日清楚這點,周圍家臣更是力勸家主留下,或是希望先讓別的氏族和魔族交戰,我方吸收經驗後再上場迎擊。

謹慎可以保存實力,可是失掉面子;冒險可以贏來名聲,可是極可能造成損傷。輝日在兩者中搖擺,頭痛的好幾天都沉默不語。

夜半時分,日家家主站在書房的窗前,黯淡星光照亮他柔和中帶有男性菱角的五官,以及緊緊攏起的眉毛。

「哥哥。」

耀日從背後偷撲哥哥。這個舉動讓輝日稍稍紓解情緒,又好氣又好笑的推開弟弟道:「都十八歲的人了,還做這種幼稚的事。」

「沒辦法,我永遠比哥哥小。」耀日邊說邊轉身靠上窗戶,歛起笑容問:「在想魔族的事?」

輝日嘆息,遙望星空道:「我們的族人在受苦,我卻在為了自己的小命猶豫。」

「你是為了日家猶豫。」耀日靠向輝日,正經的問:「我有一個解套的方法。願意聽嗎?」

「什麼方法?」輝日問的很急,這足以表示他為這件事操了多少心。

耀日舉起手,優雅的指向自己的胸口:「我代替你去。」

輝日的臉色大變,他用力搖頭,急切的道:「你在說什麼?你才十八歲,我怎麼能讓你獨自面對魔族大軍?這個方案不行。」

「哥哥,你聽我說。」耀日握住輝日的手,就像小時候撒嬌時一樣,放柔聲調道:「我們從小一起讀書,我的能力你最清楚。就算贏不了,我也有活著回來的自信。」

「那麼我也是一樣,我也能活著回來。」

不知為何,輝日的聲音比平常僵硬不少。耀日認為這是哥哥太過擔心自己的緣故,他搖搖頭,堅定的道:「你是日家的當家,出戰只能勝不能敗;但是我不一樣,只要別輸的太難看就好了。相信我好嗎?」

輝日凝視耀日的臉,金瞳中有著複雜的情緒。他伸手穿過弟弟的腋下,緊緊、深切的擁抱弟弟。

「我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

耀日將頭枕在哥哥的肩膀上,一次又一次輕聲承諾。

輝日沒有回話,耀日想這應該是哥哥捨不得關係。

※※※※

龍族的攻擊來的又急又怪。

由燄龍組成的大軍,從南方朝魔族根據地前進。

軍容雖然壯盛,可是根據魔族傳回來的訊息,列陣並不整齊。

是什麼原因讓龍族急著攻擊?耀日第一個想到的是人馬谷,接著則是在進攻人馬谷後跑出來的滅靈之闇魅。

將兩件事連在一起:滅靈之闇魅原被囚禁在人馬谷,卻因為魔族的攻打而被放出,龍族在消息回傳後緊急出兵捉拿。

如果這是龍族出戰的原因,那一切就合理了。

越龐大的軍隊,越需要沉穩。現在的龍族急於捉拿逃犯,軍心自然容易浮動,這對他們有利,但不夠有利。

即使耀日著手整頓魔族已經有一段時日,但仍不足以大勝龍族。

沒錯,耀日的目標不是戰勝,而是大勝。如果魔族--正確來說是被重整過的魔族--要出戰,就必須得到最好的戰果,在第一戰就立下足以震懾敵人的成功。

不能忽略眼前的敵人,可是又未到最佳時機。耀日站在方窗前,臉上掛著連陽光都無法驅離的陰霾。

原來,在團體中沒有自己以外的智囊是這麼痛苦的事。

當耀日專注於思考時,由蛇所化成的少女悄悄靠近他,輕靈的步伐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不過就算發出聲響,現在的耀日也無法注意到。

少女的手由後纏上耀日的腰,纖細臂膀柔軟的像沒有骨頭,勾勒出的擁抱有如蛇捲。

「宰相。」少女呼喚魔神所取的名字,也是耀日所告訴她的名字。在魔族中除了禁衛,沒人知道耀日的本名。

少女的呼喚沒有得到回應,她注視毫無反應的耀日,突然加重手臂圈捲的力道。

「痛!」

耀日彎腰抓住少女的手,金瞳中帶著責備,以及更多的無奈。他拉開對方道:「別鬧了,我在想重要的事。」

「龍的事?」少女再次靠上耀日。即使變做人型,她纏人的習慣還是如故,只是從用身體纏,變成用四肢捲。

耀日點頭,煩躁的回答:「龍的事。」

少女凝視耀日滿是憂慮的臉,低下頭輕聲道:「擒賊先擒王。」

耀日凝重的表情稍稍紓解。再替他想辦法嗎?雖然感謝少女的心意,但耀日還是搖搖頭答道:「我有想過暗殺敵方將領,但是沒有人選。魔族中並沒有能混入龍中的魔。」

「我能。」

少女的話引來耀日困惑的視線。少女鬆開手後退幾步,靈巧身軀向上輕輕一跳,在身體降落碰到地上影子時,整著人忽然消失無蹤。

下一刻,少女突然出現在耀日的背後,下半身陷在窗框細影裡,上半身暴露在柔和陽光中。

少女伸手觸摸耀日的臉,強調道:「如果是我的話,可以辦到。」

「……不行!」耀日強硬的拒絕,口氣兇的連他自己都吃驚。他用力的搖頭,嚴厲的道:「這太危險了,就算你能貼近龍族的將領,也不保證能殺掉對方;更嚴重的是假如失敗,你等於一個人暴露在龍族大軍中。我不能讓你冒這麼大的險!」

激烈、明顯的擔憂之語,使少女缺乏溫度的臉浮起笑容。她喜悅的抱住耀日,仰頭自信的道:「不會失敗的。就算失敗也一定會逃回來,為了宰相逃回來。一定會回來。」

--我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

遙遠的話語,不知為何重新響起。耀日沉默的站著,蛇之少女的臉,和昔日的自己重疊。當他回神時,已經動手將少女拉入懷中。

「距離和龍軍接觸的時間,還有三天。你要把握時間訓練自己,我會去拜託禁衛幫忙。」耀日緊緊的抱住少女,就像那日哥哥抱著他一般,但不同的是他有說話,輝日沒有。

「你要回來喔,我會在這裡等著你的。」耀日靠在少女的肩膀上道。

「嗯,宰相。」

少女承諾,在對方鬆手後轉身走向門口。

耀日目送少女的背影,在人即將消失在門口前,突然出聲道:「獨處的時候,叫我耀日。」

「耀日?」

「我的本名。」

少女再度露出快樂的笑容,踏出去的腳步也加快加大。

為什麼會突然告訴少女自己的本名?耀日不清楚,也許,他是想藉此保留幾分人性吧。



三天後,少女身裹黑布條,帶著一把酷似蛇身的彎曲血刃,踏上的孤獨而危險的道路。

耀日則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品嚐因等待而生的痛苦。那痛苦對他而言是那麼熟悉。

※※※※

耀日代替輝日,帶領族人迎戰肆虐邊境的魔族。

魔族的暴虐,超乎耀日的想像,經過掠奪的村落幾乎找不到活口,有的只是被焚燒的房舍、支解的生物;魔族的愚蠢,也超乎耀日的想像,只要一點點甜頭,譬如一小隊糧草,幾名美麗的少女,就能將魔族引入陷阱中。

不管擁有多麼出色的技能,只要無法克制本能和欲望,就會被敵人預知或操縱行動,更何況這位敵人正巧擅長此道。

耀日很快就摸清楚魔族的弱點,利用地形搭配伏兵,一點一滴削減敵人數目,失去人數優勢的魔族漸漸轉為劣勢。

有得勝的希望!

耀日難掩心中的喜悅,向在遠方的哥哥發出書信。信中描述了戰事的變化,以及自己對有希望將勝利獻給兄長的狂喜。

信件發出去了,耀日得到的回信卻是撤退令。

〝致 吾弟耀日:

日前收到弟之來信,知悉戰事對我方有利。然為兄甚是思念汝,亦擔憂魔族可能增援,故望汝速退,以防魔族反攻。 兄 輝日筆〞

制式、幾乎看不見感情的信躺在桌上,耀日一次又一次閱讀上面的字句。

他不懂哥哥的憂慮何在,目前魔族並沒有增援的跡象,而且根據他的觀察,群魔間似乎沒有聯繫。

「太過擔心了呢,輝日哥哥。」

耀日將信件收起,將信紙與輝日的命令一同放入抽屜。哥哥就是這樣,在重要的事情上容易猶豫。



結果,耀日還是決定追擊魔族,直到敵人完全退去。他凱旋而歸,輝日站在日家高大美麗的大門前迎接他,周圍則是手捧鮮花,前來祝賀勝利者的親友。

耀日下馬,站在哥哥面前。他興奮的擁抱對方,同時發覺對方瘦了不少。

「哥哥瘦了呢。」耀日皺眉,靠在輝日耳邊問:「該不會擔心到忘了吃飯吧?」

輝日沒有回答,而是輕推耀日,提醒弟弟還有外人在場。

耀日鬆手,像是與輝日分別數十年,或是從未見面似的,仔細檢視兄長從頭到腳所有細節。

最後,耀日露出混合疲倦、思念和欣喜的笑容,低沉的道:「我回來了。」

「進來吧。」輝日道。秀美的臉掛著僵硬的笑,伸向弟弟的手微微顫抖。

在耀日回應後,親朋好友一擁上前。

耀日苦笑的要大家冷靜點,他墊起腳尖向哥哥叫救命,但輝日沒有出聲,只是帶著拘謹的表情,站在空曠的角落。

那瞬間,耀日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少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他不及細想,旁人的讚美聲,就將兩兄弟沖的好遠好遠。

※※※※

「那個感覺……到底是什麼?」

耀日躺在床上自言自語。等待使人無聊,為了打發時間--兼轉移注意力,在少女出門後,耀日才發現自己非常非常擔心少女。他開始回想自己第一次上戰場的情況,最後停在輝日站立在花園角落的形象。

直到今日,耀日還是不清楚當時感到失落的原因。哥哥有笑,親友讚頌的話更是沒少,那他到底是在意什麼?什麼是他渴望,卻又沒有得到的?裝載智謀的腦袋,竟然無法理出頭緒,這令耀日感到可笑。

「碰!」

摔倒聲打斷耀日的思考,他迅速坐起來,目光射向房間角落。蛇之少女躺在橢圓穿衣鏡和椅子中間,包覆身體的黑布極為濕潤。

不需要確認,空氣中的氣味就告訴耀日黑布潮濕的原因。他跳下床,一手抓起早早準備好的繃帶、藥品,直奔向少女倒臥的位置。

「撐住,我馬上幫你處理傷口。」

耀日邊說邊低頭檢查少女的身體。腹部有一個裂口,雙手的肉各被扯去一大塊,大腿傷口深可見骨。

「耀日……」

「有話等我包紮完再說。」

耀日的聲音雖然平穩鎮定,抖開繃帶的手卻在發抖。這種傷口……不要說普通人了,就算是低等一點的魔族也活不了!

還好她是直接接受魔源之神精血的魔……還好是直接接受魔源之神精血的魔……耀日在心中重複這句話,強迫自己維持冷靜。

耀日感到恐懼,可是少女臉上卻洋溢著夢幻笑容。她抬起半殘廢的手,滿足的拉著耀日的袖子道:「成功了……我殺了兩隻龍,兩隻都是將領喔。其他龍都嚇死了……」

耀日勉強擠出笑道:「喔,那真是太厲害了,你太厲害了。」

少女點點頭,虛弱卻歡喜的道:「龍的軍隊……撤退了喔……」

「你立了大功。」耀日低頭親吻少女伸起的手,繼續包紮和清理傷口的工作,同時發現少女的肌肉正以極快的速度再生,這令他鬆了一口氣。

蛇之少女默默凝視耀日:紫色的長髮,長髮下金色的眼;灰色的外套,外套內的白套裝;沾著黑血的手,手中潔淨的繃帶。

她將一切烙印在腦海中,然後使勁抬高手撫摸耀日的臉頰,露出混合疲倦、思念和欣喜的笑容,低沉的道:「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耀日回答,這四個字同時在他的胸口炸開。滾燙的液體撞碎堅固的心之堤防,奔向靈魂之窗。

「耀日!」

少女慌張的撐起身體,不知所措的盯著耀日。

耀日雙手掩面,晶瑩淚水穿過指縫滴下,嗚咽聲回盪在整個房間裡。

是這個!原來是這個!耀日在心中狂吼,強烈的哀悽化作利刃,將未曾處理的傷口劃開,長久累積的膿血一口氣湧出。

「耀日!耀日別哭。」

少女抱住耀日,手臂上的鮮血沾染在灰外套上,像一滴滴黑色淚珠。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對我說呢?」

耀日用近乎尖叫的聲音,向不在這裡的人質問。

在頭一次從戰場歸來,在雪白美麗的家門前,他心愛的兄長用〝進來吧〞迎接他,而不是〝歡迎回來〞。前者是無奈,後者才是真心的喜悅,當時為什麼沒有發覺?沒有發覺哥哥早在那時就對他不滿!

為什麼沒在那個時候就設法補救……

一切都串聯起來了,從自己因為苦讀發燒生病時的異狀、請求出戰時的無言、戰時奇怪的書信,最後是大門前的〝進來吧〞。一切都串聯起來了,像失散的文字終於聚集起來,表達真正的意思。

耀日坐在冰冷的地毯上又哭又笑。他彷彿看見兄長的背影,和自己漸行漸遠。

原來輝日會陷害自己入獄,並非沒有跡象。

你憎恨著我吧,從那個時候開始……

「沒有說什麼?耀日你想聽什麼?」少女焦急的問,捧起耀日地臉殷切的問:「告訴我,我什麼都願意為你說!」

急切的話語,使耀日回歸現實。他茫然的看著蛇之少女,緩慢的道:「歡迎回來。」

「歡迎回來。」

「耀日歡迎回來。」

「耀日歡迎回來。」

「小耀歡迎回來。」

「小耀歡迎回來。」

一句一句,一個字一個字,少女複誦對方渴望的話,期盼用自己的聲音止住淚水。她讓耀日枕在自己的腿上,用沾滿黑血的手撫摸對方的紫髮。

耀日銳利、耀眼的金瞳一片灰暗,無力的朝向天花板。睡意爬上他的身體,深刻的悲哀被困倦沖淡,最後只剩下少女手指的觸感,殘留在傷痕累累的軀體上。

那天晚上,耀日像個孩子般睡在少女腿上。他做了夢,夢中又看到日家高聳、潔白的大門。親愛的哥哥站在那裡,用最柔和的笑容迎接弟弟。

耀日期待對方說話,可是兄長卻似乎要釣他胃口般,遲遲不肯說一句話。

我等著你,向我說那句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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