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有某隻貓人型版與糟糕,一如往常有密碼。請輸入"XXXX"XXXX"是日文沒有高潮、沒有起伏、沒有意義"的四字英文小寫簡稱,BL界術語。

大家聖誕節快樂!






平安夜,萬聖夜,紅襪、白雪、各式真或假杉樹散落在街道上,讓被低溫所凍結的世界繽紛熱鬧不少。

當然,裝飾不限於戶外,不少店家也掛上彩帶、小禮物或聖誕老公公,讓聖誕節的氣氛感染店鋪與客人。

蕭霞影所在的酒吧『月光』也不例外,一入門就是直指天花板的大聖誕樹,藍色天花板下盡是迷你雪橇、十字架、天使、襪子、玻璃彩球……等等與聖誕節相關的小東西,音樂換成由聖歌串連成的應景組曲,酒保、服務人員不是身披紅衣就是插翅膀扮作天使。

除了『月光』是男同志為主要客群外,此處和其他聖誕節前夕的店家沒有什麼不同。

蕭霞影坐在角落的兩人席,面前放著聖誕節限定的特調雞尾酒,眼睛注視杯緣上的小雪片,注意力卻停在鄰桌的對話。

「你知道『那個』嗎?」

「那個?」

「就是最近傳的很盛的『那個』啊!好幾個人和在酒吧、夜店碰到的男人去旅館開房間後,通通出現有做過卻對對方的臉、名字、特徵毫無印象,只記得『感覺很好』的狀態,好像還被叫……男妖事件!」

「男妖……應該是男夜魔吧?那個傳說中會在夢中誘惑男女的妖怪。」

「反正都是妖怪,叫什麼沒差啦。」

「什麼沒差,你也太隨便了吧!」

「有什麼關係,『教授』你說呢?」

蕭霞影沒料到話題會忽然轉到自己身上,呆呆看著對桌兩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片刻,低下頭認真的回答:「被稱為『夜魔』或『夢魔』的妖怪的起源有好幾個,有來自希臘神話中的潘與拉米亞、基督教中亞當的第一任妻子莉莉絲、替性侵害案脫罪、女巫狩獵……」

發問的金髮年輕人搖搖手糾正:「不不不不,教授你搞錯我的問題了啦,叫男妖、夜魔都沒差吧?聽的懂就好。」

「男性夢或夜魔Incubus也有人翻譯成夢淫男妖,要簡稱成男妖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那就是可以了!」

金髮年輕人轉身熱情的抱蕭霞影一下,開心的搖晃身體道:「教授真是博學,不愧是教授!有教授最棒了!」

「好了好了,戴育你別這樣。」

蕭霞影被誇的有點不好意思,尷尬的微笑道:「只是剛好是相近領域罷了,所以多少有讀過相關著作,但如果是電腦相關的問題,就是你和馬克比我懂了。」

「這種不擺架子的態度也是教授的優點,如果我們學校教授也和你一樣好相處就好了,我一定天天去上課。」

馬克──和戴育一起聊八卦的男子──低笑道:「騙人!你絕對會利用教授的好脾氣瘋狂翹課。」

「哪會!絕對不會!教授如果年輕二十歲就是我的菜,我才不會背叛喜歡的人!」

「問題是人類還沒開發出年輕藥……」

「煩死了!你這個人真的很龜毛耶!」

戴育嘴巴上說煩,表情、眼神卻沒有太大的憤怒,即使握拳揍馬克也沒出全力,看的出來只是好朋友間的玩鬧行為。

蕭霞影默默看著兩人互動,嘴角緩緩上揚劃出淺笑。

他很喜歡在『月光』中消磨夜晚,理由除了老闆的手藝、裝潢和音樂外,更強烈的吸引力來自這裡的客群。

『月光』的年齡層雖然偏低,卻沒有年輕人容易出現的浮誇囂張氣息,反而清爽熱鬧的有如學生聚會所,對蕭霞影這個年過五十的老頭更沒有任何排斥,問出職業後就親暱的教授長教授短,讓他覺得自己活像多了好幾個兒子似的。

兒子……沒錯,『月光』雖然是蕭霞影最常來的同志酒吧,但他從未在店內釣過人──當然也沒人釣過他,他對這裡的孩子而言太年長了。

最後一點對蕭霞影而言尤其重要,他不能想像比『月光』更棒的同志酒吧。

戴育第二次靠到蕭霞影身邊,好奇的盯著對方問:「不過我還以為今天肯定不會看到教授,聖誕節不用在家陪小芬嗎?」

蕭霞影的笑容出現一絲裂縫,轉過頭用陰影掩飾表情道:「小芬……我女兒要和朋友一起在家裡辦派對,我待著她們會綁手綁腳。」

「欸──怎麼這樣!那教授今晚住哪?」

「留在『月光』守夜,清晨再回家收拾。」

「不能在家裡過聖誕,還要回去收拾殘局?教授你人也太好了吧!」

面對戴育的評論,蕭霞影只是苦笑沒有答話。

事實上並沒有人趕他出門,是他自己提出要在外過夜,講的時候還遭到小芬大力反對,僵持了兩天才勉強妥協。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爸爸!也不在乎我們有沒有血緣關係,我……

出門前,小芬急切的呼喊仍在蕭霞影耳邊迴盪,即使沒看到對方的臉,他也能猜到女兒是帶著淚光大喊。

竟然把好強的女兒逼哭,他這個『父親』還真是失職。

戴育、馬克錯認蕭霞影沉默的原因,彼此對看一眼後馬克去吧檯加點飲料,戴育則是坐到對方面前認真的道:「沒關係!我和馬克陪你過夜,不會讓教授寂寞。」

「這太麻煩你們了,你和馬克今晚應該……應該有安排『特別活動』吧?不用為了我放……」

「沒關係,教授也加入玩3P就行了。」

「欸欸欸!」

「戴、育!」

馬克從後面敲戴育的頭,兩手夾著三調酒道:「別嚇教授,你是來安慰人還是欺負人?」

戴育吐吐舌頭沒回話,挽著男友的手繼續東扯西聊,直到有其他朋友進酒吧才離開。

「教授,無聊的話隨時可以叫我喔。」

「謝謝。」

蕭霞影目送戴育、馬克沒入人群中,把背靠在沙發墊上悄悄鬆一口氣,低頭揉揉因為假笑而有點僵硬的臉頰。

這一低讓蕭霞影沒發現有人靠過來,抬頭時一不小心就撞對方的手。

「欸?」

「糟糕!」

酒水灑在蕭霞影的前髮和膝蓋上,他還沒理解自己身上的涼意是怎麼來的,手帕、體溫與淡淡的古龍水味就先襲上鼻頭。

他本能的往旁邊閃,身體剛動耳畔就聽到對方的輕語:「別動,只剩褲子了。」

蕭霞影不敢說自己記得『月光』中所有人的聲音,但至少對其中七八成的客人有印象,而他很確定耳邊這人不在其中。

不只不在其中,甚至不屬於『月光』的客群,『月光』中的孩子們不會擁有這種低沉宛若陳年紅酒的甘醇嗓音。

蕭霞影忍不住好奇起對方的長相,眼睛偷偷瞄往下瞄,順著對方微垂的後腦杓往下看,視線走過被髮絲暗藍領子遮去三分之二的後頸,往旁邊一轉勾出挺直的肩膀。

最後一部份刺激到蕭霞影的心,他強迫自己轉開雙眼,改去看桌上的兩杯酒──其中一杯是對方順手放過去的。

好不容易熬到那人站起來,帶著稀薄的香味往桌子另外一端退,蕭霞影才暗自鬆一口氣,拿起酒想安定神經。

然而蕭霞影的嘴剛碰到杯緣就聽到對方問:「我可以坐你對面嗎?」

蕭霞影差點把酒灑出來,驚愕的掃視左右回答:「附近應該還有空位……」

「我知道,只是我頭一次來,人生地不熟又不太能融入年輕人的話題……我真的不能坐在你對面嗎?」

「也不是不能……」

蕭霞影在說話同時抬頭,他是基於習慣與禮貌才看對方,結果這一看就忘記說話。

嚴格說起來,那人的髮型沒什麼特別,除了右側劉海染成白色外,整體不死板但也不搶眼;那人的衣著也稱不上華麗,暗藍襯衫、黑色長風衣與黑西裝褲是相當保守的搭配,不退流行可是也沒跟上風潮。

然而就是這麼不過不失、普普通通的穿著打扮,將那人襯托的誘人無比,樸素的髮型與衣著無法增色可也無法搶走主人的丰采,讓他人能完全沉浸在本質中。

那人的五官有西方人的性感深刻,又具備東方的含蓄隱約;身體線條被風衣掩去大半,可是在肩線、腰的部份又合身到足以彰顯穿著者的英姿挺拔。

那稍稍拉開的領口更是加強了此點,蕭霞影從中窺見鎖骨的陰影,小小一個膚色塊在他心中激起大大的漣漪。

米洛斯的維納斯……蕭霞影腦中忽然浮現那座由農民挖出、失去雙臂卻迷倒整個世界的美神雕像,世人因為看不見手而興起各種『手』的想像,殘缺轉為完美,無須任何珠寶華袍妝點就成為『美』的具現化。

「我可以坐下嗎?」

那人第三次請問蕭霞影,蕭霞影在某種莫名情緒的驅使下點頭,直到人坐下朝他微笑才驚覺自己看過頭了。

蕭霞影尷尬的轉開頭,不安的轉動高腳酒杯一圈多後勉強搭話問:「你……身上有古龍水的味道。」

「還有?」

那人抬起右手拉下袖口嗅嗅,有點無奈的回答:「我還以為已經洗掉了,光是換衣服和洗手沒用嗎?」

「為什麼要洗掉?」蕭霞影開口後才驚覺自己踰矩,可是也來不及收回話了。

好在那人一點不高興的跡象也沒有,頗為自然的答道:「這不是我慣用味道,是老闆的弟弟的客戶送的,一次一大盒用不完,就推到我們這些人身上,一人發一瓶上班的時候點幾滴。」

「冒昧請教,你的工作是?」

「……你猜猜看。」

「我猜?」

「平安夜還長的很,話題要珍惜的用。」

那人做出一個『請問』的手勢道:「接下來接受發問,當然太直接的問題我會拒絕回答,不過接受離題和個人資料類的提問。」

蕭霞影沒碰過這種問答遊戲,愣了十秒再想了十秒才提出第一個問題:「請問你貴姓?」

「諾拉。」

「可以透漏年齡嗎?」

「年齡……應該五百四十三了吧,大概。」

「真的?」

「這題我拒答。」

蕭霞影盯著諾拉優雅、看不出情緒的笑容,帶著疑惑進入下一題:「諾拉先生是做服務業的嗎?」

「沒錯。」

「營業時間為晚上?」

「有包含晚上。」

「包含……所以白天也有營業?」

諾拉嘴角的微笑擴大,將一隻手橫放在沙發椅背上放鬆愉快的道:「是的。你的觀察力不錯。」

「過獎了。」

蕭霞影將目光往下挪,他不知道對方是有意還是無意搭椅背,可是無論動機是哪種,都不無損諾拉慵懶身姿所散發出的自在與吸引力。

都幾歲的人了,還因為年輕人的一點小動作就慌張個不行,蕭霞影你真是白活五十年,在對方發現對面坐著個色老頭把酒潑過來前快點振作!

蕭霞影深吸一口氣,繼續探究諾拉的職業:「你工作的店是販賣食物還是物品?」

「食物。這邊容我稍微提高難度,請猜出我是在哪一種餐飲業工作。」

「欸?要猜到那麼細的地步?」

「平安夜還長的很。」

諾拉第二次吐出這句話,不同的是這回的口氣輕上不少。

蕭霞影只能照新規則走下去,凝神觀察諾拉,觀察了好一陣子後不確定的問:「是西式還是中式?」

「西式。」

「法國餐廳?」

「不是。」

「義大利?」

「熟食部分以義大利菜為主,但對外掛的招牌是以飲料為主。」

飲料為主?蕭霞影愣了一會直覺問:「咖啡廳?」

「正解。請收下我的心意。」

諾拉將自己的酒推向蕭霞影道:「我沒碰過,如果你懷疑有鬼的話我可以喝一口試毒。」

蕭霞影猶豫片刻,終究沒有要對方先喝,直接將杯子舉到嘴邊。

他本來只打算喝一口,然而在諾拉筆直的注目影響下,人一緊張就不慎把整杯乾完還嗆到,酒水沾溼嘴和手。

諾拉掏出手帕幫蕭霞影擦拭,在收回帕巾的同時順手將對方的右手也拉過來。

「諾、諾拉先生!」

「辛苦你了,接下來換我猜你的職業。」

諾拉認真的檢視與觸摸對方的指頭、掌心、指甲道:「剛進『月光』時有聽到你和其他客人的對話,你是個教授,對神話有涉獵但並非本科,和神話相關的科系有文學、歷史、人類學,但這三者的相關性太強,你應該是沒那麼密切的科系……沒那麼密切再加上繭分布的位置……」

「諾拉先生,可以放手了嗎?」蕭霞影整個人僵直在位子上,他清楚感覺到另外一人指尖指腹的觸感,試圖抽手卻連倒退半公分都半不到──諾拉明明只有用單手。

諾拉這方則像是沒感覺到掙扎似的,專注的撫摸手掌片刻後抬頭看蕭霞影道:「你是雕塑系的教授,或美術系中專業為雕塑的教授。」

蕭霞影的緊繃被訝異取代,直直盯著諾拉本能的反問:「你真的是咖啡廳服務生?」

「正確來說是咖啡廳計時人員,不過上一份工作是諜報相關。」

「真的?」

諾拉笑而不答,打開蕭霞影的手,半強迫對方與自己十指交扣,心中的企圖明顯到不能稱為暗示的地步。

蕭霞影渾身一震,明知道自己應該開口拒絕,話到喉頭卻吐不出來,被諾拉微微發熱的手、若有似無的古龍水味,以及那富有深意的笑擄獲。

其實他早就踏入對方的陷阱而不自知,等到察覺情況不妙早就失去逃跑的機會,像是被人魚之歌迷惑的水手,來不及用蠟封住耳朵,更沒人幫忙把自己綁在柱子上。

於是當諾拉握著他的手輕聲問:「換個地方繼續聊?」時,蕭霞影默默點了頭。

※※※※

平安夜的旅館與餐廳都不好訂,好一點的地方甚至兩三個月前就客滿了,因此蕭霞影一開始就沒有期待會被帶去多高級的場所,

不對,應該說他一顆心都在責備自己『明知道要逃卻沒逃』的糟糕舉動,壓根沒多餘的心力去挑或注意旅館。

直到蕭霞影被諾拉拍肩問:「還滿意嗎?」,才從自我責難中回神,轉頭環顧自己所在的房間。

房間面積不大可是也不狹小,暗紅色調的壁紙配上角落的綠聖誕樹、圓床正前方的仿壁爐配上矮桌上的陶瓷擴香台和紅酒、酒杯,營照出一種低調、屬於大人的聖誕節氣氛。

蕭霞影猛然意識到自己即將面對的事,四肢軀幹頓時收緊,不自覺的向後退半步,肩膀撞到諾拉的胸口。

「怎麼了?」

「我……」

蕭霞影連續吞口水,看著地板不敢和諾拉的視線對上,努力壓制從背脊擴散到全身的惶恐寒意。

又來了,每次他想或發現自己即將和某人發生親密關係時,『那個時候』的感受就會甦醒,不要說情慾或愉悅了,他連不要發抖或逃跑都很難做到。

當初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發生這種狀況,他才會獨身二十多年,才會將同志交友圈設在『不會有人對斯文中年人有興趣』的酒吧,才會……

「深呼吸,再緊張下去你會抽筋。」

諾拉的聲音傳了過來,明明兩人間的距離應該不到一公尺,話聲卻遙遠的像在好幾條馬路外,搖搖晃晃非常久才進到蕭霞影耳內。

蕭霞影僵硬的吸氣吐氣,費了一番功夫才稍微平靜點,整個人靠在牆上道:「諾拉先生對不起,我還是……」

「領帶能借我用嗎?」

「欸?」

「我想借用你的領帶。」

諾拉重複請求,指指自己的脖子暗示蕭霞影他沒繫領帶。

蕭霞影解開領帶交出去,接著才想起自己沒把話說完,連忙繼續道:「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失禮,可是……」

「你性交有很強烈的恐懼。」

諾拉精確且過度質白的接話定住蕭霞影,他偏白的臉一點一點轉紅,心中的恐懼有一大半都變成尷尬與羞澀。

發話者這方毫無不自在的跡象,神態自若的看蕭霞影的臉道:「果然如此,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你比一般人謹慎退縮防衛心高。」

蕭霞影困窘之下脫口直言:「我要是謹慎,就不會這麼輕易跟你開房間。」

「不輕易呦,我費了很大的力氣。」

諾拉拉直又捲起領帶,一面確定長度和柔軟度、彈性一面道:「因此我不打算這麼輕鬆的放人,再給我十分鐘好嗎?半小時後你要走要留我都不會有意見,旅館錢由我全額負擔。」

蕭霞影不知如何回應,本以為自己會被責罵、抗議、冷眼怒視甚至動粗,怎料諾拉不生氣他臨陣退縮就算了,還以低姿態懇求第二次機會。

「拜託了,我保證接下來十分鐘不會主動碰你,也不干涉你要待在哪,只要不出房間就行了。」

諾拉請求的口氣、模樣是如此溫柔誠懇,令蕭霞影心底升起一股舒服的微麻感,終於點頭同意對方的邀請。

「謝謝,那我就開始了。」

諾拉拿著領帶往壁爐走,先將爐火點燃──燃料是瓦斯,接著打開右側音響的CD蓋子問:「你想聽什麼?」

「聽什麼?」

「這間房裡有放不少應景的CD,數量……十二片,你挑一片吧。」

「……左邊數來第四片。」

「遵命。」

諾拉抽出正確的音樂,為了確認音響的位置往附近,修長的手指滑過CD架、牆壁、壁爐上緣,總算摸到開CD蓋子的按鈕。

蕭霞影覺得諾拉的動作過份柔軟,起初他以為是錯覺或偏見,直到看見對方接下來的動作,才發覺自己沒看錯。

諾拉側對蕭霞影,抖開捲起來的領帶,嘴唇輕輕滑過藍領帶後,仰頭以領帶環過雙眼綁緊。

諾拉的手指順著多餘的領帶垂到後頸,指尖掠過襯衫立領再降到釦子上,配合小提琴的顫音跳動一顆一顆挑開鈕釦,黑色布料漸漸裂出一條膚色縫隙。

翻領風衣覆蓋面積外的釦子全被解開,諾拉的手繼續往裡面探,風衣布順著手的動作鼓動,儘管什麼都看不見,卻能從形狀窺見手指解開釦子、滑過腹部與腰側的軌跡。

此舉將風衣拉鬆,肉色胸膛稍稍脫離束縛,從陰影和衣料間能捕捉到一絲隆起,面積不大卻已足夠想像底下的肌里線條。

蕭霞影忍不住握拳,雙眼直直盯著被火光影子模糊的胸膛。

他想看到更多,想知道黑襯衫下是否有如他想像般美麗的身體線條,然而緊束的風衣、襯衫的黑布與陰影卻阻撓視線。

就連悠揚緩版的樂聲都是蕭霞影的敵人,諾拉完美配合樂曲的節拍、樂器的長短音動作,姿態優美可也緩和的令人不耐。

終於,諾拉把手抽出風衣,從手臂撐出的間隙能瞄到半邊胸膛,結實的肌肉上依稀能捕捉到幾條疤痕,將半胸點綴的性感無比。

蕭霞影還想再多看些,可惜就在他移動腳步的同時,諾拉隨樂曲的升調轉身,從側對變成背對觀者。

蕭霞影頓時止步,失望了幾秒後立刻被接下來的畫面勾走心神。

諾拉解開風衣腰帶,隨節奏輕晃身軀,長風衣從他的肩膀慢慢滑下,掠過背脊、腰與臀部,在大鼓敲擊聲中落地。

蕭霞影這才發現諾拉全身上下保守的只有那件風衣,黑襯衫後鑲一個橫跨整面背的X字黑網,與之搭配的長褲則貼身到幾乎像是用畫的,並且繞上一條碎鑽組成的銀河。

銀河勾著諾拉翹實的臀部與長腿,在慵懶隨性的舞步中閃閃發光,宛若一條用寶石造成的蛇。

蕭霞影明知道盯著人看很失禮──就算那人現在看不見,但還是無法將目光從諾拉的下半身挪開,眼前的腰臀腿明明被褲子緊緊包覆,卻散發出濃濃的香氣。

諾拉一隻手留在正面,另外一隻手由下往上撫摸自己的雙臀,左右游移一陣後轉到腰側,將食指塞入腰帶片刻,在音響傳出高昂的伸縮喇叭聲之刻抽掉皮腰帶。

諾拉將皮帶丟到地上,舉起雙手朝上伸展,襯衫的一小部分因此被拉出褲子,當轉回正面時上衣不止鈕扣全開還鬆垮垮的左右分開,彷彿是拉丁舞者的舞衣。

而諾拉接下來的動作證明他不負於這身穿著,他合著樂曲中的重音跳起踢踏舞,長褲上的銀蛇一下子活起來。

因為舞而鮮活的不止長褲上的蛇,還有整具身體,諾拉身上的斯文偽裝一下子掀去大半,襯衫下的胸肌、腹肌隨舞步用力或放鬆,手腳毫不保留的隨音樂伸展揮動,毫不顧忌會不會踢到家具,自在的像在路燈下獨舞的舞者。

蕭霞影聯想到某些祭祀活動中的巫覡,這些神的代言人會在火堆、薰香、神像或其他儀式器具周圍舞蹈,動作沒經過設計,全靠自身心靈的引導而動,卻能將人們的情緒牽至高點,全神貫注的投入祈禱中。

蕭霞影被諾拉舞姿中的自由、自信和對自身身軀的高掌握度所吸引,不自覺的靠近觀看,直到被對方指尖掠過胸口才驚覺走太近了,連忙後退好幾步。

快節奏的樂曲漸漸轉弱,安靜幾秒後傳來豎琴平和輕靈的曲聲,將先前的滂沱大曲輕輕掃出房間。

諾拉也跟著平靜下來,全身放鬆仰頭深深吐一口氣,懶洋洋的舉起單手做摸索狀,雙足小步小步的前進。

一開始蕭霞影不知道諾拉在做什麼,直到他看到對方緩慢的舔嘴唇、往床邊小桌的方向慢步,這才明瞭對方想找桌上的酒解渴。

他看著諾拉一點一滴偏離目標的步伐,在一股衝動下開口道:「往右邊一點。」

諾拉依言修正方向,只是接下來又一個不小心拌到家具,後退幾步後再次走錯方向。

蕭霞影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於第五次出聲引導,費了一番功夫才把諾拉帶到桌前,大大鬆一口氣看對方開酒瓶。

諾拉熟練俐落的拔出軟木塞,但不知是矇眼、跳累了還是故意,他在拿起酒杯倒酒時手忽然震了一下,將玫瑰色液體灑上自己的胸膛。

諾拉的停頓片刻,舉杯啜飲紅酒,不只將玻璃杯內的液體喝盡後,還伸出舌頭舔去杯子內外殘留或濺出的酒水,赤色舌尖慢速舔過杯身,小小一個動作就將房內氣氛拉回煽情熾熱裡。

諾拉旋轉、上下拉動杯子,直到把舌尖所能碰觸的部分都舔盡了,才把酒杯放下處理身上的酒。

怎麼處理?他直接脫下半濕不乾的襯衫,揉成一團往身上擦。

紅酒的濕潤與光澤在諾拉身上散開,妝點著彷彿古代戰士的強悍肉體,再加上忽輕忽重的擦撫、輕緩的喘氣,畫出一幅官能到極致的圖。

蕭霞影盯著眼前的景象猛吞口水,他的褲襠早就脹到不舒服的地步,沉睡數十年的慾望之火在胸口蔓延,全身上下的神經都飢渴的叫囂。

不過即使蕭霞影被火焰燃燒、渴望到想尖叫的地步,也沒有撲過去或做出其他打擾之舉,只是用全副心神捕捉諾拉擦拭身體,脫下鞋子、長褲與內褲的畫面。

他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人,而是活過來的赫耳墨斯雕像,這名希臘神話中的風神全身光裸,左手抱著嬰兒酒神與衣服,明明是在逃避天后赫拉的追殺,神情姿態卻輕鬆慵懶,左肩偏左右臀微傾向右呈現優美的S形。

他不敢褻瀆這尊活生生,集合情慾、優雅和人體美的神,儘管興奮到發疼也不敢擅自驚動對方。

諾拉將褲子拋到腰帶旁,靠著圓床坐下來,一腳伸直一腳曲起,右手手肘壓在床墊上,左手像被人從手腕牽線吊起來一樣,以微彎的姿態舉向蕭霞影。

蕭霞影在手指對上自己的瞬間從背脊麻到頭頂,他一眼就認出諾拉在模仿什麼──米開朗基羅畫在西斯汀禮拜堂的濕璧畫『亞當的創造』中的亞當,而震撼他的當然不是這個設計,而是設計後的意義。

壁畫中亞當手之所指的乃是上帝,彼此指尖要觸未觸的距離勾勒出人與神的聯繫,在靜止的壁畫中傳達出生氣勃勃的交流與觸發感。

而諾拉要蕭霞影補完壁畫的另外一半,擔任『上帝』喚醒『亞當』。

對蕭霞影而言,這是比任何言語、肢體接觸都強烈刺激的邀請,他從對方挑選的角色、每一寸肌肉中讀出溫柔又情慾的訊息──來吧我的主,我任你處置。

蕭霞影咬唇雙手握拳,猶豫了好一會後慢慢向前走,每踏一步就拋下身上的一個配件,外套、手錶、腰帶、襯衫、圓領內衣、西裝褲最後是內褲。

蕭霞影赤裸裸的跪在諾拉面前,小心翼翼的握住對方的左手,萬分虔誠的獻上自己的吻。

他以指尖為起點一路往上嗅吻,以雙唇感受對方身體的熱度,以舌頭品嚐皮膚上淡淡的鹹味和酒香,以手觸摸柔韌結實的肌理脈絡,以耳朵捕捉另外一人的心跳與呼吸聲。

終於,蕭霞影吻到諾拉的鼻尖,直視遮蔽對方雙眼的領帶,用指腹撫摸數回後往上掀開。

諾拉輕顫眼皮兩下後張開,凝視另一人的臉旁微笑道:「總算過來了。」

「抱歉。」

「我不是在責備你,不用道歉。」

諾拉舒服的靠在床邊,仰頭閉上眼瞳道:「想做什麼就做吧,今晚的我是教授的作品。」

蕭霞影遲疑了幾秒才把嘴貼上諾拉的頸子,因方才的短短對話降溫的激情迅速回溫,很快就投入眼前這具熱騰騰、集合結實與柔韌的肉體中,接觸面不再限於手與口,而是把四肢軀幹都貼上去。

蕭霞影感覺自己被另外一人的溫度氣味所浸染,心跳體溫隨著每一次磨蹭加快升高,快感從交疊的部份滲出,叫人上癮的甘美迷醉糾纏著腦髓骨幹。

兩人從床邊滾到壁爐前,面對面撫弄、貼近另一方,勃起的性器靠在一起,光靠彼此或腹部的拓磨就帶來陣陣愉悅。

「天啊……我的天啊……」

蕭霞影聽到自己破碎的呼喊聲,在重未體驗過的激情下失去控制,全身上下沒有一寸肌膚不發燙,從頭頂到腳趾顫抖到快散架的地步。

此種情況在諾拉由主動轉被動後加劇,蕭霞影被對方充滿力量的手足擁抱和勾繞,腰背兩腿都遭到禁錮,活像是拉奧孔像中拉奧孔與其子,被強悍圓滑的巨蛇繞住手腳身軀。

不同的則是拉奧孔父子想逃離蛇牙蛇身,無助與恐懼的模樣凝結在大理石上數百年;他則是甘願被蛇所咬,虛軟又激動的陷在蛇身中。

巧妙的觸摸揉弄將蕭霞影領至高峰,拱起腰貼上諾拉的胸、腹,在一陣緊繃中釋放。

蕭霞影攤在地上喘氣,雙眼朦朦朧朧的往上看,這才發現自己噴到諾拉身上,慌張的撐起上半身邊找衛生紙邊道:「對不起,我沒注意……」

諾拉一隻手把蕭霞影壓回去,一隻手從旁邊的櫃子裡抽紙擦身體道:「別在意,反正接下來要進浴室。」

「浴室?」

諾拉斜眼看蕭霞影,稍稍瞇雙瞳低聲道:「這只是前菜,你也是如此希望的吧?」

「我……」

蕭霞影本來想喊停,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的確如諾拉所言,期待更進一步的交歡好填補數十年來的空白。

「第一次不要做零號比較安全,可是……」

諾拉停頓片刻,有些孩子氣的眨眼問:「我好想上你,可以嗎?我保證如果你喊停,不管做到哪裡我都會停。」

「你……我不值得你這麼慎重體貼的對待。」

蕭霞影將心底話吐出來,打從在酒吧被搭訕時就有這個想法,以諾拉的條件不管同志、異性戀圈都能吃的開,漂亮誘人到讓他想找對方當模特兒,怎麼想都沒必要找一個中老年人過聖誕夜。

「我覺得很值得,你很……罷了,等做完再說。」

諾拉拉著蕭霞影進浴室,浴室內有按摩浴缸也有淋浴間,兩人只有使用後者。

距離上回蕭霞影和別人共浴──幫女兒洗澡──差不多有十四、十五年了,對淋浴間的第二人難免會感到尷尬,可是當溫水一灑下,水霧和沐浴乳的氣味一充滿隔間,他就失序了。

蕭霞影的背脊貼在磁磚上,冰冷的方磚與火熱的泡沫、水和觸碰同時佔據他的神經,耳朵、頸子、鎖骨、左右胸、腹部與腰側……因挑逗而酥麻的地方多到數不清,思緒和判斷力被一個又一個咬吻揉捏壓成爛泥。

然而儘管被他被地毯式的搜出性感帶,胯下的半身卻遭到冷落,欲求不滿外加自制力全失下,竟把諾拉的手拉下來摸自己。

諾拉反過來壓住蕭霞影,像哄孩子一樣靠在對方耳邊道:「再等等,現在就洩你待會會撐不住。」

「我不管,我現在就撐不住了。」

「好好我知道你難受,忍耐一下,再兩個動作就讓你舒服。」

「不要……」

蕭霞影在混亂迷醉中被帶離蓮蓬頭,還沒搞清楚自己人在哪,一根軟管就塞進股間,溫暖的液體隨後湧進肛門腸道中。

蕭霞影本能的想把液體排出去,可是軟管和握管的手阻止了他,不舒服的鼓漲感逼得他扭腰想扯掉管子。

管子如願被拔除,蕭霞影軟坐在馬桶──他不清楚是什麼時候過來的──上把液體排出,不過排完後又是一次灌腸。

兩次灌腸令他有點腳軟,回淋浴間時整個人掛在諾拉身上,昏沉沉的任由溫水從後頸流到臀部,再由對方拿著毛巾仔細擦乾抱上床。

蕭霞影趴在枕頭堆上,膝蓋分開翹著臀部,渾身壟罩在恍惚的舒適感中,對於平常會感到萬分羞恥的姿勢毫無抵抗的意思與能力。

諾拉在床尾欣賞眼前的肉體,左手從那因無力而微晃的臀部摸到腰,由後抱住對方輕輕的問:「你的身材維持的很好呢,平常做什麼運動?」

「晨跑……」

「只有晨跑?」

「還有瑜珈,兩次……一周兩次上健身……房!」

蕭霞影的下身抖動兩下,諾拉的手指在無預警下侵入他的後穴,儘管有沾潤滑液還刻意用言語引開注意力,異物入侵時還是有點不適。

不,不只如此,某個他極度厭惡和懼怕的記憶也隨之復甦,將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放鬆愉悅一點一滴掃開。

「別怕,有我在。」

諾拉的低語、強悍又不失溫柔的緊擁將那些記憶擋住,用反覆不斷的『我會守著你』、『已經沒事了』等等充滿保護意味的話語消化恐懼,透過指頭的彎曲抽動喚回情慾。

「唔……呵、呵……」

蕭霞影抓著枕頭低喘,下身慢慢習慣被另外一人擴張,感覺從怪異變成叫人上癮的麻感,不自覺的開始吸含體內的手指,等到受不了刺激側躺在床上時,後庭已是插著三根指頭還微微流出潤滑液的狀態。

諾拉抽出手指,勾起嘴角露出一絲掠食者進食前的愉悅,從床頭櫃摸來保險套咬開套上,一手維持環住蕭霞影腰桿的姿勢,一手則繞去握住對方繃緊的性器,在握住那處之際將自己送進去。

蕭霞影深深吸一口氣,他被進了一半,後庭具體感受到那個比手指粗大、發燙的器官的存在,洞口與內壁一下收緊一下放鬆,搞不清楚是想將東西吐出還是納入。

但這很快就變成無意義的問題,蕭霞影被諾拉掌握的半身滾出陣陣蜜意,緊接著胸部也落入對方掌中,五指遊走在因慾望而漲起的胸膛乳頭上,恣意玩弄顫抖的雙胸。

他被挑弄到不管被舔或摸哪裡都會呻吟出聲,沙啞低沉的氣音散落在古典樂中,並且很快就加入肉體相碰的輕響。

「慢……慢點……這麼激烈我、我會……嗚!」

蕭霞影混亂、不知所云的喊叫,右臂向後試圖抓住撼動自己的男人,左手覆蓋在瀕臨爆發的半身上,隨著每一次挺入發顫喘氣。

恍惚間,蕭霞影聽見諾拉在他耳邊問:「我想換姿勢,會整個進去,你可以嗎?」

「……」

「我可以開動了嗎?」

蕭霞影點頭,事實上現在不管對方問什麼他都會點頭,只要能維持此刻體內如火般延燒的快意甜蜜,管它是什麼要求他都同意。

「十分感謝。」

諾拉輕舔蕭霞影的後頸,退出濕溽的後穴,將人翻到正面把對方的腿架到肩膀上,一反先前的謹慎和緩對準滴著潤滑液的肉洞直直插入。

蕭霞影倒抽一口氣,擴張的疼痛還沒來淂及發作,就遭由深處湧出的快感衝散。極樂從蕭霞影發燙的肉璧、被另外一人強悍頂起的穴心潰堤而出,並且在來回的進出震動中加強,粗暴的破壞其他感官和腦部的聯繫,他的視線很快就糊成一片,再近的聲音都覺得是從隔壁房傳來,感覺不到床的柔軟只能感受到下身被男人翻出又深入、抽離與填滿。

更多……好想要……他晃動臀部去迎合諾拉的入侵,軟攤在床上任由對方支配控制呼吸神經與思緒,溫文儒雅的嗓音在激情下變的低而柔媚,在呻吟聲中還挾雜了諸如『用力搞我』、『又更粗了』、『那裡還要』之類平常連想都會羞澀的浪語。

不知不覺中,蕭霞影已經可以的將諾拉整個含入,不僅不會有痛感,肉璧甚至會主動擁住對方的慾望往內收,饑渴的尋求更緊密的交媾。

蕭霞影仰頭抽泣,觸電般的喜悅從體內竄出,每次他以為達到快樂的極限時,下一次的挺進就注入更強烈、毒品一般的酥麻愉悅,

「腦……要燒壞了……」

繼續下去身心都會被改變,他即使知道這點卻不想停止,與諾拉結合產生的快感大到能掩蓋一切。

叫人融化的高熱甜蜜彷彿永無止盡,但蕭霞影自己的身體則有極限,他在一次磨頂中渾身繃緊,被接下來連續三次的抽動領至高潮,一面哭泣一面射出來。

緊接著,諾拉扶在蕭霞影腿上的手也忽然用力了幾秒,在對方緊緻發燙的窄穴內發洩。

※※※※

蕭霞影把自己埋在枕頭堆裡,想趁諾拉洗好澡出來前溜走,卻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淫蕩或貪求享樂的人,可是經過剛剛那回激烈的性愛後,他開始質疑自己到底是怎麼樣的人。

「都五十了還這麼糟糕……」

「糟糕不好嗎?」

諾拉的聲音忽然從頭頂傳來,嚇的蕭霞影往旁邊彈,盯著圍著浴巾、手拿湯碗的床伴。

諾拉將湯碗送到蕭霞影面前道:「想忘記的話就把這個喝下去,這是孟婆湯。」

「……真的?」

「假的,是我向旅館要的薑湯。喝下去暖暖身,免得著涼感冒。」

「謝謝。」

蕭霞影接過熱呼呼的薑湯,湯的熱氣讓他冷靜下來,這才發覺某件被他嚴重忽視的事──他和諾拉做完全程,而且途中一點也不感到害怕。

這件事令蕭霞影震驚,抬頭盯著諾拉的背影直到對方轉過來。

「怎麼了?湯太燙?」

「不是。」

蕭霞影低下頭,猶豫片刻後認真的注視諾拉道:「非常感謝你邀請我。」

諾拉坐到蕭霞影身旁微笑道:「不用客氣,我也玩的很盡興。」

「我不是光指那方面,我……」

蕭霞影不知道怎麼精簡的解釋,只得硬著頭皮問:「接下來我要講的是不有趣的私事,你願意聽嗎?」

「請說。」

「我二十六歲時被男人強暴過。」

蕭霞影沒料到自己可以不發抖、沒尖叫,正正常常的吐出這句話,愣了一會才繼續說下去:「那是我參加家族旅遊,住到某位親戚的森林木屋時發生的事。那天天氣很好,大夥決定去附近的大湖野餐,只有我和淑音──我大哥的妻子──前晚沒睡好想在屋內補眠,我們一直睡到『他們』來才被吵醒。我們……」

諾拉將手放到蕭霞影的前臂上,默默等待對方開口。

「謝謝……」

蕭霞影僵硬的笑一笑,深呼吸接續道:「當我們下樓察看時,一樓有五個男人,穿著很破爛骯髒,腰上有開山刀,他們一看到我和淑音就分成兩組衝上來,一個人押人一個人……一個人……」

「夠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不,請讓我說完,我如果現在沒辦法說出來,那就一輩子都沒辦法說出口了。」

蕭霞影閉上雙眼,鼓足勇氣把話講完:「一個人把我們的褲子扒下來,將那個……該死的東西塞進來,剩下一個則是在旁邊嘲笑叫囂,還拿起桌上我哥哥的相機猛拍照,直到其他人回來才靠人數優勢把他們制服送警察局。」

「好驚險。」

「沒錯。但麻煩的在後頭,淑音懷孕了,我們因為跑法院、淑音靠大吃來發洩等等原因拖到懷孕六近七個月才發現,要墮胎早就來不及了,但要生下來……扯遠了,抱歉。」

蕭霞影轉頭凝視諾拉道:「在那件事後,我就沒和人發生關係後,整整二十六年都沒有,直到今年聖誕節。謝謝你,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

「不客氣。」

諾拉稍稍挪近蕭霞影問:「容我八卦一下,可以請教嫂子的事的後續發展嗎?」

蕭霞影點點頭道:「可以是可以,但為什麼?」

「前情報人員的好奇心。」

蕭霞影被這個怪回答逗笑,靠在枕頭上回答:「最後孩子還是生下來,大哥和嫂子都不願意養──不是沒有愛心,是精神上經不起折磨,最後是入我的戶口當養女,所以我明明是沒結婚的男同志,卻有一位二十五歲的女兒。」

一提起女兒的事,蕭霞影的臉就籠上一層陰影,不由自主的多言起來:「我沒告訴女兒她是嫂子被強暴後生下的孩子,她以為自己是從育幼院領養出來的,但是上個月她和我大哥吵架,當時的事被爆出來,講的很難聽。」

「……方便告訴我嗎?」

「『你是畜牲的種』、『你能活下來是因為你養父喜歡那畜牲,所以才領養你』、『都是那畜牲害我的三弟跑去搞男人』大概是這樣。」

「非常難聽。」

「大哥一氣起來就口不擇言,再加上他比較保守,一直以為我出櫃是他的錯,所以才把話說的很重。他事後有上門道歉,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壞。可是……」

蕭霞影無奈的苦笑,捏著薑湯的湯碗道:「我女兒恐怕還是很受傷,她是自尊心強、容貌能力都很出眾的女孩,從小就什麼事都要做到最好,卻在沒有心理準備下聽到不該聽的話。」

「那你領養令嬡的真正理由呢?」

諾拉一句話將蕭霞影的注意力引回來,像個刑警般精準的追問:「絕對不是上面的理由吧?」

「當然不是,是我女兒太可愛了。」

蕭霞影稍稍偏開頭,不好意思的小聲道:「我第一次在育嬰室看到她時,就被小小軟軟,會對著大人哇哇笑踢腳揮手的小東西迷上,一想到這麼可愛的孩子要被送走就很捨不得,所以才請求大哥把孩子過給我。對不起,這麼簡單的理由你一定覺得很蠢。」

諾拉感同身受的搖頭:「不會,我也看過『小小軟軟,會對著大人哇哇笑踢腳揮手』可愛到不行的小東西。」

「是嗎?能遇到同樣經歷的人真好。」

蕭霞影鬆一口氣,喝一口薑湯潤喉道:「我有想過要不要親自向我女兒解釋,但是我不敢回想當時的事,沒錯,不只是說,光想都不敢想,只能懦弱的逃避。很不像個大人,你說是吧?」

諾拉沒有回答,他若有所思的看著蕭霞影,在對方投來疑惑視線時用氣聲說了一句『罷了』,傾斜上身不帶情慾的親吻中年教授的臉頰道:「聖誕節快樂,蕭芬儀小姐的父親。」

蕭霞影的雙眼瞬間睜大,拉開距離直直盯著諾拉。

諾拉舉起雙手退後,平靜的解釋道:「放心,我不是令嬡的男朋友、未婚夫、上司、工作夥伴,也不是被令嬡雇用的男妓或脫衣舞男。」

「那你是……」

「我是受令嬡委託,和『最近很奇怪』的父親好好談一談的同志朋友。附帶一提上床這部份是我的獨斷獨行,看到好吃的東西不吃太暴殄天物了。」

「……」蕭霞影驚愕到腦袋一片空白。

諾拉慢條斯里的細說:「令嬡是我工作的咖啡廳的熟客,某次我出同志酒吧時被她看到,她當時喝醉酒有點神智不清,拉著我把近日心煩之事通通吐出來,要我承諾會去找你談談才願意鬆手上計程車回家。」

蕭霞影把湯碗放到一旁,羞愧的土下座道歉:「對不起,我回去會好好罵小女,竟然給別人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我不認為這是麻煩,因為你很好吃。」

諾拉的笑容混入一絲邪氣,不過轉瞬間就恢復正常嚴肅的道:「不過以後遇到類似的事時,還是請令嬡去拜託專業諮詢師、性治療師比較妥當,太信任咖啡廳服務生有點危險。」

「我會告誡她。」

「由我來講就行了。」

諾拉跳下床抓起自己的衣服邊穿邊問:「剛剛所說的事,由我轉告令嬡,可以嗎?」

「……」

「教授。」

蕭霞影按下胸中差點復發的恐懼,搖頭堅定的回答:「……我自己找小芬談就行了,她應該比較希望我親口告訴她。」

「我想也是。」

諾拉扣釦子的動作忽然停頓幾秒,轉頭看向蕭霞影道:「有件事我必須好好提醒你──你是相當有魅力的男人,請務必小心處理感情方面的事。」

「欸?我哪有……」

「不自覺也是你魅力的一部分啊……我有稍微調查一下你的背景和人際關係,學生、同事都很喜歡你,就連貴系上以『難搞』、『脾氣壞』著稱的天才系主任都把你當成摯友,發飆時只有你能安撫,你很不簡單。」

「克里斯只是看在我年紀大,比較忍讓而已。」

「是不是忍讓,禮拜一你上班就知道了。」

諾拉拎起風衣,用手指指後頸道:「我在這裡留了一個吻痕,請善加利用。」

蕭霞影反射動作去摸脖子,抬頭想問諾拉是什麼時候留的時,房內已經沒有第二人的身影。

「……忘記說再見了。」

蕭霞影有點懊惱的倒回床上,腦中忽然浮現酒吧中關於『男夢魔』的討論,趕緊回想諾拉的臉。

沒問題,他記的很清楚,無論是臉還是身體的線條、說話的聲調高低都是。

「但是他是怎麼走的?我沒聽到開關門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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