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亞娜在做完自我介紹後,就請屬下將強納森等人帶下去休息,要客人稍作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晚宴。

阿方索理所當然被留下來問話,只是迪亞娜不知是刻意還是單純想取笑,不等客人走遠就開始追問自家人渾身光溜溜的原因,讓明亮如陽光的大笑迴盪在高聳的謁見廳中。

大夥背對笑聲離開謁見廳,先將車與地獄犬寄放在庫房,再登上幾層階梯來到藍晶窟那方準備的客房。

雷格斯一進客房就馬上以空間移動的方式,把車上行李通通搬過來,將房內的女僕與夜血者衛兵嚇得目瞪口呆,對眾人的態度一下子從沒有溫度的禮貌,轉為無法掩飾的驚嘆。

可惜他們驚嘆的對象對他人觀感一向視若無睹,雷格斯只關心自己的研究器材、資料、樣品,確認一切都安安全全移動過來後,就對僕人與侍衛下逐客令。

外人們一走,眾人也卸下偽裝與武裝,蒙特興致勃勃地拉著亞克去四方小房間探險;海藍特毫不客氣地把僕人留下的大水壺喝乾抹淨;雷格斯的心早就隨電子妖精飛向四方掃描環境,坐在椅子上的身體只是個無反應的肉塊。

強納森則是走去開抽屜開櫃子看床底,像過去入住新營地、埋伏地一樣,把能藏東西的家具通通看過一輪後,才安下心把自己丟到五人座骨董沙發椅上。

紫翼龍跟著降落在椅背上,收起翅膀張著綠色的眼珠歪頭望著強納森。

強納森回看紫翼龍,挪動腰桿空出一個位置,連拍兩下暗示翼龍下來。

翼龍輕巧地跳下,小心地縮起身體貼著強納森,把脖子與頭擱在對方的胸口,張著大眼好像在問『你怎麼了?』。

強納森愣了愣,抬起單手圈住龍頸輕聲道:「沒什麼,只是在儲備接下來的力氣。」

「啊?」

「接下來是晚宴吧?我可不認為那就只是『晚宴』,阿方索口中的取信和討好馬上會開始,我也要做好準備。」

「請你做好埋頭吃飯不說話的準備。」

電子妖精突然在強納森耳邊說話,他本能的想坐起來往旁邊看,好在理智在動作前強行壓住身體,這才沒把龍給彈下來。

強納森難掩火大地道:「喂,你說話前不能先打個暗號嗎?」

「我盡量。」

電子妖精飛到椅背上坐下,傳送雷格斯的聲音道:「我同意你的判斷,不要妄想接下來的晚宴是愉快的洗塵宴,是兩方第一次短兵相接──所以你最好保持安靜把發言權給我。」

強納森聽出雷格斯的話中意,皺眉不甘心地問:「……我的口才有那麼差嗎?」

「普通水準,但是不夠應付。」

電子妖精搖晃著食指說明:「聽好了,雖然你認為這是你的事,但其實不然,對方要的資料是我辛辛苦苦做實驗做記錄當駭客拿到的,我不打算輕易交出來,更不爽被對方看輕。」

「但是我……」

「你是薛西莫爾的摯血。」

雷格斯讓電子妖精投影出一張簡略的夜血者家族地位表,最上方的是領主,領主之下是摯血,接著是血子,而後才是首席戰士、戰士與平民:「你在我們之地位是最高的,不過將軍不見得要衝前線,有時候讓手下出去痛毆人更能顯示自己的能力。」

「說得有道理,可是我覺得你只是想痛毆人才這麼說。」

「被你看出來啦,沒辦法但還是請你務必閉嘴。」

「我說你啊……」

強納森白了雷格斯一眼,以沉默來同意雷格斯的提議,畢竟他和阿方索上次交手時幾乎是完敗,對上迪亞娜大概也討不到什麼甜頭。

不能用武力解決的敵人真麻煩──強納森忍不住升起這個粗暴的念頭,抱著濃濃地不甘心等待晚宴到來。

※※※※

不知道是不是阿方索沒先給藍晶窟通知之故,眾人在房內等了足足四個小時,才等到僕人進門告知晚宴準備妥當,請貴客們移駕。

晚宴變成消夜宴,這對蒙特、雷格斯、海藍特這類夜之種族沒什麼關係,亞克這種程度的精靈也還能應付,可是卻苦了強納森。

他靠雷格斯事前準備的強力甦醒劑從床上爬起來,頂著暈眩的頭隨僕人離開房間,穿過蜘蛛網般的複雜走道後,來到金碧輝煌的宴會場。

宴會場的天頂比大廳略矮,空間也小上一半,可是裝飾卻奢華數倍,美女與猛獸的雕刻栩栩如生的妝點牆壁,樑柱之間懸掛著精緻的刺繡絨布,照明是雕成花朵藤蔓的藍光石,滾金鑲寶石的長桌足以容納五十人共同用餐,環繞桌椅的樂師、歌者和舞者個個都艷麗得像畫中人。

強納森、雷格斯、蒙特、亞克和海藍特依序坐到長桌右側,紫翼龍也停在主人準備的架子上──架子當然放在強納森身邊,隔著桌子與藍晶窟的人員面對面。

這群夜血者有的面色和善,有的不苟言笑,從他們的表情與穿著打扮,可以約略猜出誰是文官誰是戰力。

當然,阿方索除外,阿方索的衣裝看起來應該是高階戰士,可是表情卻比所有文官加起來還諂媚。

迪亞娜從主人位上站起來,展開雙手臂露出燦爛的笑容:「索多瑪的諸位,歡迎來到我們的盛宴,我知道諸位等了很久,不過請相信等待是值得的。我的子民啊,把妳們的絕活使出來,好好招待貴客。」

侍者列隊走出,一對一服侍自家與來訪的貴人,將深紅色的酒倒入水晶杯,把黑紫色的涼拌藻類、塗著特製醬料的小麵包分入盤子,拿著刀叉割下烤鳳凰的肉,端來熱騰騰的無鱗魚燉飯,為空掉的湯盤注入琥珀色的熱湯,遞上嬌美香甜的血櫻桃蛋糕。

而在侍者收走蛋糕盤,送上熱茶作為晚宴的句點時,所有參予者都知道重頭戲要上場了。

迪亞娜放下茶杯,看向強納森得意地問:「如何?菜餚還合胃口嗎?我們藍晶窟雖然幾乎不和其他夜血者來往,又住在深不見底的岩洞裡,還是能做出一桌好菜。」

「很美味。」

強納森的話一半真一半是客套。他本以為桌上會出現蜘蛛蟲子之類的怪東西,結果怪東西是有一些,可是一點也不嚇人,也相當入口;然而這桌大菜好吃是好吃,和薛西莫爾相比還是差了一截──至少身為摯血的他這麼覺得。

迪亞娜讀出客人的心思,勾起嘴角前傾身子靠近強納森問:「『還是我的摯血比較會煮』你是這麼想的嗎?」

強納森握杯的手指微微收緊,在否認和承認中掙扎幾秒,決定放棄掩飾坦率地點頭道:「我是有這麼想,大概是因為我吃慣薛西莫爾的菜。」

「不用解釋,摯血眼中只有摯血很正常。」

迪亞娜雙手捧著臉頰凝視強納森低聲道;「真是令人羨慕又恐懼啊,摯血、摯血,你這個主掌夜血者幸福與災難的存在。」

強納森被迪亞娜看得渾身不舒服,不過在他出言前,翼龍先伸長脖子朝女夜血者叫了一聲,在架上張開雙翼護著強納森。

迪亞娜嚇了一跳,收起手盯著威嚇自己的翼龍,噗嗤一聲大笑道:「太有趣了!牠不只身上帶著龍主的氣息,連佔有慾都和製作者相同嗎?」

「……閒話就到此為止。」

雷格斯維持他開口不打訊號的習慣,堂而皇之的終止他人話題:「迪亞娜小姐,有件事我疑惑很久了,能現在向你提問嗎?」

迪亞娜沒對雷格斯的無禮生氣,兩手交疊於桌掛著笑問:「你想問什麼?」

「阿方索到我們那兒時,主動找上亞克和蒙特帶路,顯然是認得他們兩人;之後的交涉又能準確抓住強納森的性格進攻,再加上妳們兩人都知道薛西莫爾的廚藝了得……」

雷格斯停下來喝茶潤喉,目光如箭直射迪亞娜問:「你們的情報來源是誰?」

過度直接,甚至還帶著幾分壓迫感的發問使氣氛凝結,藍晶窟的戰士們瞪眼看雷格斯,強納森等人也繃緊神經準備應付突發狀況。

迪亞娜處在蠢動的衝突中心,臉上的甜笑一下子收起,換上女帝的嚴厲神色低聲道:「肅靜!不准對客人這麼沒禮貌。」

藍晶窟的戰士立刻低下頭轉開視線,而客人們也鬆一口氣恢復原先的坐姿,兩方人馬一起等待迪亞娜的決定──要坦白還是保護情報源。

迪亞娜沒讓眾人等太久,以和招牌笑聲同樣爽朗的態度吐出答案:「我們的情報來源是下任努比亞的獅鷲主,伊蘭諾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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