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弄臣?」強納森滿臉問號。

薛西莫爾舉手阻止瑪麗亞細說,前傾身子望著強納森問:「強納森,我沒有冒犯的意思,不過我想知道你對文學作品,尤其是涉及鬼怪或神話的熟悉嗎?」

「我從小到大文學課都沒拿過D以上的成績。」

「那就安全了……」

「安全?」

卡洛琳插嘴解釋:「薛西莫爾是怕你在討論中脫口說出『弄臣』的真名。惡魔的真名具有召喚和賦予其力量的效果,發言者越強大效果越好,所以他們才拚命勾引人類的創作者,把自己的名字寫進作品流傳後世。」

強納森吹一個口哨問:「所以『弄臣』是一隻惡魔,惡魔是什麼東西?」

卡洛琳敲著椅子扶手道:「惡魔是生存在世界夾縫的靈體,他們不生也不死,擁有力量但沒有可供運用的軀體,所以必須仰賴他人的召喚與附身來干涉世界。威爾遜在嬰兒時,曾被某個黑魔法師選為召喚『弄臣』的祭品……」

薛西莫爾接著卡洛琳的話說下去:「不過我和威爾遜的教父破壞儀式把人救出,在即將發動的召喚陣上加上一層封魔陣,防止惡魔的力量與意念接觸他。」

「可是小威爾遜自己把通道打開了!」

漢賽爾和葛麗特手牽手同聲道:「怎麼會這樣啊!小威爾遜學壞了,居然釋放那個『弄臣』的力量。」

「『弄臣』是很危險的敵人嗎?」

「可否詳述『弄臣』為何?」

強納森與麥瑟同時發言,兩人愣了一下你看我我看你,開口想讓對方先說話,結果卻第二次和對方撞話,陷入開口也不是閉嘴也不是的窘境。

而這讓沉重的氣氛稍稍得到緩解,薛西莫爾的嘴角微微上揚淺笑道:「這兩個問題我一起回答。『弄臣』是形成超過千年的惡魔,有許多魔女奉他為信仰者,力量和狡猾程度都是惡魔間數一數二的強者,但是他實際造成的傷亡卻遠不及中下級惡魔。」

強納森挑眉問:「為什麼?他不夠敬業?」

「你說對了。一般而言,惡魔在某一類的慾望上會特別突出,最常見的是七原罪,無論其中哪樣都很容易造成人類死傷,不過『弄臣』饑渴的方向不屬於七原罪,他饑渴的是『遊戲』與『追尋』。」

薛西莫爾交叉雙腿繼續說下去:「為了滿足慾望,他不會輕易讓契約者死亡,對於親手殺人的意願也很低──對手死了就沒得玩了;同時也因為如此,他並不特別執著於善或惡,而是看遊戲對手而決定自己的位置。曾有人類這樣描述他:『善人和惡人都需要你,於善人是盔甲,督促他們減慾精進;於惡人是良侶,鼓勵他們恣意妄為,而二者均使神明喜悅。』」

麥瑟思索片刻做出小結:「行為模組無法預測的意思嗎?」

「沒錯,所以與其說『弄臣』危險,不如說他棘手,摸不清的敵人是最難應付的敵人。」

薛西莫爾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上頭仍殘留著一絲絲惡魔的氣味:「就像今晚,如果他不強行關閉威爾遜的意識終止魔力釋放,威爾遜的靈脈一定會被完全污染,變成優秀的惡魔降生體,『弄臣』為什麼要自己破壞這麼好的機會?甚至差遣使魔來通知我……」

「也許他想表現善意?」麥瑟問。

「惡魔能有什麼善意!」

瑪麗亞神情激動地反駁,雙手插腰目光如炬地道:「八成又在計畫什麼一點也不有趣的遊戲……吾主,我認為為了威爾遜的安全,我們應該馬上把他帶回緋血堡,嚴加保護到找出惡魔現世的肉體並消滅。」

「這是最保險的作法,不過我想威爾遜不會讓我們帶走……」

「呃啊啊啊啊哇啊啊──」

尖銳扭曲的哭叫聲從二樓傳出,眾人靜止半秒後跳起來往樓梯跑,衝到發出叫聲的客房直接撞開門,一眼就瞧見威爾遜雙眼緊閉捲曲如蝦,雙手揪著衣領與被子用碎石般的聲音哀叫。

薛西莫爾、瑪麗亞和卡洛琳立刻上前,三人想搖醒威爾遜,可惜對方的體力消耗過大叫不醒,改以觸摸來安撫卻招來手腳抵抗,正考慮要直接做精神介入時,麥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過瑪麗亞,從威爾遜的外套內抓出耳機塞進對方耳中。

威爾遜的掙扎瞬間轉弱,長嘆一口氣後軟綿綿地摔回床上,糾結的五官和繃緊的手腳緩緩放鬆,雖沒到『睡得像個孩子』的地步,但至少看起來是有好好休息的模樣。

薛西莫爾等人鬆了一口氣,不過馬上就對耳機起了疑惑,六個人一同看向麥瑟,無言的要求警官做說明。

「威爾遜每次睡眠時都會戴上耳機,我合理懷疑這是他安眠的手段之一,因此基於過去的記錄做出相同的處理,事實證明本人的判斷是正確的。」

薛西莫爾問:「只要戴耳機就行?」

「不只,還需要播放特定人士的留言。」

「哪位特定人士?」

「李斯特先生。基於對李斯特先生的承諾,我無法為各位重播他的留言,如果各位有興趣請洽威爾遜,他是李斯特先生的唯一遺產繼承人,在法律上有資格對李斯特先生最後的錄音檔作處置……」

麥瑟一個人滔滔不絕地報告,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在聽他說話。

眾人看著靠逝去朋友入眠的疲倦青年,腦中只有一個結論──要威爾遜放棄復仇去避風頭是幾乎不可能的事了。

※※※※

當大夥出威爾遜的房間時,天空已經由黑轉灰,再過半小時不到就要天亮了,大夥奔波、心臟七上八下整整一天全都累了,於是投票無異議通過由麥瑟看門,其他人通通爬上床休息。

這一睡讓他們睡到中午才醒來,或者說被『吵醒來』。

「讓開克羅德˙麥瑟!」

威爾遜夾帶怒燄的低吼不算大聲,但也足夠叫醒屋中聽力過人的非人者,耳朵最好的薛西莫爾頭一個睜眼,連帶使強納森也跟著醒過來;緊臨客房的瑪麗亞、卡洛琳也聽到聲響,在出房間時順手敲響地精的房門。

整棟屋子的人一下子就聚集到客房周圍,門口被人堵得密不透風不說,連兩扇窗外都各自攀著漢賽爾或葛麗特。

威爾遜本來就難看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以近乎攻擊的力道將麥瑟推開,拎起橫放在椅子上的裝備直接往門口走。

這一前進讓威爾遜直接對上薛西莫爾的目光,銳利刀的藍眼和憂慮柔和的翠瞳相對,雖然雙方的心情、情緒不同,固執的程度卻是相等的。

最後,是威爾遜先示弱──他再優秀都比不過接近七百歲的夜血者,轉開目光低聲道:「讓我離開。」

「可以,只要你告訴我你非走不可的理由。」

薛西莫爾搶在威爾遜開口前嚴正警告:「你知道『弄臣』的力量已經強到可以驅使使魔了嗎?」

威爾遜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色,左手微微握拳沙啞地問:「是因為我吸取他的力量戰鬥嗎?」

「我不認為是,他的力量在那之前就恢復了。」

薛西莫爾看見威爾遜臉上的驚訝在擴大,儘管知道養子會對接下來的話感到羞愧,但為了敲醒並告知對方事態的嚴重性,還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根據我在你身上讀到的魔力波動,『弄臣』曾經強行切斷你的意識並關閉召喚陣,那不是剛降生人界的惡魔能做到的操作。」

「……」

「威爾遜,我知道你有多自責多憤怒,不過請你冷靜下來,先到安全的地方好好調養再做打算。」

薛西莫爾將手搭上威爾遜的肩膀,彎下腰凝視養子的雙目輕聲道:「我以我的名字與心臟發誓,我不會放過讓你與你的朋友痛苦的人,一個都不會放過,所以請你先停下來照顧好自己,好嗎?」

威爾遜張口又閉口,反覆了數次後揮開薛西莫爾的手,背過身盯著佈滿皺摺的單人床道:「我不能走。」

瑪麗亞一股怒氣衝頭頂,以念力拍響牆壁高聲大喊:「威爾遜!你都幾歲的人了,別再任性……」

「瑪麗亞!」

薛西莫爾望了失控的血子一眼,讓修女垂下頭飄到後方,這才走到床邊和威爾遜並肩問:「為什麼?」

「……所有人都出去,除了你之外的人通通出去。」

薛西莫爾往回看,眾人不需要他請求就主動離房離窗,將空間留給夜血者和金勳騎士。

而在門扉掩上,腳步聲與交談聲均遠去後,威爾遜舉起雙手,顫抖而緩慢地將豎起的衣領折下,露出裡頭以膚色繃帶貼附的部位。

威爾遜的指尖在繃帶上停頓片刻,心一橫撕下繃帶,露出藏在底下的結痂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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