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雅無視胡媚兒的喊聲,他朝廚房快步走去,在散發番茄與洋蔥香味的爐子前瞧見虎斑與阿菊。
蒲松雅搶在兩人出聲前開口道:「抱歉,我被胡媚兒拖住晚回來了。接下來交給我就好了,你們到客廳坐著等吃飯吧。」
虎斑和阿菊先是愣住,接著以極快的速度交換眼色,最後雙雙點頭,什麼也沒說就離開廚房。
蒲松雅目送貓男僕遠去,緊繃的肩膀稍稍放鬆,走到湯鍋前握住長湯勺,攪動裡頭繽紛微酸的義式番茄湯。朱孝廉說他有黑眼圈,這是事實,但這完全不是什麼「幸福黑」,而是連續失眠所致。
距離蘭若寺那場令所有人錯愕與重傷的大戰,已有整整八天,這八天來蒲松雅沒有一天睡得好。
蒲松雅無法入睡的原因不是胡媚兒,而是自身的感性和理性起衝突所導致。他感性上想離開荷洞院去找蒲松芳,可理智上又擔心自己的任性妄為會再次讓事態惡化;他感性上渴望獲得弟弟進一步消息,但理智又要求他安靜,別去煩擾重傷未癒的親友們……
遭到否定的情緒在夜晚化為夢魘,導致蒲松雅一闔上眼就會夢見那晚吐血的兩名狐仙、重傷的城隍爺,以及在妖風中消失的雙胞胎弟弟。
在反覆的惡夢中,唯一讓蒲松雅稍稍鬆口氣的,是胡媚兒沒發現他的異狀。
胡媚兒一開始是有隱約覺得蒲松雅不對勁,但在人類祭出美食、睡大腿和梳毛等等福利後,狐仙很快就忘記疑慮開心享受。
不過,虎斑、阿菊和宋燾正似乎都沒被騙過去。貓男僕默默準備綜合維他命、滴雞精和蜆精等補品,城隍爺之弟則是不時替蒲松雅掩護。
只是,即使有他人的援手,蒲松雅的身心也差不多要到極限了。
「……燙!」
蒲松雅縮了一下左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將手伸到瓦斯爐邊,碰到貼著鍋底的藍焰。他關閉爐火,打開水龍頭讓冰涼的水流沖去刺痛,耳朵同時捕捉到腳步聲,轉頭一看發現是阿菊。
阿菊的步伐比平常快,臉上也有平常難以見到的緊張。
「怎麼了?」蒲松雅關上水龍頭問:「老闆或城隍府那邊出事了嗎?」
阿菊搖頭,恢復蒲松雅熟悉的穩重道:「沒有,我只是接到二郎大人的通知,他今天有臨時約會,沒辦法上來和松雅少爺共進午餐。」
「和誰約會?」蒲松雅問。
「客戶。」
「二郎大人去找燾公大人了。」虎斑忽然插話,他來到蒲松雅身邊,一面承受同伴錯愕與責難的視線,一面打開壁櫃拿取湯碗。
蒲松雅愣了一會,猛然扣住虎斑的手腕問:「有阿芳的消息了嗎?他在哪裡?我可以跟老闆一起去見燾公嗎?」
阿菊趕緊上前揮手道:「松雅少爺請您冷靜一點,二郎大人只是去旁聽燾公大人、東嶽大帝和天庭使者的會議。」
蒲松雅的手指鬆開,但是隨即再度握緊,「為什麼會有天庭的人?阿芳的事不是由地府負責嗎?」
「是由地府負責──至少現階段還是。」
虎斑的發言招來阿菊的瞪視,然而他依舊無視同伴的抗議,面無表情的說下去:「天庭一直都對兩界走相當戒備,過去因為松芳少爺失蹤,以及有二郎大人作保,所以他們對松雅少爺沒有多做干涉,但是如今松芳少爺取得寶樹姥妖的力量,如果他有意顛覆天庭,那將是人、仙、妖界的浩劫。」
「我不認為阿芳對天庭有興趣。」
「我、阿菊和二郎大人也這麼認為。」
虎斑瞄了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同事一眼,「不過在是否將此會議告知松雅少爺上,我與他們兩位意見分歧,阿菊和二郎大人希望在會議結束後,假如結果為好消息再告訴松雅少爺;但我認為無論好消息或壞消息,都該提前通知您,好讓您能有個心理準備。」
「以及產生無謂的心靈煎熬。」阿菊垮著臉低語。
蒲松雅看看怒氣沖沖的阿菊,難掩擔憂的問:「虎斑,你違反命令告訴我會議的事,不擔心老闆回來後會懲罰你嗎?」
「相當擔心,所以屆時還請松雅少爺多多替我求情。」虎斑抬頭挺胸回答。
「我一定會。」
蒲松雅被虎斑逗笑了,解下圍裙走出廚房道:「上菜的工作能請你們代勞嗎?我想保留力氣,應付之後的煎熬和求情。」
「請放心,交給我們。」虎斑點頭。
「我相信二郎大人會帶回好消息。」阿菊認真的鼓勵。
蒲松雅笑了笑,他走到餐桌邊拉開椅子坐下,仰頭注視潔白的天花板,在腦中想像著天庭與地府的聯席會議是什麼樣子。
……該不會像某些麻煩的人類的會議一樣,人數與效率成反比,與其說是開會溝通,不如說是以會議之名行示威之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