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才不是什麼幸福黑

  
朱孝廉拎著背包,站在荷洞院十五樓的客廳前,覺得自己引以為傲的特長之一遭受重大打擊。
  
他是一個隨處可見,沒什麼特殊長才的普通大學生,在校成績普通,和書卷獎有一大段距離,可也沒落在二一邊緣;長相體格普通,五官、身材與皮膚都遠遜偶像明星,但還能勝過搞笑丑角。
  
總之,朱孝廉是個沒什麼突出長才的人,但是這樣的他,仍有兩個自信不會輸給任何人的特長。
  
一個是對愛情的渴望。朱孝廉打從幼稚園時就對女老師一見鍾情,總是愛了就告白,告白便失敗,失敗不失志,志在下一次。人生二十年來聽過無數拒絕之語,但永遠不放棄希望,堅定的相信自己會找到真命天女。
  
另一個特長是與人混熟的本事。從小到大他都不是團體中最醒目的人,可是卻是最快問到所有人姓名、生日、交換電話的一個,就連以孤僻與反人類傾向嚴重著稱的自家上司,他也能靠著過人的煩功突破對方的心防。
  
勇於示愛絕不放棄,大膽搭訕從未被排擠,這就是朱孝廉自傲的特長。
  
如今,朱孝廉的這兩個特長,卻因為眼前的景色而劇烈動搖。
  
「燾正你的冰紅茶,我放在這裡了;胡媚兒,別躺在床上吃洋芋片!」
  
蒲松雅一手將紅茶放到茶几上,一手將胡媚兒手中的零食拿走,眼角餘光瞄到朱孝廉,轉過頭招招手道:「孝廉你來啦,我託你拿來的書有帶嗎?」
  
「……」
  
「孝廉?」
  
朱孝廉沉默,他環顧被動作片爆炸聲籠罩的客廳。
  
客廳最右側是一名坐輪椅、打石膏,穿著睡衣的斯文青年,朱孝廉不認識此人,但此人顯然和蒲松雅很熟,因為對方極其自然的拿起紅茶,咕嚕咕嚕的吞入口中。
  
客廳中央的長沙發椅上躺著胡媚兒,她穿著寬鬆的短褲和短袖圓領衫,四肢大剌剌的平攤在椅子上,豐滿的胸部在布料與靠枕間若隱若現。
  
而蒲家的二貓一狗也在客廳內,花夫人窩在胡媚兒腳邊,黑勇者趴在電視櫃上面,金騎士發現朱孝廉,搖著尾巴奔向熟人。
  
「你杵在那裡做什麼?」
  
蒲松雅雙手扠腰,瞪著一動也不動的工讀生問:「你該不會忘記去拿書了吧?」
  
「我、我……」朱孝廉的嘴脣顫抖兩下,鬆開手讓裝書的手提袋落地,雙手掩面跪地哭喊:「我才離開一週,就這麼短短一週,我就失戀又失掉自己在團體中的位置啊!」
  
「位子?」
  
胡媚兒從蒲松雅背後探頭,拍拍一旁的沙發道:「孝廉要位子的話,這裡有喔!只要我坐過來,這裡還能塞四個人。」
  
「我說的不是位子是『位置』!」朱孝廉仰頭大吼,雙手朝天花板抓去,「我明明是第一個認識店長、第二個認識小媚的人,但是如今、如今……我的位置被一次也沒見過的人搶走了啊!」
  
「你在發什麼神經?」蒲松雅冷著臉問。
  
「我。」宋燾正簡短回答,可惜因為太簡短而沒人聽見。
  
朱孝廉本人也沒聽見,他遠遠指著宋燾正,悲憤感嘆的哭喊:「小媚就算了,那個是什麼?為什麼會有其他人搬進店長和小媚的愛的小屋?如果要有第三個人搬進來,那也該是我,而不是陌生人啊!」
  
蒲松雅皺皺眉回答:「燾正是要養傷才和我們一起住。然後,雖然你沒見過他,但是他和胡媚兒、老闆都很熟。你到底有沒有帶書過來?」
  
「書什麼的不重要啦!」
  
朱孝廉重捶地板抽泣道:「重要的是……是在店長和小媚心目中,我到底算什麼?我們不是一起對抗奧客、共同被神棍騙、經歷畫中京都好幾日遊的夥伴嗎?為什麼我才回墾丁老家一個禮拜,我的第一男配角地位就被取代了啊!」
  
「孝廉是我的朋友,不是第一男配角。」胡媚兒理所當然的回答。
  
「你可以說人話嗎?」蒲松雅一臉煩燥的問。
  
「……」宋燾正憐憫的注視朱孝廉。
  
朱孝廉的嘴角抽動兩下,才剛為自己周圍人的遲鈍感到哀傷,更刺激他自信的事情就發生了。
  
胡媚兒抓住蒲松雅的圍裙,坐起來嘟嘴呼喊:「松雅先生,大腿大腿!」
  
「大腿?我爐子上還有東西在煮,沒空陪妳玩。」
  
「爐子上的東西有虎斑看著,不用擔心啦。大腿大腿大腿!」胡媚兒持續拉扯圍裙。
  
蒲松雅盯著耍賴模式全開的狐仙,嘆一口氣,脫去圍裙坐上沙發道:「只能躺五分鐘喔!時間一到,不管妳怎麼打滾裝可憐,我都要回廚房。」
  
「五分鐘足夠了!」
  
胡媚兒從椅子上跳起來,她在半空中恢復狐形,抖去身上的衣物,落到蒲松雅的腿上。
  
蒲松雅在狐仙調整姿勢時彎腰伸手,撿起地上與沙發椅上的衣褲,摺疊後放到自己的腿邊。他在收完所有衣物後,才瞧見朱孝廉直直瞪著自己,偏圓的臉紅如番茄,握拳的雙手硬如石頭。
  
「你又怎麼了?」蒲松雅不耐煩的問,右手靠在沙發扶手上支住頭,左手極其自然的替狐仙順毛,「你是第一次見到胡媚兒變成狐狸嗎?就算是,也不用擺出被什麼東西噎住的表情。」
  
朱孝廉張開嘴巴,僵硬了好一會才問:「小媚、小媚現在……這樣算裸體嗎?」
  
「裸體?」
  
蒲松雅斜眼瞄了疊起的衣物一眼,不在意的聳肩道:「以人類的標準算吧,不過她有毛皮,硬要套上衣服反而會不舒服。」
  
「我不喜歡穿寵物裝,不好活動也不舒服。」胡媚兒抬起頭抱怨,再趴回蒲松雅的腿上享受梳毛。
  
「常常。」宋燾正平靜的補充狐仙睡大腿的頻率。
  
朱孝廉被「常常」兩個字戳中胸口,他注視蒲松雅翻弄狐毛的手,吞了吞口水,表情認真嚴肅的問:「店長,你……你們該不會真的在一起了吧?」
  
「沒錯,松雅先生現在是我的東西了!」胡媚兒愉快的搖尾巴。
  
這下子換蒲松雅的臉色轉紅,他撇開視線盯著盆栽道:「你在驚訝什麼?第一個把胡媚兒喊成我的女朋友的人,不就是你這傢伙嗎!」
  
「我、我不是認真的啊!」朱孝廉衝到蒲松雅面前,兩手抓住對方的肩膀道:「因為小媚明顯對店長有意思,我為了讓小媚也對我有意思,所以迎合小媚的意思這麼說,但我並不是真的有那個意思啊!」
  
「你意思來意思去,到底是什麼意思?」蒲松雅問。
  
宋燾正乾咳兩聲,默默的舉起平板電腦,亮出筆記本程式上的文字。
  
「孝廉兄的意思是,他採用的是以退為進的策略,在看穿小媚的心思後不做追求之舉,反而附和小媚好取得當事人的好感,同時激起松雅的防禦心,然後再以知心好友的身分聽小媚哭訴松雅的無情與冷漠,奪得佳人芳心。」
  
「這是個略微下流但亮眼的策略,只可惜這個策略有兩個誤算,一個誤算是松雅只有嘴巴冷漠無情,實際上卻對小媚有求必應──只是要花點工夫說動他;第二個誤算則是小媚的知心好友之位已有人代勞。」
  
「過去幾個月來,我幾乎天天都在電話中聽小媚埋怨或炫耀樓下鄰居,孝廉兄處心積慮想取得的好感度,全加在我身上。但是孝廉兄也無須悲傷,因為即使加了這麼多好感度,我也沒有從知心好友升級成貼心男友……」
  
蒲松雅盯著那占據整個平板螢幕的長文,不知道該驚訝自家工讀生這麼有心機,還是訝異宋燾正即使慣用手骨折,仍能在眨眼間打出萬言書。
  
蒲松雅做不了決定的事,朱孝廉迅速做出選擇。
  
朱孝廉鬆開上司倒退三步道:「原來我是這麼打算的嗎?我居然一點也沒察覺到!看樣子我比我想像中還聰明,能在毫無自覺下做出這麼縝密的……噗嚕!」
  
蒲松雅維持著拿靠墊砸朱孝廉臉的動作,瞪著自家工讀生罵道:「聰明的人會在被算計的人面前,大剌剌的承認自己幹了什麼事嗎?你只是誤打誤撞,談不上計畫,更沒有縝密可言。」
  
「我都已經失戀了,就別再刺激我了!」朱孝廉抓下藍色靠墊,滿臉怨恨的望向蒲松雅道:「你有幸福黑,但我只有爆肝導致的熬夜黑!你都已經過那麼爽了,讓我用精神勝利法自我安慰兩句又會怎樣!」
  
「幸福黑?」蒲松雅蹙眉問。
  
「你臉上那兩個黑眼圈,是因為每晚和小媚恩恩愛愛,所以才造成的甜美遺跡吧!」朱孝廉手指蒲松雅的雙目。
  
蒲松雅還沒能做出回應,腿上的胡媚兒就爬起來,近距離盯著人類問:「松雅先生有黑眼圈?在哪裡?為什麼?是我打呼太大聲嗎?」
  
蒲松雅看著和自己相距不到十公分的狐狸臉,靜默五、六秒後將胡媚兒推開道:「五分鐘到了,我要回廚房。」
  
胡媚兒坐上地板,但她馬上跳起來用前腳搭上蒲松雅的褲子道:「五分鐘哪有這麼快!你看牆上的鐘,明明還有三十秒!」
  
「牆上的鐘慢了。」
  
蒲松雅壓下胡媚兒的頭,拿起圍裙快步走出客廳。
  
「松雅先生──」胡媚兒站在沙發上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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