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篇~空虛之地‧穩定之火(下)


伊爾和火之真理的女兒是什麼關係?

自從在撞見伊爾和塔雅私會後,凡賽斯就無法將這個問題驅出腦中,他上課不專心,教學不用心,甚至引起部分女朋友抱怨。

當好奇心大到會影響日常作息時,凡賽斯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尋求答案,他想要直接向當事人問個明白,卻在看見伊爾擦大刀時打消念頭。

凡賽斯由於恐懼而不敢向當事人之一開口問,所以只能將目標放到當事人二號上。

凡賽斯坐在火之院的交誼廳中,暗紅色牆壁掛著歷代火之真理的畫像,以及幾盆翠綠色的盆栽。

他慶幸自己沒讓現任火之真理留下不良印象,也從不打火之院女孩的打算,才能稍做通報就獲得和塔雅見面的機會。

凡賽斯還沒將椅子坐熱,交誼廳另一端就傳來腳步聲。

火之真理的掌上明珠──塔雅‧羅蘭走進廳堂中,嬌美的臉龐繃起,明顯對這次的見面感到緊張。

凡賽斯立刻站起來,擺出能令全天下女孩著迷的笑容道:「好久不見,羅蘭小姐,你還記得我嗎?」

塔雅點頭,怯生生的道:「雪都先生。」

「沒錯。請不要那麼害怕,我不會吃了你。」凡賽斯將手指項對面的位置,盡量放柔聲音道:「先坐下吧,我們坐下後再談。」

塔雅僵硬的入座,她不安的雙手緊握,看上去活像是受驚的小兔子。

凡賽斯清清嗓子,以最輕鬆的口氣道:「我和伊爾‧卡資慕尼是室友。」

「和哥哥?」塔雅瞪大眼睛,接著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連忙低下頭道歉:「對、對不起。」

「不用在意,我自己也很驚訝。」而且很害怕……凡賽斯省去後半句,直接切入正題問:「伊爾說,你是他弟弟的未婚妻?」

塔雅的臉龐瞬間燒紅,她不安的左右張望,在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後,才害羞的點點頭。

凡賽斯無法壓抑臉上的驚愕,火之真理的獨生女竟然和〝因生計獵人成為小偷,卻意外愛上富豪女兒,爲了私奔殺害大量追兵的通緝犯〞的弟弟有婚約。

塔雅在知道凡賽斯認識伊爾後,似乎放鬆不少,她靦腆的微笑,看著自己的腿道:「我和夏洛──伊爾哥的弟弟──是在中央沙漠認識的,他和哥哥擔任我的護衛。」

「護衛?他不是……」

「伊爾哥他的本業是傭兵。」塔雅補充,她注意到凡賽斯千變萬化的臉,困惑的問:「有什麼不對的嗎?」

原來不是獵人也不是小偷更沒被通緝……凡賽斯不能將心裡的話說出來,所以迅速轉移話題問:「可以說的詳細一點嗎?」

「夏洛和伊爾哥救了我和其他巫師,我……」塔雅羞到說不下去,跳過一大段道:「但是父親不希望我嫁給當傭兵的男人,要夏洛成為配的上火之真理女兒的人。」

所以夏洛就進入巫師城的學院,已成為高位巫師……等等,這推論好像有哪邊不對。凡賽斯皺起雙眉,困惑不解的問:「那爲什麼是伊爾進巫師城,不是他弟?」

「夏洛沒有當巫師的才能。」塔雅的表情轉為寂寞,凝視矮桌道:「所以他回到母親的國家──預宿國,以成為騎士團長為目標努力。」

凡賽斯對預宿國的認識不多,應該說整個大陸的人對該國的認識都不多。位於大陸東南方的群島國、由星辰女神屬神守護的國度、能夠看見過去與未來的巫子……他所知的只有這些。

塔雅臉上的寂寞漸漸化為哀傷,美麗的少女背脊微灣,雙手緊握道:「伊爾哥說,要成為騎士團長,至少需要十年的時間,不過我和夏洛都還年輕,所以沒關係的……」

凡賽斯握住塔雅的手,這個動作嚇到少女,但他沒有收手的打算,而是加重力道溫柔的輕語:「既然如此,你在傷心什麼呢?趁著未婚夫不在時,努力成長成讓他驚艷的每人吧。」

塔雅露出靦腆的笑容,小聲的道:「我會努力的。」

凡賽斯鬆手,靠上椅背回到正題問:「那伊爾進入學院的原因呢?」

「伊爾哥說,要一個女孩子等十年太辛苦又太危險了,他要保護我……怎麼了?」

塔雅注意到凡賽斯怪異的臉色,於是停下話疑惑的凝視對方。

「哈哈,沒什麼,你繼續說。」

凡賽斯尷尬的揮手,他只是沒想到伊爾會有這麼溫柔的一面,這和坐在床上天天擦刀擦劍的室友實在搭不上。

「所以伊爾哥才會進入學院。」塔雅露出感謝又有些愧疚的淺笑,稍稍垂下眼道:「他雖然識字,但一直沒受過好的教育,真是難為伊爾哥了……」

凡賽斯心中忽然湧起一股衝動,主動幫伊爾說話:「伊爾很努力喔,照這個情況下去,他至少能考過初級巫師的檢定。」

塔雅瞪大澄眼,驚奇的道:「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伊爾哥是很率直隨性的人,我一直很擔心他會被退學。」

「我會盡力幫助他,絕對不會讓伊爾被退學了。」

在美言後,凡賽斯甚至做出承諾,這點連他自己都驚訝。

塔雅的眼框一陣濕,她起身慎重的鞠躬道:「雪都先生,伊爾哥就拜託你了。」

「這是我的義務。」

凡賽斯堅定的回應。等一下,爲什麼自己會說出這種話?太奇怪了!

※※※※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凡賽斯疲倦的離開火之院,他分明是和美少女進行愉快的對話,像被大石頭壓住胸口般沉重。

塔雅一定會將剛剛的對話轉告伊爾,而伊爾也一定不會放過這個現成的老師……凡賽斯的身體越來越沉重,他甩頭制止自己想下去,要不然一定會跪倒在路中央。

「到一邊去罰站!」

吼聲讓凡賽斯回到現實,他望向聲音源。一名初等巫師正帶著一群小學徒,站在樹蔭下教學,而成為巫師吼叫對象的則是……

「伊爾‧卡資慕尼,要是在下課前還放不出〝水之清流〞,你下午的課也不用上了!」

作為教師的初等巫師大聲責罵,教師面前的小學徒則出現小小的喧鬧,有些孩子拍手叫好,有些孩子替伊爾抱不平。

「安靜!接下來……」

教師的聲音恢復正常音量,凡賽斯也漸漸聽不見了。他雙手抱胸看著伊爾離開樹蔭,腦中浮起室友先前提過的事。

──班導的兒子欺負坐我旁邊的男孩子。我問他爲什麼欺負人,他回答因為那孩子成績差。但班上成績最差的明明是我,所以我要求他改變對象。

「好惡劣啊,剛入學的學徒哪使的出魔法啊?」

凡賽斯一面自言自語,一面走向初級巫師,但是在開口干涉前,伊爾就猛然轉向他。

不要管──伊爾火紅的眼睛清楚傳達這句話,凡賽斯頓了一會,雖然不了解室友拒絕幫忙的原因,可是仍停下腳步。

也幾乎在凡賽斯停下的那刻,天空降下雨滴。如豆子的水珠敲擊草皮,他緊急退回有遮蔽的迴廊下,遠望初等巫師替學徒張起風之壁,獨留伊爾一人站在雨中。

※※※※

在室友回來前,凡賽斯在房間內備妥熱水、毛巾,並且利用壁爐煮了一鍋熱湯。

事實證明,凡賽斯的決定非常正確,伊爾帶著一身高熱回到寢室,雖沒病到走不動的地步,不過也離倒下不遠了。
「小小小小心!」

凡賽斯扶著伊爾的肩膀,緩慢的將人帶到壁爐前,暫時安置在熊皮上頭。

伊爾從頭到腳都是半濕半乾的狀態,身體的高熱透過學徒袍貼上凡賽斯,讓後者深切感受到室友的狀況有多糟。

「撐著點,我幫你換衣服。」

凡賽斯動手脫學徒袍,太過熟練的手法引來伊爾的側目,盯著他的手問:「靠女人練成的?」

「沒錯。放心,我對男人沒興趣。」

在短短半分鐘內,凡賽斯已經將學徒袍、袍下的皮甲與粗布衫、褲子丟到一邊,擰乾熱毛巾擦拭伊爾的四肢軀幹。

壁爐的火焰令房間溫暖,凡賽斯的動作俐落又溫柔。伊爾舒服的瞇起紅眼,仰望天花板自言自語:「媽媽的感覺啊……」

凡賽斯將洗乾淨的毛巾丟上伊爾的臉,不太高興的道:「你的意思是我是老女人嗎?本人可是巫師城的黃金單身漢。」

伊爾似乎有點恍惚,自顧自的說:「如果媽媽還沒有離開,就是這種感覺嗎?」

凡賽斯臉上的不悅瞬間消失,他拿回毛巾,不自然的問:「你的母親離開你?」

伊爾點頭,不帶感情的敘述:「媽媽是流金歲月的妓女,生下我後,就丟給老爸養了。」

凡賽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知道這不是能深究的話題,可是此時停下更奇怪,只好硬著頭皮問下去:「所以……你沒見過母親?」

「沒有。」

伊爾忽然閉嘴,紅眼掃向地上的衣服;凡賽斯猛然想起自己的工作,連忙轉身到衣櫥拿乾淨的衣服。

在凡賽斯抓衣褲時,伊爾繼續平板的道:「我八歲時,和老爸一起到預宿國工作,老爸愛上預宿的巫子,打算帶著那個女人逃跑時,兩個人一起死在港口。」

預宿國?凡賽斯拿著衣服回到壁爐前問:「你弟弟的母親是巫子?」

伊爾皺眉,抬高下巴盯著凡賽斯「你怎麼知道?」

凡賽斯有種被猛獸鎖定的顫慄感,他將乾衣服放到伊爾胸前,稍稍轉開頭道:「我今天去拜訪火之真理的千金,她提過你弟弟。」

伊爾吃人的眼神漸漸淡去,他緩慢的攤開衣服,一面穿上一面微笑道:「我弟弟是美少年喔。」

凡賽斯的眉毛輕輕一挑,這是他的錯覺嗎?爲什麼伊爾的口氣那麼像色老頭?

伊爾對凡賽斯的心思毫無所知,繼續看著石天花板傻笑道:「臉像他媽,身材像老爸,就算是你看到他也會流口水。」

凡賽斯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好僵硬的問:「是、是嗎?」

「當然。」伊爾嘴角的幅度越來越大,陷入愉快的回憶中道:「眼睛漂亮的跟寶石一樣,頭髮黑黑亮亮,皮膚又白又嫩,和妓院的女人完全是不同等級的美人兒。」

凡賽斯現在確定這不是錯覺,伊爾真的是用色老頭口吻描述自己的弟弟,但不同的是話中充滿自豪和濃濃的愛。

「你一定也會迷上他。」伊爾忽然停下話,嚴肅的瞪著凡賽斯道:「不准對我弟弟出手。」

「我根本不認識你弟弟啊。」

凡賽斯好氣又好笑的回答。他將掛在壁爐中的小湯鍋取出,放在木桌上攪拌散熱,雞湯的香味瀰漫在房間中,甘美的氣味讓人食指大動。

伊爾的鼻子動了動,緩慢的撐起上半身道:「和餐廳的味道不一樣。」

「你鼻子很靈嘛。」凡賽斯抓了幾個軟墊塞到伊爾背後,邊舀湯邊眨眨單眼道:「這是我親手煮的喔,和我作室友福利不錯吧?」

「喝下去後才能確定。」

「喂!」凡賽斯故作氣憤的輕吼,將碗、湯匙遞給伊爾問:「能自己吃嗎?」

「可以。」

凡賽斯默默注視伊爾喝湯,他腦中閃過剛剛的對話,訝異的問:「伊爾,你剛說你爸和弟弟的母親死在港口,所以你弟弟是你帶大的?」

伊爾點頭,端著碗沉入美好回憶中道:「我弟弟從小就很乖,和那種叫叫跳跳的死小孩完全不一樣,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弟弟是乖巧的美少年。」凡賽斯急忙打斷伊爾,返回原話題道:「你八歲就帶孩子啦?」

「九歲。」伊爾放下湯匙,直接仰頭喝乾整碗湯,將碗伸向凡賽斯道:「再來一碗。」

凡賽斯接過碗裝湯道:「那很辛苦吧?那種情況下,大多數人都會丟掉或送走嬰兒。」

「他是我弟弟。」

「什麼?」

「是家人,就不計辛苦。」

短短的兩句話,重重的槌中凡賽斯的靈魂。他的胸口不受控制的緊縮,手指幾乎拿不住大湯匙。

房間安靜的異常,伊爾轉頭凝視凡賽斯的背影問:「凡賽斯?」

凡賽斯用最快的速度裝湯,送到伊爾面前問:「對了,你下午爲什麼阻止我過去?」

伊爾瞄了室友一眼,差點讓凡賽斯認為自己的心事暴露,但他卻沒有多言,僅是接下湯碗回答:「你過來的話,會讓雅卡老師更生氣,然後我就會更慘。」

「你打算乖乖讓他欺負?」

伊爾搖頭,放鬆身體靠在軟墊上道:「讓他沒機會找碴的就行了。」

凡賽斯搖搖手指警告:「那可是很難的喔,你的成績是墊底的,絕對會被整到死。」

「死不了的。」伊爾凝視壁爐的火燄,平靜的道:「九歲時都撐過來了,現在沒比當時慘。」

凡賽斯的身體微微一震,他低著頭走到床邊,表面上看起來是要拿毛毯,實際上是想隱藏臉上的表情。

伊爾所展現出的,名為〝家人〞的羈絆堅韌、濃烈的令凡賽斯驚訝、忌妒和渴望。他一直以為自己對於〝總有一天會消失,什麼關係也不能保有〞的狀態習慣了,卻在今夜感到難以承受的寂寞與恐懼。

如果我也有真正的〝家人〞,是不是就……就……凡賽斯緊緊揪著毛毯,無法看清腦海中模糊的詞語。

※※※※

「腦波與數據有細微偏差,心跳與數據有細微偏差、血液……」

重擊聲打斷機器音,方基肯瞪著海藍容器,灰色眼珠爬滿血絲,握拳的左手幾乎將鍵盤敲壞。

凡賽斯的例行性健康檢查罕見的出問題,說出問題有點不正確,因為各項數值都在安全範圍內,只是和標準數值的誤差增加了快兩倍。

容器內的液體緩緩從管線留出,玻璃蓋子向上開啟。凡賽斯張開雙目,第一眼就看見方基肯憤怒的臉,他不知所措的回望養父問:「怎麼了?」

「這是我要問的問題!」

方基肯的老好人面具完全碎開,他伸手想掐凡賽斯的脖子,可是又想起這是未來的軀體,只好收手罵道:「你要怎麼玩我不干涉,但是別搞到身體出錯啊!」

「不,其實我最近……」

「住嘴!」方基肯氣到肩膀發抖,不顧凡賽斯的〝完好〞,雙手扣住對方的肩膀道:「我對你已經夠仁慈了!讓你進學院、給你自由,唯一的要求就是照顧好身體,現在竟然連這點也做不到!你、你……」

方基肯因為憤怒而說不完話,他推開凡賽斯,抓起椅子上的巫師袍丟到對方身上道:「下次檢查要是沒辦法恢復,我會限制你的活動,給我好好節制!」

凡賽斯放棄解釋,面色複雜的穿上巫師袍。當方基肯在氣頭上時,說什麼都沒用,這幾天他不要說會情人了,連酒館之類的地方也沒空去,時間全花在幫伊爾惡補上。

方基肯氣呼呼的甩門離開,巨大的關門聲引起周圍巫師和學徒的側目,更讓凡賽斯感到惶惶不安。

「喀。」

開門聲傳進凡賽斯耳中,他以為方基肯中途折回,慌張的轉身面向門口,卻只見到伊爾。

伊爾的雙眉緩緩皺起,紅眼掃視房內的罕見機械,正想發問時,凡賽斯勾住他的臂膀,硬是將人拖出房間。

「我們去喝一杯!」凡賽斯用高昂情緒掩蓋慌亂,抓著伊爾邊走邊說:「你對巫師城不熟吧?我可是這裡的地頭蛇喔,今晚好好玩一夜吧!」

快活的話語迴盪在長廊中,凡賽斯像在逃避什麼般一路快走,伊爾則是沉默的跟隨。

假如凡賽斯沒有心緒混亂,他就會發現,伊爾的安靜是出自體貼和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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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第一貼剛好在我生日那天,然後目前的部落格圖是綠川大的生日賀圖(宰相),大家快點膜拜啊(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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