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失去理智時,容易做出違反社會規範和自身堅持的行為。而我在理智線斷裂的情況下,毫不猶豫的拿起備用鎖匙,行使會被租屋討論版提報為極惡房東的行為。

「鮮奶寺國農!」

我在踹開瑞龍寺家的大門同時吼叫,穿著外出鞋直接踏入客廳,眼珠子掃過空蕩蕩的雙人沙發與小圓桌,張大耳朵搜尋屋內的動靜後,越過餐廳和廚房直奔發出聲音的房間。

我站在傳出水聲的木門後,快速拿出鎖匙串,一插一轉一開門,毫不意外的看到瑞龍寺站在裡頭。

瑞龍寺,總算找到你了。

我乾笑的往前走,直到把瑞龍寺逼到角落,渾身發抖蹲在角落。

我居高臨下看著他,伸出手晃了晃道:「今天在學校答應的事我要收回。交出來。」

瑞龍寺雙手緊抱,瞪大眼睛戰戰兢兢的問:「什麼、什麼交出來?」

「錢啊,這個月的房租啊。」

我搓搓食指和拇指,單腳踩上包圍瑞隆寺的白色碗狀物道:「最近手頭緊,把你欠的錢還出來。」

「手頭緊?可是早上……」

「早上是早上,現在是現在!」

我大吼一聲,把瑞龍寺嚇的縮回碗狀物底部,淚眼汪汪的向上望,彷彿在問我〝為什麼〞。

這讓我聯想到跑路中的不良老爸,稍稍平息的怒氣再次湧上心頭,從口袋中抽出紙球往下砸:「詳細理由寫在裡面,自己拉平看!」

瑞龍寺用手指挑開紙球,以抖音唸出上面的文字:「親愛的小雅:爸爸不行了,不管做什麼努力都不行了,這樣下去實在不行不行啊!所以爸爸決定到山裡去修練,小雅在家要乖喔!

ps.櫃子裏面的錢,爸爸拿一些去做旅費了,小雅不要以為是被偷走了呦。」

瑞龍寺唸完信,一抬頭就對上我鐵青的臉。

我的嘴角眉角和拳頭肌肉通通再抽動。沒錯,父親大人再次為了躲避截稿日,拖著行李箱以及家中百分之九十的現金,不知道跑到台灣哪一端去了!

「端木幸雄你他媽的雜碎碎碎碎碎碎!」

我再次失控怒吼,隨手抓起周圍的毛巾、洗面乳、沐浴乳、冷洗精……總之只要是本人負重範圍內的物品,全部都被抓起來砸向牆壁。

「雅雅雅雅之,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啊!」

瑞龍寺以臉盆為盾牌,顫抖的伸出手想拉住我,不過單手並不足以制止本人──即使本人的肌耐力和柔軟度都低於平均值。

最後他只能站起來,用兩隻手抱住我,然後重心不穩一起摔入碗狀物內。

「雅之,深呼吸,你先深呼吸,地球還沒毀滅,一切都還有希望啊。」

這一長串話由侵略者口中說出來,實在不是一個好笑能形容,可惜此刻的我一點笑的心情都沒有。

我甩開瑞龍寺的手,扣住他的肩膀低語:「那就把錢交出來,把錢交出來後,就算你要毀滅地球也不干我的事。」

「……」

「你給不給錢?」

「……」

「瑞龍寺!」

瑞龍寺在我的強力瞪視下,總算打破沉默道:「雅之,在回答之前,我可以先問一個問題嗎?」

想逃避嗎?我加重雙掌的力道,面目猙獰的道:「問。」

「在地球闖進進浴室,並且、並且看見別人的……的裸體是很常見的嗎?」

瑞龍寺滿臉通紅的問,我愣了一下轉頭掃視左右。

我跪在白色的浴缸裡,浴缸之外則是青色、染上水氣的磁磚,脖子拉長點還能看到滿地的毛巾、洗髮精與沐浴乳罐。

而在我的正下方,也就是我右手掌貼著的則是……

我第一次親眼看到不是連成一片的胸肌,再下去還有同樣分塊的腹肌,而且這些肌上還沾著白色泡泡,真是太邪惡了

「地球的文文文文化……是、是是……」

瑞龍寺渾身緊繃的躺在浴缸中,除了自己的手和泡泡外沒有其他蔽體物,整個人惶恐如小白兔。

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明知道現在應該想辦法打圓場,腦子裡卻盡是些不成體統──像是〝我居然摸到男人的裸體……〞、〝本班男同學要贏過你至少需要一百年〞──的話。

誰來給我一個移動的理由啊……正當我開始膝蓋痛時,上帝派來了天使。

「喵嗚,喵──喵──喵──」

果凍長長的貓叫聲傳入浴室內,我鬆手爬出浴缸,頭也不回的關上門,抱起門口的貓兒往客廳走。

果凍,你果然是我們家最有價值的雄性動物。

※※※※

出浴室後,我抱著果凍坐在客廳,打開電視一面看電視劇女主角、男主角和男女配角在框框裡〝我愛你、你愛她、她愛我〞,一面等瑞隆寺出來。

瑞龍寺隔了快十五分鐘才出浴室,他穿著圓領衫和運動褲,右手一直壓在褲頭,似乎在防備什麼。

我和瑞龍寺尷尬的對看,最後是由我開場道:「瑞龍寺,房租你什麼時候可以拿給我。」

瑞龍寺的臉色一瞬間刷白,看上去只比先前在浴室時好上半分,閉口不言許久,才咬唇道:「雅之,麻煩你到我房間來。」

我挑挑眉,站起來跟著他往後頭走,同時將手伸到口袋中,不著痕跡的按下靜學姊的手機號碼──早上才拿到,下午就用到,免的這傢伙給我來個謀財害命。

瑞龍寺睡覺的地方,和我的房間只有一牆之隔,空間大小上完全一樣,只是清一色鐵色家具看上去不具生氣,反倒像個有不可告人秘密的秘密基地。

不對,這整間公寓都是有不可告人秘密的秘密基地。

瑞龍寺來到書桌前,從一排靠牆放置的書本中,抽出正中央的一本,再以極緩慢的方式放下。

在書本接觸書桌的瞬間,我周圍的景色如劇場換幕般掉落,單調的白牆壁換置成黑底灑金、無法目測寬度與高度的空間取代。

我睜大雙眼,抬高頭搖搖晃晃的後退,直到背脊撞到一個圓滑、堅硬的物體,才轉身向後看。

粗如神木的水晶柱子立在我背後,柱子內漂浮著一顆酒紅色的大球,血色光輝由球中散至柱外。

「這個以地球的語言來說,來說……要怎麼說?」

瑞龍寺的話語傳進我的耳中,他站在柱子對面,身上穿的早已不是剛剛的便服,而是龐克風的皮衣,髮色也由黑轉金,一身侵略者標準打扮。

所以即使他發出〝瑞龍寺 國農〞的聲音,我第一時間還是有些嚇到,回神時才發現自己退後半步。

好在瑞龍寺更換的只是外表,神經還是一樣大條。

他壓根沒發現自己嚇到我,撫摸水晶柱認真解釋:「以你們的話來說,這個應該算是〝電腦〞吧,有很多功能,譬如紀錄、訊息收發,以及工資領取。」

我在瑞龍寺說話時振作精神,繞到他身邊開門見山問:「你要給我看什麼?該不會和房租無關吧?」

瑞龍寺的嘴角明顯下垂,修長手指輕敲水晶柱,酒紅珠子在滴滴答答一陣子後,轉為潔淨的雪色。

這是什麼意思?我看不出個所以然,只是本能的聯想到父親的文書處理檔案,打開來也是一片雪白,一個字都沒打。

「這個是……我的成功紀錄檔。」

瑞龍寺垂下頭,用僅夠兩人聽聞的音量道:「在到達地球後,一次也沒有成功。」

還真的是父親的文書處理檔案!

我貼近全白的柱子,如同父親的編輯一般,企圖在上面找到一個小小的文字,甚至一個小小的污點都好。

瑞龍寺拍拍我的肩膀道:「雅之,沒有成功,就不會有紀錄,你不用找了。」

「……你讓我逃避一下現實是會死嗎?」

我陰沉的問,瑞龍寺識相的閉緊嘴巴,退到一旁看著我在柱子上摸來摸去。

我想我看起來大概快哭了吧,因為瑞龍寺慌慌張張的跑到柱子旁,笨拙的安慰道:「你別擔心,我最近會更勤勞的工作,很快就能弄到房租的錢。」

我無言的注視瑞龍寺,瑞龍寺以為是他安慰不夠,迅速敲擊水晶柱,叫出一個又一個工作計畫,認真的告訴我要如何掠奪地球人的能源。

我默默聽他報告。地球何其有幸,被分派到這麼糟糕的侵略者;我家又何其不幸,得到如此不爭氣的房客。果凍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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