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強納森神色一凜,想起上司、其他二科科員講出這個詞的神情,擋到薛西莫爾面前問:「變成『現場』是什麼意思?這裡會發生什麼變化?」

起先薛西莫爾似乎不想回答,看著強納森直到確定對方不會退讓後才答道:「首先會先發出紅色警戒,三科會派人來進行人類的疏散與進出管制,我們再進入處理『目標』。」

「處理是會發生戰鬥的意思?」

「是殺戮。」

薛西莫爾將強納森推到車前,打開車門強制人類坐上駕駛座,彎下腰面色凝重的道:「趁三科過來前要走比較好走,他們到的話你會被攔住。我會讓一名科員跟著你,有什麼狀況就呼喚瑪麗亞或她的代號『厲鬼』。」

薛西莫爾停頓片刻,心一橫繼續交代:「為防萬一我把二科各科員的代號告訴你,這樣在通訊時你比較能掌握誰在哪、做什麼。我是『嘉年華公爵』,蒙特是『血月』,亞克是『白騎士』,海藍特是『哥本哈根雕像』,漢賽爾和葛麗特是『小紅帽』,卡洛琳是『戀人』。記住了嗎?」

強納森沒回話,甚至沒在聽薛西莫爾說話。他的目光停在該棟大樓上,那棟樓與老家左邊的大樓是自己極少數還認得的建物。

他很清楚,會鬧到要疏散和管制進出絕對不是什麼小事,而如果事情大到會破壞大樓……

薛西莫爾又瞄了窗戶一眼,帶著幾分急切道:「快走,『目標』應該已經出現『孵化前兆』。」

「這棟樓會變危樓嗎?」

「你說什麼?」

「你們所謂的處理會把這棟樓弄倒弄破弄到要拆除的地步嗎!」

強納森揪住斗篷領子將薛西莫爾拉到眼前問:「會嗎?回答我!」

「……有可能,我現在沒有足夠的魔力張開領地,所以大樓主體會直接受到雙方攻擊影響。」

「那如果你有足夠的魔力,就能讓大樓完全不受影響?」

「沒錯,但是……」

薛西莫爾瞧見強納森解領帶和軍服釦子,停下話驚愕的問:「你想做什麼?」

「吸血能讓你恢復力量吧?」

強納森扯開衣領露出脖子,不用言語就將自己的企圖傳達給薛西莫爾。

薛西莫爾在衣領翻開瞬間前傾幾分,不過他馬上緊急後退,後腦杓因此撞上車頂,令他本能的抱頭蹲下。

這一蹲反而為強納森製造機會,他趁隙勾住薛西莫爾的脖子往自己身上拉。

「強、強強強納森住手啊!」

「科長不是說很急嗎?快點吸一吸。」

「是很急沒錯,但是、但是……不要!脖子不要過來!拜託不要!」

「為什麼不要?這裡的血管粗吸起來效率比較好吧!」

「不是效率的問題!」

兩人在車廂內你拉我躲,就力量而言薛西莫爾較強,但是他受限於空間和怕弄傷人類,一時間竟處於被壓制的那方。

強納森希望速戰速決,轉動腦子和眼睛尋找能利用的事物,忽然想起車子剛開出地下道時的對話──陽光會讓薛西莫爾的動作遲鈍、產生睏意。

他馬上將拉扯的目標轉向斗篷,三兩下就把綁繩拉鬆,手臂一扯把斗篷搶過來。

薛西莫爾的側臉、左右手一下子暴露在陽光下,在意外和光線影響下瞬間僵直。

強納森趁機扣住薛西莫爾往後躺,用腰力把人拖進車內,再使盡全力把對方的嘴壓到自己的脖子上。

他感覺到薛西莫爾微冷的唇,正在苦惱怎麼逼人開口咬時,頸部突然感到一陣冰寒,還沒做出反應,利牙就咬進皮肉中。

在強納森的預想中,被吸血的感覺應該和被拿兩根大針頭抽血差不多,他猜中開頭的感受,卻錯算之後的反應。

痛感在短短一秒內產生異變,以排山倒海之勢吞噬人類。

強納森渾身發抖,但不是因為痛,相反的他是爽到整個人發麻的地步,身上每一寸肌肉都浸淫在快感中。

然而就在他攀上高峰的前一秒,愉悅和薛西莫爾的獠牙驟然抽離,只剩下空虛與飄忽感纏繞四肢軀幹。

恍惚間,強納森覺得有什麼東西舔上脖子,眨眨眼想轉過去看,近距離看到薛西莫爾的眼睛。

這是他第二次瞧見對方的眼瞳,綠眼不同於第一次的凶猛銳利,而是柔和又帶著幾分擔憂,猶如溫潤的翡翠,令強納森忍不住凝視。

可惜薛西莫爾很快就爬起來,站在車門邊注視人類幾秒,壓低嗓音艱難的問:「你還好嗎?」

「比想像中好。」

強納森邊說邊坐直身子,抬起手去摸頸側,有摸到傷口卻沒摸到血。

「沒事就好。」

薛西莫爾朝車外望一眼,安心很快就被煩惱取代:「三科的人已經到了……你待在車子裡別出來,如果他們要你支援就說我不准你擅自行動。」

強納森想也不想就開口道:「我跟科長一起去『現場』。」

薛西莫爾的嘴角馬上往下拉,扣住強納森的肩膀道:「你在想什麼!那裡有以人類為食的野獸,你一個沒武器還剛被吸完血的人能做什麼?」

「好過坐在車子裡。」

強納森掀開軍服外套,露出裡面的槍與數把高周波匕首道:「然後我有帶武器。」

「……我以二科科長的職權要求你留下。」

「科長可以直接以抗命為由把我開除,我本來就是為了退伍才答應借調。」

薛西莫爾垮下肩膀問:「為什麼你要這麼堅持?是不相信我嗎?不相信『現場』對你而言很危險嗎?」

「我相信科長,你剛剛已經證明你沒說謊。」

「那為什麼不聽我的勸?」

「因為我已經沒有可以失去的東西了。」

強納森推開薛西莫爾,下車站在『目標』所在的大樓前苦笑道:「如果這棟樓,甚至周圍的樓都倒了,那麼這個城市就沒有我記得的景象了,我的故鄉會變成一個我完全陌生的地方!」

薛西莫爾由疑惑轉為理解,將手放在胸口道:「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以我的心臟發誓,我會保住你重要的回憶。」

強納森把右手伸向薛西莫爾:「我要親眼看到這個保證,帶我去『現場』。」

薛西莫爾默默看著那隻手,避開強納森返回車內,拿出自己的斗蓬披到強納森肩上道:「穿著我的斗蓬,它比任何人類的防具都堅固。」

強納森捏捏斗篷道:「這是防具?摸起來好柔軟。」

「這上面有用我的頭髮繡成的魔法陣,再加上你剛剛對我做過獻禮,它會把你當成我的血眷保護。」

「獻禮?」

「呃!」

「獻禮是什麼?」

「是……是……」

薛西莫爾一臉『完了我說漏嘴』的模樣,扭過頭僵硬的道:「總之不重要!記住不要脫掉斗篷,現在握住我的手,要轉去『現場』了。」

強納森沒繼續追究,毫不猶豫的握住薛西莫爾的手,暈眩感隨即衝擊他的腦袋,回過神時腳下已不是馬路,而是破碎的仿木地板。

他注視掀起、破損的仿木地半秒,靠今日最後一絲陽光看清楚上頭的血點,精神狀態立刻轉為作戰模式。

「救……」

顫抖的求救聲將強納森的注意力勾過去,將真正的『現場』映入眼簾。

有個人站在客廳正中央,左右是毀損的家具,腳下頭頂上皆是一片猩紅,四隻手緊掐另外一個人的手腳,而這個被掐住的人。

沒錯,那個人有四隻手,往下看還會發現他有三隻腳,看起來活像是從噩夢中跑出來的生物。

「是變形型啊。」

薛西莫爾的低語將氣氛拉回現實,他右手握拳又鬆開,揚手揮向四手人,暗紅色血珠從掌中射出,沒有命中目標,而是消失在白牆血地之間。

同一時分,牆壁、地板乃至於家具都浮現一個個深紫色龍圖騰,整間公寓都被說不出的凝結感包圍。

──領地張開了。

強納森腦中插入這句話,對於自己怎麼知道薛西莫爾的招式感到驚訝,不過更驚訝的是他居然對這些龍圖騰、明顯有所改變的空間感到安全。

而『目標』顯然不覺得此處安全,四手人將哀號的人類拋向薛西莫爾,轉身沒有一絲遲疑的往落地窗衝,頭顱在玻璃上敲出巨響,但卻連半公釐的縫隙都沒撞出來,反而被衝擊力反噬倒地。

強納森舉槍打算轟掉四手人的腦袋,可是薛西莫爾先一步將他往餐廳推,

「科長!」

「待在我背後!」

薛西莫爾將傷患推給強納森,不給對方抗議的機會就轉身面對四手人,舉起右手接下敵人雙手合握的下槌拳,反手一扣直接將拳頭捏碎,斷指爛肉落了一地。

「唔啊啊啊啊啊啊──」

四手人痛苦的哀號,他失去的不只有兩個手掌,兩條手臂也在斷掌那刻由下而上開始灰化,在短短兩秒內上下臂就沒了,最後只得用另外兩隻手扯下肩膀的肉阻止損害蔓延,拼上最後的力氣朝薛西莫爾衝刺。

然而這最後的突擊也失敗了,薛西莫爾搶先一步合攏五指刺向四手人的胸口,從指尖到手腕都陷入對方的血肉中,明明捅出一個大洞卻沒流出一滴血。

而這個謎在薛西莫爾抽手後得到解答,他的右手前一秒還被目標的體液染黑,下一秒黑色液體就被皮膚吸收的半滴不留。

四手人後仰倒地,在背脊碰上地板前就碎成細灰。

薛西莫爾一直到四手人灰化至髮梢,才鬆一口氣轉身問:「你還好吧?」

「……」

「強納森?」

「……我沒事。」

強納森在說謊,他無意識的抓緊身上傷患──傷患在薛西莫爾捏碎手時就昏死了,看著科長收回領地,紫龍圖騰、四手人的灰通通消失,公寓恢復兩人剛進入時的狀態。

違反常理的變化彰顯出薛西莫爾超越常識的力量與強大,而這種強大令強納森的內心顫抖。

他彷彿在看走馬燈一樣反覆回想剛結束的戰鬥,薛西莫爾像接羽毛一樣接住怪物的拳頭,用堪稱藝術品的長指扯下並且碾碎敵人的雙手,接著一個箭步單手貫穿敵人的心臟。

薛西莫爾展現出來的力氣、準確的判斷、毫無間隙的動作,以及移動、揮手時翻飛的黑髮與衣襬,高大卻比豹子還靈活的四肢軀幹,一切都……

「強納森你真的沒事嗎?你看起來有點恍神。」

「我真的沒事。」

一切都美得令他窒息。

強納森回答,他必須靠掐腿來維持理性,否則會直接將衝動化作行動,而那絕對會導致事態糟糕到極點。

他想要薛西莫爾,想要將那具充滿力量的身體與靈魂納為所有,想要在情感與慾望的意義上都能得到上司。

然而薛西莫爾不只地位較高,還是個男人、吸血鬼、溫柔可是也強悍無比,就各方面而言都不是強納森能追求與征服的對象,但是就算知道這麼多,他仍無法排除蔓延全身的渴望。

薛西莫爾的警告實現,他在看過現場後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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