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索爾接下來兩天都守在洛基床邊,他拒絕僕人的代勞,親自替弟弟換藥餵藥清潔身體,並且在對方每次作噩夢時將人緊緊抱住。

他一天當中只有下午會離開房間,但目的不是要讓自己休息,而是蹓索爾。

神盾局的養狗須知中,以加大加粗上紅色的字體註明『每天至少要蹓一次狗』,在口頭教學時也反覆提醒這點,所以儘管索爾非常不想離開洛基,還是忠實執行蹓狗行程。

附帶一提,黃金獵犬索爾的心情和阿斯嘉王子索爾相同,導致每次要蹓狗時都必須用拖的把狗拖出去。

索爾牽著索爾在仙宮後花園行走,白石走道貼著他們的腳底,翠綠的細草與新開的花朵包圍人狗,結有紅色、金色果實的樹木在遠處隨風輕晃枝葉,再加上明亮卻不刺眼的陽光,一切都如此美好溫柔,只可惜行走的人與狗無心欣賞。

索爾甚至走神到沒看見三戰士來到果樹下,直到沃斯塔格(Volstagg)高聲呼喚他的名字,才抬起頭往樹蔭處看。

「索爾!」

沃斯塔格高舉起手中的酒壺與食物籃,朝著索爾和大狗喊道:「我們帶吃的給你了!」

索爾點頭走到樹下,他沒有拒絕朋友的酒食,但是也沒有說話,沉默地喝沉默地吃,灰暗的臉孔幾乎要將陽光吸盡。

三戰士對看一眼,推出最能言善道的范達爾(Fandral)去向索爾搭話。

范達爾清清嗓子靠向索爾道:「風和日麗的好天氣,你說是吧?」

「嗯。」

「希芙要我們代她問候你,她原本要和我們一起來,不過王后臨時召見她。」

「嗯。」

「昨天我們三個到西側的森林打獵,打到幾頭野豬,但是卻讓鹿角怪逃了,如果你在一定能成功抓到牠。」

「嗯。」

范達爾嘴角抽搐,仰頭認命地丟出索爾最可能有反應的話題「洛基恢復的如何?」

索爾黯淡的臉龐一下子亮起來,一反先前的沉默說著沒完:「還算順利,他今天沒有發燒,呼吸也很平順,表情看起來很平靜,雖然還是會做惡夢,但至少沒有一開始那麼嚴重。」

「你連晚上都在看顧他?」

沃斯塔格探頭插話,抓著雞腿指向遠處的衛兵道:「難怪你看起來精神不好,你該把晚上的工作交給僕人,然後回自己的床上休息。」

「我是在自己床上休息沒錯,我讓洛基睡我的床,然後我再躺到他旁邊抱著他睡。」

索爾沒發現朋友忽然僵住的臉,咬著麵包望著仙宮皺眉道:「不過洛基瘦好多,我單手就能圈住他的腰,擦身體時也能摸到骨頭。」

范達爾乾咳兩聲,試圖緩解自己與朋友的尷尬道:「呃……我想洛基的骨架本來就比你小。」

「沒小那麼多,他是被奇塔瑞人和滅霸折磨成只剩一把骨頭。」

索爾捏碎手中的食物,瞪著不在此處的仇敵道:「我不會放過他們,他們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好大的代價……」沃斯塔格心疼地望著被捏爛的美食,為了安慰自己從食物籃中拿出一隻雞腿,用手護著小心翼翼地啃食。

范達爾白了沃斯塔格一眼,猶豫片刻坐直身子認真地道:「索爾,我先聲明我沒有惡意,只是單純的猜測,真的只是猜測──洛基會不會是自願受折磨?」

索爾轉頭瞪范達爾,目光如炬地要求朋友解釋。

范達爾舉起手緩和氣氛,以最溫和的口氣道:「洛基不笨,而且在某方面而言甚至比你我更危險,他的『巧言』名號並非浪得虛名,他有沒有可能刻意接近奇塔瑞人與滅霸,用苦肉計欺騙他們?如果是,那麼奇塔瑞人和滅霸也算半個受害者。」

「那個惡棍怎麼可能會是受害者!」

索爾衝著范達爾怒吼,腦中浮現弟弟蒼白的容顏、虛弱的求救聲,以及從手腳排到私處大大小小的傷疤,就算老醫生保證能將疤痕抹去,仍舊嚴重激起他的怒火。

范達爾連忙舉雙手投降道:「好好好不可能是受害者,我只是推測,這只是個討論,你不要伸手抓錘子。」

「你們不知道洛基受過怎麼樣的傷害,那個惡棍甚至……」

索爾差點將『侵犯』吐出口,他咬牙將話吞回去,轉開頭抓起一個麵包把嘴塞住。

洛基遭滅霸傷害的事並沒有公開,奧丁親自向所有知情者下封口令,他和索爾一樣無法忍受兒子(弟弟)受到更多傷害,阿斯嘉人只要知道他們的敵人是滅霸就好。

范達爾不明瞭索爾大吼又住口的原因,他以為對方冷靜下來了,鼓起勇氣繼續話題:「索爾,洛基曾派出毀滅者想殺死我們三個、希芙甚至你,而且我敢打賭你這回去米德加爾找他時,他一定也有做出威脅你性命的舉動。洛基已經不是你記憶中的弟弟了,他不是個無辜的人。」

「洛基永遠都是我弟弟。」

「我不是否認你們的關係,我只是想提醒你,洛基的心智已經偏離正途,扭曲到連你父親都不知道的地方,我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要什麼,而這會讓他無比危險。」

「我會弄懂他想要什麼,然後把他帶回來。」

「索爾!」

范達爾頭痛的揉眉心,轉向三戰士中唯一尚未發話的霍根(Hogun)道:「霍根你覺得呢?我需要你的意見。」

霍根聽到范達爾的呼喚,卻沒將目光轉到朋友臉上,他凝視著黃金獵犬,握住大狗項圈上的小雷神之錘道:「這個錘子是空心的。」

「什麼?」范達爾問。

「這個錘子是空心的。」

霍根重複,他動手解下小錘子──錘子上的魔法早已被奧丁破解,放在掌心秤了秤,再拿到耳邊輕敲兩下道:「我覺得裡面有東西。」

「什麼東西?」

沃斯塔格放下骨頭湊到霍根身邊,盯著對方手中的小錘子道:「這麼小的東西能藏什麼?」

霍根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是它的製作者是個魔法師,魔法師很擅長隱藏與改變物品的面貌。」

「我覺得我們得把錘子拆開看看。」

范達爾一面說話一面把手伸向小錘子,他抓起錘柄,不過索爾也同時扣住錘身。

索爾沉著臉道:「這是洛基做給他的狗的,我們不能任意破壞。」

「洛基有可能在裡頭埋下陷阱。」霍根盯著小錘子,彷彿已經看見某個惡毒的計畫。

「父王有檢查過這隻狗和這個錘子,兩者都沒有任何問題!范達爾把錘子還我!」

「等、等一下索爾!也不一定要破壞錘子啊,如果是小心的拆開……」

「不准拆洛基的錘子!」

索爾在憤怒之下直接將小錘子往自己的方向拉,他拉的太快太急,以至於范達爾來不及鬆手,還本能地收緊手指抓住錘柄,以米德加爾材質製作的小雷神之錘就在兩位戰士的手中頭柄分家。

索爾拿著錘身,愣了足足十秒才回過神,正要衝著朋友發出怒吼時,眼角餘光掃過錘身的斷口,發現有一捲白紙從該處探出頭來。

索爾瞬間從憤怒轉為驚訝,他看著白紙好一會,像拿玻璃物品般溫柔地把紙捲取出,猶豫片刻後將紙捲展開,看見洛基優美、略帶銳角的字跡鋪滿整張紙。

『這是一個愚蠢、可笑、完全無意義的發現,我為了將其從記憶,從我的心中抹去,把它寫下並且封入錘子裡。

我曾經有一個兄長,他擁有一切──力量、外貌、名聲、朋友、仰慕者、父母的寵愛與一整個國度的期盼,他如同太陽般耀眼得不可逼視,我有時會嫉妒他,但是一想到只有我是他真正、唯一的兄弟,嫉妒就化為自豪。

他擁有一切,我則擁有他的偏心,天生的血緣羈絆讓我在他心中永遠是特別的,不管旁人對我再不友善、再多批評,他都會護衛我,為此我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

直到我發現我不是他的兄弟,我們甚至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流著阿斯嘉人的敵人的血液,我是所有阿斯嘉人床邊故事中的怪物。

我試著證明自己的忠誠,證明自己雖然沒有阿斯嘉人的血統,卻能替他們謀得榮耀,但是我失敗了,我被理應效忠我的人背叛,最後遭到我的兄長推入淵藪。

多麼愚蠢的故事,但這還不是最愚蠢的部份,最愚蠢的是我坐在米德加爾的小木屋中,因為一個凡人偶然的發問,發現我深深愛著我不存在的兄長。

沒錯,我愛你,索爾我愛你,只要你將我放在一個特別的位置,我就能無視周圍人的敵意與鄙視;只要你習慣性地第一個注視我,我就能陪你步上最危險的道路;只要你帶著笑容呼喚我,我就會被你的情緒感染。

我愛你因為我想要你,而你愛我因為我是你的兄弟,但其實我不是,總有一天你會認知道這點,然後棄我而去。

我拒絕像個傻子一樣,被一個又一個的謊言玩弄,所以我決定先拋棄你,拋棄這段無用的感情。

我恨你,索爾我恨你,我恨你把我的世界、地位和權力通通奪走,甚至連我的心都不放過。』

「索爾?」

索爾聽見范達爾的呼喚,抬起頭瞧見朋友滿臉驚嚇地注視自己,頓了幾秒才發覺自己掉淚了。

「我沒事。」

索爾將洛基的字條捲起收好,把小錘子交給范達爾道:「我要回去看洛基了,你能幫我找工匠把它收好嗎?」

「沒問題。你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

索爾抓起黃金獵犬的牽繩,沒向朋友告別就往前走,踐踏細草直直走向仙宮。

他想見洛基,想將洛基好好抱在懷中親吻與撫摸,想告訴洛基他永不會拋棄最親愛的弟弟,就算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也不會。

索爾輕飄飄地回到房間,打開門一如往常說『我回來了』,但這回回應他的不是寂靜,而是一聲輕呼。

「唔!」

洛基維持掀開棉被的姿勢,側躺在床上望著索爾,翠眼中寫滿尷尬和驚愕。

洛基提前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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