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西方奇幻背景(會有狼人吸血鬼那種)

◎設定同《血色封鎖線》《領主大人不懂做愛》《深夜便利商店遇見厭世吸血鬼》,但故事彼此獨立

◎沒意外的話每周三、六一更

 

正午時分,茱萸的外場坐滿飢腸轆轆的食客,廚房中迴盪激烈的鍋勺碰撞聲,辛甘誘人的飯菜香瀰漫整個店面。

小陳端著炒菜鍋轉身面對鐵桌,將鍋中還在滾動的水煮牛肉倒進桌上的大瓷碗中,拿起一旁的小鐵碗正要往上頭撒,動作卻倏然停頓,盯著碗中的物品問:「阿焰,這是芝麻和番茄丁,不是花椒粒和辣椒末吧?」

李焰停下切肉絲的刀,轉頭看向鐵碗,面色瞬間轉青,將小陳手中的碗抓過來,迅速倒掉芝麻與番茄丁後,放進正確的調料再遞回去。

「哇啊好險,要是我沒發現,這碗就只能當大家的午餐……等等,這好像不錯啊!」

小陳邊開玩笑邊將碗裡的辣椒與花椒倒入瓷碗,再澆上燒熱的油,把碗推到李焰手邊,再回到炮爐前烹煮下一道菜。

李焰抓起抹布擦擦手,把瓷碗送到出菜口,看著王嬸將碗端走,沒有回到砧板前繼續切肉,而是雙眼失焦地站在原地。

不過廚房中的其他人可不會跟著靜止,夏華川翻著鐵鍋將麻婆豆腐所需的肉末、豆瓣醬炒香,拿起一旁裝豆腐的碗本要往鍋中倒,卻如幾分鐘前的小陳一樣驟然停手,皺眉向李焰喊道:「阿焰,麻婆豆腐的豆腐要切丁不是切片!」

李焰肩頭一抖脫離茫然,急急奔到夏華川身側,接下豆腐拿起菜刀,用最快速度將豆腐片切成豆腐丁,再交還到老闆手上。

夏華川讓豆腐滑進紅油與肉末中,沒有多說什麼,但視線在李焰身上多停了兩秒。

李焰對此毫無所知,他回到備料台前,看著掛在牆上的點菜單分裝菜肉。

「進一單!」

小春將點菜單放上出菜口,眼角餘光瞄到腳邊有張紙,彎腰撿起後驚叫道:「這不是我先前送進來的單嗎!怎麼會在地上?」

李焰抓大蒜的手指屈起,急急伸手從小春掌中搶下點菜單,插進牆上的夾子中。

這舉動不但讓小春愣住,也引來小陳與梅姐──她端著髒碗盤走過來──的注意,三人不約而同皺眉盯著李焰,直到外場傳來顧客的招喚聲,廚房響起夏華川的假咳,才趕緊掉頭轉眼把心思放回工作上。

李焰端起梅姐送來的碗盤,將盤子放到水槽中,然後在轉身時碰掉放在槽外鐵檯的玻璃杯。

玻璃杯撞上地板化為碎片,響聲再次將眾人的視線集中到李焰身上。

注目持續到夏華川二度假咳,他攪動炒菜鍋中的湯汁下令:「阿焰,把杯子清掉後去收垃圾和打掃廁所;小陳,接阿焰的活。」

「收到,老大!」小陳快速站到備菜台前。

李焰拿起掃把與畚箕清理玻璃碎片,將橘色垃圾桶中的垃圾袋拉起打結,過程中表情沒有變化,但嘴唇卻始終是繃緊的。

廚房與外場重新忙碌起來,不過截至最後一組客人走出茱萸,李焰都沒回到備料台前,而是在夏華川的要求下,於外場掃、拖、擦了一個多小時。

而在結束午餐時間後,眾人圍坐在出菜口前的圓桌,一面享受夏華川烹煮的員工餐,一面閒聊著生活、網路或報章雜誌上的八卦,直到休息時間結束。

李焰起身和小陳、夏華川一同往廚房走,不過在他踏進自己的工作場所前,一隻手攔住了他的去路。

伸手的人是夏華川,他站在廚房內低聲但清晰地道:「你不用進來了,回家。」

李焰愣住,還沒反應過來,走在他前頭的小陳就先開口喊道:「等等等等一下老闆,就算阿焰今天出的包有點多有點誇張,也沒必要做這麼絕啊!」

「什麼絕?老闆要做什麼!」小春從出菜口探頭問。

「不會是要解雇阿焰吧?」梅姐在小春被後面色嚴峻地問。

「阿焰這麼乖不要開除他啦!」王嬸快速搖手。

「我只是要他回去休息。」

夏華川垮著臉對眾員工說話,再望向李焰嚴肅地道:「廚房是有火有刀的地方,要是沒法專心就別踏進來,休息半天,把狀態整理好再來上班。」

李焰一度轉青的臉緩緩恢復血色,低下頭細聲道:「對不起。」

夏華川沒有說話,拍了拍李焰的肩膀,走向懸掛圍裙的鐵架。

小陳、小春、梅姐和王嬸則一一摸摸李焰的頭,鼓勵青年幾句話後,快步前往自己的工作崗位。

李焰佇立片刻後,從廚房後門走出茱萸,朝居住的舊公寓走了幾步後停下,轉身向反方向走。

前進、右轉、等紅綠燈、前進、前進、左轉……李焰踏著人行道與斑馬線,雙腳開闔的幅度和速度隨步伐累積加大加快,到最後幾乎是用跑百米的速度遠離中國城。

他一直跑到雙腳乏力,連提起腳跟都吃力的地步才停下,站在維多利亞風格的磚房前,看著馬路另一端的鐵錫樵夫塑像,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從中國城所在的南路普區,跑到先前與埃德蒙多一起來過的近北區奧茲公園。

他有些抖顫地倒退,將身體靠上紅磚牆,再順著牆壁滑坐到地板上,喘息足足一分鐘後,將手伸進上衣口袋拿出一個纏繞黑線的白信封。

──佛羅格!喂!沒有好好道別的人,很快就會再遇上喔!

李焰打了個冷顫,舉手像是要將信封扔出去,但最終仍放下手也放下信封,解開黑線拿出收在裡頭的信紙,和印有蠍子圖騰的酒吧名片。

信紙上寫著兩行潦草的義大利文,第一行是「好久不見,來聚聚吧,時間寫在名片後」,第二行則是書寫者的簽名──貝提諾˙朱利亞諾。

李焰瞪著簽名,嘴角重重拉平,抬起頭望向前方染上夕色的鐵錫樵夫像。

在李焰的同事眼中,他是個充滿祕密的人,而祕密總會引來各式各樣的猜測,例如小陳曾半開玩笑地說他是來美國避風頭的義大利黑手黨,小春與王嬸覺得他是死了戀人所以遠離家鄉療傷,梅姐認為他應該是非法移民,夏華川什麼都沒講,但會在警察上門時要李焰出去倒垃圾。

這些猜測不是全錯也不是全對,但也全都沒命中李焰最核心的祕密。

什麼祕密?他和《綠野仙蹤》中的鐵錫樵夫一樣,不是人類。

李焰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他最初的記憶是一個個方正的鐵籠,以及和自己一樣被關在籠中,外貌差異極大的孩童。

這些孩子有些身披蛇一般的鱗片,有些沒有雙手卻有鳥羽,有些長著狼或虎的耳朵與爪子,還有些的頭或身體完全屬於另一種生物。

李焰自己則是有著人類和焰人兩種型態,他能讓自己全身或任意部位化為火焰,而焰化時的他是能發射火球、刀槍不入的無敵之身,但代價是事後他得補充大量熱量,否則會即刻昏迷。

但無論外貌為何,這些孩童──包含李焰──每日做的事都是一樣的,他們會在早晨吃下色澤詭異還混有不少藥丸的菜肉泥,然後被手持奇妙木棒的長袍男性帶到一個水泥空間中,對著假人學習如何殺戮。

他們演練的器材隨年歲增長改變,從假人變成年邁或年少的真人,再換成健壯的男性、持刀的男性或拿槍的男性。

每次變換練習對象,和李焰一起受訓的孩童都會減少,有的是一覺起來就從籠中消失,有的是被練習對象殺死,有的是在練習途中暴走遭長袍男性擊殺。

在他們的對手從人類換成彼此時,化為屍塊的人更多了,當所有訓練結束時,孩童──當時已是十六歲的少年了──的數量由五十多人,減損到只剩五人。

李焰是這五人之一,而且是評價最高的一人,長袍男性將他冠以「焰魔」之名,而前來接收他的義大利黑手黨則給他取了一個人類名──佛羅格˙李。

以此為始,李焰開始在黑手黨手下幹活,而這活的具體內容是來到黑手黨仇家的門前,將所有會動的生物燒成灰燼。

焦黑的屍體、刺鼻的空氣、死前的尖叫陪伴李焰成年,他一度以為這三者就是世上的一切,直到遇上南茜。

南茜是指揮李焰的黑手黨徒的情人之一,她是一名亞裔妓女,每次出現時身上都帶著玫瑰的香氣,並且總是無懼於焰魔的惡名,大膽地和李焰打招呼。

兩人不知不覺熟捻,李焰會在南茜被流氓騷擾時嚇退對方,南茜則帶著李焰體驗燒焦與哀號聲以外的事物,例如辣到不行的菜餚,還有她故鄉所使用的語言。

然而,就在李焰覺得世界不只有黑色與灰色時,世界用最慘烈的方式提醒青年,他是個怪物。

李焰知道自己的身體會在情緒激動時焰化,但不知道快感也是激動的一種,因此在南茜知道他是處男,提議要幫忙脫處時,他毫無防備的接受,將唯一的朋友燒到屍骨無存。

──佛羅格、佛羅格,瞧瞧你都做了什麼好事。

負責李焰的黑手黨徒看著南茜的灰燼苦笑,半開玩笑地問李焰需要別的女孩嗎?眼中、聲音中沒有一絲悲痛,彷彿死在床上的是隻蟲子。

這讓李焰窒息,他搖頭拒絕對方的提議,然後抱著死亡的覺悟要求退出黑手黨。

黑手黨徒將李焰的要求轉達給高層,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高層竟然同意了,他們透過黨徒告知李焰,只要青年解決盤據米蘭的吸血鬼家族,就安排他前往美國,徹底告別黑手黨。

李焰完美達成高層交下的任務,拿著假身分證搭上前往美國的班機,靠著南茜所教的語言在中國城找到工作,再透過這份工作又一次嗅到花香。

「我不要回去……」

李焰掐著信紙低喃,他想將寫著黑手黨徒──貝提諾˙朱利亞諾──名字的信扔進水溝,想把標示會面地點與時間的名片燒成碎屑,想離開這坐城市到無人知曉的地方,想要永遠不再聞到燒焦的味道。

但他不能,因為他比誰都瞭解貝提諾的手段,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會設計讓小陳染上毒癮好支配他,會擄走梅姐的孩子好威脅他,會強姦小春錄下尖叫聲寄給他,會把王嬸的畢生積蓄變成負債以控制他,會笑著問他斷手的夏華川還能當廚師嗎?

貝提諾會把埃德蒙多抓起來,將那白玉般優美的手指一根一根切下來,直到李焰走到他跟前。

最後一個想像將李焰整個凍結,他將信紙掐入掌心中,不能讓貝提諾接近……不,是注意到埃德蒙多,,這個男人單單為了取樂就可以敲碎別人的頭殼,更何況是要藉此要脅或逼出自己時,對方會用最殘酷、漫長、無法想像的方式折磨埃德蒙多。

──我必須遠離埃德蒙多。

李焰做出結論,然而這個結論直接將他胸中的空氣擠出軀體,因為……

「好想見埃德蒙多……」

李焰將頭埋進膝蓋中呢喃,他的理智上越清楚該與埃德蒙多斷絕聯繫,情感上就越思念對方,一面懼怕貝提諾將那頭灰髮染紅,把花香換成血味,一面渴望伸手撫摸滑順的髮絲,嗅聞淡雅的香氣,衝突的念頭如石磨般輾壓他的心神,讓金髮青年下意識收卷手腳,想讓自己消失在建築物的陰影中。

然後,他就聽見自己心心念念的聲音。

「阿焰?」

有些迷濛的聲音將李焰拉回現實,他抬頭朝聲音來處看,發現自己面前不知何時停了一輛休旅車,車子後座的窗子降下近三分之二,埃德蒙多倚靠在窗邊,深藍眼瞳有些渙散,蒼白臉龐染著夕色,銀灰長髮由肩頭滑下,優美得像由美術館劫出的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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