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之途》~第五十五章~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架起強韌旋氣,以絕對之勢包覆吾輩,將一切攻擊阻擋於外!。〞

「阻絕風箱!」

在被沖擊前一刻,卡西歐吼出魔法,逃過被激流滅頂的命運。黑髮青年半跪在風壁搭成的正方體中,他凝視著緊貼在外的透明液體,水波一陣陣湧向前,每一下都使包圍自己的空間動搖。

在剛剛那一瞬間,水流打壞好幾片隔間,充滿了半個車廂。卡西歐模糊的看見全身乾爽的赫爾克,平舉的上浮著一顆藍珠,發光球體散發著似曾相似的感覺,黑髮青年盯著藍影細想,剛克特慘遭攻擊的那夜立刻浮現在眼前。

那天晚上,小落憤怒的對代表孟爾的四顆球大吼,而藍珠正是其中之一。其他三顆在這裡嗎?

溼潤感突然貼上腳底。卡西歐低頭掃了薄薄水流一眼,現在不是擔心別人的時候,風箱頂多只能再撐半分鐘,他並不指望自己能控制周圍的水元素,更別談喚來土或火元素,而最相合的風元素……

卡西歐望向充滿空氣的那方,也是叔叔怨恨視線投射之地。即使曾有不好的回憶,但叔叔是因為自己被捲入事端,他不能也不容自己下殺手。

在不造成重傷的情況下解除魔法……只能賭賭看了。黑髮青年深呼吸,同時解除對風箱的法力供應,任由冰冷流體貪婪吞噬肉體。



香奈可將身體緊貼在岩石面上,一手握槍一手習慣性的護住白龍。女軍官警戒的看著前方,被風刀翻起的石塊前靠著一面圓鏡,那是在虹電降落前,她刻意丟下的後視物。

綠色球體正好掛在鏡子中央,香奈可焦慮的等待〝敵人〞移動,可惜對方卻像是洞悉己方意圖一般,死守在原位不動。

只要暴露自己的位置,風刀就會毫不留情的掃來。人類的速度不可能快過風,假如卡西歐在的話就能以風箭支援……香奈可緊咬下唇,將不切實際的幫助拋出腦後。

在香奈可進行不擅長的思考活動時,虹電意外的主動提議問:「我來引開球的注意力,然後你趁隙衝出去。」

「咦?」

香奈可訝異的扭頭看向白龍。龍兒露出溫和的微笑,拍拍自己的守備輕聲道:「龍的恢復力、皮膚堅韌度都勝過人類。放心吧!」

雖然不想讓同伴接下最危險的工作,不過在認清人類的先天劣勢,香奈可也只能點頭同意。女軍官伏低身體,像出擊前的獵豹般沉靜而危險。

「數到一後行動。」香奈可的聲音低而沉重,直視著鏡中綠球倒數:「三、二……」



赫爾克站在水幕前,靜靜等待小風箱的崩潰。以巫師的標準看來,卡西歐優秀的令任何巫師都想收至門下,可是在想到這點時,他也記起真理之神的書信。

──那個孩子背叛了巫師城,為了平息眾怒,我只能選擇處置諾奇亞。但假如能制裁真正的罪人……

真理之神的文句停在最重要的地方,不過赫爾克知道神明想暗示的東西:只要由他──諾奇亞的親人──消滅罪人,諾奇亞的處罰就會撤銷,妹妹就會回來,回到自己身邊……

水中的氣箱突然消失,赫爾克沒料到妹妹的門徒會這麼容易擊破,背叛和隱約的失望使中年巫師火氣上昇,他捏緊水珠想掐死黑髮青年,球型旋風同時瞄準中年巫師落下。

「旋落之風擊?」

赫爾克認出魔法的名字,他來不及閃躲,更別談施法抵抗。中年巫師本能的縮起身體防衛,水中的青年則露出微微安心的表情。

可惜他們倆都忘了藍晶珠的存在。水色圓球灑出一片霧氣,看似柔弱的細滴彈開風球,雖然仍有一顆球撞上赫爾克的肩膀,不過打擊的力道並不足以震昏中年人。

還好不是風箭……赫爾克壓著淤血肌肉,他這等僥倖感到高興,卻沒想到這是黑髮青年顧及自己性命下的選擇。

「讓他聽見我的聲音。」赫爾克對藍珠下令,帶著一身水氣接近姪子,以蘊含數十年怨恨的口氣道:「諾奇亞照顧你整整十九年,現在卻落到這種下場!早知如此,我絕對不會同意讓你入猶安家!」

赫爾克的話深深貫穿水中青年的身體,只是傷害聽者的原因,並非中年巫師所理解的意義。



「一!」

雷電落地的聲音幾乎掩蓋倒數。綠球發現巨大的白龍,它毫不猶豫的對準張揚翅膀、彎曲長頸、鑲鱗爪足……等等所有可攻擊的目標拋出風刃。無形刀刃撞上電網彈開,在原本就不平坦的土地上刻出銳利凹痕。

第一波進攻失利,無感情、思想的它沒有任何反應,反而是迅速調整角度,集中空氣加強速度,修正後的無形刀群準確突破虹電防禦,拍擊在光滑鱗片上。

白色翔龍開始冒出一絲絲紅水,被鎖定的龍沒有閃躲也沒有退縮。平時佔優勢的體型優勢在風之晶珠前僅是好瞄準的靶子,而它也忠實的執行射擊動作,完全不去思考的人刻意舞動身軀的目的。

所以當紅色身影從石堆中突然冒出時,晶珠並沒有採取任何防禦措施。灌滿雷電和堅強心念的長槍直刺綠壁,刺眼強光掩蓋天頂星辰,香奈可完全不顧身體發出的警告,在任由風刃拍刮四肢同時,水晶槍尖一吋吋深入晶球中心。

──成功了!

泛光綠球裂成碎片,香奈可和虹電在心中歡呼。同時,分成六塊的尖銳翠片也貫穿女軍官本能抬起的手臂,呼嘯狂風一舉將白龍拋向另一側的岩壁,刺眼鮮血染溼潤騎士與翔龍。

※※※※

火焰炸開車廂,子夜無聊的揮揮燒起來的手套,將炭化的衣服恢復原狀。他將目光放到正前方,受到火珠庇護的少婦站在扭曲金屬中,原本環繞嬌軀的自卑感一掃而空。

子夜輕易理解對方不再恐懼的原因,所以他嗤嗤的笑了起來。笑中的諷刺激怒艾蜜絲,少婦高高捧起赤色晶珠,朗聲宣示:「以真理之神之名為誓,我絕對會將你從世上除……」

艾蜜絲的話還沒說完,一抹黑影就竄入她眼底,漆黑爪子輕輕一揮,撩上纖細頸子。

在白瞳注視下,艾蜜絲害怕的連尖叫都發不出,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敵人收起手爪,直到墨色尖錐慘遭火蛇席捲,艾蜜絲才回神瘋狂大叫。

「放開她,我才是你的對手。」

伊爾緩緩踏入火圈,從超長法杖釋放的巨蛇仍啃咬著慘白魔族,使對方無法加害少婦。躍動紅焰在火之真理步入後快速平靜,成為一灘赤色液體爬滿泥土。

影子的移動被阻斷了……子夜掂起腳跳了跳,他有些苦惱的皺皺眉,隨即恢復平常笑容,放開愛蜜絲對伊爾行禮道:「晚安,找死的先生。」

伊爾沒有對子夜的話起反應,他默默走向軟癱在地的艾蜜絲,背對子夜將少婦扶到遠處。無視敵人的舉動勾起子夜的興趣,當火之真理重新面對自己時,貴公子好奇的問:「你不擔心我偷襲嗎?是天生少根筋,還是輕視我?如果是後者的話,人家會生氣呦!」

伊爾收起火蛇,直視子夜說出不屬於二者的回答:「你不是那種人。隨便殺了我的話,會無聊吧?貓是不會輕易殺掉老鼠的。」

準確的推論不只代表火之真理直覺的可怕,更代表他十分清楚自己面對之物。子夜的目光中開始出現喜悅,黑色貴公子優雅伸出手,微笑道:「巫師打架要唸咒吧?我讓你一招,使出最得意的招術吧。」



一片黑暗。

小落藉由摸索確定周圍環境。包圍自己的土牆雖停止前進,但從牆壁顫抖的感覺,他知道對方並沒有完全被靜止之法擄獲。

不需要擔心的人是子夜;落單的是卡西歐;雖然有成員複數,但其中之一是半調子是香奈可和虹電。需要支援者總計兩方,沒有拖延時間或保存實力的餘地。

漆黑洞穴閃起沉重的墨色光芒,合攏土丘剎那間化作零碎泥塊。俊美到無法形容的男人站在岩堆中,在金屬色眼眸掃向高處褐珠時,沉重的鐮刀同時劈向敵人。

「哇啊啊啊啊!」

尖銳的哀號聲鑽入小落耳中,他本能的將無關敵人之物排除,不過監護人的身影卻猛然浮現,令絕美男神想起黑髮青年在醫院,為殺人回憶痛苦萬分的模樣。

──卡西歐討厭死人,必須保護其他人類。

小落停下揮刀動作,雙足一躍閃至稚齡女孩面前,俐落的將凸起土椎削成薄片。紫髮男神回頭望了小孩一眼,淚眼汪汪的孩子瞬間止住哭泣,著迷的凝視俊美至極的神祇。

──保護……擋在前面就行了嗎?

在剛剛那瞬間,小落突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上回和還柔對戰時,負責照顧卡西歐的是子夜,仔細想想,他沒有邊保護人邊戰鬥的經驗。



面對子夜半是友善,半是輕視的退讓,伊爾並沒有生氣。火之真理面無表情的將繁複法杖對準子夜,聲音沙啞的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黑色貴公子微微點頭,在對方紅眼注視下,優雅做出〝請便〞手勢。

「支配真理與成長的孟爾神,請傾聽吾之聲。僅屬於自身之咒,僅聽命於自身之法,熾烈殘暴之白焰,覆蓋、佔領、支配、吞噬、融化、舞動,將其化為吾之領地,置吾之敵於地獄苦痛中。」

隨著咒語流洩,暗紅色地皮漸漸飄起白暈。伊爾的黑袍在光暈中飄動,而當他唸簡短的咒名時,柔和光暈瞬間化成尖銳烈焰。

「熾獄。」

火之真理單手揮舞過長法杖,耀眼白炎隨即捲住黑色金屬,伊爾平靜無波的紅眼猛然竄起猛火,明亮雄焰猛烈撕扯慘白魔族。子夜灌入魔力的漆黑套裝頓時碎裂崩落,火炎的高溫甚至延燒到衣服底下,一吋一吋炭化純白肌肉。

「喔……好奇特的魔法。是結界的一種嗎?」子夜問,同時從腿中拔出雙刀,牢牢架住敵人下劈的法杖。整束白燄卻越過星夜刀灌上他的臉,臉部肌肉和墨鏡瞬間成為慘不忍睹的焦炭。

即使臉部糊成一團,子夜反擊的動作仍沒有減慢。他輕易壓回法杖,正要掃腿踢翻伊爾時,火之真理機警的先行後退閃避。

「哎呀,這是在比燃燒和復原的速度嗎?真有趣。」子夜撫摸著恢復原狀的五官,嘴角輕揚,滿心愉悅的撥弄身旁燄流。



哭泣和石塊陷落聲交錯響起,落單的小女孩雙手抱頭,破碎石塊不停撲上碎花洋裝,每一次都嚇的她瘋狂尖叫。

「哇嗚嗚嗚嗚!」小女孩害怕的緊縮身體。碰撞聲突然減弱,幼童顫抖的張開眼,銀色長布蓋住了的身體,將銳利尖石完全阻擋在外。

孩子疑惑的抬頭,不過小小頭顱才剛仰起,小落就一把將孩子壓下。高大、俊美的男神冷冷回瞪,指著銀布道:「抓,別動。」

小女孩不了解的看著大人,小落煩躁的反手劈開石錐,重新用完整句表達:「抓緊布,還有別亂動。」

女孩含淚的點點頭,清澈棕眼猛然露出惶恐之色,巨大陰影也同時壟罩兩人。不過就和其他攻擊一樣,利口大張的土龍在碰到小落前變化作泥塊,無助的回歸塵土。但即使如此,細緻、英俊的臉上卻沒有一絲輕鬆神色,小落瞪視遠方土珠,銀色眼瞳充滿不悅。

──沒辦法接近。

從剛剛到現在,對方的目標都放在小女孩身上,這讓小落完全不敢離開保護者,行動受制的他不但沒辦法直接攻擊球體,在揮刀出力上更是不好施展。

「嗚……」

隨著戰鬥時間拖長,孩子的哭泣聲也漸漸減弱,不過這絕不是因為習慣了,而是體力透支的緣故。

──不能再拖了。

小落注意到女孩體力的流失,他迅速的目測褐晶珠的距離,圓珠像是得知敵方意圖般瞬間後退,並且狂暴的朝孩子丟射大量石塊。

──在面對孟爾前,必須消耗一點力氣了。

小落立起黑色鐮刀,食指和拇指輕掐圓滑刀刃。弧形凶器和比直長柄瞬間交換型態,落日之神拉動轉為巨弓的武器,墨色箭尖直指如沙粒渺小的褐點。

落日之神微動雙唇,吐出細不可聞的輕語:「消失,距離與吾無義。」

※※※※

──快到極限了!

卡西歐緊緊按住口鼻。在解除防護前吸入的氧氣已經消耗殆盡,他清楚察覺到身體本能的想吸氣,但是黑髮青年更清楚的是,自己伸手可及之處是找不到空氣的。

無法反擊,甚至連保命都出問題。許久不曾出現的強烈恐懼包圍卡西歐,對吸氣的渴望劇烈擠壓他的身體,而隨著意識和視線的模糊,這種感覺也急速加深。

「為了諾奇亞,死吧!」

就連赫爾克極具攻擊性的語言都開始遠離。為了諾奇亞嗎……卡西歐緩慢的瞇起眼,如果可以換回養母,不要說命了,就算是靈魂他都願意毫不猶豫的交出去。

「母……親……」

卡西歐不自覺的呼喚養母。水流抓緊機會灌入口鼻,死亡的冰冷由內而外緊貼著身體。恍惚中,黑髮青年看見了一大塊崩塌的白牆,以及牆邊鮮血淋漓的屍體。

──剛克特!?

意志猛然回到腦中,卡西歐瞪大金瞳。在剛克特枉死的人們、掩護自己出發的士兵,以及一直以來支持自己走過來的同伴……他還背負著這些人的命,在到達孟爾面前前,他不能倒下!

──僅屬於自身之咒,僅聽命於自身之法。勾動一切流轉之物,如一瞄準吾定之標,萬物皆化為吾之羽片,貫穿一切阻礙、敵對之物,直至毀滅!

在想起剛克特、文州和眾多人的面孔時,一串咒文也隨之浮現。卡西歐放開法杖,伸出食指指著赫爾克手中的水珠,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喚出咒名:「羽皇準心……」

水幕外的中年巫師突然感到一陣劇痛,接著便驚駭的發現自己的肌肉、血液,連同車內所有物品在轉瞬間撕裂,有如千片羽毛射向晶珠。


虹電拉長脖子,立起雙翼前進。算不清數量的風刀打在他身上,可是白龍並不因此退縮,依舊拖著淌血軀體奮力靠近倒臥沙地的騎士。

明明是月光稀薄黑夜,但香奈可的紅髮與血液在虹電眼中卻明亮到刺眼的地步。白龍一面大聲吼叫吸引風珠注意,一面想盡辦法靠近昏迷的女軍官。

而就像是在玩弄虹電似的,當白龍拉近和騎士的距離時,風沙便毫不留情的捲起龍或香奈可,隨意將其中之一扔到遠方。

暴虐旋風輕易俘虜龍身,虹電咬牙忍下哀嚎聲。這已經是第四次被摔出去了,白龍在渾身酸痛之於,忍不住感謝上天沒讓敵人動香奈可。

沒辦法靠近,這意味著虹電無法觸碰香奈可,無法注入力量醫治對方。白龍焦急的遙望遠方紅影,他發現騎士的身體正微微弓起,龍兒連忙仰頭大吼,極盡所能的讓敵人忽視甦醒的女軍官。

風球飆向白龍,虹電煽起狂風抵擋。不過在雙方接觸前,綠晶球便先裂成兩半,香奈可準確截擊敵人,水晶槍頭直挺挺的穿過球中心,女軍官的力氣絲毫不因受創而減弱。

「混蛋!電電不是給你丟來丟去的球!」

香奈可憤怒的嘶吼,雙手一轉將綠球摔到地上,反轉雙手猛烈敲打裂開的珠球。墬落地面的風珠立即射出尖銳封絲,絲線劃破女軍官的外衣,軔鋼布製的內袍在擋下兩次攻擊後漸漸染上紅暈。

「香奈可!先回來治療傷口!」

虹電邊說邊奮力穿過風沙。可惜就像香奈可一樣,風珠以驚人氣勢颳起近乎龍捲風群的攻勢,硬生生將白龍阻擋在幾公尺外。

──我碰不到她!

虹電遠遠看著香奈可濕潤、鮮紅的身體,掙扎的想讓自己的頭、爪子,任何一個部位觸碰女軍官。不過在他達到目的前,保護軀體的鱗片便先被整片翻起,白龍帶著大片血霧摔倒在地。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尖銳的怒吼緊貼耳側,虹電忍痛抬起頭。還沒結束……肉體上比自己脆弱的騎士都沒放棄,自己怎能退縮?白龍遠望赤色騎士,假如香奈可沒受傷,風球肯定已經在狂暴敲擊下碎了好幾回。只要那些傷口不存在……

──管多大傷口都能癒合的力量,只有你辦的到!

月光下、沙漠中,香奈可淚光閃閃的臉龐瞬間回到虹電面前,白龍感覺自己的力量突然脫離身體,無視風阻奔向騎士。就如同他在車廂中不憑借觸摸治好雪貂,鮮紅軍官身上的傷口正快速癒合。

「離我的騎士遠一點!」

傳達出去的不只治療之力。巨大落雷也一併灌入發亮長槍中,粗暴的將風線扯成碎片。



「呼……呼……呼……」

喘息聲與心臟跳動同樣刺耳,伊爾無法克制的張大嘴巴,汗水滴入赤色眸子中,使前方人影起了些模糊。〝熾獄〞的開啟極限是二十分鐘,他沒有餘力去計算時間,可是身體每個細胞已代替腦袋倒數,尖銳提醒火之真理時限。

「很痛苦嗎?紅眼睛先生。」

子夜的聲音清涼到令人發怒,黑色貴公子從衣服、肌肉到骨骼都被白燄擄獲,婉如碳人般立於明亮火舌中。

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這男人還是一臉遊戲樣!伊爾原本就很糟糕的脾氣頓時爆發,火之真理從背後抽出小彎刀,白色刀刃裹上火焰飛向子夜,一口氣將脆弱的上身斬斷。

「你也差不多該死了吧!」

伊爾目光如炬的大吼,他從原地躍起,藉由降落的力道將碳身一腳踩碎。分裂的黑沙馬上被白炎吞噬,火之真理瘋狂的敲擊每一個企圖聚集的炭塊,完全丟下平時安靜的外衣,如狂戰士一樣掃、踢、踩敵人。

「我也這麼覺得。」

冰涼話聲黏在脖子上,子夜的頭在瞬間被法杖打裂,但伊爾則同時被黑椎刺穿肩膀、大腿及腹部。火之真理瞪著無頭人,他看也不看無法動彈的手腳,毫不猶豫的挺起胸膛拉長脖子,一口咬住剛復原的無色脖子,一甩頭便扯下一口肉。

見骨傷口不消片刻便復原。子夜拾起頭顱裝好,他露出危險大於友善的微笑,扯住伊爾的灰髮讚嘆,近距離注視敵人道:「真是凌厲的攻勢啊,讓我想起之前被卡西歐炸飛的感覺。閣下真是有趣的人類呢。」

伊爾以口水回敬。子夜偏過頭,讓混合水與血的液體落入漸熄火焰中。他環顧四周,以充滿惋惜的口吻道:「孟爾的火珠回去了呢……你被神明拋棄了喔。」

「那……和我沒關係。」伊爾將力氣花在拔動手腳上,他意外的發現被穿透的地方沒有流出血液,火之真理眼神凌厲的注視子夜,無言的逼問敵人為何手下留情。

「別這樣看我嘛~人家可不是輕視你。」子夜靠向伊爾的臉,失去墨鏡的白瞳溢滿不祥之氣,卻嚇不倒火之真理。慘白伯爵對此非常滿意,他陶醉在對方的殺人眼神中道:「我喜歡上你了。人類當中,你是我第二喜歡的。附帶一提,第一喜歡的是卡西歐,第三是香奈可。」

「我不接受你的憐憫。」伊爾依舊維持冰冷、不易親近的表情,手腳的掙扎絲毫沒停下。

「這不是憐憫。請接受我的愛意,高傲的灰狼。」

子夜微微一笑,單膝跪地,做出魔族貴族向仕女邀舞的吻手動作。束縛伊爾的黑椎同時消失,成為壓住傷口的薄膜。

火之真理重重的摔在鐵皮地上,劇痛和體力透支使他幾乎昏迷。可是一想到尚未帶給敵人重創,伊爾的半瞇的眼皮又立刻彈開,抖著手握起法杖。

子夜俯視伊爾抖動的身體,說出和情勢不合的體貼語句:「雖然做了緊急處理,但還是快點去找醫生比較好。對了!這個給你吧!這樣孟爾一定就沒話說了。」

話一說完,手臂就掉到伊爾面前。剛扯下的臂膀緩緩流出黑血,將絲絨袖子上的銀繡染成一片黑。火之真理頭一次以驚訝的表情看著子夜,貴公子滿心歡喜的動動肩膀,邊長手邊愉快的道:「太棒了~巫師真是一種好職業呢。我真幸運!」

伊爾瞪著子夜,蒼白嘴唇動了動,卻因為聲音太小而被吹散在風中。子夜好心蹲下靠近對方,火之真理重新吸氣開口,吐出對伯爵來說萬分熟悉的評語。

「你這個變態……」

「討厭~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說呢?」

※※※※

卡西歐是痛醒的。

在黑髮青年張開眼瞬間,一張扭曲到不似人面的臉龐便立即伴隨尖叫,凶狠侵入他渾濁的腦袋中。

「哇啊啊啊啊啊!不原諒你!絕對不原諒你!把赫爾克還來!」

艾蜜絲以驚人氣勢掐住卡西歐的脖子,纖細手臂溢出難以想像的力量,雪白洋裝更是血紅一片,完全失去柔軟純潔的美感。

「啊……咳咳……」

卡西歐痛苦的張大嘴巴,本能的想撥開對方,雙臂卻完全使不出力。溼透的衣服有如金屬塊沉重,他原以為是水魔法尚未完全解除的關係,可是當晶珠碎片烙上金瞳時,黑髮青年立即確定問題出在自己身上。

──脖子……感覺快碎了……

除了因窒息產生的胸口壓迫,不正常扭掐的劇痛也極盡所能的折磨卡西歐。疲憊不堪的意識快速陷入昏沉,淡金色瞳孔一點一滴的放大,夜晚星光緩緩沉至闇色泥淖中,黑髮青年軟癱在悲憤婦人的怒火裡,而最後映入他眼中的,是不遠處紅白混雜的羽狀物。

「碰!」

撞擊聲將卡西歐稍稍召回現實。他顫抖的吸氣,不過在身體因為得到氧氣而放鬆前,眼前景象便逼的黑髮青年放棄休息。

「小落!住手!」

卡西歐掙扎的撐起上半身。即使擠出所有剩餘的力氣,呼喊聲仍小的無法傳達,最後還是靠身體摔倒的聲音才引起小落注意。

「卡西歐!」

高大的男神拋下角落不正常彎曲的女子,拖著銀布奔向監護人。他小心翼翼隔著長布扶起卡西歐,雙眼快速檢查有無受傷,不過除了脖子上的瘀血外,黑髮青年全身上下沒有別的傷口。

「卡西歐?」

小落擔心的輕喚。不過卡西歐的注意力沒有放在神祇身上,黑髮青年緊盯著地上放射狀的紅白羽,雖然周圍夜色昏暗,但憑藉空氣中詭異的腥味,他不需要燈光就能猜出羽毛的材料是什麼。

──結果……還是殺掉了嗎?

卡西歐將視線放到另一邊,白衣少婦失去生氣的軀殼倒在角落,黑髮青年拼命的想確定對方生死,由心上蔓延開的無力感卻將他推入無底深淵中。

──偽君子!

黑髮青年再度想起這三個字,強烈冰冷的指責毫不因暈眩而止歇,反而更加嚴厲的在他耳畔、心底回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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