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馬德拉星系的侵略者都相當失格,但神似乎挺可靠,當路易出現在扶手梯頂端時,溫柔的帶位小姐也叫到我們這張單子,免除兩個人站在頂泰豐廚房前聽廢話的慘況。

不過那只是換成在褐色長方桌、黑色沙發椅上聽罷了。

我斜眼瞄著那張被路易右手押注超過二十五分鐘的點菜單,再看看那張動個不停的嘴巴,無法理解話題是怎麼從〝蟹粉小籠包之內容物〞扯到〝我在學校的豐功偉業〞。

路易手拿點菜單附的原子筆,興奮的在空中比劃道:「那群人以為只要前後包抄就能擊敗我,真是愚蠢,我之所以能成為一名優秀的戰士,可不是光靠一雙眼,而是上天的眷顧!」

吵死了那你去當神棍算了。

「因此即使本組的組長不願意聽從我的指揮,一意孤行直至犯下和伊卡洛斯用蠟翅接近太陽一般的愚行,我還是英勇的在那次模擬戰中脫困,取得讓敵方全滅的佳績,可是老師卻對我做出留級和大過處分,真是太不明理了。」

誰叫你在幹掉敵隊同時,也把自己的隊員炸出局、集訓中心六分之一坍塌,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段我已經聽三遍了!

「這次也是,我明明以壓倒性的力量制裁匪徒,上面的人卻忘記我的功勳,只是因為嫉妒就將人推至如冥府荒涼的地球,坐在這種未開化城市裡廢棄自己的才能。喔上天啊,您到底要給我多殘酷的考驗。」

我趁路易鬼叫,手肘稍稍離開點菜單的那秒抽走點菜單,用自己的筆快速劃槓──拜對面那位的廢話之賜,我有非常長的時間可以觀察單子。。

我轉手交把單子服務生,接著才把眼睛放回回正面,發現路易、瑞龍寺一人驚愕一人驚恐的盯著我。

我想他們應該是被我的搶單動作嚇到,不過腦袋能理解不代表心裡能接受,尤其是在胃袋空空血糖下降當頭。

我回瞪兩人,絲毫不掩飾憤怒。

路易的手微微顫抖,後靠甩著大波浪卷髮呼喊:「這真是、真是太沒禮貌了!」

「我餓了。」而且外面還有很多人在排隊。

「被慾望之配乃是野獸的象徵,所謂的地球人都是像這樣嗎?野蠻、低俗、毫無禮節可言,竟然打擾長輩的發言,擅自決定我的筵席的菜色。無法忍受!我不想和連談話都辦不到的生物同桌。」

霹啪。

「你想要談話嗎……」

「咦!雅之,雅之你冷靜!」

我斜瞪瑞龍寺一眼,把人逼到角落去喝茶,回頭注視路易問:「你想要談話,那我們就來談話──你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不就是間餐廳。」

「那餐廳是用來做什麼的?」

「用餐。妳愚蠢到連這種小事都要問嗎?」

「不,忘記這種愚蠢小事的人是你。你以為這裡是禮堂、講台、小巨蛋還是總統元旦致詞錄影現場嗎?看看外面排隊的人,想想二十五分鐘內過來關心超過八次的服務生,你媽媽沒教過你什麼場合做什麼事嗎?」

「妳竟敢這樣對我說話?」

「我為什麼不能這樣子對你說話?你是我的什麼人?父母朋友還是師長?師長勉強能算,可是你只是實習教師,這個頭銜和你的準能收官職稱一樣,表示當敝班班導或瑞龍寺對你闡述教學或地球的真諦時,你只能乖乖點頭說:『您說的是。』」

「那是因為上面的人不能理解我的才能!」

「我看是你根本沒有才能吧!真正有才能的人,會在小桌子上對好脾氣的學弟和今天剛認識的人類抱怨長抱怨短嗎?你的時間既然那麼有寶貴,去給我浪費在有意義的事物上啊!跟我和瑞龍寺說自己多強多厲害是有啥用?我們能幫你升官喔!」

「我沒有抱怨……」

「有沒有要用實際行動表示!把老佛爺掛嘴上,可是根本沒上在心裡算尊重嗎?你講話三句不離〝別人都用膝蓋看世界〞,兩句不脫〝我真他媽的神武英明〞,合起來不就是〝你們這群膝蓋眼不懂我的美麗與哀愁〞嗎?這不是抱怨是什麼?」

「我是陳述事實!」

「從馬里亞納海溝底往天空看到的事實嗎?讓我教教你什麼叫事實──實際發生、不帶主觀描述、沒有個人心理修正。」

我拿起筷子指著路易的鼻子道:「所以,綜合你從我們上車到剛為止的廢話內容,能稱為事實的只有:你因為連續在作戰時把敵我雙方通殺,令上級對你做出降級、留級、記大過等處分。」

路易臉色死灰,嘴唇顫抖好一會後才大喊:「那是因為他們嫉妒我!」

「那又怎麼樣?你也是個大人了,該不會還不知道所謂的實力的包含運氣、你老爸老母阿公阿嬤情人和朋友是誰。」

我插起剛上桌的小黃瓜段,塞進路易的嘴阻止他說話,緊抓筷子低聲問:「你認為自己是真正的強者嗎?」

路易點頭,口咬小黃瓜嗚嗚亞亞不停。

我把小黃瓜往路易的喉嚨裡壓道:「那我告訴你,真正的強者就算阿爹對人走、阿娘遇刺身亡、阿公坐牢、阿嬤被通緝、朋友開頭第一句話是借我錢,身為美國籍猶太人基督徒卻必須在回教基本教義派圈生活,照樣可以闖出一片天。」

「嗚!」

「還要辯解嗎?這可是弱者的最好證明喔。」

路易瞪著我,臉頰脹紅嘴唇抽搐,五官扭曲滿臉想說話又要硬撐的模樣。

我把插過小黃瓜的筷子丟給路易,將他用過的那副拿過來,吐一口氣享受難得的安靜。

瑞龍寺慢慢挪回原本的位子,眼珠子左轉右轉,似乎想要打破尷尬的氣氛。

直到服務生送上蒸籠,瑞龍寺才抓到開口的機會,拿起筷子湯匙夾住一個小籠包,送往路易的嘴邊道:「學長請用。」

路易的雙眼沒從我身上移走,但嘴巴倒是打開,讓瑞龍寺把小籠包好好的放進去,像要咬斷鋼索般重重合起。

然後他的眼睛就往上吊了。

「嗚嗚嗚!嗚喔喔喔喔──」

「學長?學長你沒事吧!」

瑞龍寺的發問沒得到回答,因為路易只顧著抓喉嚨搖頭,在沙發坐上左撞右摔。

瑞龍寺轉向我求救,我看向冒煙的小籠包蒸籠,用唇語告訴他〝燙到了〞。

瑞龍寺倒抽一口氣,連忙拿冷茶給路易。

路易一口氣把茶灌完,放下杯子怒瞪瑞龍寺,。

我在路易說話前道:「這是地球人招待貴客的方法。」

路易轉頭瞪我,瑞龍寺則是一臉驚奇的樣子。

我進一步說明:「地球人在招待客人時,只有最尊貴、上位的客人才能吃到第一口和最燙的菜。」

路易雙手抱胸,皺眉用充滿懷疑的聲調問:「真的?」

「真的。」我點頭。

路易繼續凝視我,直到下一籠包子送上桌,他才轉開臉要瑞龍寺夾燒燙燙的小籠包給自己,然後重複先前的打滾喝茶。

我用茶杯遮住上揚的嘴角,也遮住報復成功的喜悅笑容。

路易你燙死吧燙死吧燙死吧,這點痛苦對照你對瑞龍寺不知道幾年的騷擾,連付利息的利息都不夠。

我對自己唬人的成果非常滿意──尤其是當服務生過來加熱茶,導致路易先被小籠包燙,又被瞬間增溫的茶水二度灼傷時,

然而當我發現瑞龍寺拿出筆記本記錄我的發言時,就有點笑不出來了。

……這裡有一批外星人好好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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