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康這方重新振作後以迅雷不知掩耳之勢展開行動,三成那方卻沒有任何進展。

由於三成在掙扎時把自己的傷口扯開,在加上大谷、家康那番威嚇,讓最上決定先把人送到醫院處理傷勢,確定嫌疑犯沒有發燒發炎發瘋起疹子……一切正常後才送到看守所。

然後整個下午的時間就這樣消磨掉了。

如果是其他檢察官,肯定會充分利用晚餐時間邊吃邊訊問把進度補回來,可惜最上義光不是其他檢察官,優雅生活是他的信條、他的堅持、他人生的意義,於是儘管先前浪費那麼多時間,他還是決定到附近的西餐廳吃晚餐,還順手把其他組員也拉過去吃。

於是兩小時就這樣過去了,等到最上心滿意足的返回看守所,坐在有檯燈的鐵桌子前面對三成時,已經是九點之後的事了。

「吶我們就開始吧,安藤啊不是石田先生。」

最上一面說話一面從屬下手中接過文件夾,將裡頭的照片、文字資料一字排開道:「你被控涉嫌參與恐山鬼屋、窪田補習班、神流川動物園、小田原療養院、歸雲城植物園等五件殺人案件,對此你有什麼話?」

「……」

「你能提出案發當時的不在場證明嗎?今年的一月三號、一月三十號、二月十七號、四月一號、五月七號,這幾天你在做什麼?」

「……」

「想不起來?沒關係你有很多時間慢慢想。你身上有能證明身分的文件嗎?我要人清查本市內有沒有叫做『石田三成』的住民,結果只找到小孩、老人和變性人。」

「……」

「要不要趁現在自首啊?要不然等鑑識科那邊的結果出來就晚了,到時候就算沒死刑無期徒刑也跑不掉。」

「……」

「嘴硬也只有現在囉,還是說你是口乾才沒辦法講話?要不要喝玄米茶?非常好喝喔。」

最上將手裡的杯子遞出去,三成默默接下茶杯,抬起頭第一次用正眼看檢察官,吐出進入看守所後第一句話:「你是誰?」

最上背後的法警、書記的臉瞬間刷白,每個人都想快點轉移話題或安撫上司,卻沒有一個人有辦法鼓動嘴巴。

而在長達五分多鐘後的寧靜後,最上拍桌站起來高聲道:「居然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你的記性太差了!讓我來替你好好複習吧,我是地檢署之狐,非常、聰明、的狐狸!最上義光檢察官是也!這是我第二次對你講這段話,記住了嗎?」

「……沒印象。」

「什、麼!那來第三次!我是地檢署之狐,非常、聰明、的狐狸!最上義光檢察官是也!水瓶座、B型,四十八歲的黃金單身漢!」

「啊?」

「你、你!專心聽!現在黑社會的孩子記憶力都這麼差嗎?我是地檢署之狐……」

法警、書記呆呆看著自家上司一次又一次的自我介紹,不知道該高興最上沒發飆,還是哀嘆寶貴的時間又這麼被浪費掉了。

※※※※

等到三成終於被放回單人房休息時,時針早就脫離十二點直奔一點了。

三成坐在鐵床上看法警把門關上,直到腳步聲完全遠去才放鬆身體,後仰倒在床中央。

夜晚的看守所相當安靜,風聲、蟲鳴、幾公尺外巡邏者的腳步聲都聽的一清二楚,人在這種環境下可能會讓心思乾淨,也有可能反而胡思亂想起來,三成很不幸的屬於後者。

──家康早就跟我們提過石田三成的事,他懷疑對方和最近幾起謀殺案有關,但還沒掌握確切證據所以沒有下手。

──三成你別聽元親亂說,我沒有想利用你,從來沒有!連想都沒想過!

──不過拜某位仁兄之賜,我們這邊也失去蒐證的機會。

──我沒有背叛你!相信我!

早上元親、家康的話語交錯出現,取代寂靜將三成的腦子塞滿,揮之不去又逃之不及。

他現在應該想的是如何逃脫,警方檢方要做什麼想做什麼都是之後的事,更何況如果逃不出去想這堆也毫無意義。

但明知如此,三成還是沒辦法把注意力轉開,白天的對話像留聲機般反覆播放,他好不容易壓下的不安也隨之浮出。

他被家康利用了嗎?

他所聽到的愛語都是謊言嗎?

他只不過是家康騙取情報的端點嗎?

他這半個多月以來的掙扎和依戀只是個笑話嗎?

他幹殺手幹了十多年卻栽在虛幻的『愛情』兩個字上嗎?

最後一項質問讓三成不寒而慄,他睜大眼睛注視灰色的天花板,揪著胸口不敢相信自己剛剛使用的詞語。

愛情?他對家康是愛情嗎?怎麼可能!就算和家康做很舒服,就算自己想到家康的時間稍微多一點,就算家康的存在會讓自己安心,就算……

就算三成發現自己拚命想相信家康沒有背叛自己。

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黑白道間的爾虞我詐、你出賣我我設計你自古皆然;明明清楚元親那段話能合理解釋為什麼家康會對他這麼友善──三成從不認為他有什麼吸引人靠近的特質;明明清楚他為了活下去必須永遠抱持戒心。

明明有這麼多『明明』,竟還是抹煞不了三成『希望家康說的是實話』的念頭,而更可笑的是支持這個希望的根基只有一個虛幻的愛。

他希望、渴望、渴求家康真的愛自己愛到不顧職業,不是刻意設局引自己入洞,,而為什麼會這麼乞求?原因很簡單,因為三成發現自己喜歡對方到快把心掏出來的地步。

三成過去一直忽視掉的事實,此時此刻正以最不甜蜜最不識相的姿態浮現。

三成聽到乾枯的笑聲,過了一會才意識到那是由自己喉腔發出的聲音,他遮住泛淚的眼對著虛空狂笑猛笑,不顧過來查看的法警詢問,一個人在床上笑到打滾。

太好笑了!這種是小女生身上才會發生的事居然落到自己身上,他一定是腦袋燒壞才會落到這等田地。

……與其躺在這裡發現這種事,還不如讓那個最什麼的檢察官來個連續四十八小時拷問,最好還能附帶拔牙、沖冷水、鞭打、灌水之類的折磨,這樣他就沒力氣煩燥。

「家康……」

一切都是家康的錯,都是家康讓他變的不正常,等出去後一定要狠狠的揍家康,至少要打到手指骨折、把胃裡的食物捶出來的地步。

「家康……」

現在就先相信你,但如果敢背叛我的話,我絕對不原諒你,如果說謊就把你和你的親友通通殺掉,在你面前一個一個殺掉,懲罰你居然為了別人欺騙我。

「家康……」

早知道就不吻那傢伙了……三成伸手按上自己的嘴唇,上頭還殘留家康的體溫和氣息,十二個小時的分離絲毫無法磨損皮膚的記憶。

「家康……」

三成在最後一次呼喚中闔上雙眼,他回到熟悉古代戰場上,和眾同志一起站在※※大人身邊準備出陣。

戰場是一處平原,他們的本陣設在平原右側的高懸崖上,※※大人站在那裡俯瞰戰局,三成不管衝殺到哪裡都能感受到大人的目光。

直到一記閃電在三成身後落下,他失去※※大人的氣息,帶著一身冷汗嚇醒,雙眼直直瞪著天花板,不明白充塞心頭的恐懼感是什麼。

他唯一知道的是那記落雷後有絕對不能看的東西,如果看了至今一切都會崩壞。

三成憑著這個直覺,有生以來第一次抗拒作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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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就幾乎都是家康那邊的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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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貓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