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剛亮,蒙特和亞克就被雷格斯踢出宅邸,要兩人帶著電子妖精與探測器去耶穌山山頂搜查。

當然,在雷格斯前去踹門時,睡眠不足的狼人有大力抗議。

「喂,為什麼只有我和亞克去!你呢!」

「你有沒有朋友愛啊,夜血者是夜之種族,這種時間要我出門是叫我死嗎?」

「狼人也是夜之種族啊!難道不能等太陽下山嗎?我們已經整整兩禮拜都在趕路了耶!」

「你們的毛皮比較厚,再說現在是補眠的時候嗎?想想你家老大,他可是忍下把南美洲炸翻找摯血的衝動在救瑪麗亞,相較之下,你犧牲個幾小時的睡眠不為過吧。」

雷格斯一搬出薛西莫爾,蒙特再累再不平衡也得閉嘴,乖乖爬起來和亞克一同拎起科學家重得要命的『臨時組裝壞掉要你們賠三倍價探測器』爬上黑王的箱型車,一顛一顛的開上耶穌山。

拜登山纜車嚴重損毀之賜,兩人必須扛著探測器徒步上山,好在整座山都已經被黑王的人馬封鎖,就算蒙特中途就受不了負重直接獸化搬儀器,也不會嚇到任何人。

兩人好不容易登上山頂,在雷格斯的投影人形指揮下將儀器放定位,這才坐在石塊上喝口水喘口氣,抬起頭環顧四方。

山頂平台焦黑一片,昔日平整的石地坑坑洞洞難以找到平坦處,供人倚靠的護欄早就連影子都不見,新搭建的空中走道僅剩一半的鋼架,舉目望去只有敞開雙臂的耶穌像,以及那令千萬觀光客愛戀的俯看之景仍保有過去的風采。

「這裡果然是經過一場大戰啊……」

蒙特坐在一塊黑漆漆的大石頭上,垂著雙手踢踢腳前的凹洞低聲道:「如果我們早一個禮拜到里約就好了,不管是卡洛琳、瑪麗亞還是地精都不是打架的料,我們兩個才是。」

亞克沉著臉回應:「世事豈能盡如人意,吾等僅能盡力使其圓滿。」

「圓滿啊……」

蒙特抓抓頭轉向探測器,望著飛在儀器正上方的雷格斯問:「喂,我們就這樣打著老大的名字跑來跑去好嗎?你不讓卡洛琳告訴老大我們到了,也不去跟他打招呼,這樣太沒禮貌了!」

「這不叫沒禮貌,是體貼。」

「你的字典裡沒有體貼吧。」

蒙特話一說完,就遭到電子妖精的頭槌攻擊,撞擊力道雖然不大,但是妖精猛然暴衝的舉動卻嚇到狼人。

電子妖精雙手插腰發出雷格斯的聲音:「就算是我,在這種情況下也必須小心謹慎,所以你的罩子也給我放亮點。聽好了,同樣的話我只說一次,在強納森生死不明的當下,別把薛西莫爾當成你認識的薛西莫爾,要把他當成發射前一秒的核彈。」

「這和我們不去打招呼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了!你想想看,如果我們去見薛西莫爾,說完哈囉後的下一句話是什麼?」

蒙特想也沒想就直接回答:「『你還好嗎?』這句話有問題嗎?」

電子妖精沉默片刻,二度頭槌蒙特。

這回蒙特早一步閃開,將手橫在額頭前警戒地喊道:「你不是說要用說的嗎!為什麼一直動手啊!」

「因為你的腦子簡直像欠踹的機器。」

電子妖精飛回原處雙手抱胸道:「『你還好嗎?』薛西莫爾當然不好,他的摯血失蹤生死不明,正常的夜血者在這種情況下早就拋下一切去尋人和尋仇了,那為什麼他能忍下衝動待在黑王家救人?」

「因為瑪麗亞和卡洛琳需要他?」

「那是薛西莫爾必須留下的原因,但不是他能留下自己的理由。」

電子妖精說出真正的答案:「根據我的推測,薛西莫爾沒有拋下傷患發狂找人的理由,是他逼自己暫時忽略強納森失蹤這件事,但是強納森可是他的摯血,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忘記?他一定是耗盡心力才做到這點,所以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最好別刺激薛西莫爾,就算只是拿羽毛搔腳底的程度也不可以。」

蒙特垂下肩膀,雖然理解雷格斯的顧慮,還是忍不住寂寞地問:「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去看老大?」

「尋得強納森之所。」

亞克代替雷格斯回答,他冰藍色的眼瞳中閃爍著怒火與愧疚:「此乃吾輩向公爵謝罪之唯一方法,務使強納森平安歸來。」

蒙特受到亞克的情緒感染,累積兩禮拜的疲倦一掃而空,站起來拍拍褲子大吼一聲,雙手插腰俯瞰藍白相拼的里約市道:「好!把強納森找回來,將搗亂的混蛋抓到老大面前,我一定會讓老大恢復笑容!」

電子妖精降落在蒙特的頭頂道:「你這麼有幹勁真是太好了,今天我們有很多地方要跑,一定要維持活力到最後啊。」

「很多地方?不是一直待在這裡嗎!」

「誰跟你講會一直待在這裡,這裡結束後,我們就要去下個地方──當然是帶著探測器一起去。」

「不──」

※※※※

距離那個燃燒的夜晚有多久了呢?薛西莫爾不知道,也不能允許自己知道。

他待在黑王宅邸的地下空間中,跪在黑暗的練習場中央雙手貼地,為由自己的鮮血繪成的魔法陣供應魔力。

魔法陣的中心是瑪麗亞模糊的身影,修女雙眼緊閉身軀透明,看起來相當虛弱,不過和四天前,被薛西莫爾從淨化的烈焰中救出時相比,她已經進步很多了。

當時的瑪麗亞連自己的輪廓都無法維持,除了身為血主的薛西莫爾外,其他人連她的氣息都無法捕捉到,卡洛琳第一時間還以為修女真的歸天了。

因此薛西莫爾一趕到耶穌山,第一件事就是靠彼此的血緣關係,強行拉住瑪麗亞的魂魄,一面急救一面釋放魔力滅去蔓延整個山頭的火燄。

他努力到曼努埃爾到達,撐過翼魔主因為阿方索瀕臨崩潰又振作的時間,這才將現場交給盟友,帶著瑪麗亞瞬間移動到練習場,以鮮血畫出復原陣,守著半生半死修女直到今日。

在等待瑪麗亞復原、利用復原陣順帶製作魔力繃帶的期間,薛西莫爾不曾闔眼超過兩秒,漫長的清醒、單調的工作與持續的魔力輸出模糊了時間感與知覺,讓夜血者漸漸成為一具不思考不感覺的空殼。

如果不如此麻痺自己,薛西莫爾會馬上掀翻整個南美洲尋找強納森,會拋下重傷的卡洛琳、幾乎死亡的瑪麗亞,甚至毫不留情的摧毀他親手保護過的城市,直到找到失蹤的摯血為止。

為了避免自己犯下自身和強納森都不會原諒的過錯,薛西莫爾只能強行扼殺自己的精神,把思緒凍結,將身體禁錮在漆黑無光的地下室,日日夜夜機械化的釋放魔力治療眾人。

因此當雷格斯送來心語呼喚血主時,薛西莫爾並沒有馬上回應,甚至沒意識到對方在向自己說話,直到科學家磨光耐性直接派電子妖精下來敲頭,他才遲鈍地發現腦中的聲響不是風聲而是話語。

「雷格斯……」

薛西莫爾聽見自己用乾澀的聲音呼喚血子,他望著眼前巴掌大的電子妖精問:「你……來了?」

「我前天就來了,當然蒙特和亞克也在。」

「是嗎……大家都在。」

薛西莫爾回完這句話後就恢復沉默,一如過去幾日截斷自己的思考能力,聽見但不去理解他人的話語。

不過和人偶說話可不是雷格斯派電子妖精下來的意義,所以他秉持著一貫的大膽精神,直接踩上薛西莫爾的地雷。

雷格斯道:「想知道強納森的消息嗎?」

『強納森』三個字像是一把鎖匙,輕輕一插一扭就解除薛西莫爾的自我暗示,他的肩膀一抖,失去光采的翠瞳迅速亮起,蒼白幽暗的臉龐恢復生氣,壓著魔法陣的手指曲起捅破地板,充滿地下室的魔氣從凝固轉為狂暴,以最直接的方式回應血子的問題。

電子妖精的電眼注視薛西莫爾,在狂暴的魔氣旋風中勉強傳達主人的意思:「想知道的話就讓自己冷靜下來,到隔壁的淋浴間梳洗換衣服,然後上樓來找我們,我發現很多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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