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雅的眼瞳微微縮起,他看不穿孟龍潭的企圖,帶著幾分戒備道:「不好意思,我沒上過藝術鑑賞的課,今天還是第一次踏進藝廊,沒什麼值得一說的感想能告訴您。」

「蒲先生太謙虛了。」

孟龍潭的視線瞟向胡媚兒道:「我熟識的友人向我提過你,她說你有一雙銳利的雙眼與清晰的頭腦,能發現旁人忽略的訊息,拼湊出隱藏的真相,是宛如偵探般厲害的人物。」

「您謬讚了,我沒那……」

「此外,蒲先生乍看之下拒人於千里之外,但其實是個容易心軟的好人,無法拒絕老人、小孩與女孩子的拜託。」

孟龍潭見蒲松雅的臉瞬間僵住,再次詢問道:「蒲先生,能告訴我這個老先生,你對這面牆上畫作的感想,喜歡這些畫嗎?」

蒲松雅的嘴角抽動兩下,盯著孟龍潭溫和的笑臉,放棄掙扎開口道:「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被畫裡的氛圍與情境勾住。」

胡媚兒歪著頭問:「氛圍、情境?松雅先生你在說什麼?」

「這幅……不,應該說這面牆上的畫中人,感覺全是在等待某人。」

蒲松雅伸手指著右手邊的畫作道:「妳看,譬如這幅畫中的少女,她坐在櫻花樹下,但是眼睛沒看著櫻花,而是望著斜前方的小徑,同時她的身邊擺有兩份便當,可看出她有個遲到的同伴;隔壁這幅畫裡的少女,她坐在木窗邊,背後是畫著柳樹的紙拉門,手中拿著一個銀懷錶,不過她視線沒在錶上,而是轉頭往窗外瞧,似乎在等待某人經過窗子。」

孟龍潭的雙眼睜大幾分,輕聲催促問:「還有呢?」

「還有就是,我覺得這些畫不是單純的人物畫,而是在呈現某人的回憶或想像。」蒲松雅指向畫作右側的行人道:「你們看這個人,他和櫻花樹的距離頂多兩三步,但是櫻花樹的枝幹和花朵都畫得很清楚,此人的輪廓卻相當模糊;另外,窗邊少女手上的懷錶也刻得非常仔細,但旁邊的木柵窗卻畫得模模糊糊。」

「一般而言,畫面中的景物會因為距離或焦點有清晰或模糊的分別,但是男人和木柵窗都不是遠景,而若要說是焦點的問題……看起來也不對,比較像某人在回憶過去的場景,因為記憶中的景物有些清楚、有些不清楚,導致畫中的景物也部分模糊、部分精細。」

蒲松雅吐完一長串推測,回頭便瞧見胡媚兒與孟龍潭直直盯著自己,活像是瞧見什麼非人生物或驚天神蹟。

說太多,麻煩了──蒲松雅咂嘴,困擾的聲明:「以上都只是我亂看亂想的判斷,你們不要當真,這些畫是回憶還是真實,主角是在等人還是單純發呆,都只有畫家本人知道。」

胡媚兒點點頭,轉向孟龍潭問:「龍潭先生,你覺得怎麼樣?有中嗎?」

「全都中了。」

「好厲害,不愧是松雅先生!」

「等一下,你們在說什麼?胡媚兒妳為什麼問……呃!」蒲松雅停下話,驚愕的朝孟龍潭問:「這面牆上的畫作,全都是您的作品嗎?」

「都是我的自娛之作。」

孟龍潭走近畫作,瞇起掛著魚尾紋的灰眼,以帶著濃濃懷念的口氣道:「我年輕時曾隨一位畫家朋友習畫,一九三二年留日修習醫學時也跟著他一起寫生,返臺後斷斷續續塗了這些雜圖,本來只想放在倉庫裡回憶用,承蒙這間藝廊的主人──她是我曾孫的同學──垂愛,才掛在這裡沾其他人的光。」

「什麼沾光、雜圖!」胡媚兒雙手扠腰不滿的道:「龍潭先生的畫很棒,看起來漂亮又溫柔,一掛出來就一堆人問價格。而且若不是龍潭先生畫得好,怎麼會受邀幫『畫壁』畫牆壁?這些都是對你的肯定啊!」

「畫牆壁?」蒲松雅問。

「松雅先生沒聽說嗎?」

胡媚兒從手提包中拿出開幕酒會的邀請函,指著上頭寫的「開幕式流程」道:「開幕式上寫的『公布神秘展品』,指的就是龍潭先生替『畫壁』畫的三公尺高、八公尺長的壁畫啊!」

「我又不認識這間藝廊的人,要從哪聽說?」

蒲松雅用右手手指彈了胡媚兒的額頭一下,在腦中想像壁畫的大小之後,看向孟龍潭驚訝的問:「您都已經一百歲了,還有力氣畫大壁畫?家人不會擔心您可能會體力不支,或是出其他意外嗎?」

「當然會,不過我有兩位很棒的助手幫忙,託他們兩位的福,我才能順利完成壁畫。」

孟龍潭的視線掃過對面的時鐘,頓住一秒,露出惋惜的表情道:「蒲先生,很榮幸認識你,和你的交談非常愉快,不過我得去做開幕式的準備,容我先行告退。」

蒲松雅道:「那真是遺憾,但是您既然有行程,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胡媚兒看看蒲松雅與孟龍潭,歪歪頭不解的道:「你們可以等開幕式結束後繼續聊啊,松雅先生今天一整天都有空。」

「喂,別擅自決定別人有沒有空!我在開幕式結束後,還要趕回家遛金騎士和幫夫人、勇者梳毛。」

「小金、小花和小黑那邊我會去解釋,松雅先生你要多花點時間和好人類相處,要不然性格會越來越扭曲。」

胡媚兒連拍蒲松雅的背脊,轉向孟龍潭期待的問:「龍潭先生,開幕式結束後我們一起去吃晚餐吧?我發現一家酒和菜都很棒的餐廳喔,我們好久沒見面了,要好好聊個通宵!」

「……」

「龍潭先生?」

「抱歉,我剛剛恍神了一下。」孟龍潭尷尬的微笑,他凝視胡媚兒的臉龐片刻,收起笑容嚴肅道:「小媚,能在最後……不,是能在今天見到妳,真是太好了,我很滿足。」

「我也是!我期待今天期待兩個禮拜了喔!龍潭先生,開幕式加油,我會在下面用力鼓掌!」胡媚兒舉著手興致高昂的回答。

看著孟龍潭轉身走入人群,直到對方的背影完全消失,胡媚兒才放下手輕語:「龍潭先生還是一樣,風度翩翩、靈力充沛,這樣我就安心了。」

「他的確是個健康到讓人驚嚇,怎麼看都不像人瑞的老頭子。」

蒲松雅將視線從遠方抽回,轉而露出飽含怒氣的眼神注視著胡媚兒,說:「不過妳居然在別人面亂造謠,說我是會對女人、小孩和老人心軟的偵探角色。」

「欸,我有說這種話嗎?」胡媚兒指指自己的臉問。

「當然是妳說的,同時認識我和孟龍潭的人只有妳吧?」

「是只有我沒錯,只是……」胡媚兒抬頭看著蒲松雅,道:「松雅先生的確是偵探一般的角色,不過說到對女人、小孩與老人心軟,我是女人,孝廉是小孩,但你從來沒對我們心軟過啊……」

「妳是狐狸,孝廉是能光明正大買色情刊物的成年男子。」

蒲松雅將目光投向四方問:「說到孝廉,那傢伙呢?他沒和妳在一起嗎?」

「孝廉?孝廉他不是跟在我……哇啊孝廉不見了!」

胡媚兒原地跳高半尺,雙手抱頭扭曲著臉道:「不是說好要共同行動的嗎!孝廉什麼時候脫隊的?我居然沒有發現!」

「八成是被某個美豔大姐勾走了吧,打電話問人在哪不就好了?」

蒲松雅掏出手機翻出朱孝廉的號碼,可是手指卻停在撥號鍵上,遲遲沒有按下去。

胡媚兒見蒲松雅靜止如石像,湊過去關心問:「怎麼了?手機故障嗎?找不到孝廉的電話?」

「都不是。」蒲松雅收起手機,眼中閃過邪惡的光輝冷笑道:「那傢伙居然拋下上司跑去把妹,得給他一點懲罰才行。我們去找孝廉,然後從背後嚇他。」

「……松雅先生,你好幼稚。」

「有意見的話就別跟,我不需要妳的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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