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貓咪喵喵喵

 
 




第二章　蒲湘若與荷三娘

　　
節奏輕快的樂聲在昏黃的舞廳中迴盪，舞廳中的男女在樂曲與迪斯可球的銀光中旋轉與進退，大多數的人臉上都帶著笑容，但也有人掛著侷促不安的表情縮在角落。
　　
蒲湘若就是其中之一，他靠在遠離舞池的紅牆上，握緊手中的熱茶，想藉由溫度與茶香消除自己的緊張。他是從中部上到臺北求學的大學生，應學長與同學的邀請來到這間迪斯可舞廳，而這也是蒲湘若第一次踏進這種地方。
　　
帶蒲湘若來的人一進舞廳便就地解散，四處找女孩子說話跳舞，將土包子同學一個人擱在一邊。
　　
蒲湘若一開始是待在吧檯邊，但是憑著他挺拔的身材、俊秀的臉龐與小兔子般的氣質，不時會引來熟齡女子搭訕，最後他只得端著茶躲到角落。
　　
蒲湘若低頭看看腕上的錶，再遠望在舞池內與女孩子面對面扭腰的同學，見大夥兒短時間還不會結束後，他嘆了口氣決定先行離開舞廳。
　　
只是蒲湘若雖然能不管同學而自行回去，卻不能沒向學長道別就走人，他在舞池與吧檯邊尋找學長的身影，看了三圈才瞄到學長鮮豔的紅襯衫。
　　
「學長！建國學長！」
　　
蒲湘若揮手呼喊，可惜聲音完全被音樂吃了，沒能傳至學長的耳中，還眼睜睜看對方和一名頭戴禮帽、身穿西裝的嬌小少年走遠，他只好推開人群追上去。
　　
他隨著學長進入又離開舞池，遠離人群來到舞廳右側的狹窄長廊。
　　
只見學長停在長廊的中段，轉身摟住少年的腰，扶起對方的下巴俯身吻下去。
　　
蒲湘若瞪著交疊的兩人，腦袋空白了足足五秒才回神，慌亂的後退撞上牆壁。
　　
撞擊聲驚動接吻的人，學長放開少年往長廊口看去，認出蒲湘若後笑道：「湘若，想不到你看起來斯斯文文的，背地裡卻有偷窺的興趣啊。」
　　
蒲湘若猛搖頭道：「我、我我沒有，我不是！我是、是……我只是來跟學長說再再再見的啊！」
　　
「好好好，我是逗你的。別站那麼遠，過來這邊，我介紹我的朋友給你認識。」學長向蒲湘若招手。
　　
蒲湘若紅著臉走了過去，學長身後的少年也同時轉向走廊口，讓蒲湘若得以瞧見對方的正面。
　　
少年有一張小巧玲瓏的臉，彎翹的長睫毛裝飾烏溜大眼，玫瑰色的嘴脣啣著淺笑，脖子上掛有一條粉荷項鍊，白襯衫與黑色亮片背心包裹纖細的腰身，配上長長的喇叭褲，從頭到腳都是勾人的曲線。
　　
蒲湘若的視線一下子被少年吸住，將人從頭到腳細細看過數回，最後停在對方微微隆起的胸部上。
　　
……隆起的胸部？
　　
蒲湘若猛然往後彈，指著少年——正確來說是少女——的胸膛抖著嗓音大喊：「女女女女的？」
　　
「是女的沒錯啊。」
　　
學長理所當然的回答，從蒲湘若驚慌失措的模樣看出對方誤會了什麼，指著少女哈哈大笑道：「湘若你把這位小姐看成男人嗎？這也太好笑了，你想想看，我怎麼會親男人？」
　　
「我先前只看到背影，然後她又穿男裝還留短髮，所以……」蒲湘若低下頭，恨不得能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就算是背影也不至於誤認吧？湘若你的男女辨識能力有很大的問題啊，這一定是你老窩在圖書館害的，你要出來多多接觸人群，免得哪天娶了個男人當老婆都不知道。」
　　
「我才不會犯下那麼誇張的錯誤！」
　　
「所以如果我不是女孩而是男孩，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少女忽然插話，她走到蒲湘若面前，瞇起眼仰頭注視高自己一個頭的青年。
　　
蒲湘若被看得渾身不對勁，轉開頭僵硬的道：「不是不喜歡，妳就算是男孩子，也是個很漂亮的男孩子，還是會有很多人喜歡妳。」
　　
「你也是嗎？」少女挪動雙足，站到蒲湘若的雙眼前。
　　
蒲湘若嚇一跳，只能抬高頭盯著天花板道：「這個……我們才剛認識，所以、所以……」
　　
學長搭上少女的肩膀，「好了好了，妳別鬧湘若啦，他可是我們系上有名的純情書生，不是妳這種老江湖的對手。」
　　
「真失禮，竟然把『老』冠到女孩子頭上。」少女拍開學長的手，她看向蒲湘若伸出右手道：「你好啊湘若，我是荷三娘，你可以叫我三娘或三兒。」
　　
「妳好，我是蒲湘若。」
　　
蒲湘若握住少女——荷三娘的手，猶豫片刻後低聲問：「不好意思，請問妳是建國學長的女朋友嗎？」
　　
「不是。」荷三娘鬆手回答。
　　
「不是？但是你們剛剛……」
　　
蒲湘若吐不出那兩個字，只得指指自己的嘴脣，用手勢暗示自己看到的情景。
　　
荷三娘愣了一會才看懂蒲湘若的動作，搖著手露出微笑道：「那只是單純的『嘴脣與嘴脣的接觸』，是我的謀生工作之一，無關情感也不涉及人際關係。」
　　
「有這種工作？」
　　
「有喔，而且我的生意很好。親吻四十元，擁抱三十五元，共舞三十元。」
　　
荷三娘踮起腳，湊近蒲湘若的臉問：「想點餐嗎？看在你是建國的朋友的分上，我可以給你打八折。」
　　
蒲湘若盯著荷三娘逐漸逼近的嫣紅小口，肩膀顫抖兩下，將人推開困窘的道：「這種事……這種事應該和喜歡的人做！」
　　
荷三娘傻住，學長則是再次笑出聲，連拍牆壁笑道：「湘若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這只是遊戲，不是那種有定情意味的吻，吻的時候享受，吻完就結束，沒人會認真的。」
　　
「這怎麼能不認真？我……」
　　
「你就是個死腦筋。」學長戳戳蒲湘若的額頭，單手扠腰道：「但是沒關係，我會好好拓展你這顆石頭腦的視野，不過不是現在，現在我和三兒有約，你的治療改天再進行，再見啦！」
　　
「學長再見。」
　　
蒲湘若點頭回話，側身讓路給學長與荷三娘，心中一方面鬆一口氣，一方面又湧起莫名的失落。
　　
他望著走向舞池的男女，視線先停在學長的後腦勺上，再滑向荷三娘的禮帽，最後停在對方帽下纖細的頸子上。
　　
在蒲湘若的目光定住的同時，荷三娘突然轉過身，三步併作兩步跑回來。
　　
「我差點忘了一件事！」
　　
荷三娘站到蒲湘若面前，摘下黑禮帽抽出髮簪，讓藏在帽中的秀麗長髮宣洩而下道：「我不是短髮，是長髮，下次可別再被假象蒙蔽了喔，書、生、先、生。」
　　
語畢，荷三娘轉身竄入人群中，完全不給蒲湘若道歉或回應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