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貓咪喵喵喵

 



「當然不是，只是離先生是個會讓人想捉弄的好人，所以我忍不住逗你一下。」

「逗、逗我？」離梅圭的聲音拉高。

「因為離先生是軟綿綿的小兔子嘛。不過我剛剛說的話──有喜歡的遊戲你可以抓回去──不是開玩笑。」

「謝謝你的好意，但是為防……」　

「你不用擔心會複製到本公司的機密，這裡要是有存機密文件，我就不會讓你進來了。」

鞘龍楷看著離梅圭愣住的臉，撫著鬍鬚輕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何種人物，怎麼會認為這裡的電腦中有機密文件？」

「我、我……」

離梅圭說不出話，滿臉通紅的僵坐椅子上，腦袋裡不出回答，只想抱著頭躲到桌子底下。

「你能從一推導出二，卻無法往後推演出三與四。」

鞘龍楷微笑，揮手關閉投影螢幕道：「不過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原因，你夠聰明到理解我沒說完的話，但是又不會太聰明到發現我得把你滅口的事。」

「……」

「我是說笑的，你別嚇到忘記呼吸。」

「請不要開這麼恐怖的玩笑。」

離梅圭深深吸一口氣，花了幾秒振作精神才開口問：「鞘老先生，請問你今天找我過來，是為了索……我是說鷺姬小姐嗎？」

「沒錯。」

「你想知道她的近況？」

「大致上沒錯。」

鞘龍楷靠上椅背，溫和但筆直的注視離梅圭問：「我想知道她一周前的傍晚時分，於某間集合公寓內的『近況』。」

「這個……」離梅圭不自覺的掐緊電腦椅，他知道鞘龍楷在問什麼，也清楚對方遲早會問起那件事，但是……

鞘龍楷看出離梅圭在猶豫，他清清嗓子沉聲道：「我花了一支上好的紅酒，說服我的老朋友相信，你和小鷺的朋友沒有在那間公寓中做出任何違法之事，我想我有權利知道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

「那間公寓的監視系統出了大故障，遺失了將近三小時的紀錄。而警方的筆錄中你什麼也沒說，小鷺說了一大篇和奇幻小說差不多的話，公寓內的其他人不是完全沒有當時的記憶，就是行使緘默權。」

「……」

「如果你們在進行某種危險的活動，那麼作為小鷺的爺爺，我有資格知道；而假如這種危險活動涉及公共安全，那麼身為應帝市第一大保全公司的經營者，我更必須了解。」鞘龍楷的目光轉重，無言的施加壓力。

離梅圭張口再閉口，反覆數次後才垂下頭道：「鷺……不，是索爾德在筆錄中所說的話，就是公寓內發生的事。」

「你確定？」

「非常確定。」

離梅圭面色沉重地道：「然後其餘部分，諸如她是靈魂穿越者、穿越的目的是尋找中央之帝渾沌、隨身攜帶的紅傘是她的佩劍，也全是真的。」

「中央之帝渾沌……所以你才會看介紹渾沌元素的雜誌嗎？」

「是的，我想盡快找出這位神，在祂製造出更多失道之卵前，讓索爾德把神帶回去。」

離梅圭停頓片刻，略帶無力的道：「但是不管是以『中央之帝』還是『渾沌』為目標調查，找到的資料不是《莊子》的篇章，就是渾沌元素的論文，沒有任何和神有關的資訊。」

「『渾沌』在異界為神，在我們的世界則是寓言故事和化學元素嗎？」

「目前而言是如此，所以我只能先從這兩方向著手。」

「我覺得這會是個好方向。」

鞘龍楷輕拍離梅圭的肩膀一下，收回手輕鬆地問：「對了，既然提到調查，你是不是有託人調查我和小鷺？」

離梅圭雙眼瞪大，腦袋停滯了五六秒才反應過來，站起來撞開椅子道：「我、我我……那是、是是……不是的、的……」

「離先生，冷靜下來。」

鞘龍楷拿起離梅圭的杯子，將半滿的玻璃杯遞向對方：「喝口茶．清淨思緒後好好說話。」

離梅圭接下玻璃杯，但是沒有喝一口水，只是端著杯子佇立片刻，驟然九十度鞠躬道：「對不起！是我委託的沒錯，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願意承擔一切責任，請不要懲罰其他人！」

「我沒有要懲罰……」

「是我主動找人調查你們，我想找出鷺姬小姐變成重度中二……我是說她產生妄想症的原因，所以找上……徵信社！沒錯，是徵信社！」　

「離先生……」

「不過他們是嘴巴很緊的徵信社，真的，我可以用性命擔保！他們查出的報告只有我和奧、奧……奧林匹斯山的諸神能看見，所以如果你要滅口，就滅我一個人吧！」

離梅圭雙手合十置於頭前，咬牙等待鞘龍楷的判決。

然而鞘龍楷沒有如離梅圭預期暴怒，長者靜靜看著青年，嘴角緩緩上揚，最後出聲大笑道：「離先生，你完全不會說謊啊。」

「我沒有說謊！調查你和鷺姬小姐的確是我的主意，所以責任……」

「出主意的人是石中劍創業投資公司的董事長兼執行長，奧布里．亞瑟．迪西伏吧？」

鞘龍楷見離梅圭的臉色瞬間轉白，撫弄著白鬚笑道：「我先前調查你的時候有查到他，不過沒想到兩位是如此親密的朋友，他替你挑選的徵信社在價格與技巧上都是金字塔頂端的啊。」

「不是奧布里……」

離梅圭的話聲非常微弱，抖著手跪下來絕望的掙扎：「是我拜託他替我找徵信社，他凹不過我所以……他只是被牽連進來的人，請不要傷害他。」

鞘龍楷站起來，彎腰將手放到離梅圭的肩頭，在青年抬頭時微笑道：「我一開始就說了，我沒有要懲罰任何人，之所以問你這件事，只是想確定我的直覺。」

「直覺？」

「你朋友委託的徵信社沒留下多少線索，所以我不確定是你還是我的競爭對手所為，但我直覺認為這和你有關，而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挺準的。」

鞘龍楷笑了笑，伸手將離梅圭扶起來道：「不過我沒想到你會反應這麼大，早知道你是這麼容易受驚嚇的人，我方才就不會拿滅口開玩笑了。」

離梅圭坐回椅子上，仰望鞘龍楷不安的問：「鞘老先生，你真的不會對奧布里怎麼樣吧？」

「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雖然不是君子，但道上之人也是說話算話的。」　

鞘龍楷微笑坐下：「可是我得請你替我牽線，我一直很想認識享譽全球的投資天才。」

「我會傳訊息給奧布里。」

離梅圭放下高懸的心，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新危險道：「鞘老先生，奧布里他是個含鑽石湯匙出生的公子哥，性格上比較驕傲，如果他不小心冒犯到你……」

「我不會和年齡不到我三分之一的孩子計較。」

在鞘龍楷說話時，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型電子管家發出紅光，他低頭看了戒指一眼道：「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的秘書在找我了。離先生，我的孫女和引薦的事就拜託你了，如有任何需要，不用客氣直接告訴我。」

「我會的。」

離梅圭點頭起身跟著鞘龍楷走到門口，門外有鞘龍楷的秘書，還有領離梅圭到會議室的黑髮女子。

黑髮女子將離梅圭送回電梯前，電梯載著離梅圭迅速返回一樓，讓他在櫃檯金髮女子的『祝你有美好的一天』話聲中步出大樓。

離梅圭踏上人行道，仰望明亮的晴空，像是要將積壓已久的緊繃、驚嚇與壓力清出體內般，用力的吐一口氣。

然而在他送出最後一分空氣的同時，一道視線忽然穿過人群，釘上離梅圭的右後頸。

離梅圭的身體瞬間僵硬，這道視線和他過去感受過的都不一樣，視線宛如一尺長的鋼矢，尖銳的箭頭給予受注目者劇痛，千錘百鍊的箭身則傳達著冰冷。

以往離梅圭多少能讀出視線中的情緒，但是此刻緊鎖他咽喉的目光儘管存在感強烈，卻沒有一絲情感與溫度。

鞘龍楷的仇人？路過的殺人魔？還是對白髮或金眼有收藏癖的變態？離梅圭腦中閃過數個猜測，湧起掉頭逃回刀鋒總部的衝動，不過在衝動化為行動之前，視線消失了。

離梅圭解除定身狀態，向前幾步靠上街燈，揉揉還隱隱作痛的脖子，休息了好一會才鼓起勇氣看向視線投來的方向。

那是夾在兩棟大樓之間的人行道，寬度大約兩到三公尺，陰暗的窄道中放置了幾個塑膠箱，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或物。

「離開了啊……」

離梅圭低語，環顧人行道左右，心中有著確認視線主人離去所產生的安心，也有沒能確認對方面容的不安。

「應該只是偶發事件吧。」離梅圭拍拍臉頰振作精神，推開街燈走向車站。

和鞘龍楷談話的時間比想像中短，如果現在趕回『鵬翼』，應該還有時間和索爾德、克莉絲汀一起……

──午餐妳得自己叫外送，屆時妳要點多大多肥的肉我都沒意見。

離梅圭想起自己幾個小時前說過的話驟，當場愣住停止前進。現在回去肯定會看到堆積如山的肉類，聞到油膩與辣死人的氣味，最後還得動手收拾外賣紙盒與亂扔的骨頭。

他不是自虐狂，與其空腹回去承受精神與視覺與氣味攻擊，不如吃飽喝足再慢慢晃回『鵬翼』，善待自己也讓索爾德養成打掃習慣。

「難得有機會一個人用餐，找間實惠、舒適又家常的餐廳吧！」

離梅圭露出輕鬆的笑容，改變方向朝餐廳林立的街區走。

離梅圭的如意算盤打得巧，但他忘了索爾德不會使用掃除機器人，對於整潔的標準也和自己天差地遠，因此當離梅圭於兩小時後返回『鵬翼』時，雖然沒看到或聞到肉味與辣味，卻忙著和被掃進家具底下的碎屑、骨頭、包裝紙奮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