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貓咪喵喵喵

 「好的！」

黑狐狸勇者翹起狐尾，回身領白雪王子走出書房，半分鐘後就帶著禿頭老人──洛爾國王──返回房內。

洛爾國王和他的兒子完全不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進書房就大聲咆嘯，要求梅納格即刻將白雪王子還給他，還朝黑狐狸勇者揮舞拳頭，不過在他打中勇者之前，羅樓先展現了驚人的羽毛筆投射技巧，先削下洛爾國王僅存的一根頭髮，再讓筆沒入磚牆一寸，令洛爾國王瞬間放下手立正站好。

而在洛爾國王冷靜下來後，梅納格總算能開始問話，而他向國王提出的問題與先前問白雪王子的差不多，都是今日在何處、作何事、與毒雅波的感情如何。

「本王今天白天都在王宮處理政務。」

禿頭老人──洛爾國王──繃緊臉上的皺紋，心不甘情不願的回答：「政務的內容是我國的機密，你沒有資格探問；下午本王接見了一些人，是哪些人你也不配知曉；晚上本王和哈瑙王國的特使──哈斯王子──共進晚餐，詳細你自己去問他。

至於本王與王后的感情……在她管太多之前，我們可說是如膠似漆。」

「管太多？」梅納格問。

「她對我與白雪的相處很有意見，認為我太疼愛白雪。」

洛爾國王抬起手拍上自己的胸口道：「白雪是我的兒子，寵自己的兒子有什麼不對？再說白雪從小就沒了母親，又遺傳了生母的隱忍、溫柔、羞於求人的性子，我這個做父親不加倍寵愛他，難道要忽視他讓他被人欺負嗎！」

「這倒是，父親照顧兒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尤其是兒子長得那麼漂亮時更是──梅納格將後半句話留在口中，如果阿里曼伯爵有白雪王子一半的美貌，就算懶上十倍他的前途與精神也會更加光明和健康。

「可不是嗎！但是毒雅波卻不這麼認為。」

洛爾國王胸上的手緩緩握成拳頭，抖著手臂憤怒地道：「她老是說什麼『白雪已經十一歲了，請陛下不要一口一口餵他吃飯』、『白雪都十二歲了，請陛下別再動不動就將他抱到腿上』、『白雪今年十三歲了，請陛下停止每晚到他的房間幫看著他睡覺』、『白雪滿十四歲了，陛下討早午晚宵夜吻的習慣也該停了吧』、『白雪都過十五歲了，請陛下放他自己洗澡。』」

「呃，陛下……」梅納格抬起手想打斷洛爾國王。

可惜，洛爾國王深陷在自己的情緒中，沒有察覺道梅納格的動作與周圍氣氛的變化，繼續慷慨激昂地訴說：「不管白雪幾歲，他都是本王的心肝、本王的寶貝，本王餵他吃、抱他坐、看他睡、吻他臉、盯著他洗澡有什麼不對！毒雅波居然說這逾越了親情的界線，傳出去會引來貴族與臣民的閒話！」

「變態。」雪諾絲低語，聲音雖不大，可是卻清楚傳進梅納格、海烏盧和羅樓耳中。

「哼，本王要怎麼疼愛自己的兒子，外人有何資格說三道四！」

洛爾國王咬牙切齒的道：「有時間干涉本王唯一的興趣，不如多動動腦想想怎麼對付跟地鼠一樣到處冒的壞巫師、老巫婆、大惡龍，別只會問我『王啊，我的兒子被變成青蛙了怎麼辦』、『王啊，我的老婆糊里糊塗答應巫婆用孩子換蔬菜怎麼辦』、『王啊，我的女兒又被龍抓走了怎麼辦』你們問本王，本王要問誰！」

書房陷入寂靜，梅納格雙手緊握不曉得自己該擺出什麼表情，海烏盧和雪諾絲則是一個左手拿精裝書，一個右手拿冰刀看起來殺氣騰騰危險至極。

只有羅樓仍維持笑容，前傾身子問：「洛爾陛下，感謝您的回答，最後能再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您認識毒雅波所雇用的獵人杭特嗎？」

「認識，然後他不是毒雅波雇用，是本王所雇用，本王顧他來獵捕狐狸與貂，然後也委託他找尋白雪。」

洛爾國王停頓片刻，皺眉困惑的道：「杭特明明那麼擅長追蹤與尋找獵物，但就是找不到本王心愛的白雪，是他只會找野獸不會找人，還是年紀大了身手退步？」

「應該是無心吧。」羅樓以氣音道。

「你說什麼？」洛爾國王問。

「沒有，您聽錯了。」　

羅樓笑了笑，望向黑狐狸勇者柔聲道：「小狐，麻煩你將國王送回去，將哈斯王子請到書房來。」

黑狐狸勇者點點頭，晃著尾巴將洛爾國王推出去，再領著挺拔青年──哈斯王子──入書房。

哈斯王子的態度介於白雪王子和洛爾國王之間，沒有像國王一樣揮臂吼叫，可是也不似白雪王子一般毫不設防，他停在距離門口半步的位置，委婉地請求黑狐狸勇者別關門，頻繁的左右轉頭掃視周遭。

梅納格注意到哈斯王子的舉動，眨眨眼不解的問：「哈斯殿下，您在找什麼嗎？」

「沒什麼，只是……」

哈斯王子將書房再掃過一圈，帶著幾分失望問：「王后殿下呢？不在書房裡嗎？」

「王后殿下安置在書櫃後，由雪諾絲陛下的冰魔法保護中。」

「能讓我看看她嗎！」哈斯王子上前一步問。

「這個……」

「能先請你告訴我們，你與毒雅波是什麼關係嗎？」

羅樓代替梅納格回答，盯著哈斯王子閃閃發亮的眼瞳問：「看你這麼關心她，兩位的感情一定很好吧？洛爾陛下和白雪王子知道嗎？」

哈斯王子愣了一會聽懂羅樓的暗示，眼中的喜悅一下散去，用力搖手道：「我、我和毒雅波殿下之間是清白的，我愛的人是白雪！自從四個月前我奉父王之命出使洛爾國王，在行經王都東北方的森林時，目睹他躺在棺材中沉睡後，我的心裡就只有白雪一人！」

「白雪殿下為什麼會躺在棺材裡？」梅納格皺眉問。

「因為白雪不小心吃下有毒的果實，當森林裡的矮人發現時，他已經沒了呼吸心跳，矮人們只好含淚將白雪放進棺材裡。」

哈斯王子抬起頭回憶道：「那是一具晶瑩剔透的水晶棺，白雪靜靜躺在棺中，金色的陽光灑在他完美無瑕的面頰上，美得令人驚心動魄，令我忘記拉住韁繩，使我的馬踢中棺材。」

梅納格愣住，還沒搞清楚自己聽見什麼，哈斯王子就繼續說下去。

「水晶棺被我的愛馬踢翻，不過棺中的白雪毫髮無傷，反倒因為震動將毒果實吐出來，睜開眼睛仰望我與我的馬。」

哈斯王子的臉上閃過一絲憂鬱，低下頭望著羅樓問：「能讓我見毒雅波殿下嗎？」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和毒雅波的關係如何？」

「我們的關係……還算可以吧，雖然我與王后殿下只有見過幾次面，不過每次她都很熱情的招待我。」

哈斯王子垂下眼嘆氣道：「她是一位賢淑、溫柔、柔弱的王后，實在不應該死於非命。」

梅納格的眉頭微微聚攏，在白雪王子口中，毒雅波是個曾經親切現在冷漠的繼母；在洛爾國王的描述裡，毒雅波是愛管閒事──雖然梅納格覺得那些事是該管管──的女人；對於羅樓、雪諾絲和海烏盧而言，毒雅波是個愛美、愛面子、常常抱怨家裡的朋友；就梅納格自己的經驗，對方則是雍容華貴、有禮但也有距離的異國王后。

總之，無論是從養子、丈夫、朋友或外人的角度，毒雅波都不是賢淑、溫柔或柔弱的女子，可是哈斯王子卻這麼形容毒雅波，這是客套話，還是哈斯的口味異於常人？

羅樓也注意到相同的事，但不同的是他馬上就推測出原因，嘴角先微微上揚，再降回原本的高度道：「我也有同感。哈斯王子，容我再問一個問題，你今日的行程是？」

「到達洛爾國的王都，然後參加洛爾國國王舉辦的晚宴。」

哈斯王子動了動手腳，按壓著腰桿道：「我騎了一整天的馬，腰和背到現在還是又酸又痛。」

「那可不妙，我手上有一瓶強效舒筋油，你要試一試嗎？」羅樓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紫色的小瓶子。

「不用。還有別的問題要問我嗎？我想盡快欣……」

哈斯王子頓住，帶著幾分僵硬道：「瞻、瞻仰毒雅波殿下的遺容，好回去休息。」

「我們想問的都問完了。」

羅樓微笑回答，將手指向哈斯王子身旁與天花板同高的書櫃道：「毒雅波在你右手邊的書櫃後。」

哈斯王子轉身迫不及待的繞過書櫃，人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可是抽氣、驚呼與感嘆聲卻斷斷續續的飄進所有人的耳朵。

這些和瞻仰遺容極度違和的聲音持續了整整十分鐘，直到哈斯王子掛著兩頰紅暈離去，這叫人不舒服的驚嘆聲才停止。

梅納格暗自鬆一口氣，要黑狐狸勇者去將最後一位關係人帶到書房，而羅樓在他等待時，問書記官待會能否由他主問。

你不是早就奪走我的訊問權了嗎！梅納格在心中指著羅樓大罵，不過作為一名識時務、懂取捨的優秀文官，他僅是笑著同意全都交給羅樓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