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弗斯、達瑪悟兩人離開旅館時天剛亮,回來時卻已經快看不到夕陽了。

兩人一前一後用木棍扛著雄鹿、提著野兔走入店內,巨大的獵物和達瑪悟特別的膚色引來不少客人的目光。

「借過一下,請讓一下!」

達瑪悟費了一番力氣才穿過坐滿顧客的木桌,來到木櫃台前搖晃銅鈴等老版出來。

不過出來的並非老闆,而是穿著褐色圍裙的魔術師。

達瑪悟盯著朋友的臉,足足愣了兩秒才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目前是這家旅社的廚師兼櫃檯,老闆和原本的廚師早上吃壞肚子,所以暫時由我代替。」

魔術師回答,他注視達瑪悟的臉片刻,有些困擾的苦笑道:「達瑪悟,我發誓我沒有設計廚師。」

「我這次相信你。」

達瑪悟把木棍抬高,讓魔術師看到雄鹿和三隻野兔後問:「今天的收穫,你能請老闆下來估算這值多少錢嗎?」

魔術師沒有回答,他從櫃檯下拿出一個棕色的小袋子,倒出一個銀幣三個銅幣。

「……就這麼多?」

「就這麼多。」

魔術師重複,將錢幣收到自己的白錢包中,聳肩輕鬆的道:「雖然老闆願意付的錢不多,可是他願意提供我們住宿和廚房、蔬肉使用權,算起來也挺划算的。」

達瑪悟挑眉,表情陰沉的轉向黑弗斯道:「黑弗斯,吃垮這家店。」

「嚎?」

「唉呀,達瑪悟您學壞了呢。」

黑弗斯、達瑪悟在把獵物交給魔術師後,便雙雙進入廚房幫忙。

火爐的熱氣使土人舒服不少,而狐人也樂於和家人相伴,兩人在不知不覺中就待到深夜,顧客散盡才離開廚房。

客人們一離開,旅館一樓就回歸平靜。

淡薄的月光和暈黃的燈光照在木桌、木椅間,靜止不動的影子令低矮的空間更加寂寞。

魔術師三人端著由廚房剩餘材料組合成的熱菜、炒肉,放到一張四人座桌上,用美味的香氣驅逐滿屋子的嚴寒。

達瑪悟放好菜後,就馬上轉身往二樓走,打算叫唯一沒露臉的同伴下來。

魔術師空出一隻手拉住土人,在對方發問前就主動答道:「泰兒芙不在房間裡,您不需要去叫她下來。」

達瑪悟愣了一會,回身面對魔術師問:「不在房間?都這麼晚了,她會在哪裡?」

「泰兒芙在您和黑弗斯出門後沒多久,就出去找能賺錢的零工了,這麼晚還沒回來,應該是找到不錯的工作了吧。」

「是找到奇怪的工作吧?」

達瑪悟的擔憂全寫在臉上,他從櫃檯後拿出後外套,披上禦寒衣物往外走道:「我去找找看,不用等我回來。」

魔術師的右手抬起,他似乎有意思攔達瑪悟,可是在一秒後又將手放下,嘴邊溢出一絲淺笑道:「達瑪悟,請不要站在門前。」

「啊?」

達瑪悟轉頭看魔術師,這個舉動讓他對正前方的變化遲鈍,無法在木門打開的瞬間閃避。

門板敲中達瑪悟的側臉,他在疼痛和驚嚇下連退好幾步,直到臀部貼上櫃台才停下來,瞪大雙眼往門口看。

泰兒芙維持開門的姿勢,紫眼直盯達瑪悟,面無表情的問:「你為什麼在這裡?」

「達瑪悟擔心您這麼晚還沒回來,想要出去找人。」

魔術師代替達瑪悟回答,走到泰兒芙面前,低下頭注視少女兩手和提的大布袋問:「請問您手中拿的是?」

「今天的報酬。」

泰兒芙試圖把袋子放到空桌上,從少女微微吸氣的動作可以看出布袋不輕,就算是殺手出身的她,提起來也有些吃力。

黑弗斯馬上接手布袋,他用一隻手就把有少女半身大的袋子放上桌,若不是桌面在袋子落定後發出輕響,旁人恐怕會以為泰兒芙吃力的樣子是裝出來的。

四個人圍繞在布袋旁,魔術師握住袋口的紅繩,在解開前禮貌性詢問:「我能打開它嗎?」

泰兒芙以極快的速度從裙下拔刀,刀光一閃切斷繩子,束緊的袋口立刻散開。

無人對泰兒芙誇張的回應做表示,就連是團體中唯一擁有正常道德觀的達瑪悟也沒說話,因為他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到袋子裡去了。

白色厚布袋中是滿滿的金幣與首飾,金屬與寶石反射餐廳內的照明,散出的光輝幾乎可用刺眼形容。

魔術師是第一個回神的,但並非第一個打破沉默的人,他動動嘴唇後勾起笑容,從頭到尾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第一個打破沉默的人是達瑪悟,土人在脫離驚愕後,小心翼翼的按住泰兒芙的肩膀問:「這些錢和珠寶是哪來的?」

「我賺來的。」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誰給你的?」

泰兒芙皺眉思索,這對她來說是相當罕見的,少女在與人應對上總是簡潔有力。

魔術師看出泰兒芙想到心急了,主動柔聲道:「別急,想不出怎麼講的話,就說說說怎麼賺來的也可以。」

泰兒芙點頭,用手在腰和裙子間比劃道:「我離開這裡後碰到一個胖男人,他朝我這邊摸。」

達瑪悟跳起來問:「你在路上被男人亂摸?」

「達瑪悟,請讓泰兒芙說下去。」

「可是……」

「相信我,泰兒芙不會放過亂摸她的人。」

魔術師的判斷沒錯。泰兒芙繼續道:「我回神時就已經把他撂倒了,正考慮要往哪裡逃時,他抱住我的腳問我要不要去夜玫瑰館工作,我考量他身上首飾服裝價值後同意。」

魔術師露出〝果然是如此〞的神情,達瑪悟的臉部肌肉開始抽搐,只有黑弗斯還想不到接下來的故事。

達瑪悟把魔術師拉到一邊,雙目圓瞪、咬牙切齒的低語:「如果是我〝想像中的〞那種事的話,我絕對要找那個男人算帳。」

「相信我,不是您〝想像中的〞那種事。」

魔術師將手放在達瑪悟肩上,回過頭朝泰兒芙問:「接下來呢?那位先生請您做了哪些事?」

「很奇怪的事。」

泰兒芙把手撐在椅背上,翹起臀部左右扭動,同時用毫無感情聲調道:「有一排只穿皮短褲的男人,在陰暗的房間做這個姿勢,我負責用皮鞭打他們。」

「呃?」

達瑪悟陷入每句話都聽的懂,接起來卻無法理解的窘境,他轉向魔術師和黑弗斯,前者抱以曖昧的微笑,後者則是茫然的回視。

泰兒芙鬆開手,站直腰桿道:「之後還要我踢他們、踩他們。這些人對疼痛的忍受力很強,從頭到尾都帶著很開心的表情讓我揍。」

話說至此,達瑪悟終於懂了,他的臉忽青忽白,瞄向魔術師不敢相信的問:「這該不會是……」

魔術師點頭,代替發問者說出答案:「被虐狂的聚會,以另外一個世界的用語來說是〝SM俱樂部〞。」

達瑪悟沒興致理會魔術師的異世界語言,慎重的看著少女的雙眼道:「泰兒芙,別再去那個叫夜玫瑰館的地方,好嗎?」

「為什麼?」

「因為……」

「因為達瑪悟不喜歡您用那種方法賺錢。」

魔術師忽然插話,在達瑪悟出聲糾正前,握住泰兒芙的手問:「泰兒芙喜歡達瑪悟嗎?喜歡的話,就請答應他的請求吧。」

泰兒芙看向達瑪悟,過度直接、毫無雜質的目光使土人莫名緊張,繃緊神經等帶少女的回答。

「我明白了,我喜歡達瑪悟,不會做讓他不高興的事情。」

達瑪悟鬆了一口氣,不過他馬上記起魔術師的胡亂發言,勾住旅行藝人的脖子,二度把人拉到旁邊輕聲問:「你最近是怎麼回事?老是扭曲我的意思,這樣很好玩嗎?」

「我並沒有玩弄您的意思,只是以您的說法,是難以打動泰兒芙的。」

魔術師抬起一隻手要達瑪悟先別說話,進一步解釋道:「泰兒芙的成長環境和一般人不同,她並沒有接受過正常的教育,判斷上也大多以有沒有利為準。」

達瑪悟的不滿消退一半,取而代之的是對少女的憐惜,拉平嘴角問:「你的意思是,〝那種工作太不正常,會把人的身心污染〞這種說法,泰兒芙聽不進去?」

「嚴格說起來,不是聽不進去,而是聽進去後不會接受,因為對泰兒芙而言,〝沒有錢〞的傷害遠大於〝身心污染〞。」

魔術師輕拍達瑪悟的背鼓勵道:「別洩氣,泰兒芙若是缺乏判斷善惡的準則,就由你來教她。你對自己有信心吧?」

「我在族裡是專門帶小孩的。」

達瑪悟回話完後,才察覺到魔術師的言語中有怪異之處。

扣除商人,他和魔術師是隊伍中唯二的成年人,而且在不少時候,旅行藝人都比自己更加穩重、成熟和了解人情世故,教導泰兒芙的責任怎麼會落到土人身上?

達瑪悟隱約感覺到,這可能和魔術師不為人知的部份有關,他以玩笑的口氣包裹關心,挑眉靠近對方問:「那你呢?你可是〝爸爸〞,也要負起教養責任吧?」

魔術師的笑容中滲入幾分苦澀,口氣輕柔的道:「我是沒有資格談道德的人。」

「這是什……」

「魔術師!可以吃飯了嗎?」

黑弗斯由後抱住魔術師,把達瑪悟的問話硬生生截斷。

魔術師背著黑弗斯返回放置餐點的桌子,而泰兒芙早就坐在桌邊拿好刀叉,只等同伴過來就要開動。

桌邊的夥伴全在等達瑪悟,土人只能放棄這個難得的追問機會,來到桌邊拿起餐具。

在剛剛那一瞬間,達瑪悟有種真正觸摸到魔術師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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