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與地府的聯席會議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才結束,會後東嶽大帝邀宋燾公與自己和太陽星君共進遲來的午餐,但宋燾公以「未處理案件堆得像玉山一樣高」拒絕。
  
宋燾公領著部屬返回城隍府,一行人剛踏進自家府院,就立刻彈指以法術換下不好行動的官袍,恢復各自慣穿的西裝、汗衫、中山裝、牛仔褲……等等現代服飾。
  
宋燾公拉鬆自己的領帶問:「老謝,前天抓到的那群混帳妖怪料理好了嗎?我要看他們的參冊。」
  
「十一人的參冊都製作完畢了,稽查司的人正在抽取裡頭的情資,明天晚餐前能完成。」謝平安回覆。
  
「晚餐前太慢了!太陽下山前給我。」
  
宋燾公轉向范無救問:「老范,之前廟裡控訴自己的兒子被黑道陷害入獄,還被同一幫人三番兩次騷擾的婦人,她那件的調查結果出來了嗎?」
  
范無救點頭,「稽查司的人已經查明了,那婦人說的都是實話,老大您打算怎麼處置?」
  
「讓那個黑道連續做下油鍋的惡夢一禮拜,再看看能不能送對方一個現世……」
  
宋燾公話說到一半,雙腳忽然一陣無力,雖然他馬上伸手扶牆穩住身體,但左右與後方的鬼差全都瞧見上司腿軟的瞬間。
  
長廊瞬間安靜下來,黑白無常和文判官擔憂的注視宋燾公,心思從手中的案件轉到重傷未癒的城隍爺身上。
  
宋燾公抽回壓在牆面上的手掌,甩了甩頭低聲罵道:「都死了還會血糖低!這也太不科學了!」
  
謝平安皺皺眉,難掩憂心的道:「燾公大人,您還是休息一下吧,您在突襲蘭若寺後就一直沒日沒夜的工作,再這麼操勞下去,您的仙體會先垮掉啊。」
  
范無救也上前道:「平安說得對!審問和痛扁龜孫子的工作交給我們,老大您先安心養傷,把身體調好再上工。」
  
宋燾公張口想拒絕,然而文判官以眼神附和黑白無常的請求。他和自家副官眼睛對視片刻,最後還是敗下陣來,「我去辦公室睡一下。老謝,你和老范去食堂的時候便幫我打一份飯回來。」
  
「我們馬上就去。」
  
謝平安看范無救一眼,黑白無常同時轉身,朝位於長廊盡頭的食堂飛奔而去。
  
宋燾公目送兩人跑遠,嘆一口氣,認命的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在文判官的監視下來到角落的行軍床前,脫下西裝外套躺上去。
  
他在關門聲中閉上雙眼,視線陷入黑暗,但是腦子卻仍轉個不停,想著城隍廟中民眾虔誠的祈禱,想著各地鬼魂在七月鬼門開時為了搶供品所發生的鬥毆……最後思緒停在寶樹姥妖一黨臉上。
  
「你的表情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在休息啊。」
  
荷二郎的聲音忽然闖進宋燾公耳中,城隍爺睜開眼往右看,瞧見千年天狐站在自己的床邊,手中還提著一個裝有便當與湯的塑膠袋。
  
「我在門外遇見白無常,所以就替他送進來了。」
  
荷二郎將塑膠袋放到一旁的矮櫃上,來到行軍床正前方的沙發椅上坐下,「宋先生,今天報告辛苦了。」
  
「想損人的話到外面領號碼牌,一千年後我就會叫到你的號碼。」
  
「宋先生誤會了,我是真心心疼你,那麼正正經經的說一大段話,我很替你的喉嚨和火氣擔憂啊。」
  
「不勞你費心。」
  
宋燾公翻白眼,接著轉身背對荷二郎道:「你想說什麼就直說,我沒力氣也沒心情陪你轉圈圈。」
  
「我真的沒有在諷刺或捉弄你。」
  
荷二郎苦笑著低語,見宋燾公完全沒有翻身的意思,嘆一口氣,以認真的口吻道:「我想知道,你有沒有把握找到小松芳。」
  
「關於怎麼找到那個小兔崽子,我在會議上正正經經的報告過了。」
  
「你在會議上說的是城隍府尋人的方向,不是你有幾成信心能將人找回。」
  
荷二郎凝視宋燾公的背脊,收起笑容沉聲道:「你是有幾分把握說幾分話的人,而你沒在會議上提到尋人成功的機率,這是單純遺漏,還是覺得機率接近零?」
  
「……」
  
「燾公,回答我。」
  
「……機率接近零。」
  
宋燾公翻身坐起,靠上白牆沉聲道:「按照目前的方式,理論上應該能找到蒲松芳,但這只是『理論』,理論只能用在普通人身上,不能用在天才、蠢蛋和天殺的變態身上。」
  
「你覺得小松芳是變態?」
  
「不,那個小兔崽子是天才和蠢蛋的綜合體。」宋燾公伸長手臂,從外套口袋中翻出香菸道:「他和他哥不一樣,行動前不會先評估與擬定計畫,而是像小孩子一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是也拜他不做計畫、不考量周圍情況之賜,旁人無法預估他的動向,某方面來說比松雅還棘手。」
  
「不適用於現有的分析與規則,而是自成一格?」
  
「沒錯,所以普通人會躲在姥妖的巢穴、找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叔叔伯伯復仇,但蒲松芳不會,我的刑警直覺是這麼說的。」
  
宋燾公點燃香菸,仰望天花板皺眉道:「至於他躲在哪裡、打算拿姥妖的妖力做什麼,別問我,我不知道,我只見過那兔崽子一次,就算有他老爸的參冊,分析資料也太少了。」
  
「如果取得足夠的資料,你就能預測小松芳的落腳處嗎?」荷二郎問。
  
「是可能預測。」宋燾公低下頭糾正道:「我是在做犯罪側寫,不過一般的側寫是透過分析犯案現場、手法、被害人特質等,找出不知名犯人的身分。我則是倒過來,從調查蒲松芳本人的性格、經歷與習慣,推算他的下一步。」
  
「推算的準確機率呢?」荷二郎的目光也稍稍轉利。
  
「天知道。」
  
宋燾公沒察覺到狐仙目光的變化,聳聳肩膀吐出白煙,「雖然影集和小說中把犯罪側寫說得很猛,但實際上這是一種主觀又容易出錯的方法,因為分析者並非真的認識犯罪者,更沒有親身經歷犯罪過程,只是靠現場跡證、證人筆錄和二手報告等,『想像』犯罪者長什麼樣子。」
  
「不過,如果分析者和分析目標有實際接觸,且對對方非常了解,準確率就會大幅上升吧?」荷二郎又問。 
  
「哈哈,如果有這種人就好了,我會馬上……」
  
宋燾公驟然停下話語,錯愕的開口問:「你確定要這麼做?我以為你一直非常反對我把松雅拉進來。」
  
「我是反對,但是仔細想想,小松雅一開始就是局中人。」荷二郎收緊置於腿上的手,堅定的輕聲道:「而且,我想回應那孩子的心意。」
  
「心意?」宋燾公問,他的語尾拉高,用瞧見怪物的眼神盯著荷二郎。
  
荷二郎愣了一會,讀懂宋燾公在驚嚇什麼後,噗哧一聲笑道:「不是你想的那種『心意』,小松雅和我可是祖孫關係,更何況他也有女朋友了。」
  
「那是哪種心意?」
  
「信賴。」
  
荷二郎將手放到胸口,露出欣慰又苦澀的笑容道:「小松雅這八天來,一次都沒有問過我小松芳的事──雖然他常常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相信我會尋回他的兄弟,所以我想我也應該相信他。」
  
「你願意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我之前罵了你不知道幾次都沒用──宋燾公沒將後半句話吐出來,僅是笑了笑,蹺起腳道:「既然狐仙大人願意放人,那我就不客氣了,我這幾天就會派人到荷洞院,請松雅到城隍府來。」
  
「來之前請先電話預約,別像上次那樣,仗著官威就擅自闖上樓。」
  
「誰叫你死不讓我上去。」
  
宋燾公從行軍床底摸出菸灰缸,捻熄香菸倒上床鋪,拉起薄被蓋好身子道:「好了,我要睡午覺了,門在那裡自己滾出去。」
  
「你不先吃飯再睡嗎?」
  
「吃不下。」
  
「無論生前還是死後,你都毫不注重健康啊。」
  
荷二郎起身走向門口,在離開辦公室前偏頭道:「宋先生,你菸抽太凶了,菸屁股都要從菸灰缸裡滿出來了。」
  
宋燾公的回答是舉起右手,對荷二郎比出中指。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M.貓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