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急著要到達的城市──雪拉德──是個中等聚落,不過在市民本身的努力下,物產上雖差強人意,可是經濟水平仍在水準之上。

一個城市的富有與否反應在它的店家上。城中央的旅館、餐廳滿是商人與旅人,杯碗碰撞的輕響和交談聲一同湧入耳朵中。

黑弗斯、達瑪悟和泰兒芙坐在角落,木桌上是剛離開爐子的熱湯熱菜,紅橙色的夕陽穿過窗子照亮這些食物,以及空著的座位。

他們在等魔術師回來。白衣的旅行藝人在找到落腳處後,就一如往常拎著皮箱上街表演,留下三個嗷嗷待哺的旅行同伴。

以往達瑪悟也會跟著去,但是對出身溫暖海島的土人而言,這種飄雪的天氣實在不好受,他光是站在戶外就會不舒服了。

達瑪悟對此相當不好意思,但適應天氣也不是短時間就能辦到的,他只能無奈的目送魔術師離去。

假如不能以助手的身分幫助魔術師,那至少在人回來時,準備好熱食歡迎吧!達瑪悟抱持這個想法,天色剛暗下來,就下樓向旅館老闆點菜,等待同伴歸來。

等待中,達瑪悟沒有找黑弗斯和泰兒芙說話,而是把注意力放到隔壁桌的交談上。

圍繞在方桌旁的男女腰間掛刀,明明坐在溫暖、安全的屋子內卻不脫下皮甲,奇怪的行徑令不少人側目。

而當這桌人開始交談後,眾人的耳朵也被拉過去了。

這些帶刀客再談什麼?他們在談這幾個月蹂躪鄰近城市摩瑞的殺人魔──剖肚者。

白髮蒼蒼、身形壯碩的老者放下酒杯,吐出一口長息道:「摩瑞的治安官說剖肚者被他們趕走了,但是誰能保證呢?」

老者對面的褐髮中年人冷笑道:「是說給居民安心的吧?動員全城士兵還抓不到人,面子可掛不住啊。」

「剖肚者已經離開摩瑞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同桌唯一的女性發話,她有一下沒一下的勾弄自己的紅卷髮,冷艷的微笑道:「住在摩瑞和雪拉德之間的一戶人家,被巡邏隊發現死在屋子裡,一家五口的肚子都開了。」

偷聽三人談話的群眾起了幾分騷動,沒有人漏聽紅髮女人那句〝摩瑞和雪拉德之間的一戶人家被開腸破肚了〞,餐廳中輕鬆的氣氛一點一滴變調。

然而這三個人卻像是對周圍的變化毫無所知一般,繼續自己的話題。

白髮老者再次開口道:「在摩瑞和雪拉德之間……這麼說起來,剖肚者很有可能逃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是更近的地方吧?」

褐髮中年人搖晃木酒杯,把杯子對向老者道:「剖肚者是個殺人狂,沒人殺就會發狂,他一定會找一個充滿人的地方落腳,而人最多、最近的地方就是雪拉德。」

此話一出,周圍的竊竊私語升級成驚呼或抽氣聲,群眾的好奇心在驚覺兇手在城外遊蕩後迅速轉為恐懼,再也無法把三人的話當成不相干的趣事。

不過桌邊三人的反應與其他人全然不同。紅髮女子冷冷的微笑,興致高昂的道:「在這裡嗎?那可有趣了,我很願意和這位用刀的殺人魔會會。」

褐髮中年人不甘風采被同伴搶去,緊接著說話:「怎麼能讓女士和殺人魔對壘呢,剖肚者還是交給我吧。」

老者搖搖頭道:「不不不,這需要經驗老到的人處理,你們兩個小娃兒就趁這個機會學學前輩的戰鬥方式吧。」

「這怎麼行!老爹你年紀大了,應該要好好休息才是。」

「沒錯,所以就讓年紀最輕的我負責吧,我會好好保護老爹和大哥的。」

「你這是什麼話,讓小妹……」

達瑪悟將身體拉回桌子,不再專注於捕捉隔壁桌的交談,低下頭咀嚼對方的話語。

黑弗斯側頭望著達瑪悟,伸出手指戳戳朋友,疑惑又擔心的問:「達瑪悟怎麼了?臉色看起來不好。」

「我在想事情。」

達瑪悟輕拍黑弗斯的頭,打手勢要狐人、少女靠近自己,壓低音量道:「我背後那桌人應該是當傭兵或保鑣之類的,他們為了招攬顧客上門,多少會誇大危險性,可是也不能完全無視這些人的情報。如果殺人魔……」

「別擔心,我會保護你們。」

泰兒芙用正常大小的聲音講話,少女乾淨、清晰如流水的話語,在吵雜環境中意外明顯,半個餐廳的人都把頭轉向達瑪悟這桌。

達瑪悟湧起不祥的預感,還沒回應泰兒芙的話,黑弗斯就先開口了。

狐人抓住達瑪悟的右手,非常認真的道:「我也會保護達瑪悟,不會讓殺人魔殺死達瑪悟。」

全餐廳的目光都集中在達瑪悟背後,他清楚聽到左右客人壓抑的笑聲,不用轉頭就可以想像群眾指指點點的模樣。

這麼一個成年的男人,竟然要小女孩和一臉孩子氣的青年保護;哎呀是吃軟飯的人啊;這年頭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不堪用了……。

達瑪悟一想到這些話語,肩膀就重了好幾分,即使自己的確是三人中最弱的一個,可是被人如此批評,還是很叫人難受啊!

黑弗斯、泰兒芙只看到達瑪悟外在的頹喪,以為是自己的保證不夠,紛紛站起來更加大聲、堅定的強調,不會讓達瑪悟少一塊肉、一根頭髮。

達瑪悟尷尬到快縮到桌子底下,他不想回話助長詭異對話,只能祈求狐人和少女快點結束話題,餐廳內的人失去興致回去做自己的事。

達瑪悟的祈禱被神聽到了,他耳邊響起重重一聲〝碰〞,抬起頭便看到商人死氣沉沉的臉。

黑弗斯、泰兒芙關心的對象立刻轉到商人身上,達瑪悟也坐直上半身,對半死不活的朋友投以關切目光。

商人在木椅上呆坐片刻,忽然一頭撞上桌面哀號道:「收不到錢啊啊啊啊……」

「什麼收不到錢?」達瑪悟問。

「和我約好要交貨的傢伙,被風雪卡在半路上啊……」

商人癱在桌子上抽搐,顫抖、結結巴巴的道:「我的錢、錢幾乎都都拿去補貨……捕貨了啊,這兩天我吃吃吃吃吃什麼啊……」

語畢,商人如同斷線人偶般掛在木桌上,從頭到腳都被死寂之氣壟罩。

達瑪悟低頭看向腰間的錢包,每當移動到一個新城鎮時,就是錢包最扁的時刻,粗布包雖不至於空虛到無法見人,可是只要稍微多花一點就會超出預算。

「唉……我要啃兩天黑麵包了……」

商人哀怨的低語擊破達瑪悟的顧慮,他告訴自己以魔術師的表演收入看起來,請人吃一頓飯的金額不過是小小的透支,狠下心舉手叫來女服務生加點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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