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前置作業（一）以轉學生身分低調入侵
城市的夜晚一片虹光閃耀，尤其是百貨公司前，玻璃櫥窗內的人偶、物品打光精美，緊靠百貨大樓的摩天輪緩慢滾動，一切都美好的讓人放鬆。
可惜，此刻的我沒有心情去享受。
我雙手放在水泥花圃上，彎腰縮脖子小心翼翼的盯著建築物，然後再回過頭，瞧本人左右的景象。
昏倒的媽媽抱著昏倒的小孩壓在昏倒的爸爸身上，昏迷的奶奶牽著昏迷的哈士奇，再過去還有無意識的外傭，以及其他礙於距離看不清楚的男女倒臥在地。
為什麼逛街的人會通通躺平在地上？這是個嚴重的問題，不過更嚴重的問題在前方。
誰都好！有哪個人能解釋一下，本人前方十公尺處是怎麼回事？
在我前方十尺處左右，各站了三女二男兩組人馬。
左邊的三名女孩年紀大概是高中生，礙於燈光看不清楚臉，可是各為粉紅、藍與橘的髮絲十分醒目，白到發亮的華麗服裝更是顯眼。
右邊則是兩個男人，靠花圃近一點的是位金髮帥哥，帥勁的龐克風打扮完全符合〝壞男人〞三個字。
帥哥身邊是頭頂水晶球的小丑，紅澄黃綠藍靛紫七種顏色貼在連身衣上，白臉、紅鼻子、巴掌大彩球等小丑標準配備一件也沒少，。
一般人在夜晚遇到攜帶小丑的帥哥，正常反應應該是呆滯三秒，然後大笑、退避三舍或掏錢包，不過三位少女似乎不屬於一般人，很快就做出不遜於頭髮顏色的怪異應對。
三色少女之一──粉紅少女向前踏一步，嚴肅的指著帥哥與小丑道：「夏日的夜晚是女孩子們嬉戲的時刻，但是你竟然剝奪了青春少女的能量，真是不可原諒！我──水晶戰士，快樂水晶，要奪回被你帶走的喜悅！」
三色少女之二──藍色少女跟進道：「還有我──水晶戰士，寧靜水晶，讓我賦予你平靜的心靈。」
「以及本小姐──水晶戰士，熱情水晶，被惡徒澆熄的熱情，由我重新點燃！」
最後一名橘色少女大吼作為結尾。
話一說完，三名少女一人站兩人蹲，漂亮的扭腰、比手勢，異口同聲道：「危害地球的侵略者，由我們來制裁！」
我躲在牆壁後，注視三人輕輕點頭。
原來如此，百貨公司廣場上昏倒的人，都是因為被奪走能量，三色少女則是保衛地球的戰士，這樣我了……
鬼才了解！人類又不是電池，哪能把能量抽來抽去的！而且我現在是待在台灣吧？爲什麼會跑出美少※戰士？不要告訴我接下來……
金髮帥哥右手一揮，說出標準反派台詞：「哼，又是你們，前幾次讓你們得手了，不過這次可不一樣，這裡的能量我勢在必得。」
我無言的凝視皮衣帥哥，能猜中接下來的發展算好事，但我說這是幾百年前的示威台詞？
說實在的，真的要營造氣勢的話把〝前幾次〞那句去掉比較好，一聽就知道先前失敗很多……糟糕！我的分析病又來了，現在不是咬文嚼字的時候，現在是、是！
前面那三個水晶餃還是水晶戰士的女人！不准動那個臉上寫〝壞男人〞的帥哥，那傢伙還沒交這個月的房租！
※※※※
關於我和那個帶小丑夜遊的皮衣男的關係，要從數日前的學校早自習說起。
而雖然這麼說很八股，但我還是必須這樣講──那天也是我人生的轉戾點兼轉職點。
我──端木雅之──是百岳高中的學生，去年秋天正式踏入十七歲，目前隸屬二年Ａ班，沒有社團也沒有擔任幹部，
附帶一提，端木這個姓氏可向上追到春秋時，孔門十哲之一的端木賜，亦是大家所熟悉的子貢，總之和日本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的家庭也相當普通，父親端木幸雄、黑白貓果凍，母親早亡，親戚通通斷連。
比較直得一提的只有父親的職業，他是知名的小說家，有多知名呢？假如他到書店大喊〝我是ＸＸＸ（筆名）〞，大概會有三分之二個書店的人衝過來，逼問他一年前出版的長篇小說的下集在哪裡。
還依稀記得，小時候父親常常笑瞇瞇的問我：「小雅啊，明天去海邊走走好不好？」接著就扛著游泳圈、小沙鏟，以及全家值錢物品，逃到台灣另一端躲避編輯追殺。
這種招數對現在的我已經沒用了，在父親出現任何潛逃、偷渡、失蹤跡象前阻止，是我的重要工作，目前雖然無法讓稿件趕上截稿日，至少已經將拖稿時間縮短到八個月。
但即使如此，仍無法讓我們家到達小康標準，尤其是父親買下某個大且不中用的東西──蓋在荒郊野外的三層樓公寓一棟。
一般人是住在方便的城市中，開車到森林學校上學；我家則是住在森林中，走路加坐公車到城市學校上學。
父親大人，我完全搞不清楚您腦袋裡是裝什麼。
原本就不甚良好的經濟，再加上房屋貸款，家中頓時陷入風雨飄搖之境，就在我認真考慮要不要違反校規找份打工時，那個傢伙出現了。
如果我能預知那傢伙的真面目，就能以普通地球人的身分終老一生了。
稍熱的風由窗外吹來，將校舍周圍的青草味帶入教室。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靠窗最後一排，一如往常凝視黑板上方的時鐘，然後裝出發呆的樣子偷聽別人說話。
時鐘的長短指針疊在〝七〞上，明明已經七點半了，同學仍一團一團聚在一起聊天。
昨天的偶像劇內容、球賽的勝負、名人的八卦……雖然都是些沒營養的話，不過用來打發時間還不錯。
同學的閒聊在班導師進教室後結束，拉開椅子的碰撞聲取代交談，最後歸於平靜。
我將目光轉到自己的桌上，本打算先把第一節課要用的書本拿出來，再看看老師有什麼事要宣佈，可是其他人的樣子讓我改變決定。
左右兩邊的女同學拉長脖子，眼睛瞪到要掉出來的地步。這是怎麼回事？講台上有黃金山嗎？
我轉向講台，看見讓全班陷入沉默的人物。
在眼睛將畫面傳入腦袋的瞬間，我失神了。
該怎麼形容？他雖然穿著和大家一樣的西裝式制服，看上去卻像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奶酪般的皮膚、玫瑰色的嘴唇、東方人少見的挺直鼻樑，以及漫畫男主角才有的深邃眼睛。
除此之外，這位仁兄還有媲美男模特兒的高挑身材，就算是傑※斯事務所的藝人也沒有這麼完美。
然而這種完美，在男女間掀起相同的反應，不同的意義。
男女同學的雙眼都張至極限，半開的嘴中彷彿有閃閃發光的獠牙，想要把台上的陌生人吞下肚子；不同的是男生是真的想吞，女生則是另外一個意思的吞。
「各位同學，注意老師這裡。」
連班導師的聲調都比往常甜美，以充滿喜悅的口吻道：「這位是本學期轉入的新同學，他是中日混血兒，今年才回到台灣。同學，把你的名字寫在黑板上。」
傑※斯先生拿起粉筆，班上的氣氛在他書寫時出現極大變化。
瑞龍寺 國農
國農？
國農農農農農！
當人從天堂墬入地獄時，會有什麼表情變化，本班同學就是那個變化。
我的頭從手掌上滑下去，睜、閉數次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爲什麼〝瑞龍寺〞這麼有氣勢的名字下面，會跟著〝國農〞啊？你混到的是中日的血統，還是中日的名字啊？與其叫瑞龍寺國農，不如改叫鮮奶寺國農還正常些！
雖然我對轉學生的姓名很有意見，不過本班女生卻很快就接受──看她們的神情，也能說勉強接受──熱情的鼓掌、向新同學提出種種問題。
少女的提問轟炸是很恐怖的，瑞龍寺似乎有些嚇到，身體微傾貼上黑板，舉起手小心翼翼的道：「抱歉，可否請小姐們說慢一點呢？我的地……不，國語還不熟練。」
瑞龍寺的話剛說完，班上同學就瀕臨暴動邊緣。
看那燦爛又不會太刺眼的笑容，性感又不會太色情的嗓音，優雅又不會太做作的舉止，堪稱男性的極品兼男性公敵啊！
班導師面色微紅的點頭，拍拍講桌道：「同學，有問題下課再慢慢問，現在先讓瑞龍寺同學說話。」
「好。」
女同學齊聲回答。教官聽到一定會很嫉妒，因為大家從來沒這麼整齊、大聲的唱過國歌。
「瑞龍寺同學，請說。」
班導師退到一邊，鮮奶寺……更正，瑞龍寺則走到講台中央，環視教室一圈後，傾身接近課桌椅，柔軟溫和的問：「我在找租屋處，小姐先生們若是有推荐的，可以告訴我嗎？」
我的頭第二次掉下手。租屋這種事情不需要用牛郎的口氣問！我看你想找的是包養自己的大姊姊吧？
不管我的心中對瑞龍寺多麼不滿，本班男性同胞如何散發殺人氣息，小姐們仍熱心的提供所知，早自習就這麼變成租屋博覽會。
班長、班花兼本班首富，擁有Ｄ罩杯以及二十三腰的美少女黃曦顰高舉右手，以燦爛的笑容問：「瑞龍寺同學，你有什麼特別條件嗎？譬如說想住在哪裡，預算有多少。」
瑞龍寺的頭下垂約二十度角，露出不太好意思的表情道：「隱密、不會吵到左右鄰居，而且空氣不錯的地方，預算希望不要超過兩萬塊。」
女同學發出驚嘆，我有點懷疑她們是在專心聽要求，還是專心看男人。
風紀股長舉手道：「啊，這樣的話我知道一個地方，瑞木家的公寓！」
此話一出，全班就一百八十度向後轉，三十六雙眼睛全部盯在我身上。
對不起我錯了！妳們的確有專心聽講，而且還看過我貼在村里長公佈欄的租屋啟事。
不過把認識不到一節課，來路堪疑且名字不正常的男人，塞到同班同學家可以嗎？
萬一出事的話，我家距離警察局有四十五分鐘路程，父親是個全身上下只有頭髮、牙齒不會抽筋的文弱書生，家中只有愛貓果凍能構成戰力。
班導師一手放上瑞龍寺的肩膀，一手比向我的位置道：「那就決定了，瑞龍寺同學今天就跟端木同學回家去，座位也暫時安排在雅之旁邊的空位。」
我驚訝到忘記讓頭滑下，僵硬的看瑞龍寺走過來。妳們等一下！沒問過當事人就擅自決定好嗎？我的意見呢？不需要我的意見嗎！
我們家雖然沒有正常收入，還有一位愛亂買東西的老爸、只吃※家飼料的挑嘴貓、岌岌可危的銀行貸款、下學期學費不知道在哪裡，但是也沒缺錢……
我的視線偶然經過使用十年的眼鏡盒，盒蓋和盒身分家很久了。
不，其實我們家就是缺錢缺到沒有房客不行。
我被自己的結論擊倒了，以至於失神了近十秒，一回神就看到瑞龍寺坐在隔壁。
瑞龍寺伸出手，用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道：「初次見面，我是瑞龍寺國農，雙魚座Ｏ型，專長是手工藝。」
對方都主動打招呼了，我也不好無視新同學，伸手正要握住瑞龍寺時，前排的女同學先行一步抓住手道：「我是蔡朵芬，班上的學藝股長，巨蟹座Ａ型。請多多指教，瑞龍寺同學。」
「哇啊，我也要和瑞龍寺打招呼。我是數學小老師夏欣怡，和你一樣是雙魚座，血型Ｂ型，數學有問題歡迎問我喔！」
「還有我……」
班上一半的同學蜂湧而至，我對熟人的介紹不感興趣，轉開頭仰望晴朗的天空。
「抱歉請等一下，我還沒不知道端木同學的……」
還記得要問我的名字啊？對你的評價稍稍上升的一點。
「雅之？雅之和你一樣是日本人喔！叫〝日本人〞就行了。」
在班長說出那個老掉牙笑話後，刺耳的笑語堆疊在我的肩上、背上。
鮮奶寺同學，你要是敢叫我日本人，我就在你的飲用水裡下毒。
城市的夜晚一片虹光閃耀，尤其是百貨公司前，玻璃櫥窗內的人偶、物品打光精美，緊靠百貨大樓的摩天輪緩慢滾動，一切都美好的讓人放鬆。
可惜，此刻的我沒有心情去享受。
我雙手放在水泥花圃上，彎腰縮脖子小心翼翼的盯著建築物，然後再回過頭，瞧本人左右的景象。
昏倒的媽媽抱著昏倒的小孩壓在昏倒的爸爸身上，昏迷的奶奶牽著昏迷的哈士奇，再過去還有無意識的外傭，以及其他礙於距離看不清楚的男女倒臥在地。
為什麼逛街的人會通通躺平在地上？這是個嚴重的問題，不過更嚴重的問題在前方。
誰都好！有哪個人能解釋一下，本人前方十公尺處是怎麼回事？
在我前方十尺處左右，各站了三女二男兩組人馬。
左邊的三名女孩年紀大概是高中生，礙於燈光看不清楚臉，可是各為粉紅、藍與橘的髮絲十分醒目，白到發亮的華麗服裝更是顯眼。
右邊則是兩個男人，靠花圃近一點的是位金髮帥哥，帥勁的龐克風打扮完全符合〝壞男人〞三個字。
帥哥身邊是頭頂水晶球的小丑，紅澄黃綠藍靛紫七種顏色貼在連身衣上，白臉、紅鼻子、巴掌大彩球等小丑標準配備一件也沒少，。
一般人在夜晚遇到攜帶小丑的帥哥，正常反應應該是呆滯三秒，然後大笑、退避三舍或掏錢包，不過三位少女似乎不屬於一般人，很快就做出不遜於頭髮顏色的怪異應對。
三色少女之一──粉紅少女向前踏一步，嚴肅的指著帥哥與小丑道：「夏日的夜晚是女孩子們嬉戲的時刻，但是你竟然剝奪了青春少女的能量，真是不可原諒！我──水晶戰士，快樂水晶，要奪回被你帶走的喜悅！」
三色少女之二──藍色少女跟進道：「還有我──水晶戰士，寧靜水晶，讓我賦予你平靜的心靈。」
「以及本小姐──水晶戰士，熱情水晶，被惡徒澆熄的熱情，由我重新點燃！」
最後一名橘色少女大吼作為結尾。
話一說完，三名少女一人站兩人蹲，漂亮的扭腰、比手勢，異口同聲道：「危害地球的侵略者，由我們來制裁！」
我躲在牆壁後，注視三人輕輕點頭。
原來如此，百貨公司廣場上昏倒的人，都是因為被奪走能量，三色少女則是保衛地球的戰士，這樣我了……
鬼才了解！人類又不是電池，哪能把能量抽來抽去的！而且我現在是待在台灣吧？爲什麼會跑出美少※戰士？不要告訴我接下來……
金髮帥哥右手一揮，說出標準反派台詞：「哼，又是你們，前幾次讓你們得手了，不過這次可不一樣，這裡的能量我勢在必得。」
我無言的凝視皮衣帥哥，能猜中接下來的發展算好事，但我說這是幾百年前的示威台詞？
說實在的，真的要營造氣勢的話把〝前幾次〞那句去掉比較好，一聽就知道先前失敗很多……糟糕！我的分析病又來了，現在不是咬文嚼字的時候，現在是、是！
前面那三個水晶餃還是水晶戰士的女人！不准動那個臉上寫〝壞男人〞的帥哥，那傢伙還沒交這個月的房租！
※※※※
關於我和那個帶小丑夜遊的皮衣男的關係，要從數日前的學校早自習說起。
而雖然這麼說很八股，但我還是必須這樣講──那天也是我人生的轉戾點兼轉職點。
我──端木雅之──是百岳高中的學生，去年秋天正式踏入十七歲，目前隸屬二年Ａ班，沒有社團也沒有擔任幹部，
附帶一提，端木這個姓氏可向上追到春秋時，孔門十哲之一的端木賜，亦是大家所熟悉的子貢，總之和日本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的家庭也相當普通，父親端木幸雄、黑白貓果凍，母親早亡，親戚通通斷連。
比較直得一提的只有父親的職業，他是知名的小說家，有多知名呢？假如他到書店大喊〝我是ＸＸＸ（筆名）〞，大概會有三分之二個書店的人衝過來，逼問他一年前出版的長篇小說的下集在哪裡。
還依稀記得，小時候父親常常笑瞇瞇的問我：「小雅啊，明天去海邊走走好不好？」接著就扛著游泳圈、小沙鏟，以及全家值錢物品，逃到台灣另一端躲避編輯追殺。
這種招數對現在的我已經沒用了，在父親出現任何潛逃、偷渡、失蹤跡象前阻止，是我的重要工作，目前雖然無法讓稿件趕上截稿日，至少已經將拖稿時間縮短到八個月。
但即使如此，仍無法讓我們家到達小康標準，尤其是父親買下某個大且不中用的東西──蓋在荒郊野外的三層樓公寓一棟。
一般人是住在方便的城市中，開車到森林學校上學；我家則是住在森林中，走路加坐公車到城市學校上學。
父親大人，我完全搞不清楚您腦袋裡是裝什麼。
原本就不甚良好的經濟，再加上房屋貸款，家中頓時陷入風雨飄搖之境，就在我認真考慮要不要違反校規找份打工時，那個傢伙出現了。
如果我能預知那傢伙的真面目，就能以普通地球人的身分終老一生了。
稍熱的風由窗外吹來，將校舍周圍的青草味帶入教室。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靠窗最後一排，一如往常凝視黑板上方的時鐘，然後裝出發呆的樣子偷聽別人說話。
時鐘的長短指針疊在〝七〞上，明明已經七點半了，同學仍一團一團聚在一起聊天。
昨天的偶像劇內容、球賽的勝負、名人的八卦……雖然都是些沒營養的話，不過用來打發時間還不錯。
同學的閒聊在班導師進教室後結束，拉開椅子的碰撞聲取代交談，最後歸於平靜。
我將目光轉到自己的桌上，本打算先把第一節課要用的書本拿出來，再看看老師有什麼事要宣佈，可是其他人的樣子讓我改變決定。
左右兩邊的女同學拉長脖子，眼睛瞪到要掉出來的地步。這是怎麼回事？講台上有黃金山嗎？
我轉向講台，看見讓全班陷入沉默的人物。
在眼睛將畫面傳入腦袋的瞬間，我失神了。
該怎麼形容？他雖然穿著和大家一樣的西裝式制服，看上去卻像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奶酪般的皮膚、玫瑰色的嘴唇、東方人少見的挺直鼻樑，以及漫畫男主角才有的深邃眼睛。
除此之外，這位仁兄還有媲美男模特兒的高挑身材，就算是傑※斯事務所的藝人也沒有這麼完美。
然而這種完美，在男女間掀起相同的反應，不同的意義。
男女同學的雙眼都張至極限，半開的嘴中彷彿有閃閃發光的獠牙，想要把台上的陌生人吞下肚子；不同的是男生是真的想吞，女生則是另外一個意思的吞。
「各位同學，注意老師這裡。」
連班導師的聲調都比往常甜美，以充滿喜悅的口吻道：「這位是本學期轉入的新同學，他是中日混血兒，今年才回到台灣。同學，把你的名字寫在黑板上。」
傑※斯先生拿起粉筆，班上的氣氛在他書寫時出現極大變化。
瑞龍寺 國農
國農？
國農農農農農！
當人從天堂墬入地獄時，會有什麼表情變化，本班同學就是那個變化。
我的頭從手掌上滑下去，睜、閉數次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爲什麼〝瑞龍寺〞這麼有氣勢的名字下面，會跟著〝國農〞啊？你混到的是中日的血統，還是中日的名字啊？與其叫瑞龍寺國農，不如改叫鮮奶寺國農還正常些！
雖然我對轉學生的姓名很有意見，不過本班女生卻很快就接受──看她們的神情，也能說勉強接受──熱情的鼓掌、向新同學提出種種問題。
少女的提問轟炸是很恐怖的，瑞龍寺似乎有些嚇到，身體微傾貼上黑板，舉起手小心翼翼的道：「抱歉，可否請小姐們說慢一點呢？我的地……不，國語還不熟練。」
瑞龍寺的話剛說完，班上同學就瀕臨暴動邊緣。
看那燦爛又不會太刺眼的笑容，性感又不會太色情的嗓音，優雅又不會太做作的舉止，堪稱男性的極品兼男性公敵啊！
班導師面色微紅的點頭，拍拍講桌道：「同學，有問題下課再慢慢問，現在先讓瑞龍寺同學說話。」
「好。」
女同學齊聲回答。教官聽到一定會很嫉妒，因為大家從來沒這麼整齊、大聲的唱過國歌。
「瑞龍寺同學，請說。」
班導師退到一邊，鮮奶寺……更正，瑞龍寺則走到講台中央，環視教室一圈後，傾身接近課桌椅，柔軟溫和的問：「我在找租屋處，小姐先生們若是有推荐的，可以告訴我嗎？」
我的頭第二次掉下手。租屋這種事情不需要用牛郎的口氣問！我看你想找的是包養自己的大姊姊吧？
不管我的心中對瑞龍寺多麼不滿，本班男性同胞如何散發殺人氣息，小姐們仍熱心的提供所知，早自習就這麼變成租屋博覽會。
班長、班花兼本班首富，擁有Ｄ罩杯以及二十三腰的美少女黃曦顰高舉右手，以燦爛的笑容問：「瑞龍寺同學，你有什麼特別條件嗎？譬如說想住在哪裡，預算有多少。」
瑞龍寺的頭下垂約二十度角，露出不太好意思的表情道：「隱密、不會吵到左右鄰居，而且空氣不錯的地方，預算希望不要超過兩萬塊。」
女同學發出驚嘆，我有點懷疑她們是在專心聽要求，還是專心看男人。
風紀股長舉手道：「啊，這樣的話我知道一個地方，瑞木家的公寓！」
此話一出，全班就一百八十度向後轉，三十六雙眼睛全部盯在我身上。
對不起我錯了！妳們的確有專心聽講，而且還看過我貼在村里長公佈欄的租屋啟事。
不過把認識不到一節課，來路堪疑且名字不正常的男人，塞到同班同學家可以嗎？
萬一出事的話，我家距離警察局有四十五分鐘路程，父親是個全身上下只有頭髮、牙齒不會抽筋的文弱書生，家中只有愛貓果凍能構成戰力。
班導師一手放上瑞龍寺的肩膀，一手比向我的位置道：「那就決定了，瑞龍寺同學今天就跟端木同學回家去，座位也暫時安排在雅之旁邊的空位。」
我驚訝到忘記讓頭滑下，僵硬的看瑞龍寺走過來。妳們等一下！沒問過當事人就擅自決定好嗎？我的意見呢？不需要我的意見嗎！
我們家雖然沒有正常收入，還有一位愛亂買東西的老爸、只吃※家飼料的挑嘴貓、岌岌可危的銀行貸款、下學期學費不知道在哪裡，但是也沒缺錢……
我的視線偶然經過使用十年的眼鏡盒，盒蓋和盒身分家很久了。
不，其實我們家就是缺錢缺到沒有房客不行。
我被自己的結論擊倒了，以至於失神了近十秒，一回神就看到瑞龍寺坐在隔壁。
瑞龍寺伸出手，用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道：「初次見面，我是瑞龍寺國農，雙魚座Ｏ型，專長是手工藝。」
對方都主動打招呼了，我也不好無視新同學，伸手正要握住瑞龍寺時，前排的女同學先行一步抓住手道：「我是蔡朵芬，班上的學藝股長，巨蟹座Ａ型。請多多指教，瑞龍寺同學。」
「哇啊，我也要和瑞龍寺打招呼。我是數學小老師夏欣怡，和你一樣是雙魚座，血型Ｂ型，數學有問題歡迎問我喔！」
「還有我……」
班上一半的同學蜂湧而至，我對熟人的介紹不感興趣，轉開頭仰望晴朗的天空。
「抱歉請等一下，我還沒不知道端木同學的……」
還記得要問我的名字啊？對你的評價稍稍上升的一點。
「雅之？雅之和你一樣是日本人喔！叫〝日本人〞就行了。」
在班長說出那個老掉牙笑話後，刺耳的笑語堆疊在我的肩上、背上。
鮮奶寺同學，你要是敢叫我日本人，我就在你的飲用水裡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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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業誌《諸神靜止》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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