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蝕夜】10


跨年夜事件後三天,克拉克在被黛安娜硬丟回家洗臉休息──他整整三天都花在找人上──時,在浴室裡接到布魯斯的消息。

梅吉森透過正義聯盟的通訊器冷硬的道:「晚安肯特先生,抱歉在這種時候打擾您,但是我想您的朋友現在相當需要您。事情緊急,詳細等您到了我再解釋。」

管家報出某間位於英國丘陵區私人醫院的位置,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表示,連再見都沒說就掛斷通訊。

克拉克簡單抓了一件外衣就往天空衝,非常簡短的告知守望塔布魯斯找到了,訊息才剛發送出去,他就已經到達醫院外的森林。

他在醫院大廳看到梅吉森,白管家輕輕點一下頭,將克拉克往裡頭帶,兩人走過長長的走廊,最後停在距離手術室一個轉角的地方。

梅吉森轉身,面對克拉克輕聲道:「阿福先生現在在動開顱手術,少爺守在外面。我必須暫時離開處理一些事,所以少爺……您知道。」

梅吉森退開,好像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

但事實上也是,至少對克拉克而言,當他看到布魯斯彎腰、緊縮在手術室外椅子的側影時,完全明瞭梅吉森通知的如此急迫的原因。

布魯斯將臉埋在雙掌中,手肘抵在大腿上,黑色睡衣上罩著一件羊毛長外套,腳掌赤裸的貼在地板上,被主人遺忘的毛托鞋則靜靜躺在旁邊。

克拉克從未見過布魯斯這麼脆弱的樣子,黑騎士曾經中毒、重傷、被所有人指責、被自己的城市背叛,但就算在最糟糕的情況下,都不曾像現在這個樣子。

什麼樣子?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碎掉的樣子。

克拉克走到布魯斯面前,雖沒有刻意隱藏腳步聲,卻也沒驚動對方。

直到克拉克蹲下來,用雙手輕輕按上布魯斯的肩膀,布魯斯才抬頭看他。

但也只是看而已,昔日銳利、如夜深沉的眼空洞無比,找不到焦距,只有淚水乾枯的痕跡。

克拉克的胸口一陣揪痛,空出一隻手貼上布魯斯的脖子,將對方的頭輕柔的按到自己的肩膀上。

布魯斯沒有掙扎,身體的重量很快就挪到克拉克身上,薄薄的嘴唇無聲顫抖著。

克拉克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像在捧生蛋黃一樣,緩慢小心的讓人靠在自己的左肩,一隻手搭在對方肩膀上,另一隻手覆蓋布魯斯的手掌。

布魯斯的手相當冰冷,被昂貴羊毛外套蓋住的肩頭半冷不溫,嘴唇在幽暗的燈光下甚至帶點紫色。

克拉克靠向布魯斯的眼,輕晃對方呼喚著:「布魯斯、布魯斯你有聽見我的聲音嗎?」

布魯斯的睫毛動了動,沒有看克拉克,而是盯著地板低聲道:「用掉了……」

「什麼?」

「願望,沒有了……我的失誤……阿福……」

短短幾個字,卻好像把布魯斯的力氣抽盡了,半個身體的重心都滑到克拉克身上。

克拉克聽不懂,但是他能感受到布魯斯潰堤而出的恐懼,緊握對方的手安撫道:「別怕,有我在,我會陪著你,無論發生什麼事。」

布魯斯過了將近五分鐘的時間,才一下一下慢慢搖頭道:「沒有……那裡沒有人,我……一直沒有人。」

「布魯斯,冷靜一點。」

「而且……!」

布魯斯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慌張狼狽的往旁邊的椅子爬,越過兩張椅子後手撲空,身體也往下掉。

克拉克攔住布魯斯,手臂一提順勢將人拉到自己懷中,壓制著那和搔癢差不多力道的排拒喊道:「布魯斯!你是怎麼了?別這樣!」

布魯斯咬、拉扯著克拉克的袖子,直到沒力氣動才停下來,掛在克拉克手上發抖。

克拉克這才注意到,布魯斯的外套滑掉了,他想伸手撿又怕人失控,索性用身體暫時溫著對方,等人平靜下來再撿衣服。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突……不,不是突然。克拉克看著懷中那張明顯心力交瘁的臉,想起在偉恩宅中近距離逼問布魯斯的事,以及更早之前那通被對方強勢掛斷的通訊。

他早就發現布魯斯的狀態不對,從婚禮儀式結束後的花園宴席就有感覺,所以才托沃利帶信、找空檔和對方連絡,在異樣感越來越強烈後,提早結束旅行回來,導致路易絲嚴肅的要求……算了,那不是重點。

克拉克將思緒放回布魯斯身上。

可是到頭來,他還是讓布魯斯走到這一步。暗藏的膿無聲擴張領地,直到被侵蝕者再也無力掩飾,最後一絲防線崩潰,潰爛的皮肉赤裸裸的爆裂開。

而阿福就是布魯斯最終的防線。

克拉克望向亮燈的手術室,再看看布魯斯──後者整個人癱在他身上,摟緊人,靠在對方耳邊輕聲道:「布魯斯,我在這裡,你知道我在這裡。」

「……我不知道。」

布魯斯的聲音破碎而乾枯,散開的黑髮遮住他的眼,只有話聲斷斷續續的響著:「你……路易絲的丈夫,我……殺掉……能殺掉就好了。」

「殺掉誰?」

「我。」

布魯斯肩膀顫震,十指深入髮間,細微、沙啞的呻吟:「不要發現就好了,從來,不想知道那種事……不要去愛……別人的……」

布魯斯最後兩個字說的很輕,可是克拉克還是聽見了。

那兩個字是丈夫。

布魯斯愛上一個人,那個人是別人的丈夫,而他曾經為了救那個人的妻子差點放棄自己的生命,又為了阻斷的思念和愛戀,自殘到崩潰的地步。

難以想像的深情,克拉克被深深震懾住了。

克拉克一直以來的不理解、困惑忽然解開,他盯著懷裡臉色蒼白的人,正巧和對方偶然抬起的眼睛對上,驚訝之色清楚傳到另外一人眼簾裡。

布魯斯眼中的狂亂消失了一刻,短暫的清明導致他發覺自己脫口而出什麼,以及此引導出的反應──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反應。

布魯斯的眼珠爬滿血絲,滅頂在深深的自責、絕望和劇痛中。

他用身體衝撞克拉克的圈護,大張的口發出氣音,明明沒鼓動聲帶,卻如同尖叫一般刺耳。

克拉克能靠力量制服布魯斯,然而那不是解決之道,尤其是對方開始猛撞牆時。

他扣住布魯斯的後頸,另一手圈住對方的雙臂和腰,把人緊緊摟住喊道:「布魯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布魯斯!」

掙扎漸漸停止,克拉克以為是布魯斯稍為冷靜下來了,但是漸弱的脈搏殘酷的敲碎他的希望。

那是暈倒或休克前的徵兆,克拉克緊急鬆手,抖開長外套當墊子,讓布魯斯躺在上面,解開衣領釦子輕拍對方的臉道:「布魯斯振作點,吸氣,深呼吸,別昏過去。」

布魯斯瞇著眼,短促的吸著冷空氣,冰藍色眼瞳慢慢恢復成克拉克一開始見到的失焦狀態,彷彿即將熄滅的火燄。

「不不不不!」

克拉克雙手捧著布魯斯的臉,鼻尖貼著對方的額頭,一路下滑到唇上,近距離嗅著另一人輕淺的吐息。

布魯斯的身體微微震動,仰頭讓自己的唇輕輕擦過克拉克,然後猛然往後退。

可是克拉克不給他逃掉的機會,一個吻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直到兩人的手指纏繞在一起。

克拉克將布魯斯連人帶外套抱起來,坐回椅子上輕摩著對方的耳朵,沒有說話,但溫熱的氣息就是最綿密的情語。

一直到數小時後阿福手術結束,醫師出來告知手術奇蹟般的成功前,兩人都維持這個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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