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納森倒抽一口氣,愣住半秒後馬上往前跑,若不是瑪麗亞及時拉住人,他肯定會直接衝到棺材前。

瑪麗亞雙手扣住強納森憤怒的喊道:「你瘋啦?在這裡走錯一步,你就等著當植物人了,給我乖乖的聽漢賽爾的話走。」

「薛西莫爾在那裡!」

「對在那裡,有幾百個都在那裡!」

「幾百個?」

強納森再次看向少年,赫然發現自己站在一大片棺材海中,每個棺材的雕刻、花樣都相同,裡面也坐著一樣的人。

不過怪的是,當他眨眼想弄清楚自己有沒有看錯時,棺材又恢復成一個,可是下一秒又增為數百個,彷彿損毀的檔案,不斷在兩個畫面中跳動。

強納森看得眼睛發疼,轉開視線搓揉眉心問:「怎麼一下一個棺材一下一片棺材?」

「你在說什麼?一直都是一遍棺……啊!」

瑪麗亞不知道想到什麼,雙手抱胸嘀嘀咕咕地一個人碎念『難道』、『這樣就說的通了』之類的話。

強納森看瑪麗亞沒有脫離個人世界的打算,不耐煩的出聲問:「喂,到底是我看錯還是你們看錯?」

「沒有人看錯,只是你能約略看到被吾主藏起來的事物。」

瑪麗亞抬起頭嚴肅地望著強納森道:「你似乎天生具有很高的抗魔力,所以當初才能在沒人帶路的情況下自己走進緋血堡,現在又能不受迷惑看見真正的吾主。」

「聽不太懂,總之我可以往『那一個』棺材走嗎?」

「『那一個』應該不是陷阱,可是我勸你不要大剌剌的走過去,如果你一直都只看到『那一個』還無妨,會一下一個一下幾百個,這表示你的抗魔力不足以完全壓制干擾,彼此拉鋸下較弱的會被吞掉,而和吾主相比,你絕對比較弱。」

強納森無法反駁,他隱約感覺到『那一個』出現的時間越來越短,的確很有可能走到中途就變成完全看不見。

那麼要放棄另尋他法嗎?

「……我要過去。」

強納森看向反覆變換的一與百具棺材道:「如果你說的沒錯,拖越久只會對我們越不力,不如一鼓作氣衝過去賭看看。」

「賭看看?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向吾主交代!」

「我投霍普小弟一票。」

「雷格斯!」瑪麗亞錯愕的看天空,瘋狂科學家的聲音是從上方傳來的。

「這個魔法陣比我想像中吃魔力,不速戰速決對我方不力。加油啊小弟,發揮你攻陷科長時的行動力和奸詐,我會在另外一個世界祝福你。」

「你這是哪門子加油法啊!」

瑪麗亞罵完同僚後,立刻揚手指著強納森吼道:「聽好了,我不准你輕舉妄動,堅持要過去的話就由我去,你在這邊指路。」

「這樣太沒效率了吧。」

「安全第一!」

「那大家一起去就又安全又有效率了。」

漢賽爾左手抓人類右手抓女鬼,露出天真無邪地笑靨道:「強納森盯著棺材走,瑪麗亞用血子的能力輔助,我來避開陷阱,這樣很快就能到薛西莫爾身邊。」

瑪麗亞皺眉揪緊裙子,視線在漢賽爾、強納森身上來回跳轉,明瞭不可能讓兩人打消念頭後低聲道:「我知道了……但是我們要比剛剛更小心,吾主一定不會讓人輕易靠近他。」

「不就是因為科長誰也不理,我們才要闖進來叫人嗎?走吧。」

強納森舉步向前,不管百具棺材的迷惑,僅關注著只有一具時的真實,無論後者只出現一秒甚至半秒,他都不會漏看。

三人和單一棺材間的距離迅速縮短,然而就在只剩不到十公尺就能碰到人時,強納森捕捉到的『真實』起了變化。

強納森眨眼甩去虛假,他想做最後一次位置確認,一張眼竟發現單一棺材的位置和一秒前差了三公尺,從正前方變成東北方,緊急抬手要另外兩名同伴止步。

「怎麼了?」瑪麗亞問。

強納森打出安靜的手勢,閉上眼片刻再張開,單一棺材又換到另外一個地方,且跳躍的比上次更遠。

「對的棺材換位置了,頻率大概是半秒一次。」

強納森用力拍頭,盯著演前的百具棺材咬牙道:「這樣我們不可能碰到科長,半秒根本不夠移動!」

瑪麗亞凝神注意前方,沉默幾秒後肯定地道:「不對,不是棺材換位置,是你的抗魔力快耗盡了,現在不管是一個還是幾百個棺材都是陷阱。」

「那朝最初那個的位置走呢?我還記得變換前的棺材在哪裡。」

「不成,幻術影響的不只有你看到什麼,方位和距離感也會被改變,你以為你走到正確的位置,但事實上早就偏離道路。」

強納森皺眉轉向漢賽爾問:「那你覺得呢?有辦法找到正確的路嗎?」

「正確的退路可以呦,但是去路就沒辦法了,因為薛西莫爾比我們強很多嘛。」

好不容易來到這裡,卻在最後一刻回頭嗎?強納森盯著跳到遠方的單一棺材問自己,手指因為不甘心而收緊。

「……沒辦法了,試試看險招。」

瑪麗亞的低語替人類招來一線曙光,修女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道:「我把我的力量借給你,這應該能讓你的抗魔力在短時間內增強,再加上我和吾主的血主血子連繫,要找到正確的棺材應該不難。

「好方法,你馬上過來。」

「我話還沒說完呢。此舉很有可能對你的身心造成傷害,用魔力刺激抗魔力不是正法,我又是亡靈之身,最糟糕的情況是你會永久喪失某部份的身體機能。」

「你覺得我會在乎嗎?」

強納森朝瑪麗亞伸出手,帶著滿滿的堅決和固執道:「現階段第一優先的是薛西莫爾,其他的等人醒來再說。」

「同意。」

瑪麗亞走向強納森手指穿過對方的手指,身軀陷入對方的身軀,在轉身和人類重疊之刻,散發出明亮的紫色光芒。

強納森猛然睜大眼,覺得自己像被灌下一加侖黑咖啡一樣,精神亢奮過度激動,思緒清晰到會引起頭疼的地步。

他轉向棺材海,清清楚楚的看到『一個』棺材放在前方八九公尺處,立即衝上前大聲呼喊:「科長!薛西莫爾!」

棺材裡的少年沒有反應,像是一座雕像般寧靜無動靜。

強納森不死心,一步踏到棺材前,蹲下把手伸向少年的肩膀大吼:「科長是我!我們來找你了!」

四周的景象在兩人身體碰觸前一秒轉換,數不清的玫瑰荊棘從地上竄出包圍少年,讓強納森的手硬生生撞出一掌血。

強納森頓了半秒後立刻徒手扯荊棘,鮮血和斷棘落了一地,在耗費大量力氣和時間後,他總算從縫隙中瞧見少年的側臉。

「薛西……」

「沒有那個人。」

少年忽然開口,以和強納森完全不同的冷靜、無情緒的聲調道:「那個曾經作為羅西堤,又被稱為薛西莫爾的人不曾存在,因此此人的家族、心傾過的夜血者都安好地活著,也未曾擾亂某個人類的命運。」

強納森愣住,盯著少年好一會才聽懂對方的意思,頓時漲紅臉提高音量問:「你這是在否定自己嗎?否定自己的存在,也否定自己的一切成就,和帶給別人的幸福嗎!」

「那個人沒有帶給人幸福過,他只是不停毀掉重要的人,所以還是消失比較好。」

「如果你沒有給過人幸福,我和伊蘭諾會對你那麼執著嗎!還有二科的其他人,要不是因為你,大家能快快樂樂的在人間生活嗎?」

「大家也是因為我才受困於人類的世界,然後強納森和伊蘭諾……他們一個死了一個瘋了,原因通通是因為我的軟弱和愚昧。」

「才不是!其他人是喜歡你才待在這裡,然後伊蘭諾是瘋子我承認,但我可沒死。」

強納森用力拍胸,使盡全力吶喊:「把頭轉過來看我,我好端端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我沒死!」

少年抬起頭轉向強納森,翠綠色的眼中浮起一絲靈光,不過很快就又被幽暗吞沒,他收回目光抱緊雙腿道:「我真是墮落,都把人害死了,還變出幻影來安慰自己。」

「所以我說我沒死啊!你要是不信,就自己睜開眼確認。」

「不要。」

「張開眼自己確認!」

「不要!」

「張開眼睛!」

「我不要──」

少年雙手蓋住耳朵尖叫,玫瑰花藤同時瘋狂增生,不只將密度、厚度補回強納森破壞前,甚至將人類整個往外推。

瑪麗亞在強納森的靈體內大叫──吾主認真起來了!這下子必須要先撤退,要不然會全滅。

「現在撤退才會全滅,薛西莫爾不會讓我們突襲第二次,我們也沒本錢搞第二次!」

──那我留下來說服吾主,你和漢賽爾回去。

「要留也是我留!」

──是我留!我是血子,和吾主的聯繫比你強!

瑪麗亞這句話刺到強納森,人類回望薛西莫爾,覺得胸口湧現一陣陣刺痛,因為他的愛人竟認為自己是幻影。

因為他能找到真正的薛西莫爾,就認為對方一定也能一眼看出虛假,結果這只是一廂情願嗎?他們兩人的聯繫不如想像中強嗎?

絕對不是!強納森睜眼否決內心的動搖,不管花藤有多尖銳多茂密,抬起腳就往前奔。

──強納森你瘋啦!

「我一定要把人拉回來!」

強納森扯著嗓子嘶吼,拉長手臂對抗藤蔓的阻礙,瞧見自己的手指手掌被削破皮刮下肉,從厚掌變成淒厲的白骨。

他不管被藤蔓卡住的骨頭手,伸出另外一隻手繼續突破,眼中重複先前的恐怖景象,而且這回連前臂的肉都被削光。

右手費了就換左手,左手也亡了就用身體,強納森不顧一切的迎向花藤,不看破損的胸膛碎爛的大腿,只看著抱膝哭泣的少年。

我要過去讓我過去給我過去!強納森瞪得、想得眼睛腦袋噴出血,感覺自己的背上一陣火熱,下一刻就被強光吞噬。

──這是……是……哇啊啊啊啊!

瑪麗亞的哀號響起,強納森在同一刻撞開全部的花騰,用血淋淋的胸膛、白骨化的雙手擁抱愛人。

「我不會放開你,死不會,活著時更不會!」

強納森摟緊少年大聲宣告,白光、尖銳的花騰和棺材在他嘶吼同時散開,人類睜眼發現自己躺在冰冷的大廳地板上,從眼角餘光瞄見薛西莫爾正撐起上半身,轉過來驚訝的盯著他。

成功了……強納森瞬間鬆懈下來,想喘一口氣緩解胸口的緊繃,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連呼吸的力氣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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