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擔心傷勢的話,那你放心,我有帝諸……」

「我不是擔心傷勢!」

離梅圭罕見的打斷他人說話,掐著拳頭壓抑著怒氣道:「不,應該說我不只是擔心妳的傷,我還……妳說保護生命優先於不欺負弱小,那『妳』有想過保護自己──名為鞘鷺姬的少女──嗎?」

「所以我說,靠帝諸大人的庇佑……」

「妳在動手和那群暴徒打起來前,有替被妳附身的少女想過嗎?萬一她因此少一隻眼、一條腿、一隻手或毀容,妳拿什麼賠她?妳有臉去見鞘老先生嗎!為了滿足自己的正義感害死別人,這算哪門子『護生』!」

離梅圭以接近怒吼的音量質問,他氣得雙手打顫,在罵完人後大動作轉身,瞪著衣櫃不發一語。

索爾德望著離梅圭的背影,沉思片刻後道:「你說得對,我所犯的戒不是『不欺弱』,是『為護身而出』。」

「……重點不是我對或不對,是妳自己要怎麼做。」

「我明白,往後我會更慎重的使用這具身體。」

索爾德仰頭大大吐一口氣,抓抓頭苦笑道:「我原想表現出最好的一面,結果完全搞砸了,這下子你一定會離開吧?」

「妳砸得很徹……離開什麼?」離梅圭回頭問。

「這裡。」

索爾德踢踢地板道:「你一點也不想當我的管家,所以不停找機會跟我說再見,不是嗎?」

離梅圭雙眼瞪圓,在經過整整半日的混亂後,他已經忘記提離職的事,不過和自己的忘性相比,他更驚訝的是索爾德居然察覺到了。

索爾德看離梅圭一臉驚愕,指指自己的眼睛主動解釋:「我會看人的氣──這是我國戰士的基本能力,氣會反應人的年紀、力量、是男是女和情緒。打從進這間屋子後,你就像受驚的小白兔一樣抖個不停。」

「我沒有抖個不停。」

「抖的不是你,是氣。尤其是當你出茅坑時,簡直抖到快靈魂出竅的程度。」

索爾德雙手抱胸道:「你當時是在和鞘老爺說話吧?我不知道老爺子說了什麼,但我會替你好好處理,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不用勉強。」

離梅圭愣住,接著快速搖手道:「這怎麼行!那是我和鞘龍楷先生之間的紛爭,而且嚴格來說有過失的人還是我自己,怎麼能讓妳替我處理。」

「因為你人漂亮,又煮了很好吃的黏液與屍塊料理。」

「……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也是。你應付不了鞘老爺,他是經驗豐富的老狼,你只是軟綿綿的小兔子。」

索爾德拍離梅圭的胸口一下道:「別擔心,我手中可是握著你沒有的王牌──老爺子的寶貝孫女的身體,他再不甘願也只能聽我的。」

「可是……」

「別可是啦,你再『可是』下去,我搞不好會改變心意,收回先前的話逼你留下來喔,畢竟你除了下面多一根外,從外表到個性都是我喜歡的類型啊。」

離梅圭的手指顫抖一下,點頭低聲道:「那我就離開了,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很榮幸認識妳,請多多保重。」

「我也是。」

索爾德笑了笑,再收起笑容認真的道:「對了,給你一個忠告:自私、任性、多疑一點,你是個溫柔的人,但不管是你的還是我的世界都不溫柔。」

「我會記住,再見了。」

「再見啦。」索爾德笑道。

離梅圭轉身走出更衣間,他找出在客廳角落的行李箱與側背包,拖著箱子走向大門口,將手伸向門旁的觸控面板,指尖停在「開門」鍵上,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為什麼?因為離梅圭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開心,甚至連鬆一口氣的感覺都沒有。

他明明被這間屋子、鞘龍楷和索爾德本人嚇得不輕,被青年們打傷的手腳軀幹也還隱隱作痛,在集合了這麼多不愉快後,能結束這場鬧劇怎麼想都該叫人欣喜,而不是覺得鬱悶。

低頭看著腳邊光滑的地板,想起昨天進門時此處堆滿詭異的陶甕與謎樣的稻草人;抬頭透過大門的反射注視整齊乾淨的客廳,腦中浮現昨日那頭頂有麻繩,茶几與沙發椅上盡是盔甲或酒瓶的空間。

此外在離梅圭看不見的地方,諸如廚房、客房、遊戲房、更衣間……這些地方截至昨天為止全是凌亂不堪、有礙人身心發展的場所,直到他在潔癖、職業病外加自暴自棄下,才恢復該有舒適與整潔。

而如果離梅圭走了,這些地方恐怕會在一週內恢復原狀。

不,恢復原狀的不只有公寓,還有索爾德。

少女大概會穿回那套從保暖、造型到身體發育都極端糟糕的假面騎士裝,在路上被行人側目不打緊,恐怕還會被警察關切或像今天這樣惹禍上身。

索爾德是個好女孩,雖然她有嚴重中二病,外加口無遮攔、粗魯率性、味覺障礙和品味詭異,但是她是個善良誠懇的孩子,拋下這樣的孩子讓離梅圭感到良心不安。

但若是留下來,離梅圭有膽量面對鞘龍楷嗎?會不會又把什麼人扯進這場混亂中?能不能在索爾德亂來時忍住不咆嘯──他今天已經破功過不只一次。

「欸,你還沒走啊?」

索爾德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她手插口袋走到大門前問:「門又壞掉啦?要不要我幫你拆?」

「不用,門沒壞,我只是還沒按開門鍵。」

離梅圭降下手,但在距離按鈕一公分處便停下,盯著紅色的「開門」二字不發一語。

「真的沒壞嗎?」

索爾德探頭問,一腳踩上門板道:「壞掉就講,這種門我三兩下就能卸下來。」

「別拆門!門真的沒壞,我只是……」

離梅圭的話聲轉弱,他凝視索爾德明亮的紅瞳,心中忽然想起育幼院院長的話。

──梅圭你什麼都好,就是想太多、擔心太多,對自己多點信心,大膽的去冒險吧。

「只是什麼?」索爾德皺眉問。

「只是……」

離梅圭深吸一口氣,轉向索爾德嚴肅的問:「能讓我做滿試用期,然後再決定我的去留嗎?」

「……啥?」

「能讓我多做一個月再考慮要走還是留嗎?」

離梅圭抖著聲音問,他的臉因為緊張而泛紅,左手死揪著側背包的背袋,懸著一顆心等待索爾德回答。

索爾德先微微張開嘴巴,接著勾起嘴角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跳起來抱住離梅圭的脖子。

離梅圭緊急扶上索爾德的腰,搖搖晃晃的後退:「喂、喂危險啊!」

「當然可以!別說一個月,多做一年、十年、二十年我都歡迎!」

「一年、二十年也太長了,只要一個月就……」

「目標是三十年!」

「不要擅自延長!還有不要晃、晃來晃去,我會跌……哇啊啊!」

「歡迎成為這間屋子的一員!」

離梅圭在索爾德的歡呼聲中摔倒,他仰躺在仿熊皮的地毯上,身體承受著少女的重量與拍打,在提出「多做一個月」後的一分鐘內就開始質疑自己。

春嬌姨,我真的……可以對自己抱持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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