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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奧拿起長老掌中的灰種子,將拇指大小的種子壓在心口,深吸一口氣高聲道:「願布洛捏爾的林木長青,果實累累!」

萊奧的喊聲成為宣告遊宴開始的號角,站在吊橋上的精靈揚手將手裡的花朵扔出,捧著琴、鼓、笛子的樂手撥弄或吹奏手中的樂器,身披彩紗、頭繞花藤的裸足舞者踩著樂聲來到客人左右,一面旋身、擺手、跳躍,一面引導人類朝森核中央的圓形廣場走。

其餘精靈隨舞者一同移動,曼托菲爾則走在眾精靈之後,遠遠看著萊奧在舞者的簇擁下進入廣場,在鋪有彩織厚布的不規則大石台上盤腿坐下。

照理來說,曼托菲爾身為布洛捏爾的主人、宴會的另一名受邀者,也該坐在同一塊布上,不過他不喜歡人群與更不愛喧鬧,而精靈們也深知自家領主的性格,所以沒有將人請到石台上,僅是在看見對方站定位不再移動後,迅速將坐墊、矮木桌和酒水點心擺到夜血者身邊。

「放著就可以了。」

曼托菲爾對著左挪右移意圖將點心盤排成愛心的年輕精靈低聲道,在精靈失落的離去後坐上墊子。

當夜血者坐下朝石台看去時,萊奧正巧起身和一名女精靈舞者勾手轉圈,步履雖然沒有舞者平穩,手腳的屈伸也不甚優雅,但幾圈下來卻贏得大量的拋花和舞者本人的擁抱。

──和我截然不同呢。

曼托菲爾在心中輕語,儘管已經是將近兩百年前的事,不過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進入森核時,核內精靈們的反應,那些美麗的眼睛中洋溢著戒備,纖細但柔韌的手緊握弓矢或刀劍,即使公主下令也不願放下。

當然,人類的危險性遠不及戰士級夜血者,但萊奧能在短短幾十分鐘內就和精靈們牽手跳舞、碰杯喝酒,憑藉的絕不是種族,而是與生俱來的魅力,與後天磨練出的洞察力、口才和肢體語言。

這種才能令人欽慕、令人嫉妒更令人感到危險,因為輕易被人所愛乍看之下是全然的好事,實際上卻常常成為爭執、災難甚至悲劇的開端──如果愛的時機、對象與方式不對的話。

「真是個迷人的孩子啊。」

沙啞的聲音將曼托菲爾的心神拉回現實,他的老友、先前代表布洛捏爾的歡迎萊奧的精靈長老──魯雅──握著拐杖站在自己的右側,凝視遠方的人類輕聲問:「他就是為您做『治療』的人嗎?」

曼托菲爾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曲起,他沒料到魯雅一開口就是問這件事,沉默幾秒才答道:「沒意外的話,這一年內都是。」

「只有一年?」

「賽巴斯欽和他只有簽一年約。」  

「那您呢?」

「我?」

「您希望他在您身邊待多久?」

魯雅回答,轉過頭將視線放至曼托菲爾身上,溫婉地微笑問:「無關契約、詛咒、與奧黛莉之子的意志或其餘因素,您希望他能待多久?」

「我……」

曼托菲爾拉長尾音,腦中浮現萊奧在散佈著遊客與街頭藝人的廣場上失控、於充滿非人領袖的宴會廳中熱舞、在總統套房內抱著自己痛哭的畫面,手指由曲起轉為握緊,沉默許久才開口道:「能多久就多久,萊奧表面上看起來很堅強、無論在何處都能生存,但骨子裡只是孩子。」

「您想保護他?」

「我想讓他得到他應得的。」

曼托菲爾輕語,視線穿過精靈們的手臂、腰肢與隨舞蹈擺動的長髮,落在萊奧被笑意照亮的側臉上道:「他是值得被珍惜和呵護的人。」

魯雅曳著魚尾紋的眼瞳微微瞇起,注視曼托菲爾溢滿柔情的翠眸幾秒,忽然嘆息道:「雖然有點可惜,但也算是好結果。」

「妳說什麼?」曼托菲爾轉過頭問。

「沒什麼。」

魯雅搖搖頭,放下拐杖坐至曼托菲爾身邊,遠望石台上的人類,若無其事地道:「假如奧黛莉之子是女孩,不知道會有多好。」

「是男的不好?」曼托菲爾皺眉。

「也好,只是無法為您誕下子嗣。」魯雅溫婉地道。

曼托菲爾雙眼圓瞪,盯著魯雅的笑臉好一會才僵硬地道:「我、我不是為了生……不是想要孩子才和他簽約!」

「我明白,不過若能有小奧黛莉之子或小曼托菲爾,不也是挺好的嗎?」

「魯雅……」

「老身與這座森林中的精靈,都衷心期盼您能獲得您應得的人事物。」

魯雅收起玩笑之色,伸出攀著皺褶與老繭的手,搭上曼托菲爾的前臂道:「您為我輩所做、所考慮已經夠多了,該想想自己的事了。」

曼托菲爾拉平嘴角,別開頭沉聲道:「我所犯的錯,是不可饒恕的錯。」

「誰不饒恕?」

魯雅反問,在曼托菲爾肩頭一抖望過來時微笑道:「已故的公主殿下、親王閣下和眾多勇士都以您為榮,您是布洛捏爾的精靈主,也是此處唯一的精靈王。」

「……我只是個衛兵。」

「老身明白,所以當初才會請求您成為我輩的王。」

魯雅握住拐杖,站起來拍拍墨綠色的長裙,對著面露惑色的夜血者溫柔一笑,轉身慢慢走離。

曼托菲爾望著魯雅的背影,一度想追上去問對方為何這麼說,但考量到老精靈的性格──謙和但嚴守原則──還是作罷,將目光放回前方的石台,拿起手邊木盆裡的果乾放入口中,看著萊奧在台上與女精靈比賽扔果核,舌頭同時被酸與甜所包裹。

※※※※

銀果宴作為森林精靈間第二隆重的宴席,從客人進入森核算起,至少要三個半小時才會散宴,然而這場為萊奧舉辦的宴席卻只持續了兩個半小時就解散。

為什麼?因為人類體力不支?精靈們有種族歧視?夜血者按捺不住寂寞強行中斷宴會?

都不是,銀果宴會提前結束的原因很簡單——今日的氣象預報失準了。

「萊奧,接住。」

曼托菲爾揚起手臂,將由櫃子中摸出的圓領衫拋給正在壁爐前脫衣服的人類,再回過身尋找其他乾淨的衣物。

突如其來的暴雨打斷了銀果宴,更將曼托菲爾和萊奧淋成落湯雞,本來以夜血者的速度、人類和樹屋的距離,最多被淋至半濕,可是前者為了控制樹藤收拾物品、送跌倒的精靈進樹屋,在雨中多站了好幾分鐘;後者為了等待前者,也在雨裡待上同等的時間。

不過令兩人濕到可以擰出水的關鍵原因,還是曼托菲爾沒有就近找地方躲雨,而是選擇離廣場有半個森核距離的偏僻樹屋。

當曼托菲爾拎著兩件布袍走到壁爐前時,萊奧已經脫得只剩一條內褲,他看著對方泛著水光的肌膚、頻頻滴水的紅髮,皺了下眉道:「你用不著跟著我跑。」

「是不用,但是我想。」

萊奧仰首露齒而笑,看著曼托菲爾因吸水而微微發脹的馬術裝問:「你不脫嗎?會感冒喔。」

「夜血者不會感冒。」

曼托菲爾嘴上這麼說,但仍放下布袍動手脫衣,只是他原本就不擅長穿脫精緻的訂製服,在布料因吸水而膨脹、緊貼身軀後更是困難,一不小心就將外套的釦子給扯斷。

萊奧站起來,轉向曼托菲爾道:「讓我來。」

曼托菲爾垂下手,看著萊奧靈巧的挑開鈕扣解開領帶與腰帶,覆著薄繭的手指隨著衣物的剝離,一吋一吋掃過自己的身軀,留下如星火般細微卻燙熱的觸感。

「……完成!」 

萊奧抖抖曼托菲爾的白馬褲,蹲下身將褲子攤平在壁爐前,回過頭問:「曼托菲爾,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為什麼這裡只有年輕人和老人?」

萊奧見曼托菲爾愣住,以為是自己沒表達清楚,站起來面向夜血者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在宴會上有看到很多十到二十歲──至少外表年齡──的男女,也有瞧見一些七八十歲的長者,但卻沒看到三十、四十、五十歲的人,是布洛捏爾沒有中年精靈,還是都在別處忙?」

「……」

「曼托菲爾?」萊奧偏頭呼喚。

「布洛捏爾沒有中年精靈。」

曼托菲爾聽見自己清晰的回答,感覺喉嚨像刺了上千根冰針一般,每吐出一個字就湧起一陣刺痛:「他們在活到變成中年人前就死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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