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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名夜血者,曼托菲爾就算在未中詛咒、魔力充沛的時期,也從未在賽巴斯欽進門前甦醒。

然而這個維持四十近五十年──算上賽巴斯欽的父親與祖父就有一百五十年了──的紀錄在今天被打破了,當老管家推著餐車進入房間時,曼托菲爾人雖然還在床上,雙眼卻沒有闔上。

賽巴斯欽頓住一秒,轉身闔上房門,將餐車推到床前的小餐桌邊,走向窗戶一面拉開窗簾,一面如往常般微笑道:「午安,曼托菲爾大人。」 

「午安,約瑟夫。」

曼托菲爾赤腳踏上地板,頂著捲翹的頭髮、隱隱泛著血絲的眼瞳走向餐車,拿起車上的玻璃咖啡壺,直接以唇就壺連喝三大口。

這個舉動讓賽巴斯欽放開窗簾的拉繩,盯著夜血者直到對方放下咖啡抹嘴,才握住繩子重新拉動簾子問:「需要再煮一壺嗎?」

「需要。」

曼托菲爾放下咖啡壺,拉開椅子坐下,仰頭揉掐眉心道:「我一夜沒睡。」

「看得出來。」

賽巴斯欽拉開最後一扇窗的窗簾,來到曼托菲爾身後,從口袋裡掏出梳子理順分岔的銀髮,揚著嘴角淺笑問:「帶多米尼克先生參觀布洛捏爾森林是這麼令你緊張的事嗎?」

曼托菲爾揉眉的動作停滯,放下手抿起嘴抬高眼瞪向老管家。

「抱歉,我多嘴了。」 

賽巴斯欽淺淺一笑,繼續梳理曼托菲爾的髮絲道:「您當然會緊張,畢竟不管是在我或家父、祖父擔任亞特伍德莊園管家的時期,您都從未以導遊的身分帶人進入布洛捏爾,多米尼克先生能獲此殊榮真是令人歡喜。」

「約瑟夫……」

「我沒有嫉妒的意思,只是相當好奇在我返回莊園療養的這兩天,兩位遭遇了什麼事?」

賽巴斯欽瞄了曼托菲爾的臉一眼,放收起促狹的笑道:「我十分樂見您邀請多米尼克先生遊覽布洛捏爾森林,因為這表示您將他視為朋友甚至領民之一。但我不明白的是,既然您與多米尼克先生的關係已拉近,為何這幾日在與他互動時,無論言語還是動作都比先前拘謹小心?」

曼托菲爾雙唇微啟,靜止片刻再緩緩合攏,盯著只剩三分之一壺的黑咖啡不發一語。

賽巴斯欽沒有漏看主人的表情變化,淺灰色的眉毛聚攏,收起梳子柔聲道:「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隨時恭候差遣。」

曼托菲爾點了下頭,望著老管家轉身走向衣櫥,拿出前一晚備妥的衣褲配件,思緒緩緩由房內飄出,回到五日前華盛頓五星級飯店的總統套房內。

當萊奧向曼托菲爾述說自己的過去時,充塞在夜血者心中的情緒只有兩種──極度的驚訝和同等的憤怒。

曼托菲爾驚訝的是萊奧生在如此破碎、混亂、某方面來說還相當失能的家庭中,居然能好好長大,還沒有變成一個偏激、仇恨社會、自暴自棄的人;憤怒的則是萊奧周圍的大人在他的成長過程中,帶來的痛苦遠多於保護或支持。

從頭到尾都不見人影的父親不用說,那與其說是媽媽不如說是妹妹的母親、帶來金錢可也給予負擔甚至造成心理陰影的叔叔、教導萊奧性愛技巧再因為嗨過頭把警察引來的老師們、意圖用支票與索菲的未來逼走萊奧的瓊斯夫妻……扣除只出現過兩三句話的鄰居,在自述中出現過的大人不是需要萊奧的幫助,就是給青年帶來難以復原的傷害。

不過這些還不是最令曼托菲爾怒氣沸騰的點,最令他生氣的是萊奧離開房間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希望我不存在。

不對,不是這樣的,這一連串錯誤與悲劇,和那名當時只有十五歲、十六歲、十七歲、十九歲和二十五歲的青年沒有關係,他只是盡力照顧每一個人,卻在眾多無法控制的人事物上栽跟頭而已。

曼托菲爾想告訴萊奧,他沒有犯錯,他是這個亂七八糟的故事中最需要也最應該存在的人,可是夜血者清楚這些話對方聽不進去,所以他只是靜靜抱著人類,直到肩上的哭聲止歇。

但這只是治標不是治本,曼托菲爾也不能容許自己在知道他人心底有個潰爛、流膿的傷口後,別開眼裝作不知道沒看見,因此他在返回亞特伍德莊園後,就一直在思索讓萊奧釋懷的辦法,然後在兩天前在森林中做例行巡邏時靈光一閃找到解答。

不,說解答也許還太快,但這已是曼托菲爾所能想到最佳也最有可能成功的法子了,如果向賽巴斯欽求助也許會有更好的方法,但萊奧的自白太過私密、鮮血淋漓,不適合告訴第三人,即使那人是個完全可信賴也一樣。

※※※※

由於曼托菲爾的心思全都放在五天前的對話上,以至於當他回神時,才發現賽巴斯欽準備的不是穿慣的長版三件式白西裝與皮鞋,而是綠底繡金紋的馬術裝和半筒馬靴。

「考量到您今日的行程,我挑選了較適合活動的穿著。」

賽巴斯欽見曼托菲爾一臉驚愕地看著自己,眨了眨眼無辜的問:「我昨晚徵詢過您的意見,還將衣服拿出來給您看過,您忘了嗎?」

──我根本不記得你有問過!

曼托菲爾在心中吶喊,但基於對老管家的信任與記憶的模糊──他昨晚整夜都在腦內模擬參觀路徑與可能意外,沒有將話喊出口,只是動動手腳、轉轉腰肩,確定自己可以正常活動後,就抱著複雜的心情坐下來喝完燕麥粥,踩著有些束腳的馬靴離開房間。

當曼托菲爾從宅邸中央的主樓梯下到一樓門廳時,萊奧已經在廳內等候,他背對夜血者蹲在廳堂右側的石柱旁,拱起的上身穿著黑面火焰紋的夾克,雙腿被迷彩長褲所包裹,腳上套著夜血者看過許多回的褐色軍靴,風格、配色一如往常囂張凌亂,但卻意外的不惹人厭。

曼托菲爾的肩膀稍稍放鬆,步下階梯來到萊奧身後,看見對方雙手壓膝瞪著跟前的登山背包和野餐籐籃,皺了皺眉問:「你在做什麼?」

「嗚啊啊!」

萊奧原地彈起,回過身發現出聲的是夜血者,壓著胸口吐一口氣道:「是你啊曼托菲爾……不要嚇我。」

「我沒有。這是你要帶的裝備?」曼托菲爾手指籐籃和登山背包。

「算是,不過我還在考慮。」

「考慮什麼?」

「考慮……」

萊奧抓抓頭,雙手抱胸俯視籃子與背包道:「考慮到我們今天會在森林裡待到晚餐時間,我在背包中塞了一些野炊工具、食材和乾糧,可是今早我在廚房裝水時,賽巴斯欽告訴我不用那麼認真,當成半日野餐就行了,然後當我回過神時,已經和他一起做了一籃子的野餐點心。」   

「所以?」

「所以這很令人煩惱啊!拎著野餐籃去走森林太不方便,要通通塞進背包空間又不夠,必須把野炊道具和水拿出來才夠放,可是野外活動不帶水……哇啊啊啊!為什麼我當初沒買最大尺寸的背包啊!」萊奧抓著頭髮哀號。

曼托菲爾在哀鳴聲中走向大門,先開門再從口袋中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銀種子,雙脣貼著銀皮低聲念了幾句咒後,將種子拋向門前的綠地。

銀種子在落地瞬間發芽,嫩芽迅速生長、發葉、纏繞、交織成一匹和夜血者差不多高的銀白駿馬。

「哇,那是活的嗎?」

萊奧的聲音忽然響起,人類不知何時與曼托菲爾並肩站在門口,藍眸直直盯著在草皮上甩首、踱步的銀籐馬,不見先前的煩惱,只有純粹的驚奇。

「不太算,它是我的使魔,和我、作為原料的樹靈共享靈魂。」

曼托菲爾答得平淡,胸口卻湧現一絲得意,在心中發出召喚的指令,銀籐馬立刻掉頭奔向門口。

曼托菲爾順順銀籐馬葉片狀的鬃毛,把手放上結實的馬背道:「把野餐籃和背包放上來。」

「欸,你做那麼漂亮的馬出來,只是為了扛籃子和背包?」萊奧愣住。

「你想騎也可以。」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真的可以騎?」萊奧雙眼閃亮地注視曼托菲爾。

曼托菲爾的心口微微抽動,腦中不知為何浮現十歲的萊奧──雖然他沒見過,但可以想像──趴在玩具店的櫥窗前,睜大眼睛望著玩具木馬的景象。

「有何不可?」

曼托菲爾聽見自己如此回答,沒錯,面對一個對於父親的失蹤、母親的依賴、社會、法律與命運的玩弄都沒有怨言的孩子,讓他騎馬開心一下有何不可?

萊奧迅速綻放笑容,轉身跑回柱子前拿起登山背包、籐籃,將背包和籃子放至馬背上,在瞧見馬背自動伸出藤蔓固定兩者時驚呼一聲,猶豫幾秒後伸手抓住馬兒身上的銀葉,蹬地試圖攀上馬身。

萊奧上馬的姿勢、重心和施力點全都不對,如果爬的是一般馬匹,別說是成功騎上了,恐怕還會被惱怒的馬兒踢兩腳,不過他面對的不是真實的馬,而是聽令於夜血者的使魔馬,因此在人類失足摔上草地前,銀籐先行繞住他的手腳,將人直接拉到自己身上擺好。

銀籐馬的動作太快也太突然,令萊奧本能的抱住馬脖,頓了兩三秒才鬆開手,拍拍馬頭順順葉狀鬃毛,前傾、後仰、扭腰幾回後,舉起手模仿牛仔甩繩的動作,「咿呀」一聲輕踢馬肚讓馬兒在草地上奔跑、轉圈、跳躍。

曼托菲爾站在門口看著萊奧與使魔嬉鬧,玫瑰色的嘴唇揚起半分,再緩緩降回原處。

明明是這麼美好的孩子,為什麼周圍的人都不懂得珍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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